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时分,盛京陷入黑暗寂静中。
寄雪斋院内亦是幽静,风声吹过后,架子床摇响声便更加明显。
崔宜萝也不知江昀谨今夜哪来如此多的精力,竟比之前还要长久,且愈发莽撞,像是克制不住,看着她的眼神亦越发深邃。
最后填满。
结束时,她意识模糊,只觉脸颊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带起几分酥麻。
随后,唇似乎被轻轻亲了亲,一触即分。
她双眼沉重得睁不开,似陷在温暖的锦衾之中,而那几分柔和与温热,更像是她昏睡中的幻觉。
翌日,崔宜萝起身时,日光澄明透过窗纸照入卧房中,已是辰时,江昀谨早已去上朝了。她望着身旁空了已变冷的位置,心中莫名多出一丝空荡之感。
崔宜萝察觉到,立刻皱了皱眉。
她并不明白这丝异样感由何而来。
而且又从何时开始,她睡得越来越沉的?连他起身更衣,她都毫无感觉,而她此前一向觉浅,一有轻微的异动便会惊醒。
所以两年前赵谏潜入她房中,她才会那么快地醒来并做出反应,否则以赵谏那肥硕的体型,即便她手中有匕首,也很难制服他。
可这些日子,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睡得越发安稳。总不能因睡前做了那事,太过疲累有关吧。
又或者是说,她何时竟对江昀谨产生了信任。对一个人信任,还是信任江昀谨这种冷情冷心的人,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崔宜萝咬了咬唇,可上回姚氏在他面前诋毁,他虽是为了江家的声名,但到底对她也是有几分信任的,更何况,他还帮她解决了赵谏。
她崔宜萝虽心地不善,但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门扇被轻敲了敲,随后荔兰压低的试探声传了进来:“姑娘是醒了吗?婢子听到屋内有动静。”
崔宜萝掀被下榻,“进来吧。”
荔兰很快便推了门进来,却见日光洒下处,崔宜萝在柜前翻找,连忙上前道:“姑娘想寻些什么?婢子来吧。”
但下一瞬,手中便被塞进了两个锦盒。
锦盒比手掌略大,塞得荔兰手心满满,又听崔宜萝笑道:“荔兰,生辰快乐。”
荔兰登时攥紧了锦盒,眼眶模糊起来,喃喃道:“姑娘……”
手背被轻拍了拍,崔宜萝语气平常地安慰道:“哭什么,你跟着我十几年,是我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从前还因我被姚氏为难,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自不能少了你的。”
荔兰吸吸鼻子,压住眼泪,扬起笑道:“姚氏他们被大公子送走,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盛京,姑娘也再无后顾之忧了。”
崔宜萝笑意浅淡,“未必。”
荔兰愣了愣,崔宜萝怕她担心,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道:“好了,我命小厨房给你煮了长寿面,一会与我一道坐下用膳吧,江昀谨不在,你我不必顾及太多。还有……”
崔宜萝又取出鼓鼓囊囊的一个荷包,上头绣着鹅黄的连翘。
荔兰惊讶得说不出话,“姑娘,怎么这么多……”
见她这副惊愣的模样,崔宜萝微微失笑:“你整日陪着我看账册,怎不知为何?日后莫再如从前节俭了,你也该顾及些自己。毕竟,你总不能一直陪着我。”
荔兰眼眶又是一酸,忙道:“姑娘说什么?婢子自是要一辈子陪着姑娘的。”
崔宜萝但笑不语。荔兰知道,崔宜萝处事太过冷静,对人也不抱有任何期许,因而她也并未再辩,索性她心中清楚,她是不会背叛离开崔宜萝的。
荔兰又将泪收了回去,手中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收好,离开了卧房。待陪过崔宜萝用过早膳后,寻了空便立刻将原来崔宜萝送的玉佩取下,换上了新的兰花玉佩,簪子也一并带上。
崔宜萝并未隐瞒给荔兰过生辰一事,荔兰又换上了新的玉佩,那玉佩玉质剔透,做工精细,一看便出自盛京抱月阁,价值连城。大房的下人自然也羡慕崔宜萝对荔兰如此大方,做事也勤恳许多,只等哪天可以分到些赏赐。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闻风耳中。
闻风在端门前牵马等江昀谨下值,回府路上汇报完事务后,便转向提府内之事,此前闻风并不将府内有关崔宜萝的事汇报给江昀谨,他知道江昀谨一向不喜听无关之人的闲事。
但自某次,他无意提了一嘴,反应过来后登时浑身紧绷,生怕被江昀谨训斥,可过了良久,只听身旁御马的公子轻轻嗯了声,大有几分让他往下说的意思。
自此之后,闻风便试探性地将府内有关崔宜萝的事报给江昀谨,其实皆是些大房众下人皆见的琐碎小事,但江昀谨竟也神色平静地听着。闻风跟在江昀谨身边多年,更加确定了,江昀谨这并非反感,反而像是默许。
今日亦不例外。
“少夫人今日给荔兰过了生辰,据说是昨日亲自去抱月阁精心挑选的,那些个下人眼都红了,做事都起劲了。要属下说,少夫人对荔兰果真是独一份的好。”
江昀谨神色微变,剑眉蹙起:“昨日?”
