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下去吧。”
萧邺淡声说道,遣走扶风。
姝云惶惶不安,拿来一卷白布,低头包扎他肩膀的伤口。
萧邺拉她坐在膝上,“妹妹的手怎么这般凉。”
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似乎能看穿她的不安,姝云的心脏克制不住地跳快。
“府里现在如何了?”姝云问道。
萧邺握住她有些凉的手,反问道:“妹妹觉得呢?”
姝云没说话,这段日子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府里定然是在寻她。
比起被囚在萧邺的私宅,姝云更怕回侯府。
姝云冰凉的手握紧他,不安问道:“哥哥要把我送回侯府吗?”
她紧张地望向萧邺,男人面色如常,无波无澜。
良久,萧邺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臀,示意她起身。
姝云两靥发烫,从他膝上下来。
“用饭吧。”
萧邺牵着她去了桌边,吩咐丫鬟们摆膳,没有要回侯府的意思。
姝云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萧邺离开后,那间关着姝云的屋子重新落了锁,她又被关在了里面。
团团跳到窗边,将窗柩抓得咯吱作响。
姝云过去将它抱住,“连你都想出去。”
姝云委屈难受,一滴滴眼泪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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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夫人十来日没见姝云了,婚期在即,也不知婚事筹备得如何而了。
崔老夫人问及下人,她们吞吞吐吐。崔老夫人感觉不对劲,沉了脸色,伺候的嬷嬷全说了。
尤嬷嬷:“圣上秋猎期间,云姑娘趁侯爷和大公子不在,逃……逃婚了,后来侯爷把亲事退了。”
“逃婚了?侯爷还将亲事退了?”
崔老夫人惊讶,被刺激得心脏忽然疼起来,抬手捂住胸口,拍了一拍桌案,怒道:“连这等大事都瞒我这个老婆子,我看着侯府也不需我了!”
尤嬷嬷又是倒水,又是给老夫人顺着气,“您息怒,侯爷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不久就能将云姑娘找回来。”
崔老夫人疑窦丛生,这桩亲事是她过问了姝云的意见,姝云点头后,她才梁家定下婚事,眼下婚期在即,姝云竟然一声不响地逃走了。
“邺哥儿呢?”崔老夫人追问道:“云丫头逃婚,他怎么样了?”
尤嬷嬷有些意外,老夫人没问起侯爷如何,反而问了大公子的近况。
“大公子在寻人。”
在寻便好,在寻便好。
崔老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是这个孙儿气急败坏,眼看着婚期将近,将人掳走,制造出的逃婚假象。
姝云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几分祖孙情分在,崔老夫人当初知晓孙儿与姝云走得近,那份关心看着已经超过了兄妹间的情谊。
姝云不是萧家的孩子,又搬去了燕拂居附近的院落,萧邺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最易感情用事,崔老夫人一直担心她这孙儿踏错那一步,着急把姝云嫁出去。也许姝云并不喜欢梁蒙,因她逼问得紧,这才点头应下亲事。
姝云逃婚,从此不回侯府,在崔老夫人眼中,与她嫁人无异。
静默半晌,崔老夫人吩咐尤嬷嬷道:“去把侯爷叫来。”
……
“母亲的意思是,不找云儿了?”
安陆侯不同意,皱眉道:“我已经将跟梁家结的亲事退了,云儿不愿嫁,那就不嫁。云儿是侯府出去的人,一定要找!”
安陆侯态度坚决,崔老夫人也不肯退让,斥道:“她是在咱侯府的姑娘吗?她姓田!出生在田家屯,不是咱萧家的血脉!”
“事情过去多日,也没有云丫头的消息,她早就不知去了京城外的哪个州县,人海茫茫,你要如何找?啊?非要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吗?!”
