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 第1章 二皇子出生 大明弘治七年,十二月的北平下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雪。瑞雪兆丰年,吉相。 紫禁城的红墙灰瓦此时被大雪蒙上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甚是好看。 紫禁城上空的鹰隼鸣叫一声,盘旋在坤宁宫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哇’! 婴儿的破涕声从坤宁宫传了出来,一缕刺目的光芒照耀在婴儿的双眸,周围忙碌的人群来回穿梭,欢声笑语,格外热闹。 “生了,是个皇子哩。” 这是新生儿听到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身穿盘领窄袖黄袍的大明天子焦急的迈着步伐从外走进大殿,急促来到张皇后身前,紧紧握住了张皇后的手,虽然并未开口,但那激动到颤抖的手足以说明弘治天子此时溢于言表的兴奋心情。 在张皇后临盆前夕,弘治皇帝便调了宫内上百名稳婆连轴转的围在张皇后身旁,时隔三年,张皇后再次给他诞下了一名小皇子,弘治皇帝如何不激动万分。 司天监的监正早早在外等候,上表曰鹰隼旋空,地火明夷,此乃大吉之相! 自宣德后,大明皇室子嗣凋零,能在得一子,实乃国朝之幸。 “皇上,给老二起个名吧。” 张皇后虽然乏累,但还是开口对弘治天子开口,老大朱厚照是弘治皇帝亲自取名,她不愿让老二由礼部起名。 “地火明夷,君子以位众,用晦而明。”弘治皇帝沉思后开口,道:“就叫厚炜吧。” 炜译,明亮的光芒总能照耀周围之人,同时对应大象卦象地火明夷,也希望小家伙能在未来隐藏智慧,以平易的态度来为人处事。 从此后,这名新生儿便有了自己的名字——朱厚炜。 这是重生之后的他,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名字。 …… 尽管朱厚炜很想好好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可他实在提不起任何精神,每每思想集中去想这是什么朝代,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便已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吸吮母乳营养,就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对朱厚炜来说都那么的劳累,之后又会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大多数时候都是漂亮的母亲抱着自己,哼着不知名的戏曲小调,听起来婉约动人,之后朱厚炜便养成了只有听母亲的哼唱才能入睡的习惯。 偶尔也会有一名身穿黄色丝绸的中年人过来抱着自己,他总是会对自己笑,偶尔用手捏一捏自己的下巴和胖脸,这让朱厚炜不厌其烦,只能哇哇大哭,才会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不知不觉,朱厚炜已经满月了,这天坤宁宫来了许多人,挨个过来看望朱厚炜,纷纷夸奖朱厚炜丰朗俊逸、姿表异常、质性聪睿等等,小婴儿哪能看出什么俊俏不俊俏,但朱厚炜胖胖的四肢和脸蛋,谁看了应该都会真心的觉得可爱。 今晚弘治皇帝喝的有些多了,对张皇后道:“朕来抱抱老二。” “这小家伙,每每朕抱他都要哭,和朕一点不亲昵。” 张皇后笑着道:“皇上政务多忙,很少来看炜儿,日后多来瞧瞧就不哭啦。” “哇哇哇!” 