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月将自己的手心摊开又握上, 心中十分诧异。这古书之中的灵力醇厚而自然,进入她的经脉之后便和她体内原有的灵力毫无阻碍地相融,云霜月能感受到, 这好像天生就是她的灵力一样。
可是这书是不渡川那一族之人所带来的, 若非陆行则打断了那位长老的动作,按照原来的轨迹这本书应该不会流入她的手中,此时为何会同她扯上关系?
还是, 不渡川一族本就是为了阻止她获得这本古书。
虽心中疑虑增多,但并非一无所获, 云霜月也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不渡川一脉确实同魔域有所勾结。
阻拦她心头血放入古书之中的那道黑气和之前在镇中遇到的魔气一模一样,而小镇又实为魔域入口, 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居然又是前世完全没有接触到的内情。
云霜月试着将重生后所有遇到的事情串联起来, 可每一处都如同雾里看花一样, 模模糊糊看到了事情的轮廓,却始终无法看清, 它们之间缺少了关键的信息。
坐着呆想也不是办法,魔域同云氏的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云霜月将这些问题先记在心上后,又拿出传讯佩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发给了云叔他们。之后再次翻开那本古书, 发现此时第一页的禁制图纹居然也和她体内的禁制一样消失了。
她的指尖一顿, 随后轻轻拨了拨古书的下一页, 竟真的可以翻开了。
云霜月定睛看去,随后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
古书之上没再记录什么奇怪的禁制或云氏秘辛,而是仿照话本的样式, 图文并茂地画上了几个单手持剑的小人,人物粗陋,脸上点两点墨汁便算作眼睛了。可不知绘者究竟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什么, 这小人所做出的动作竟潇洒飘逸、灵动非常,即使是定格的动作却仍能让这呆板小人跃然纸上。
不过云霜月觉得古怪的并不全是这小人,更多的是这小人的动作。这些招式云霜月极为熟悉,甚至伴着她的整个幼年时期。
因为这画上小人练的是戒律剑法,那个在她身上留下无法磨灭伤口的戒律剑。且一招一式极为规律,同她记忆中断断续续的剑式不同,这本古书上有着完整的戒律剑法。
云霜月稳下心神,翻看后面几页,全是连贯的戒律剑招,甚至快速翻页还能做到让那小人动起来练剑的效果。直到剑招落下最后一式,她才惊觉自己竟然翻阅了大半本古书。她再次翻动一下,却发现这本古书的后半本仿佛黏住了一般,再没办法翻动了。
但这也足够让云霜月感到意外了,前世就算云霜月翻遍陆行则从不渡川所带来的那些古籍,也从没有一本有关于戒律剑的记录。这冰冷又毫不留情地剑意似乎只存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上,亦或是她懵懂的记忆之中。凭空出现又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所以云霜月的剑法一直是不完整的,她凭借着对戒律剑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拼凑,本以为此世也是如此,却没料到峰回路转,竟见到了完整的戒律剑法。
她摸着老旧的扉页,但里面的内容却对她来说崭新又珍贵。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桃树,花瓣飘飘悠悠落了一朵到书页,接着被看书的人拿起放到桌上,书页被轻轻翻过。
不知过了多久,云霜月已经翻看了两遍古书了。前世记忆里断断续续的剑招在她脑中重新整理好顺序,终于完完整整地演练了一遍,此中玄妙融入了云霜月的剑意之中,那块一直缺失的主心骨归位,她的剑道终于得到圆满。
“姐——你在里面吗?”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左邢?云霜月听到声音后起身,心中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会这时候来到此处。
院门打开,露出左邢的人。此时他正往云霜月的背后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一样。知道云霜月一脸温和地询问他可是有什么事情,左邢才“咳咳”两声站好。
“姐,常德仙君让我来通知你,论道提前开放了,天字班的人现在都要去仙峰顶论道。”左邢本想顺路看看陆行则那货是不是在云霜月这,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没敢来心上人面前。
啧啧,少年心事情窦初开哦。
“……现在?”云霜月有些迟疑。
她今天不过才拿着桃花枝当作剑挥了一会儿,戒律剑法也才堪堪翻阅了两遍,可谁料原本两日后的论道居然直接提前。
就这样和百仙盟的天骄论道,真的可以吗?