崔老夫人拍了拍手,缓缓心里的气,道:“云丫头逃婚便逃婚了,咱侯府养了她十六年,也算是仁至义尽。”
从寿安堂出来,安陆侯在岔路口顿了顿,改道去了蘅芜苑。
屋子里冷冷清清,少了姝云的身影。
姝云消失数日,安陆侯才发觉是不能缺的。
安陆侯在蘅芜苑待了一阵,回了书房。他将博古架上的画像打开,簪花的妇人与姝云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十六年前,他费尽心思,还是没得到她。
兜兜转转,十六年后,那张跟她模样相似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突然消失了。
得到过,又失去。安陆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怅然之情。
他看着那幅画像良久,眼神逐渐深了。
她姓田,与萧氏无关,也不是他的女儿。
既然离开了,再回来,就该换个身份了。
王慧兰不过是学了画中妇人几分,他就可以迎她为继室,这姓田的姑娘,为何不可?
安陆侯将画慢慢卷起,放回博古架上。
安陆侯在书房静坐,闭目养神,外面忽然传来几道叩门声。
手下禀告道:“侯爷,大公子回来了。”
安陆侯慢慢睁开眼睛,脸上隐隐透着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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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拂居。
案上香炉青烟袅袅,父子二人对坐在矮桌旁,安静的一室气氛有些凝重。
萧邺沏了一盏茶,给安陆侯递去,表面恭顺道:“爹,喝茶。”
安陆侯威严地坐在团蒲上,左手手肘撑在膝间,上半身往前倾,右手把玩茶盏,凌厉的目光看向萧邺,道:“上午怎不在?小厮说你昨夜没回府?”
萧邺道:“昨儿出去找妹妹,可突然下雨,儿子便去躲雨了。遇见位友人,便与她彻夜聊天,忘了时辰。”
萧邺问道:“爹寻我有什么事吗?”
萧邺曾经也夜不归宿,是以安陆侯没多想,道:“我已派了手下去寻云儿,这事你不必管了,近日安抚好你祖母,莫让她再因此事气坏身子。”
萧邺:“听爹的意思,祖母知道云妹妹逃婚了?”
安陆侯点头,轻呷热茶。
萧邺感叹道:“祖母不能再受刺激了。”
萧邺饮了一口茶,问道:“爹知道妹妹往哪里逃了吗?”
安陆侯心中怅然,他得知时已经晚了,八日的时间足以让云儿跑远。
这两日他派人去京郊县城搜寻,依旧了无音讯。
不过她一介弱女子,跑不远的。
萧邺随口道:“许是走了水路呢?”
安陆侯微凝。
萧邺道:“云妹妹身子弱,马车太过颠簸,妹妹哪承受得住。乘舟南下,一夜可行千里。”
安陆侯沉眸,状似沉思。
水路比陆路更为平稳,沿着运河南下,沿路的州县繁华,倒是适宜居住。
安陆侯起身离开,萧邺将他送去燕拂居。
再回屋中时,萧邺看着饮过的茶具,眼底滑过一抹恶心口。
萧邺皱眉,唤来碧罗,吩咐道:“将这套茶具扔了,我不想再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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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私宅。
房门被锁死,只
留了一扇没落锁的窗户,丫鬟们轮流守在屋外,以防姝云逃走。
“温大夫该扎针了,您别乱跑。”
丫鬟追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也是没辙了,道:“您别乱跑了,跟我们回去,扎完我们再听您唠叨那些事,行不?”