朱厚炜又哭了,这次倒不是因为排斥弘治天子,实在是……羞耻的拉了。 可是弘治皇帝似乎不理解朱厚炜哭声的意思,无奈的道:“还是你抱着吧,朕一抱就哭。” 张皇后接过小家伙,只是小家伙依旧哭的厉害,张皇后赶忙掀开小家伙的尿布,这才发现厚厚一团黄灿灿的东西。 “臭小子!” 伺候在大明皇后身边的小婢女赶忙过来要接过二皇子,给二皇子擦拭。 张皇后道:“下去吧。” 大明皇后亲自给朱厚炜擦拭着屁股,重新换好尿布,朱厚炜的哭声这才渐渐停止下去。 不会开口说话的弊端就是这样,只能用哭声去表达自己的需求。 坤宁宫大殿周围都铺满了地龙,皇室的冬天是不冷的,房屋内的陈设虽然不算太奢华,但也具有格调,每一处的家具陈放都别具匠心。 “娘,爹。” 另一个小家伙迈着蹒跚的步伐,在小宫女牵着下来到了坤宁宫正殿。 这是朱厚炜的大哥朱厚照,现在已经三岁了,也是大明的皇太子。 他迈着小短腿冲到张皇后的床边,自顾自爬了上去,顽皮的用手挑着朱厚炜的小雀儿。 朱厚炜心里好无语,只能再次用哭声反抗。 张皇后和弘治皇帝看到这一幕,顿时气得哭笑不得,揪着朱厚照的耳朵道:“你疯啦!你在干什么?!” 朱厚照道:“娘,弟弟这个是什么?” “你自己没有吗?” 朱厚照扒拉着自己的开裆裤,低头看去,果然发现两个人都有小雀儿,只是他歪着脑袋问张皇后道:“阿妹没有诶。” “娘,我不要这个,你给我弄掉。” 张皇后气得脸色通红,弘治皇帝也很是无语,对这个天真的小屁孩,真没办法说教什么。 朱厚炜听着他们的对话,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有时候他也会回想自己上一世的一切,只是这种想法维持不了许久,就会困顿不不堪。 在满月后的第二天,弘治皇帝便让太监送来了银镯子和玉佩。 明人认为银有祛毒功效,但凡权贵之家,婴儿满月都会在双手双脚佩戴银镯子,镯子上会挂着铃铛,等婴儿醒来乱动时铃铛就会响,这样父母便能知晓孩子醒了。 至于玉佩,这是弘治皇帝去道观祈来的,都说玉养人,弘治皇帝并没有厚此薄彼,给朱厚照、朱秀荣、朱厚炜三个孩子分别都求来了玉佩。 玉佩的背面都刻着龙,并且雕出了三个小家伙的姓名,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弘治皇帝自己并没有来后宫看望朱厚炜,外朝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如今弘治皇帝亲政不过七年,百废待兴,许多政事都需要他这个皇帝亲力亲为。 又加上最近辽东盖州等地各有地震天灾,他这个皇帝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是没时间来后宫看朱厚炜了。 。m. 第2章 发牙 紫禁城上空飘着鹅毛大雪,坤宁宫内地龙火炙烤的十分旺盛。 在小农时代的封建社会,中国是不缺生产力的,上百名太监分工合作,仅仅只维系坤宁宫的火龙运转。 即便如此,朱厚炜还被包裹在厚厚的棉袄之中,小脸蛋热的红扑扑的,为数不多的头发上都被汗水打湿。 不会说话的弊端显露无疑,朱厚炜只能用哭声引起皇后娘亲的注意。 张皇后正在给朱厚照喂饭吃,听到哭声立刻放下碗筷,朱厚照抗议道:“娘,我要吃饭!”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吃吃吃!少吃点!你没听到你弟弟哭了吗?” 于是朱厚照也哇哇大哭起来,张皇后气得一巴掌拍到朱厚照的屁股上,朱厚照大叫道:“不疼!” 懒得理会朱厚照的哭喊,张皇后先掀开朱厚炜的尿布看了看,发现没有拉尿拉屎,又赶忙掀开衣衫给朱厚照喂母乳。 皇室自然都有自己的乳母奶娘,但张皇后并没有如此,她始终认为自己的母乳喂养会让自家的孩子更聪慧,和母亲的关系也更亲昵。 