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萝指尖一颤,但他已贴上了她的颈侧,她知道,他已然将她手中拿着的书页看得一清二楚。
温热的呼吸扫在皮肤上,轻轻扫过他上回发疯时咬过的部位,当时留下了很深的齿痕,直至回江府后几日,她在上妆时还要特意盖住。
崔宜萝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
眼下那处被他的气息拂过,崔宜萝不自觉一阵颤栗。
江昀谨却仿佛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薄唇轻轻贴上她的颈间,那处的齿痕已经消去,但他却能极为精准地亲上同样的位置。
“怎么了?”
他低声问。
好似真的在关心她。
崔宜萝咬了咬唇,忍住身体泛起的潮湿,又看向了面前的书页。
他亲手写下的竖批让她指尖发颤。
“夫君学的不是君子之道吗,怎么看这些东西?”
这册书记载的尽是阴毒秘药,却被收藏在光风霁月的君子的书房中,与详尽礼义之道的书册放在一处。
他自后抱着她,崔宜萝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他劲瘦的身体在抱着她时格外放松,并无任何异样。
他低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么古板。”
崔宜萝忍住颈间的酥麻,压住心头的慌乱,继续问:“那这上头的药,夫君都接触过?”
她没有翻过书页,以浓墨书着“迷仙引”三个大字的书页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二人面前,只消一瞬,便能捅破当初令他们成婚的窗户纸。
香幽微。如果不是接触过,怎会描述得如此清楚准确?崔宜萝脑中疯狂回忆,反复思索着他接过她递过的那杯酒时的反应。
“没有。”
他应答的低声响起时,崔宜萝乍然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她的肩头微微松弛下来。
他解释道:“只是先前,我父亲寻人教导过。宴饮场合众多,不得不防。”
高门世家子弟在外,有无数人盯着机会下手,无论是伤其性命,还是上位。江昀谨是大房独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江父寻人教导,并不出奇。
虽然他也并未辨认出迷仙引。
但他不可能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那杯酒下了迷仙引,怎还会喝下。他那时恨不得与她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相干才好。他会喝那杯酒,不过是因有人敬酒,他守着礼节不会拂人面子而已。
许是见崔宜萝未答,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贴在她耳侧又道:“想起之前的事了?”
语调泄出一丝温和关心。
崔宜萝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心虚,她勾起唇角调笑道:“我只是在想,仅通过书册习辨别之法,未免纸上谈兵,以后还是换种方法好。”
以后。
身后拥着她的男人呼吸重了些。
崔宜萝说完,将书册合上,放回了原处,心中的紧张感彻底消了。
她刚回过身,下巴便被修长的指屈着微微抬起,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柔软的红唇,带起一阵颤栗,下一瞬,英挺的面容便压了下来。
唇瓣被衔住,他熟练地长驱直入,强势地勾缠。
崔宜萝气息用尽,唇舌间停留的都是他的气息,窒息之下,她下意识地后仰,他丝毫不放过地追上前,揽着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厚重书柜之上,勾弄着她回应。
崔宜萝身后是他学的礼义君子之道,身前却承受着他猛烈的亲吻。她几乎难以相信,江昀谨会主动在书房亲她。
先前几次,她不过是坐他腿上,都会被他呵斥。
风雨渐渐平缓,他轻碰着她的唇瓣,二人唇间染着同样的晶莹。
他眸中墨色浓重,漆黑地涌着情.欲,“回房?”
自清池巷激烈荒唐过后,他们之间便未再有。但当时崔宜萝定了半月之期,若她此时让了步,岂非显得她亦很想他?
崔宜萝勾上他的脖颈,语调逗弄:“半月还未过,夫君不最是守诺之人吗,莫非要食言?”
