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风吹动衣角,沈昭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龄几许?”
梁蒙与姝云有过婚约,清楚姝云的生辰,回道:“她去年九月满的十八。”
妹妹早产在九月,也是去年满的十八,不管是年龄,还是出生月份,都与妹妹一样,沈昭坚定地相信,梁蒙口中这位与母亲长得像的姑娘,就是沈家寻了十八年的女儿。
妹妹尚在人世!
不过妹妹怎成了安陆侯府的姑娘?
妹妹自幼长在京城,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并不是难事,沈昭命人多加打
听,花重金请画师花了妹妹的画像,差手下四处寻人。
怕空欢喜一场,示意沈昭没有声张,等寻到妹妹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消息传到萧邺耳中,他悠悠转动手里的杯盏。
“哥哥,我的狸花猫回来啦!”姝云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掩饰不住的高兴,轻快的脚步声中带着雀跃。
萧邺对扶风道:“出去吧。”
话音一落,冷峻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萧邺闻声望去,她的气息渐近,淡声问道:“妹妹在哪里看到的猫?”
“院子里。”姝云抱着团团在萧邺身边坐下,团团现在很黏姝云,被她抱着便乖乖趴在她膝上,毛茸茸的一团。
狸花猫跟着姝云进屋,一身棕黑相间的条纹,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的,它在桌边停下,望着姝云膝上的三花猫。
“午睡起来就听见有猫叫,去院子里一看,是我养的狸花猫回来了。”姝云浅笑道,她的狸花猫隔大半年就回来一趟,待了几日又跑走了,姝云拿它没办法,抓不住,只能由着它离开。
萧邺伸手,一阵摸索,掌心摸到柔软的毛发,膝上的小猫叫了一声,姝云笑道:“哥哥,这是团团。”
姝云垂眸看向桌边的狸花猫,好久好久没见,它还记得她这个主人呢。
姝云眼底黯淡几分,连小猫都知道回家,她回京城这么久,一直拘在侯府,不曾见过亲人。
她望向眼前的男人。他蒙着眼睛,经太医的治疗,症状好了许多,他的眼睛是因她而伤,不管怎样,姝云都要等他的眼睛好起来。
萧邺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他既然说了要迎她过门,该有的礼节会有的,姝云相信他会放她回沈家。
春二月,下旬,气温回暖,百花盛开。
燕拂居养了两只猫,姝云的狸花猫好像不走了,尝跟团团在树下打滚疯玩。
姝云折了些花回屋,屋子里放些花,生机勃勃。
萧邺问道:“妹妹今日摘了什么花?”
姝云扬了扬臂弯的几枝花,浅笑道:“迎春花。”
她拿着剪刀修剪花枝,萧邺在一旁安静坐着。
姝云看着花瓶里插放的鹅黄迎春花,扬唇浅笑,很是满意今日的花。
可惜,萧邺看不见,否则肯定会夸夸她的花。
看着看着,姝云觉得有些小细节要修一修,她调整一下花瓶中的迎春花,低头去拿剪刀,发现剪刀不见了。
萧邺问道:“妹妹找什么?”
“剪刀。”
明明方才还用过,怎么就不见了呢?
萧邺在满是绿叶和枝条的桌上摸了摸,果真在剪下的绿叶堆里摸到了剪刀。他握着剪刀尖端,将把手递给姝云。
姝云接过剪刀,笑着将一束花枝剪短几分,欣赏一番后放到了窗边。
和煦温暖的春光照向束束迎春花,萧邺看过去,丝带系着双目,他已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视线落在姝云的背影上。
“云妹妹,你想回沈家吗?”
萧邺破天荒问了她,姝云怀疑耳朵听错了,慢慢转过身去,轻薄的丝带蒙着他的眼睛,男人闭着双目,阳光倾洒在他肩头。
“想吗?妹妹。”萧邺淡声道,再次询问她。
“我想。”
姝云走过去,娇小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男人端端坐在凳子上,她身子一斜,坐上他膝,萧邺垂着的手自然挽住她的腰。
姝云望向那张无波无澜的脸,问道:“哥哥要放我回去吗?”