朱厚照就是这么被她一点点喂大的,可怜自己的姐姐朱秀荣却是母乳喂的,倒不是张皇后偏心了,实在是因为诞下朱秀荣的时候生了一场病,怕传染给自家女儿。 只是朱厚炜一直哭的不停,也不去‘吃饭’,这让张皇后有些莫名其妙,莫非是病了吗? 想到这里,张皇后大惊失色,农家孩子夭折的多不胜数,当然皇室也不例外,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古代,任何一场病都有可能夺去孩童的性命。 听到生病两个字,朱厚炜这才想起来他这个明史上被追封蔚悼王的弘治二子。 实际在知晓自己名字的时候,朱厚炜每日都在思考,思考朱厚炜究竟是谁,每一次思考都是痛苦挣扎折磨的,小小的身躯注入成年人的灵魂,根本撑不起朱厚炜去想那么多复杂的事,多想一会儿就会劳累疲惫的睡去。 这一个多月,他才想明白了这副小身躯的主人应该是明朝弘治皇帝早夭的皇二子,朱厚照的弟弟朱厚炜。 早夭两个字实在太可怕了,于是朱厚炜哭的更加厉害。 弘治皇帝听闻朱厚炜哭喊着不停,立刻放下手中的政事,国家大事再重要,也不及自家孩子重要。 整个太医院几乎一半的太医全部来到坤宁宫轮番替朱厚炜诊断。 有人怀疑是风寒,有人怀疑是伤寒。 朱厚炜整个人一个大无语,伤寒都说出来了,我也没受伤啊,明朝这些太医的水平真的令人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朱厚照说了一句:弟弟是不是热的啊。 朱厚炜激动的热泪盈眶,终于停下了哭声,然后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小家伙该不会真能听懂话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眸中透露着一股子无声的恐惧,在这个讲究天人感应的年代,任何东西都能和鬼神扯上关系,朱厚炜深怕再有什么人提出来找人过来给他驱邪一类的说法,于是继续大哭。 张皇后试探着将朱厚炜身上的棉袄脱了,朱厚炜这才停止哭声。 刚才那一幕大家只当时巧合,也就没有继续探讨什么,不过弘治皇帝还是厉声对太医嘱咐,今日谁敢说一些怪力乱神之类的话,定斩不饶,太医们忙不迭点头,相继离开坤宁宫。 这么一个小插曲后,朱厚炜又开始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紫禁城皇宫从银装素裹到一片绿意盎然,这是朱厚炜出生的第五个月,大明也进入了弘治八年的初夏。 朱厚炜长出了乳牙,每每‘吃饭’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用力,皇后娘亲倒是被折磨的不轻,终于决定要给朱厚炜断奶了。 断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羊奶和牛奶的味道始终让朱厚炜本奶的排斥。 张皇后每每看到朱厚炜大哭大闹的样子,总会于心不忍,母子连心,看到儿子一直哭喊,张皇后好几次都想继续给朱厚炜喂奶,但又咬牙的坚持住了。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月时间,朱厚炜逐渐适应了羊奶和牛奶的味道,再也不用去折磨自己的皇后娘亲。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半年的时间朱厚炜已经能自己在床上翻身了,晚上和皇后娘亲一同入睡的时候,大半个床都成了他的领地。 索性从海南上贡过来的金丝楠木床榻够宽敞。 劳累了数日的弘治皇帝终于难得来坤宁宫一次,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闹心,堂堂帝国的皇帝被一个小家伙给挤到了拐角,夜半的时候弘治皇帝小心翼翼起床,将朱厚炜给抱到床的最里角。 