姝云软软地依偎在萧邺的怀里,男人看不见,但凭着记忆,对她的每一处都很熟悉,这具不会说话的身子,早已容纳了他。
只是在客船上,诸多不便。
萧邺抚摸她的头,这几天他们都没有吵闹,没有别扭,手臂不禁抱紧了她。
姝云仰头看他,朝霞从窗户照入船舱,他的五官更显深邃,蒙眼的丝带早已被取下,不知在床榻间的哪个角落。
姝云指腹轻抚他的眉眼,“哥哥的眼睛还痛吗?”
萧邺感受到她的抚摸,淡声道:“不痛。”
骗子。姝云明明昨日还见他喝那止痛的药。
姝云心里闷闷的,道:“哥哥,我们明日就到京城了。”
萧邺淡然,算算时间,也该回京了。他握住姝云抚摸眉眼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低头吻她。
她的唇,她的舌。
姝云也没拒绝,温软的手抚着他的耳廓,微微抬起他怀里的身子,将自己送了过去,身子的重量依在他的身上。
客船是在翌日中午到达的城南码头,侯府的马车在码头等着,碧罗得到消息,来接姝云。
一共两辆马车,姝云搀扶着萧邺站在马车旁,问道:“哥哥不会侯府吗?”
萧邺道:“先去宫里一趟。”
他奉旨前往南州追查叛贼余孽,眼下回京,自然要入宫汇报。
萧邺早已派人将李策的人头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五日前就送到了宫中。
不过在半个月前,武成帝病倒了,龙体抱恙,精神大不如前,正值年根,大部分朝政都由太子代理。
萧邺由公公扶进殿中,并没见到皇帝。
太子讶然,“竟被伤了眼睛。”
太子与萧邺一起平息了淮南王的造反,萧邺一路去了南州将余孽一网打尽,瞎了双目,有功当赏,有病也当治,于是命太医院的陆院判为萧邺医治。
萧邺双目浑浊,血丝布满眼睑,又因赶路耽误了不少天,有些棘手,陆院判给萧邺清洗双目,重新敷了药,开了清热散毒、明目的方子。
……
萧邺失明的消息很快传到崔老夫人耳中,她心急如焚,她好好的孙儿,出去一趟竟瞎了双目,她怎能不担心,急急去了燕拂居。
姝云在屋子里照顾萧邺,听下人通禀崔老夫人来了,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闪身躲进了里间。
姝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却还是被崔老夫人看见。
崔老夫人一凝,脚步不禁顿住,她皱了皱眉,在尤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屋子。经历了儿子去世,这一年间她衰了不少,满头白发。
纱带蒙住眼睛,萧邺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少女一溜烟消失了,他缓缓起身,凭着声音望过去,“祖母。”
崔老夫人泪涟涟,手中的拐杖重重杵了杵,痛心道:“怎成了这样啊。”
萧邺道:“让祖母挂心了。陆院判已在为孙儿医治。”
有的治就好,有的治就好!崔老夫人的泪慢慢收住,在尤嬷嬷的搀扶下落座,苍老的眼看着折腾成这样的孙儿,心里就难受。
崔老夫人朝里间的方向望去,皱了皱眉,问萧邺道:“你去南州,究竟是去擒拿叛贼,还是去找她的?”
萧邺坦然道:“都是。”
“你……”
崔老夫人欲言又止,她缓了一口气,作为过来人,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既然她逃婚,那便重新给她觅一桩婚事。”
萧邺郑重道:“孙儿要娶她。”
还是应验了最坏的猜想,崔老夫人气得心窝忽疼,拐杖咚咚杵地,“那是你妹妹呀!”
萧邺道:“姝云不是我妹妹,她不是萧家人,只是从小寄养在萧家罢了。”
崔老夫人道:“那也不行!全京城都知道她是咱候府的人。”
萧邺不再瞒着,坚定道:“孙儿非她不娶。”
“邺哥儿,你是祖母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最是让人省心,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侯府满门的荣耀都系在了你一人身上,难道你也要学你爹,将侯府的脸尽吗?”