他眼底沉沉看着她,崔宜萝直接对上他压迫的视线,犹觉不够地继续挑衅他。
“而且我不想回房,我只想待在夫君的书房中。”
他就算再疯狂,再不守规矩,也不可能在他从小受君子教导的书房内与她行事,之前他被她诱引,也未做到最后一步。
他果真不再继续,眼底幽暗地看她一眼,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见他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崔宜萝只觉那五日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的大仇得报,唇角上扬,她也歇够了,便往书案走,欲继续看账本。
门扇外忽然传来男人的低声命令,随后,门扇紧紧合上,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直直将崔宜萝心头震得一跳。
她就快要到书案前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身,但还未转过身,浑身忽地一轻。
她被江昀谨从背后横抱起来。
空旷的院子内毫无一人,石灯映在青石板上的烛火晃动跳跃,书房厚实的门扇紧闭,将里头的声响也牢牢封锁,仅有模糊压抑的呜咽声溢出。
仿佛汹涌的洪水骤然开了闸,这事隔了许久,崔宜萝只觉要被他淹没窒息,偏她丝毫逃脱不得,被他握在手中的脚踝打起颤来,他也不生一丝怜惜,仍旧凶狠。
不知过了多久,崔宜萝将面容埋在小榻上的软枕中,腰间被桎梏,这是她试图逃离又被抓回来的第六次。
她越是逃,就越是会受到惩罚。
仿佛怕她真的憋过气去,骨节分明的手捧起她雪白染红的小脸,他温柔地覆下。
一面凶狠,一面温柔,崔宜萝不觉这是安慰,只觉折磨。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书房是他心中最为端肃之处,他竟都不管不顾了,那他还会有何忌讳?
公文凌乱地散落一地,崔宜萝身后是他日常务公的书案,漂亮水润的双眸失神,她心中想到此处,更是震惊中泛着慌乱。
她开始后悔方才故意的挑衅,若不提书房,情形便不会发展成这样。可她哪知道他已经放纵到如此地步?
他是极其敏锐之人,立即察觉到她的失神,一颗石子狠狠坠入湖面。
崔宜萝乍然没咬住唇瓣。
“专心。”
他咬着她的耳垂,声音有些模糊。
像是惩罚,又像是让她专心。
到了最后,崔宜萝认输地求他,“夫君,你放过我,好不好?”
江昀谨并不应答。
夜过三更,紧闭一夜的书房门扇终于打开,从中走出一身姿挺拔的男人来,单臂稳稳抱着怀中娇小玲珑的女子,女子披着霜雪色的斗篷,斗篷兜帽将她雪白泛红的小脸遮住。她无力地依靠着他,并无任何动静,似乎已陷入熟睡。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汗涔涔的柔嫩脸侧,引起熟睡中女子的反抗,下意识地皱眉,别过脸去。
“不要了……”
唇被亲了亲,将未说出口的反抗堵住,既爱怜又狠厉。
男人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沉重又肆意地映着。
放过她?
从她将酒递给他的那一刻起,他这
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她。
待崔宜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模糊昏睡之中,她感觉到江昀谨帮着按揉她的腰腿,眼下起身,身体当真不似从前酸涩。
江老夫人许是不想再多见她,但又遵守高门世家的规矩,许她隔几日请安便可。
崔宜萝一面由荔兰伺候着更衣洗漱,一面又记起昨日江老夫人说的话。
昨夜意乱情迷之时,崔宜萝神智脆弱,只觉这亦是江昀谨最不设防之时,便将白日的疑惑断断续续地问出:“夫君之前,去过宁州吗?”
江昀谨一顿,眸底发沉,“为何这样问?”
崔宜萝诚实地解释:“祖母说,我们有少时情谊。”
清隽面容上覆上的情.欲微微褪去,转而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情绪,他顿了几息,正当崔宜萝欲再问时,他方才开口。
“没有。”
对于江老夫人的话,他解释道:“许是祖母听错了。”
崔宜萝闻言,下意识皱眉,正要细想不对劲之处,浪潮又起,她很快便没了心思去想。
但眼下想来,却觉得他反应有些怪异。
该不会他们真的曾见过?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否认?崔宜萝想不明白,干脆问了荔兰。
但荔兰也说未见过江昀谨,试探道:“会否只是姑娘多想了?”
崔宜萝垂眼沉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可当真只是她多想了吗?