张皇后也醒了,有些于心不忍的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要么去东暖阁休息吧?” 弘治皇帝笑着摇头,看着小家伙手指放在嘴巴中,胖胖的脸蛋,胖胖的身躯,侧躺在床边,多日来政事的阴霾也全部一扫而空。 “小家伙才这么小就能闹腾,长大了估计和厚照一个性子。” 朱厚照在三岁的时候已经不和张皇后睡了,有单独伺候的婢女、太监大伴还有乳母一同照顾着。 “睡吧,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小家伙朕心里就欢喜的很。” 弘治皇帝轻轻拍了拍朱厚炜的后背,吧唧一口亲上朱厚炜肉乎乎的小脸蛋。 “皇爷。” 外面太监的声音很轻,惹得弘治皇帝一阵不高兴。 “说。”弘治皇帝压低着声音开口。 “宪庙顺妃王氏……薨了。” 听到太监的话,弘治皇帝再也睡不着了,立刻在张皇后伺候下穿上了常服,急促的跨着脚步走出大殿。 朱厚炜被吵醒了,歪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焦急的去了外殿。 顺妃王氏是前朝皇帝明宪宗朱见深的皇德妃,今夜在咸福宫薨死。 听闻这个消息后,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母亲立刻命人好好看护朱厚炜,她则跟着弘治皇帝前去咸福宫主持葬礼。 后宫诸事几乎都是皇后母亲操持,为表孝道,弘治皇帝特对外朝下令辍朝三日,张皇后命一应礼仪俱照惠妃郭氏例行。 。m. 第3章 会说话了 皇后母亲在忙碌操持葬礼的事,这三日弘治皇帝虽然辍朝,但依旧很忙,宪宗对他并不好,当年后宫的这些妃子们都和万贵妃多多少少有勾结,不然不会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宪宗的这些妃子们对弘治皇帝也并不上心,不过弘治皇帝依旧以德报怨,在他们死后,都给与该有的礼仪下葬。 这三天朱厚照时常会来坤宁宫,总是趴在朱厚炜的身旁写字。 是的,朱厚照已经开始学写字了,每天都是如此,刻苦努力。 直到张皇后回来,看到光秃秃肉乎乎的朱厚炜,浑身上下都被毛笔涂鸦满了,才大发雷霆的指着朱厚照道:“你个兔崽子!你想死啊!” 弘治皇帝则很耐心,知晓自己的皇太子顽皮,于是对张皇后道:“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责骂做什么,总会吓到……朱厚照!” 即便好脾气的弘治皇帝,看到眼前瞠目结舌的一幕也大发雷霆。 这个不是玩意的臭小子,居然拿他弟弟的身体练字……你瞧这胖孩子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完整的地方?全部被涂鸦的黑乎乎的一团,活像个肉乎乎的煤炭一样。 “你还咧嘴笑!” 弘治皇帝看着冲自己发笑的朱厚炜,不免哭笑不得,小胖家伙漏出两颗门牙,黑团团的一块,呵呵呵的冲着弘治皇帝傻乐呵。 弘治皇帝被气笑了,老大成天惹他生气,不过看到老二这模样,弘治皇帝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朝事烦心,可看到自家小胖孩子第二子这治愈的笑容,弘治皇帝心情莫名轻松许多。 他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你要在敢用你弟身子练字,我抽死你!” 朱厚照缩了缩脖颈,低头跑到门后面躲着,探出一颗小脑袋,深怕他的父皇现在就打他。 你倒是机灵。 在冷眼旁观的朱厚炜,心里默默吐槽,他毕竟才不过六个月,除了能翻身爬行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大哥在自己身上写字,他也没办法反抗,只能默默接受。 