春风吹动蒙眼的丝带,萧邺半晌后抚摸她的头,淡声道:“回的。”
得到挂念的答案,姝云一身轻快,她抬起右手,圈住男人的脖颈,倚在他的臂弯下,“那我回沈家后,哥哥就来提亲吗?”
萧邺微微低了头,修长的指轻抚她的眉眼,指腹从眉头缓缓到了眉尾。
“云儿希望哥哥来吗?”萧邺问道。
她希望吗?
真情还是假意。
她骗过他的话,不止一句。
姝云沉默片刻,握住男人抚摸鬓发的手,“希望的。”
萧邺淡淡一笑,回握她的手。
夜里,萧邺要她,要得更狠了。
姝云被他抱坐在桌案,纤手抚摸蒙眼的丝带,他睁开了眼,烛火昏黄间,她似乎看见如墨般的双眸中染上的浓郁情欲。
男人修长的指勾缠着,姝云低吟,伏在他肩头,气息喘|喘,“哥哥,你是能看看了吗?”
姝云问他,两具身躯满是热汗,黏黏的,相拥在一起,她感觉他今夜格外不同。
从床榻到桌案,是萧邺抱着她去的。
“妹妹在说什么。”萧邺吻上她翕动的红唇,尝尽齿间芳香。
姝云快要溺在他的亲吻里了。
数不清他修长的指在同在位置蜷缩几次,姝云抱紧了他,细骨伶仃的足腕抵着窄瘦的劲腰,将男人推向自己。
夤夜暗暗,月光清冽。
院子里突然响起猫叫,是团团。叫声响亮凄厉,尾音拖得长,声音频繁而密集。
团团叫了一阵,狸花回应着,像是从远处来院子里寻它。
凄厉的猫叫慢慢停了。
姝云以前不知道春夜里的猫叫声意味着什么,眼下她与萧邺,正在进行。
月光清冽,萧邺低吻她汗淋淋的额头,拿走她纤白的手掌,女子软软的手在他宽大的掌中把玩,怎么抚摸都不够。
烛火幽幽,映着两人的身影,一双藕白玉臂泛着淡淡的粉色,姝云挽住他的脖子,萧邺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睫。
姝云蹙眉轻哼,带着几分嗔娇。
院子里的猫又叫了起来,萧邺轻咬她的唇,权当惩罚她的分神,“妹妹听哪去了,专心些。”
不再去管院子里的两只猫,两人缠绵拥吻。
就是如此,案上的壶突然倒了,温热的水已变得冷冷,有些凉手。
发丝沾在两靥,姝云杏眼潋滟,琼鼻染了亮晶晶的汗珠,分外娇怜地看着他,软绵的纤指抱住男人结实的臂膀。
姝云软软枕在男人肩膀,眼眶里盈着的泪欲掉不掉,嗔怨道:“哥哥,漫了呐。”
那洒的水珠滴嗒嗒从桌沿落下,洇湿了一圈。
萧邺抚摸她背的手,挪到微微隆起的小腹,面颊蹭了蹭她柔软的香腮,“妹妹还是这般秀气。”
日复一日,不见长进。
三更已过,姝云在他怀中睡了过去,两靥的潮红尚未消退,垂下的眉眼可怜极了,萧邺抚平她的眉,她哼唧轻哼,下意识往他暖和的怀里钻。
她也该回去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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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姝云在屋中午眠。
萧邺回了燕拂居,派去南州的属下在他面前禀告,“侯爷,沈家的人在南州寻到司琴,已将人接回京城。”
萧邺颔首,示意他退下。
沈昭啊,动作竟这般快。
萧邺将那没雕刻完的木鹰放在手心,指腹缓缓摩挲。
半晌,他命扶风取来刻刀。
萧邺复明了,但姝云还不知道,他拿着刻刀,在木鹰上雕刻。他不木匠,自然不懂技法,只是在那上面添了些刻痕,离完成还早着呢。
萧邺收了刻刀,将没完成的木鹰放在显眼的地方。
……
沈府。
司琴在南州没寻到姝云,却遇到了同样来寻人的沈家人,回京的路上听说萧邺来过一趟南州,顿时觉得天塌了。
姑娘说不准又被抓了回去。
春三月气温渐暖,上首的中年妇人仍穿着厚衣裳,眉眼间像极了姝云,她便是沈宴之的夫人,周氏。
司琴得见旧主,扑通一声跪地,涕泗横流,“夫人,奴婢终于找了夫人吶!”