“对啊,怎么了姐?”听出来了云霜月的语气,左邢将心思从计划着一年内该吃什么转移掉了她的身上。
女人穿着规整的弟子服,风姿清越。不过左邢见到云霜月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身上的薄茧。
他在那一刻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剑。
只是她好像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拔剑。
左邢又看了眼女人迟疑的神色,故意用那种夸张的语气笑着说:“姐姐,等会你见到天字班那群人论道的时候可不要笑,百仙盟什么人都有啊,外人说他们是天才,不过让我说是怪人才对。”
“他们有人拔剑前一定要喝一壶酒,醉卧云巅做那逍遥红尘仙;有人施法前要先捅自己一刀,说是敬天地敬自己;还有人要一边念出招数的名字一边出招……性情迥异,奇才辈出。”
“姐,我和你讲个事呗,你听了可别笑话我。”他将两手交叉叠至脑后,大步流星地带着云霜月向前走:“我当时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最想看看的就是上界这群仙人的世界究竟是啥样的。毕竟凡人眼中的他们呼风唤雨,长生不老,还会飞。但是到了我师傅收我为徒的时候,要真正去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却一点都不期待了,当时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见到那群凡人眼中的仙人。”
左邢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粗犷的外表一向很能唬人:“其实我胆子还挺小的,村里那群小屁孩每次都第一个欺负我,可能后来因为我总是见到他们就哭吧,哈哈,让他们觉得很没有成就感,后面就慢慢懒得欺负我了。”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属于阵修的罗盘:“所以当时要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上界,我还挺怕的。担心自己会不会格格不入,被上界的修士瞧不起,让他们继续来欺负我。”
余光瞥见云霜月担心的样子,左邢嘿嘿一笑:“但我到了才发现,其实上界这地怪人特多,特别是百仙盟,简直把所有修真界的怪人都聚起来了。我这个胆小的性格,反而是里面最不起眼的,根本不会有人觉得我奇怪,因为比我怪的大有人在。”
“姐姐,上界其实没那么复杂。你若习剑,他们便只看你的剑。”左邢用手比了一个很丑的剑诀,不伦不类的样子让云霜月忍不住笑了笑。
她弯了弯眼睛:“……我明白了,谢谢你。”
左邢连忙摆摆手:“哈哈,小事!”
真要这么说起来,他还要谢谢云霜月才对呢,如果不是她,那左邢今年的饭可没着落了。
——
仙峰顶。
此处云雾缥缈,一棵巨大的桃树屹立在崖边。
树下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正讨论着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的论道一战。其中就有之前那个带着玄铁护腕的少女,以及坐在她旁边那个蒙着面纱的男修。
“诶,你说今日你最想看谁论道啊?”少女侧头问那面纱男子。
“……无人。”男子想了一会儿后答道:“皆是些一眼便能见底的人,若真要说也就那陆行则有些意思,不过听说他今日不来,这论道便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了。”
“切,装什么。”少女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叫云霜月的术法,那可是天字班第一诶,而且还要和你论剑,倒是有趣。”
“你也是够有闲心的。”男修淡淡地说了句。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少女朝他翻了个白眼:“下一个就到那位姐姐了,你等着看吧。”
话音刚落,前面那两人的论道就结束了。男修目视前方,甩了甩袖子将自己的袖剑召出来。
不远处的白野泽蹲在常德仙君身旁,被仙君看着不准他乱动。正无聊着呢,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道声音:“你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赢?”
白野泽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我云姐啊。”
“哦?”常德仙君抚了抚胡子:“你说说看为什么?”
白野泽张口欲眼,又听到常德仙君补充道:“敢说直觉敷衍我,你就等着罚抄百仙盟规吧。”
“额。”白野泽干巴巴哈哈了两声,随后挠了挠头:“因为姐姐的剑意,很明确直白吧。”
二人说话间,男修已经走上前去,站到了云霜月的对面。却见那女人并未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而是折了一枝桃花握在手中。
他升起些不满:“为什么不召出自己的本命剑……你在羞辱我吗。”
女人却对他回以歉意一笑,那本就不具攻击性的面容更显柔和:“我并没有本命剑,所以折一枝花便足矣。”
来到天字班的人会没有本命剑?!
荒谬!
她就是瞧不起他。
居然说一枝桃花便足矣,真是够狂妄的。
男修冷笑一声,提起手中的剑。灵力裹挟在剑身之上,剑光如匹练,直直刺向他前面的云霜月。
面对那饱含势若奔雷的一剑,女修眼帘微抬,眸光依旧澄澈如映照万物的古井。她未闪避,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桃枝悠然抬起,动作舒缓,不带半分烟火气。
只听见剑的破风之声,桃枝碰到了他的剑身,并非硬撼,而是如同拂去尘埃般,精准点在了他剑风流转最为薄弱的那个点上。随后他手中的剑就如同被空气中一只手推回了那样,被女人手中的桃花枝挡了回去。
“你——!”男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被挡回去的剑:“你修为明明比我低了这么多。”
却只见云霜月对他笑了笑,不含任何攻击性。男修却觉得云霜月的笑里面带着对他的轻视,原来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冒犯。”女人轻声道,随后才真正提起自己的剑。
峰顶,起风了。
云霜月剑势终于动了。
她手中的桃枝划过一个极简、极朴拙的圆弧,仿佛包容了整个峰顶,乃至目之所及的天地。这一剑,非攻非守,自然流转,剑意所及几片正悠然飘落的桃花,被无形气机托住,稳稳悬浮空中。一株被凌风剑气余波扫到、即将折断的细弱草茎,被一股柔和生机包裹,瞬间挺立。
她的桃枝轻轻一挑,竟让男修手中的剑发出金铁相交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