刚才冲弘治皇帝的笑容,也是怕自家皇帝老爹一怒之下会打大哥朱厚照。 当然了,朱厚炜这个担忧实在多余了,因为他的老爹顶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毕竟还有护犊子的皇后老娘在这儿。 两个儿子就是张皇后的宝贝,谁也不能动一下,弘治皇帝也不行。 至于朱厚炜为什么要护着朱厚照,虽然大哥顽皮,但以后能用到大哥的地方还很多,这就当提前支付利息了。 想到自己两岁就要夭折的悲催命运,朱厚炜心里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这几日他能想的事越来越多了,睡眠的时间在减少,不像前几个月,每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在睡觉,实在提不起任何精力多想一些事。 前世的他研究过明朝的史料,终于知道朱厚炜是两岁夭折的,具体原因不明,毕竟他又不是皇太子,不管皇帝皇后如何宠爱,史官们都不会对他这个皇二子有太多关注,就更不要替耗费笔墨记录朱厚炜了。 不知晓夭折的原因,朱厚炜即便想预防,也无可奈何,能做的只能听天由命等待灾厄的降临。 指望一个才满六个月的婴儿能做什么事,连路都不会走,话都不会说,更别提左右自己的命运了。 …… 时光悠悠,紫禁城姹紫千红已经变成了一片白雪皑皑。 到弘治年间,大明的小冰期已经到来,北平才进入十月,已经开始飘起了柳絮般的白雪,才入初冬,已是冷入骨髓。 “阿,耶。” 朱厚炜已经开始磕磕巴巴能说话了,十个月的婴儿开始牙牙学语,并且完整说出两个字,可是将张皇后激动的不行。 毕竟朱厚照十二个月才学会说。 只是让张皇后不高兴的是,这两个臭小子最开始说的总是他们的父亲。 虽然明朝已经用‘爹’来取代唐朝的‘耶’,但明人依旧默认阿耶就是父亲的意思。 对此朱厚炜其实挺无语的,他也想先开口叫一声娘亲,但娘的发音实在太难,婴儿只能简单的说一些单音字,复杂的很难开口叫出来。 比如后世的婴儿总是会先开口爸,因为这个音最好发。 弘治皇帝已经连续数日没有来坤宁宫,入十月后,他这个皇帝太忙碌了。 才入孟冬,要祭享太庙。又遣内官祭司井之神。又遣驸马都尉黄镛、崔元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等等。 作为大明天子,最常见的政治任务恰恰不是朝会,而是祭祀,每个月总会有各种层出不穷的祭祀。 今晚他终于来到坤宁宫,张皇后一脸不高兴,弘治皇帝好奇的道:“小家伙又惹你生气啦?” 张皇后道:“你自己去看吧!” 弘治皇帝来到胖小子朱厚炜身边,小家伙依旧精神抖擞的在床上乱爬,见到弘治皇帝一口一个‘阿,耶’的。 “哈哈哈!” 弘治皇帝恣意率性的笑容充斥坤宁宫,感慨道:“吾儿天资卓越,已然会开口说话了!” 张皇后埋怨道:“两个小家伙没一个是东西的,我天天费心费力的照顾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结果却和你这个甩手掌柜亲昵!” 弘治皇帝尴尬的笑了一笑,抱起朱厚炜,对张皇后道:“你也幸苦,你也幸苦。” “再叫阿耶一声。” “阿,耶。” “诶诶诶!”弘治皇帝举起朱厚炜,道:“这是朕的麒麟子,麒麟子啊!” “小家伙比你大哥厉害!才十个月就能开口说话啦,哈哈哈!” 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举得很高,时上时下的,大明天子此时也只是一名寻常的父亲,卸下朝堂政治上的伪装,心情轻松愉悦到了极点。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如此,一旦回到外朝,又会变成那个沉稳肃穆的大明天子! “好啦好啦,皇上你小心点,莫要摔着他。” “这小子还没心没肺的笑着呢。”