闻风回道:“便是昨日与三姑娘杨姑娘她们一道去的。”
已是接近冬日,一阵冷风拂过,闻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身旁的自家主子,已是面色彻底暗沉了下来,眼帘低低垂着,根根分明的长睫向下。
周围登时更加寒凉,如坠冰窟。
闻风心内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其中不对,连忙小心地开口:“公子,过几日您可有何打算……”
江昀谨轻轻抿唇,声音又低又沉:“照旧。”
闻风心内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是。
待回府后,江昀谨径直去了书房。
崔宜萝早已习惯二人并无多少相处时间的日子,她反倒觉得清闲自在,有江昀谨在旁,她若做了什么不
合规矩之事,还要被他提点。
天色渐渐转为墨蓝,冬日将至,到了夜间,屋内也早早燃起了炭盆。
崔宜萝盖了张薄毯,便坐在坐榻上翻账本。
不知不觉间,天地愈静,崔宜萝从一叠账本中抬起头,看了眼已然漆黑如墨的天色,登时皱了皱眉。
想来今日朝中事务不少。
她咬了咬唇,决定先上榻安置时,忽而透过窗纸,见到了那熟悉而颀长的身影。因快至冬日,原先夏日时所用的透气通风的霞影纱自然换了下来,转而换上了厚实的绢帛,因而院子里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些许。
不过崔宜萝还是一下便认出了来人。
门扇开合后又闭上,竹帘掀起,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显在烛光下,许是还带着外头的萧疏寒气,他面色看着有些冷峻,并不如昨夜烛光轻摇时来得柔和。
“夫君。”
江昀谨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面上几息。
崔宜萝不明所以,以为他有要事要开口,但等了几息,他只轻轻抿了抿唇,便又别开了眼,一个字也没说。
崔宜萝直觉不对,又见他目光缓缓下移,划过她所穿的薄纱寝衣,最终落在了她盖着的薄毯上,剑眉紧紧皱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崔宜萝忍不住轻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夫君?”
江昀谨眼神沉沉看着她,顿了几息后道:“屋内虽燃着炭,但寒气伤身。”
崔宜萝只觉好笑,故意露出了疑惑之色:“夫君是怕宜萝将病气过给夫君吗?也是,夫君日理万机,若因宜萝耽搁,那可不好。”
江昀谨眉头登时更皱:“我并非此意。”
崔宜萝眨了眨眼,语气疑惑:“那夫君是何意?”
江昀谨登时沉默,但崔宜萝偏要逼他开口,一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沉吟几息,只道:“我去沐浴。”
崔宜萝忍不住扬唇,手臂支在案几上,薄纱寝衣微微下滑,露出莹白的腕子,在烛光下如玉色温润,她以手托腮,似在嗔怒,似在撒娇:“既然夫君知道外头冷,还让我等这么久,难道不是有意想冻坏我么?”
温黄的烛光照在崔宜萝雪白的侧脸上,秾艳,昳丽,红唇轻咬得水光盈盈,神情更多了几分真实的鲜活,更加勾人心魄。
江昀谨目光一暗,抿唇道:“抱歉。”
他确实回房晚了。
崔宜萝看着他,只觉他周身寒气散了些许。于是又勾起唇角,眼中张扬又直接,语气轻妙地催促:“那夫君还不去沐浴吗?”