“哈哈我没有偷吃绿豆糕,我不喜欢吃,妞妞喜欢吃。”疯癫妇人牛头不对马嘴说着,“你们没见过我的妞妞吧,哎呦!怎么说呢,好看,也不好看。”
姝云闻声去了窗边,把窗户打开,只见那神志不清的妇人被两名丫鬟带走。
丫鬟哄着那妇人离开,“好好好,我们先回屋,让温大夫扎针,等扎完针您再好好跟我们说说。”
这位神志不清的妇人,姝云有印象,很早就在这座别院了,经过这几月温大夫的治疗,妇人的疯症有所好转,不再看见人就害怕。
这妇人整日不知在说什么,稀里糊涂的,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提起那个,甚至有些神神叨叨。
守在屋外的丫鬟见窗户打开,过来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姝云早前问过丫鬟们关于妇人的身份,丫鬟们闭口不言,她便也没再问了。
“他人呢?”姝云问道自然是萧邺。
丫鬟道:“大人出去了。”
姝云把窗户关掉,转身回了榻边坐。
屋子宽宽敞敞,萧邺不曾亏待她的吃穿用度,可就是不让她离开,将她关在这间屋子里。
姝云眼睛酸酸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眼泪哒吧哒吧落下,姝云拿锦帕去擦,手臂碰到胸口坠着的东西,她微微一愣。
姝云慢慢收了泪,把玉坠子从胸口的衣襟拿出来,捧在掌心。
玉坠子晶莹剔透,质地温润,是上乘的羊脂白玉,在当下也值不少银子,更别提十六年前了。
甚至是更早。
姝云的本家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为了生活还卖女为奴,这玉坠子就不可能是田家的,而她的母亲,据说是镇上的绣娘,绣娘若有这一块玉坠子,能顶一两年的营生了,就算是祖传的,也与这身份不太符合。
姝云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不知道昨夜的猜想对不对,捧着玉坠子发了许久的呆。
天慢慢黑了,锁解开,萧邺推门进来。姝云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慢转过身去,背着着他。
萧邺在榻边坐下,挽住细软的腰肢,把她抱坐在腿上,侧头微低去看她,“还跟哥哥置气呢。”
姝云抿唇,低垂着眼不看他,可偏偏鼻翼萦绕着他的气息,怎也散不去。
姝云纠结良久,慢慢抬眸,恍然间撞入他深深的眼眸。
她愣怔,话到嘴巴忽然就问不出口了。男人慢慢低头,唇瓣压了过来,覆上她的唇。
姝云还没反应过来,就他吻住。
轻轻柔柔的吻,像是和煦的春风。
萧邺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随着这一缠绵的吻,紧扣葱白长指。
姝云偏头,结束这一吻,心跳快得没有章法。
她喘息一阵,抬手抵住萧邺靠近的胸膛,将纠结的事问出口,“哥哥,你还记得工部司的沈大人吗?”
姝云道:“不知道是前任,还是前前任的工部司郎中。”
萧邺敛了敛眉,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不记得,不认识。”
不等姝云说话,萧邺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前带,低头含住翕动的红唇。
唇腔里的空气被掠夺尽,姝云被吻得晕头转向,他肯定是瞒了事情。
十六年前,通天楼倒塌引起了轩然大波,而且安陆侯还在为沈大人的事情奔波,萧邺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邺挽住她的腰,抱她朝床榻去,握住她挣扎的手,一路不肯松开她的唇。
罗帐放下,遮住外面昏黄的烛光,姝云好不容易得了喘息,只见男人宽肩窄腰的高大身影,将她困在昏暗的帐内。
姝云吓得花容失色,绕过他往床尾爬去。
萧邺在后面手臂一捞,挽着她的腰往回带,俯身吻上她唇,按住推搡的双手,分抵在耳侧床褥。
绫罗衣裙被抛出罗帐,帐内气氛缱绻旖旎。
萧邺细密的吻袭来,缠咬她的唇瓣,姝云便是想说话,也没有开口的机会,细碎的娥吟逐渐没了章法,足踩着的被单都快被揪出一朵花来了。
缠吻的唇好不容易离开,姝云偏头缓着呼吸,却瞥见萧邺摸索个小瓶,倒了东西来吃。
“哥哥在吃什么?”
