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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 宋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来都无法将时日无多四个字与陆湛联系在一起。
    “时日无多?”
    目光触及陆湛眉宇间沉淀的病气时,宋蝉心头不免一颤。
    宋蝉忽然想起那年她被污入诏狱,陆湛玄色官服上沾着血,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俯身为她解下镣铐。
    怎么会?这个曾令满朝文武都胆寒的人, 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本不相信陆湛的话, 但看着他浮现病态的眉目,似乎这话又有几分切实可信。
    无论过去她与陆湛之间有多少纠葛,在生死面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放下的了。
    “大人正值盛年,怎么会时日无多?”宋蝉怔然坐在陆湛对面, 目光复杂, “何况太医院圣手如云,若是大人觉得不适, 何不赶紧回京治病, 无需说这样的话来咒自己。”
    陆湛没有回她的话, 只是继续看着宋蝉的眼睛。
    “阿蝉, ”他再次唤她名,却仿佛沉吟许久, 磨去了从前所有锋芒,“这世间曾让我厌恶的人与事, 如今都成了冢中枯骨,我想得到的, 也都攥在了手里。”
    他抬起手抚过桌案,恰好覆在她方才触碰的位置。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你。”
    陆湛面容苍白,如覆霜雪,可那双眼睛却至极赤诚, 言辞间亦是恳切。
    当他的灼亮目光落在宋蝉身上时,她心口蓦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可那撼动也只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她不是不想怜惜,只是过往那些回忆太过沉痛,她不愿也不能再去触及。
    宋蝉攥紧双手,让指甲陷入掌心,提醒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她张了张口,想质问,想讥讽,更想将这些年积压的怨怼尽数倾泻。
    可最终,所有激烈情绪都在对视目光里消弭尽散,只化作一声叹息。
    “大人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人原先在诏狱救下了我,倘若那时大人同我说这一番话,我一定不胜感激。可那时大人告诉我,做您手中的刀,不能对任何人付出真情,我始终记在心里,日夜不敢忘。”
    窗外呼掠过一阵急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如今陆沣已成了大人的手下败将,我的任务也合该结束了,而今大人又要我忘记过去所有,重新来过,不觉得太过强求了吗?”
    宋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半分指责的意味,却像钝刀子一样划过陆湛的心。
    他倒多希望宋蝉能够责骂他几句,他宁愿她掀了这案几,要向他讨回所有公道,总好过这般平静地与他诉说一切。
    一时间,喉间似有万千言语翻涌,却终究化作一片苦涩。
    “一个月。”沉默半晌,陆湛复而开口,“一个月后,我自会离去,阿蝉,你只要再陪我一个月便好。”
    他当然可以不顾及他的意愿,直接将她带走,可今日他不愿如此。
    屡屡强求,换来也不过是她怨怼愈深,他终究不愿两人之间落得如此不堪的地步。
    宋蝉只觉胸口发闷:“大人又何必如此。”
    但抬眼看着陆湛那副病容,她又想到陆湛那句“时日无多”,也终究是害怕逼得太紧,触及陆湛逆鳞,若真把他惹急,他不顾一切要带自己回大燕又如何是好。
    一番踌躇后,宋蝉终究让步。
    “大人若执意如此,就自便吧。”
    陆湛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济都岛民淳朴热情,岛上突然来了这么几个外乡人,难免引人侧目。宋蝉不愿多生事端,只说是故人来访,暂住几日。
    好在岛民虽好奇,却也知分寸,见她神色淡淡,便也不再多问。
    随行的侍卫被陆湛遣散,不知去了何处。他自己则借口病体未愈,执意要与宋蝉同住。
    宋蝉自然不肯,几番推拒,最终拗不过,只能勉强答应让他与阿措挤一间屋子。
    阿措性子直,对这位不速之客没什么好脸色,可碍于陆湛病容苍白,行动迟缓,终究不好太过苛责,只得冷着脸替他铺了张草席,权当床榻。
    阿丹姐弟的茅草屋简陋,比起国公府的雕梁画栋,简直天壤之别。
    宋蝉本以为陆湛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必定难以忍受这般粗陋的生活,更遑论日日看阿措冷脸,怕是熬不过几日便要拂袖而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陆湛竟适应得极快。
    他没有端着京中贵人的架子,反倒学着岛民的习惯,晨起打水,日落拾柴。
    身子稍好些时,甚至帮着阿丹修补渔网,或是替阿措劈柴生火。起初动作生疏,可不过几日,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宋蝉冷眼瞧着,心中诧异,却也不动声色。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陆湛而言,他并不在意这简陋的环境,只是比起失去她的那些日子,如今能日日见到她,已是莫大的慰藉。