但之后的日子,崔宜萝有意以与宁州有关的事物试探,他均一概不知,并不似作假,崔宜萝虽仍心怀疑虑,但到底打消几分。
年关将至,为贺新朝,盛京中已家家户户贴上桃符喜字,堆积的白雪映着红火,一片喜庆之景。
除夕前日,府中上下皆忙碌。玉竹院中,下人正忙着整理晾晒陈旧之物,以散旧年之气,来迎新年。
连那座崔宜萝进府后便从未见开过的封闭小院,都在这日打开来。
崔宜萝第一次来玉竹院寻江昀谨时,便注意到了那座封闭,满是压抑之气的小院。起初她并不明这是何处,也不知为何江昀谨会将这座院子久久封闭。
后来她渐渐意识到,那是他父母生前的起居之处。
从江昭月的态度中,崔宜萝敏锐地察觉到,江昀谨的父母是江府不能明面提起的一个禁忌,众人皆三缄其口。
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门只有在年关时才会打开,清扫整理后,又再度封锁,一年又一年。
江昀谨敬重着父母,却又在刻意回避。
崔宜萝路过这座小院,院门大开,里头院子空旷而幽深,简朴却典雅的屋舍蒙着厚厚的一层灰,虽院里的下人忙碌,一片繁忙之景,吆喝搬弄之声仍难掩小院散出的陈腐之气。
从远门往内看着幽深晦暗的小院,崔宜萝心头沉了沉。
闻风正带人将几个沉重箱笼搬出,口中不断令着搬动箱笼的下人小心些。
但这小院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里头道路尽积满了厚厚的几层雪,下人们抬着厚重的箱笼,双脚深深踏入积雪中。
积雪之下,结着未融化的冰。在将行至院门时,忽地,一下人脚步一个踉跄,身姿不稳,直直便摔倒在了雪地中。
他抬着的箱笼沉重,他骤然摔倒在地,带着箱笼也是一晃,抬着箱笼的另一个下人亦是不稳,被带着摔在了地上。
沉重的箱笼狠狠落地,溅起细碎的雪,里头的物件散了一小半,零星地落在了雪中各处。
闻风一惊,忙令人将散落的物件收好。
崔宜萝粗略一望,认出这箱笼中尽数是江昀谨少年时所用的物件,大部分是衣物,甚至有一件散在了她面前不远。
是一件玄色以银线绣松竹圆领锦袍,在雪地之中格外的醒目。
崔宜萝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昀谨的深色衣物。他们共同起居,连带着她都十分清楚他有多少件衣袍,甚至清楚每件衣袍的用料样式。他的衣袍,不是雪色便是月白、银灰,与他清冷疏离的性子格外相符。
虽然眼下他在她面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了。
崔宜萝下意识地上前,将那衣袍拾起,手指拂过束袖上的竹叶纹路,丝线与锦缎触感极为丝滑舒适,这种触感是仅有上等的丝线衣料会有的,崔宜萝在来盛京前,只接触过一次。
她怔了怔,便见闻风迅速迎了上来。
“见过少夫人。”
闻风有些紧张的神色落入崔宜萝眼中,崔宜萝心头扬起一丝异样。
闻风有些着急地伸手,欲接过崔宜萝手中的衣袍,“多谢少夫人。”
崔宜萝顺势递了过去。
闻风迅速接过,动作又泄出几分紧张,随后便令已将散落物件收拾得差不多的两个下人重新抬着箱笼离开。
离开前,闻风试探地看了崔宜萝一眼,却径直与崔宜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面色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行礼告退,带着人往远处走了。
直至闻风几人走出一段路,崔宜萝仍站在原地,眉间紧皱。
“姑娘不走吗?”
荔兰的声音唤回崔宜萝的心神,崔宜萝收起思绪,“走吧。”
“咦,这是何物?”
荔兰忽地蹲下,从细雪之中捡起一张褪色得只余浅浅红色的红纸,她打开看了一眼,疑惑地递给崔宜萝:“长静寺的签文,这是姑娘落下的么?”
长静寺?
崔宜萝皱眉接了过来,果真见签纸上书着长静寺的名号,红纸上签文字迹端正:“多日阴云未得开,寒风骤雨正凛冽。行至艰难险阻处,越过险峰正春时。”
长静寺是宁州的寺庙,但她并不信神佛,更何谈去里头求签?
这上头的签文并不吉利,几乎可见求签者心中的万念俱灰。崔宜萝捏着这张红纸发愣,恍惚中明白过来,这是方才落在她身前的江昀谨的旧衣中掉出来的。
他骗她。
他去过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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