崔老夫人怒上心头,锤了锤胸口,尤嬷嬷急忙给老夫人。
“孙儿还是那句话,今生非姝云不娶。祖母旁敲侧击,让云妹妹来问孙儿的婚事,孙儿已经给了答案,云妹妹不姓田,姓沈。”
崔老夫人愣怔,她早前是问过萧邺属意的女子。
这……竟是同一人?
崔老夫人讶然,“不姓田,姓沈?”
萧邺:“云妹妹的生父,沈宴之,曾任工部司郎。”
崔老夫人回忆半晌,惊讶道:“竟是他。”
萧邺道:“不管祖母同意与否,云儿娶定了。孙儿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她入府。”
一年多的光景变化太大,工部尚书倒台,新任
工部尚书就是沈宴之,沈家的千金终究是要认祖归宗的。崔老夫人缓了缓,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萧邺道:“那年与南蛮一战,重伤痊愈后,孙儿去了趟都州,确认了妹妹的身份。”
崔老夫人神色微敛,皱着眉望向安静的里间。
“罢了,罢了,祖母管不住,也不管了。”崔老夫人叹息道,她不同意又能如何?原来这么久,萧邺就知晓了姝云的身份,难怪对她如此偏爱,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认定的事情,若能改变,便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
“祖母再问你,你眼睛失明,跟她有关吗?”
“无关。天色不早了,孙儿送祖母离开。”萧邺对燕拂居的陈设熟悉,即便是看不见,心中也有个大概,伸手相送。
崔老夫人气得顿了顿拐杖,他连看都看不见,哪知道天色早不早,分明就是赶她离开。
尤嬷嬷扶起崔老夫人,主仆一行离开燕拂居。
萧邺道:“人走了,妹妹出来吧。”
半晌,里间传来动静,姝云走了出来。她过去扶住正摸索的男人,带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萧邺握住她的手,“祖母说的,不必放在心上。”
“嗯。”姝云侧坐在他的腿上,萧邺自然地挽住纤细腰肢。
姝云心里闷闷的,“哥哥一直知道我的身份,那萧三姑娘被认回,是哥哥一手策划的吗?”
萧邺不言,姝云看不到丝带下遮住的双眼,但他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姝云欲起身离开,男人挽住她腰的手用劲,按她坐在腿上。
姝云鼻尖酸涩,手掌攥起拳头,朝他胸膛锤去,“你太可恶了。”
萧邺握住她小小的拳头,放在心房的位置,淡声道:“总该是要让妹妹摘掉萧姓。”
先摘了姓,再成为他的人,姝云不想理他。
入夜,萧邺问她想睡在燕拂居,还是回蘅芜苑。姝云自然是回去的,可她没想到萧邺也跟着她来了。
男人坐在她的床上,和在客船时那般,与她一起睡。
敲门声响起,扶风端了药在屋外,“侯爷,陆院判开的新药熬好了。”
“进。”萧邺淡声道。
扶风进屋,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妙,两人似乎又闹别扭了,他将药碗放在桌上,望向背着萧邺站的女子,硬着头皮道:“云姑娘,这药凉了,药效便弱了。”
姝云抿唇,慢慢走了过去,将药碗端起,去了床边喂萧邺喝药。
一勺接着一勺喂他,他刚咽下一勺药,新的一勺又跟了去,他明是已经被喂得很急了,还是没有拒绝,受这她的小脾气。
一碗药见底,姝云轻哼,心里也没有很开心。
扶风拿过空碗,待萧邺漱口后,离开了寝屋。
姝云低头吃着蜜饯,萧邺凑了过去,长臂挽着她的腰,将人揽在怀里,“还生气呢。”
姝云哼声,他就是如此,步步算计着她,就像现在一样,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萧邺问道;“在吃什么?”