    梅桢之的人一直在暗中搜寻他的踪迹,一月之期太长,随时可能暴露行踪,可陆湛却甘愿冒险。
    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陷入险境,只要能在宋蝉身边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心安。
    有时用膳,他目光落在宋蝉脸上,便久久不移。宋蝉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忍不住蹙眉瞪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能这样看着她,已是世间至乐。
    只是他终究还是存了私心,又欺瞒了她一次。
    那句“时日无多”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太医的诊断分明只是积郁成疾,调养数月便可痊愈。
    可当他看见宋蝉听闻此言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便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陆湛也觉得可笑。
    曾几何时,他操纵人心与生死,若想求得一个女子,何须这般卑劣手段?可如今,他甘愿放下尊严,用这般不堪的谎言,只为换她片刻的怜悯。
    他在赌。
    赌她还会因往事心软,赌她对他尚存一丝情意。即便只是出于同情也好,只要她愿意让他留下,他便有机会。
    过往种种确实是他太过自负。那时他只道权势在手,她便永远逃不出掌心,却忘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如今想来,她当年的怨怼与疏远,都是情理之中。
    不过没关系。
    陆湛望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纤细背影,眼神渐深。
    她今日肯与他同桌用膳,明日或许就能与他多说几句话。水滴石穿,他有一辈子的耐心慢慢与她磨。
    横竖,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转眼又到了初八,宋蝉和阿丹带着新作的香膏要去市集变卖。
    竹篮里的瓷罐整整齐齐码着,阿丹在旁边喜笑颜开:“这次一定又能全部卖完!”
    这几日天气愈发炎热,正午的日头能把人晒脱一层皮。陆湛立在门边,看着宋蝉仔细清点香膏数目,沉默不语。
    等宋蝉要出门时,他终是忍不住上前:“今日天太热了,你们改日再去吧。”
    宋蝉头也不抬,继续系着遮阳的纱巾:“每月市集只有三次,尤其初八的市集最热闹,耽误不得。”
    “那我便让人替你们去。”陆湛伸手按住竹篮,“你留在家里。”
    宋蝉轻轻拨开他的手:“客人要试香,你的人哪里明白我的配方?”
    陆湛眉头紧锁:“你若执意要做这生意,我也可以在京中——”
    “不必。”听见京中二字,宋蝉立刻打断陆湛,拎起竹篮往外走。
    傍晚回来时,宋蝉的纱巾早已被汗水浸透,脸颊和脖颈通红一片,隐隐有些脱皮。
    阿丹急得直招呼阿措来扶:“阿措,快去打些冷水来,阿翠晒伤了。”
    陆湛一直在门前等着,看见宋蝉的模样,脸色沉得厉害,一把将宋蝉拉进屋里。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盒中是御用的积雪草膏,清凉镇痛。
    陆湛沾了药膏,涂抹在宋蝉颈上,动作却比往日粗重,语气也压着火:“你何故非要如此倔强?我与你说过,你若执意想要从商,我大可以为你在京中盘一间铺子,雇人看管,这样你又能安心作香,又可以有收成。济都毕竟只是一个岛,你就算在这里费再大的功夫,又能有什么意义,为什么非要受这样的苦?”
    他越说越急,手上力道失了分寸,宋蝉疼得"嘶"了一声。
    陆湛这才惊醒,忙放轻动作。可宋蝉已经推开他的手,自己接过了药膏。
    “陆大人,我所做一切只是想靠着自己的双手,不想再有求于别人。济都确实不如大燕繁华,可这里没有大燕那么多弯弯绕绕。陆大人若是觉得济都不好,也大可以回去。”
    陆湛胸口发闷,本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宋蝉愈发不善的面色,只将满腹的话生生咽下,勉强勾起嘴角:“我只是看不得你受苦,其余的你喜欢便好。”
    夜深人静时,陆湛躺在坚硬的草席上辗转难眠。
    海风裹挟着鱼腥味从墙缝钻进来,熏得他双眼发涩。
    这间破屋子里发霉的墙草、硌人的席子、永远散不去的鱼腥味,几乎每一样东西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他想不明白,济都究竟有什么好?
    阿丹和阿措虽然为人质朴,但到底是个渔民,行事不知礼节,更无法为她提供好的生活。
    若不是为了宋蝉,他绝不会在此忍耐这些。
    今日之后,陆湛才看清,宋蝉竟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白日里阿丹总缠在宋蝉身边,夜晚又有阿措守在他的身旁,实在难以行动。
    眼看距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指望滴水石穿是时间不够了,他须得再想想办法,有更多与宋蝉说话亲近的机会。
    最好是,能与宋蝉住进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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