周夫人热泪盈眶,锦帕拭泪,“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我的囡囡呢?囡囡在哪儿?”
司琴哽咽,望向主子和姑爷,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奴婢原是想等姑爷平反后,再带着被换的姑娘回京,接咱沈家的姑娘回来,可奴婢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宴之饱经风霜的脸低沉,当年他错信了人,害
了妻儿跟他受苦。
当年,萧颂是他最信任的人,沈宴之发现通天楼出现问题,立即找萧颂商议。萧颂分析得头头是道,劝他先别打草惊蛇,暗中收集证据,可转头,萧颂给他做了局,又是收买将作监,又是拉拢工部司员外郎,将那贪污的帽子扣到他身上。
他入狱,萧颂想占他的妻。
畜生!
因护送司琴离开的护卫在狱外被杀,司琴又失忆,姝云的身世一直是个迷。
沈宴之苦寻女儿十八年,竟不想她一直养在仇人身边。
“姑爷,奴婢见着姑娘了,她现在肯定被萧邺困在侯府,萧邺他……”司琴哽咽,“姑娘这些年过得太苦,受尽了折磨。”
沈昭眼里的怒火几乎快迸了出来,暗暗攥紧拳头,“爹娘,儿子现在就去把妹妹接回来。”
早知如此,这朋友不交也罢!
……
侯府。
姝云在屋子里逗两只猫玩,扶风忽然进屋,在萧邺耳边小声道:“侯爷,沈家公子找上门来。”
萧邺道:“带他进来。”
扶风离开,萧邺屈指放在眼中的丝带上,“妹妹,哥哥要见客,你去里间吧。”
姝云有些纳闷,因为这段日子他很少见客。
他见客谈事情,姝云留在屋子有些不妥,于是抱着猫准备离开,“我还是出去吧。”
萧邺道:“无妨,妹妹去里间坐着。”
姝云顿了顿,抱着团团往里间去。
一抹倩影消失在屋子里,萧邺敛了目光,透过纱带的朦胧视线看向屋外。
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径直往屋中来。
沈昭一进来,瞧见那端坐着的男人,气不打一出来。
他这个衣冠楚楚的混蛋!
沈昭箭步过去,揪着萧邺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拉起,“萧邺,你个混蛋,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沈昭怒不可遏,一拳挥向萧邺,本以为武将出生的他就算是双目失明也会本能地闪躲开,可没想到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到了他脸上。
萧邺身子不稳,砰的一身倒地。
桌上的木鹰掉落,滚到沈昭的身边,他微微一怔,皱了眉。
就算留着他的东西,也没用,他早不认这朋友了。
打都打了,沈昭索性蹲下,揪住萧邺的衣领,“把我妹妹交出来!”
萧邺捂住胸口,重重一咳,像是伤得特别严重。
姝云从里间冲出来,推开沈昭,“别打了。”
萧邺衣冠凌乱,嘴角流出血来,脸上一圈淤紫,姝云眼睛红了,扶着他的肩膀,关心他的伤,“哥哥你怎么样?”
萧邺捂着胸口咳嗽,伸手胡乱摸索,终于是握住姝云的手。
“我不痛的,云妹妹。”
沈昭看见那张跟母亲极为相似的脸,认定了她就是失散的妹妹,拉住她的手,让她回了头看他,“妹妹,我才是你阿兄。”
沈昭:“阿爹阿娘都很想你,妹妹。”
姝云眼睫轻颤,“阿兄。”
她知道家中有位长兄,而怀里的男人是假的哥哥。
姝云热泪盈眶,央求道:“阿兄,不要打他了。邺哥哥他看不见了。”
“邺哥哥?”沈昭皱眉,低喃道,显然对这称呼特别不满意。
沈昭恨铁不成钢,视线掠向妹妹怀里的男人,“妹妹,他是仇人之子啊!”
姝云不敢迎上兄长锐利的眸,目光闪躲,“可是……可是他也有帮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