姝云咬完最后一口蜜饯,回道:“蜜饯,没有了。”
萧邺轻笑,“喝了药,哥哥吃点甜。”
他吻上软糯的唇,唇腔里是蜜饯的甜,也是她的甜。
两唇交缠,逐渐缠绵,姝云没了招架之力,被松开后软绵绵倚在他的臂弯,纤指攥着他的衣襟。
……
陆院判每日都来侯府给萧邺治眼睛,根据他的病情更换治眼睛的方子。
扎针、敷眼、喝药,萧邺的眼睛很少疼痛,病情似乎有所好转。
已是年根,侯府奴仆忙碌着,在准备过年的东西。
萧姝仪打理着侯府,忙过之后才有空与姝云见了面。既然哥哥喜欢云姐姐,那云姐姐就该待在哥哥身边。
哥哥姐姐就该是一对。
萧姝仪拿出一张单子给姝云,“云姐姐瞧瞧这清单,若是没有问题,蘅芜苑新添的东西这一两日就送来。”
姝云细细看了,道:“蘅芜苑的东西还很新,跟以前一样,就不必换了,眼下我不缺什么,仪妹妹不必如此麻烦。”
萧姝仪笑道:“要的要的,今时不同往日。”
姝云随她去了,即将新年,就当是辞旧迎新了。
腊月飞雪,转眼到了除夕,爆竹声自白天响起,到夜晚尤为频繁。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煞是好看。
庭院里,姝云披着狐裘披风,毛茸茸的领子上是一张炽艳的脸,萧邺圈住娇小的身躯,感受到面庞有烟花映照的光亮,问道:“是什么颜色的烟花?”
“绿色的,还有黄色。”姝云拉起萧邺的手,朝空中指了指,“那边的烟花好大好美了,五彩缤纷。”
萧邺道:“替哥哥也看了。”
两人依偎着,在院子里看绚烂的烟火,姝云有些凉了,才回的屋子。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
姝云脱掉披风,和萧邺一起守岁。
子时,鞭炮声响彻云天,姝云的困倦被赶走,揉了揉眼睛,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朝萧邺摊手,“哥哥,我的压岁钱呢?”
萧邺抚摸她的头,“多大了,还要压岁钱。”
姝云轻哼,萧邺从袖中拿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摸索着放到她掌心,道:“新岁顺遂。”
“谢谢哥哥。”姝云收了厚实的红包,倒显得她准备的红包有些寒酸。
萧邺问道:“哥哥的呢?嗯?”
姝云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拿出她的小红包,“哪有妹妹给哥哥压岁钱的道理。”
“那就……”萧邺在耳畔低喃,“压妹妹。”
话音刚落,萧邺将她抱起,旁边就是床榻,姝云被压在被褥上,细密的吻随之而来,腰窝传来一阵阵酥痒。
萧邺轻抚她耳边的发,哑声道:“帮哥哥把衣服脱了。”
姝云慢慢抬手,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裳。
萧邺长臂挽紧不盈一握的细腰,将绵软的胸脯嵌入他怀中,她微微分开双膝,回应着他。
新年伊始,他们也应该有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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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消融,春光明媚。
同在工部任职,梁蒙去了沈府,找沈昭商议事情,还没到园子,便被几声婴孩的笑声吸引,待走进了,才看见园子里的几人。
沈昭已有家室,儿子去年十一月刚满一岁,正被抱着在园子里玩耍。
梁蒙瞧见那抱孩子的中年妇人,停下脚步,微微愣神。
沈昭他与梁蒙去花厅议事的,恰好经过这园子,见他驻足,过去问道:“怎么?”
梁蒙道:“唐突唐突,只因瞧见伯母有些面熟,有几分像我认识的一位姑娘。”
沈昭凝神。
沈家一直在寻找十八年前没有音讯的孩子,沈昭挂念着素未蒙面的妹妹,一听梁蒙这话,心里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忙问道:“谁?”
梁蒙道:“安陆侯家曾经的姑娘,姝云。”
提到姝云,梁蒙眼中黯淡几分,怅然道:“不过她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