江昀谨眼中墨色骤然变得更浓。
崔宜萝不过逗他一逗,但江昀谨素来是最板正之人,倒还当真迅速沐浴干净,便出了浴房。
锦帐放下,他熟练地覆上,低头吻住她。
他抱着她时,忽然问了句:“还冷?”
自是因为她身子发颤。崔宜萝登时又恼又怒,气得一边颤抖一边咬在他肩背上。
若不是知道他是那般古板之人,她一定会坚信他是故意的。他似乎也明白过来,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而是更加用力。
她敏锐地察觉出今夜不同昨夜,不知为何,今夜他气息暗沉许多,并不如昨夜带着几分轻快。
最后云收雨霁,江昀谨抱着有气无力的她去浴房仔细收拾后,又将她抱回榻上。
一陷入新换上的柔软干净的被褥中,睡意便立刻袭了上来,眼前发沉。
崔宜萝下意识朝着热源靠近,熟练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就要陷入沉睡。
忽地,耳边传来了男人的低声,坚硬的胸膛微震。
“过几日可要出府?”
他这话问得突兀,崔宜萝本就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反应也变得缓慢,过了几息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几日后的花灯会。
她靠着脑中几分清明,轻声含糊道:“表姐许是会邀我出门。”
黑暗中,再没了声响。
崔宜萝沉沉睡去。
男人的手轻轻搭在怀中女子伶仃的肩头上,眼中一片晦暗。
不过几日,气候变又转寒几分。
崔宜萝这日给江老夫人请安时,碰上了江昭月,二人一道从江老夫人房中出来。
乍然到了没了炭盆的屋外,崔宜萝几不可察地拢了拢斗篷。
江昭月正与她说着杨静菱与江明训婚仪筹备之事,目光不经意扫过荔兰腰间的玉佩,骤然面色大变。
崔宜萝见她看着荔兰面露惊讶,随后又带上几分惊慌,不由皱眉疑惑道:“表姐,怎么了?”
江昭月惊得说话都带上磕巴:“表,表妹,你那日在抱月阁,选的玉佩……你不是说是生辰礼吗?”
崔宜萝不解地和荔兰对视一眼,对江昭月道:“前几日的确是荔兰的生辰。”
江昭月登时更加慌乱,颇有一种闯了祸的模样。
“你不是送给大哥的?”
崔宜萝一怔,明白过来道:“这几日是夫君生辰?”
按理说,高门世家公子的生辰提前半个月便会开始张罗,生辰宴目的不止庆生,更是利于各家往来走动,譬如江明训,由于今年升了官,提前一月便开始张罗,拟宴客名单,寄帖子。
江昀谨是江家大房独子,又任中书令,怎会生辰时一点动静都无,府中下人更是从未提及,仿佛未有此事。
江昭月解释道:“明日便是大哥生辰。你不知道也正常,大哥自十五岁后便不过生辰了,其中缘由,我不便直言,想来大哥日后会告诉你。但我前几日以为你是要给大哥送礼,还同他说了此事,还说……你会邀他一道去花灯会。当时我瞧着大哥还有几分高兴,若是他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生辰,肯定要失望了。”
而她江昭月,却是捅出这个篓子的罪魁祸首。江昭月忽然有些不敢面对过几日江昀谨的冷脸了。
崔宜萝闻言,心中忽然变得清明,这几日的异常也都有迹可循。
黑夜悄然,江昀谨循着往日的时辰回了房。
房内烛光依旧幽黄又温暖,竹帘后,娇小的身影会如往日一般窝在榻上,神色专注地看着账本。
江昀谨抿了抿唇,掀开竹帘,怀中却出乎意料地,骤然闯进了一团柔软。
“明日花灯会,夫君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吧。”
江昀谨眼底发暗,几息后,喉间干涩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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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欲擒故纵又玩上了[狗头]
明天可能会改个文名,因为流量的原因,封面不会动,宝子们不要认不出我~
另外文案新增了一部分表哥发疯后的片段[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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