“避子药。”萧邺服下药丸,又覆了过来,湿热的吻落在她耳边,轻咬她的耳,道:“不会让云妹妹大着肚子嫁哥哥。”
姝云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他的吻落到唇上。
姝云惶恐,舌推开他,避开他的的缠吻,可她越是反抗,萧邺的力道越大,单手握住她双手手腕,按在枕上。
萧邺跪在她身前,与她双膝相抵,吻着她的同时,抵开她的膝。
秋夜漫漫,罗帐昏暗。
一截藕白玉臂伸出罗帐,素手无力地搭在床边,葱白长指蜷了蜷,而后男人的大手追了出来,与她十指紧扣,被他捉了回去。
案上的花瓶倒了,一滴滴水从在瓶口流出,湿了整个桌案。
潮湿,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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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姝云醒来的时候身后已经没人了,被褥里没有余温,他起床有一阵了。
屋子里安静,落针可闻,姝云缓了许久,揉了揉酸痛的后腰,慢慢从床上坐起。
萧邺昨夜应是抱她清洗过,清清爽爽的,只是腰腿酸软。
姝云撩开罗帐,屋子里空空荡荡,小窝里的团团也不见踪影,应该是被抱了出去。
光线照入屋中,那窗户紧闭着。
姝云盯着光线照入的地方,沉思许久,半晌后唤了一声。
屋外的丫鬟立即回了她,“姑娘有何吩咐?”
姝云:“备水,我沐浴。”
萧邺有过吩咐,姝云的吃穿用度一律满足她的要求,眼下只是沐浴而已,丫鬟们立即去厨房提水来,没一会儿浴桶已备好温水。
“都出去,有事再唤你们。”
姝云不需她们伺候,浴室里只有她一人。
浴桶里水温合适,姝云没有着急沐浴,小凳上坐了片刻,等水温凉一些,才脱了衣裙沐浴。
萧邺一直关着她,姝云在寻一个能出去的机会。
倘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逃离,这次她会很谨慎很谨慎。
泡了凉水澡,又吹了些冷风,傍晚的时候,姝云染了风寒,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身子骨弱,换季时很容易生病。
丫鬟端来药,姝云苍白着一张脸,皱紧了眉头,将头撇到一旁,不想喝药。
“姑娘,您好歹喝一口,喝了药,身子才能痊愈。”
萧邺下值回来,听说姝云生病了,一进屋便听见丫鬟苦口婆心地劝她喝药。
他这个妹妹,素来是不喜喝药的。
萧邺吩咐道:“给我,都出去吧。”
萧邺接过药,在床榻边坐下,入目是一张苍白虚弱的小脸,唇瓣失了血色,神色憔悴,因在病中,她整个人没精打采,病恹恹的。
昨夜还好好的,他下值回来便一副病弱的模样,萧邺的心脏忽然揪得疼。
姝云看着他,眼里慢慢需了泪,她忽然垂眸别过眼去,眼泪从眼角流出。
“哥哥,药苦,我不想喝。”
因在病中,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分外柔弱,也更让人心疼。
她拿着锦帕,咳嗽几声,纤薄的肩膀颤动,满是弱柳扶风之姿,萧邺心疼,温声细语道:“听话,把药喝了。”
“蜜饯配药,便不苦了。”萧邺将药碗放在床头案上,扶着软绵无力的少女起身,依靠在臂弯。
姝云望着床头那碗热气腾腾的药,轻轻皱眉。
她依在男人的臂弯下,仰头看他,眼眶里还有泪花闪烁,哽咽道:“不喝可以吗?”
姝云委屈地看着他,纤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头晕晕的。”
萧邺急了,担心她的身子,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
烫。
萧邺道:“妹妹听话,把药喝了。”
话音刚
落,萧邺就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她唇边,看似是温声哄她,实则已不容拒绝。
姝云僵持一阵,慢吞吞喝了药。
萧邺一勺勺喂她喝药,许久药碗才见底。姝云唇间、喉咙里满是苦涩的药味,难受地拧眉,萧邺忽拿了一颗蜜饯放到她唇瓣,丝丝甜意涌入舌尖。
姝云将蜜饯含在嘴里,苦涩的药味慢慢被甜意压住,等蜜饯吃完,药味也没了。
姝云舒展的眉逐渐皱起,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有一丝委屈,她攥住萧邺的衣袖,仰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哥哥,屋子里待着难受,我想病好后,去院子里走走。”
她虚弱央求道,杏眸湿润,苍白的两颊挂着泪,几根发丝飘在淌泪的脸颊,我见犹怜,“好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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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女主身份,男主不说,和女主在一起的可能:50%
男主现在说了,和女主在一起的可能: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