张皇后轻轻点了点朱厚炜肉乎乎的腮帮子,会心莞尔一笑。 。m. 第4章 圣功图 这日,弘治皇帝接到了南京太常寺卿郑纪的奏疏,附带送来的还有一份圣功图。 奏曰:太祖高皇帝尝建大本堂,延四方名儒教皇太子诸王分番……臣谨采前代凡百条,每条摘其事实图画于前,又录其出处…… 这份圣功图就是将历代帝王的事迹绘画成图案,以供皇太子童冠学习。 虽然此前朱厚照已经会写字,但那也只是鬼画符,只懂得拿着毛笔涂鸦,哪里真会写字呢? 不过今年朱厚照已经四岁了,作为大明皇太子,臣僚们对他的关心是出乎意料的,于是编纂了孩童的绘图版本启蒙读物,以便东宫诸官宫讲官以备讲读庶,教化皇太子的学问。 于是朱厚炜的大哥悲催了,不但搬出了坤宁宫,独自去了东宫,还被一群东宫官每时每刻的教导学问,很少会来坤宁宫找朱厚炜玩耍了。 这倒是让朱厚炜乐得自在,不然这个不靠谱的大哥还不知会怎么折磨自己。 在朱厚炜能牙牙学语的时候,张皇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教朱厚炜说话,人生的第一个老师从来都是自己的父母。 “阿,娘。” 这是朱厚炜学会的第二句话,其实很多话他都知道,也能理解,可他说不出来,就好像嘴巴不听使唤一样,身体内住着成年人的灵魂,但身体还是孩子的身体,人生的一切都和婴儿没什么区别。 张皇后激动的俏脸乱颤,骄傲的无以复加。 她抱起朱厚炜,不由感慨道:“小家伙真是一天一个样,又长胖了许多。” 朱厚炜任何的变化做母亲的都能看在眼中,甚至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胖了,但母亲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也不怪,作为大明皇家的二皇子,弘治皇帝唯二的儿子,日常营养这块根本不用担心,即便弘治皇帝崇尚节俭,但也从来不会亏待后宫。 张皇后是他唯一的妻子,一辈子只有这一名妻子,夫妻伉俪情深,因此张皇后给他生的这两个儿子,自然也都是弘治皇帝的掌上明珠,又怎么可能有任何一点点亏待。 每天各种营养喂入嘴巴中,朱厚炜不长胖都不可能。 到弘治八年的年底,朱厚炜已经能学会一些基础性的词语,简单的词汇都能开口说了出来。 同时他又展现出一项惊人的天赋,学会走路了,虽然只能在张皇后牵着下摇摇晃晃的走着,但这成长速度不吝让弘治皇帝都感觉到惊讶。 除夕夜的这天,朱厚照、朱秀荣都来到了坤宁宫。除此之外,还有朱厚炜的两个舅舅也来到了后宫。 这两个舅舅都是张皇后的亲弟弟,一曰张鹤龄,一曰张延龄。 两个舅舅分别给朱厚照、朱秀荣、朱厚炜送了镀金的小青蛙,之所以叫镀金,是因为它是铜做的,外面用技术披上了一层金,和两个舅舅腰间正宗和田玉佩的价值没办法比。 朱厚炜心道这两个舅舅也真够抠搜的,作为大明最顶尖的外戚,居然抠成这个样子,弄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作新年礼物。 于是朱厚炜伸着胖胖的手,一直在拉着张鹤龄腰口的玉佩穗子,他能够到的也只有这个。 张皇后看到这一幕,便对张鹤龄道:“你把腰口的玉佩给厚炜。” 张鹤龄:“……” 这个玉佩可比那镀金的铜青蛙值钱多了,这个小家伙该不会知道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毕竟才十个月大的小屁孩,知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于是张鹤龄将腰间的玉佩穗子取下来给朱厚炜,但朱厚炜抬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个大舅。 “把玉佩给他玩!”张皇后对张延龄道。 张鹤龄嘴角扯了扯,含泪将自己价值三百两白银的和田玉佩交给了朱厚炜。 张延龄在一旁偷笑,心道大哥真惨啊,这个玉佩这么值钱,要不是大过年的,他们兄弟都不忍带出来,现在白白送给了自己的二外甥。 我去! 张延龄忽然觉得自己腰间也被人扒拉着,然后就看到另外一个熊孩子抓住了自己的玉佩。 “二舅,我也要。” 张延龄面皮狠狠抽搐着,这两个熊孩子,真的令人无语啊! 张皇后等着张延龄,于是张延龄欲哭无泪的乖乖将自己价值三百两的玉佩递给了朱厚照。 “还有二妹的。”朱厚照又对张延龄道。 张延龄:“……” 你够了,小屁孩子,要不要这么过分! “舅舅没了啊,下次进宫给秀荣带一个来,马上要去仁寿宫给老太太问好了,没时间了。” 朱厚照道:“还有半时辰呢,二舅你快回家拿。” 张延龄:“……” 这个年夜饭,吃的为什么感觉这么糟心啊,早知道不来宫里吃年夜饭了,好处没捞到,前后损失了一千两,找谁说理去。 于是张家兄弟又离开皇宫,从家中又拿了一块玉佩过来交给朱秀荣。 终于时间差不多了,张皇后伸手抱起了朱厚炜,牵着朱秀荣,跟着弘治皇帝朝仁寿宫去了。 至于朱厚照,则是牵着他两个舅舅的手,一同朝仁寿宫而去。 “舅舅,你怎么不开心?”朱厚照天真无邪的看着两名舅舅。 张延龄和张鹤龄挤出笑容:“我们很开心啊。” 你这熊孩子还有脸问! …… 太皇太后周氏于弘治皇帝有恩,当初弘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时时刻刻要提防万贵妃的毒害,只是那时候弘治皇帝年纪太小,根本无法和权倾朝野的万贵妃相比。 于是当时还是太后的周氏便将弘治皇帝召到自己的宫内亲自照顾,这才避免了万贵妃的毒手。 弘治皇帝幼年的经历比较悲惨,因此他到现在都感恩太皇太后周氏,每次过年,总会拖家带口的来给太皇太后问好,陪着太皇太后周氏一起吃完年夜饭才回宫。 见到张皇后怀中的胖小子朱厚炜,太皇太后周氏慈祥的道:“来来,让祖奶奶抱一抱胖娃娃。” 张皇后这才不得不将朱厚炜交给宫女,然后让婢女将朱厚炜抱给太皇太后。 。m. 第5章 周太后一家人 太皇太后周氏是明英宗的皇贵妃,直到后来明宪宗成化皇帝朱见深登极后,才封了自己生母周氏为皇太后。 周太后历经四朝,而今已经六十有三岁,因对弘治皇帝有恩,在后宫地位格外尊贵。(弘治皇帝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儿子) 老太太吃力的抱着朱厚炜,不由感慨道:“老矣老矣。” 弘治皇帝笑着道:“是这小子吃的胖乎,老祖宗依旧老当益壮呢。” 朱厚炜乖乖坐在周太后的怀中,打量着今日年夜饭宴会上的来人。 很多他都不认识,现在仅认识皇后娘亲这边的人,两个抠搜的外戚舅舅。 皇家的宴会位置都很有讲究,后世总是以年纪来分尊卑,但在皇家并不是如此。 尊贵的大明天子自然是坐在主位,明朝以左为贵,左边坐着的却不是周太后,而是还没腰高的大哥朱厚照。 他是太子,也是大明国本,当然要居次位,不管年纪大小,身份就在这摆着。 朱厚照再左边才是太皇太后周氏,弘治皇帝的右边则是大明皇后张氏。 张氏下方则是两个舅舅张鹤龄、张延龄,其他的外戚女眷,朱厚炜就不认识了。 右方下面坐着两名五十来岁的男子,他们身穿锦衣披风,这是明朝侯爵的标配衣衫,最显著的莫过于头上正等冠两扣玉冠。 经过他们自我介绍后,朱厚炜才得知他们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两个弟弟,庆云侯周寿,长宁伯周彧。 紫禁城上空一阵绚丽璀璨的烟花升空,五颜六色,甚是好看,也标志着皇家的年夜饭正式开始。 婢女们将各色丰盛的食物一点点端到众人面前,周太后夹了一块虾仁给朱厚炜。 朱厚炜仅仅只有几颗牙齿,啃的格外吃力,胖胖的腮帮子上全部都是油腻,惹得周太后大笑。 只是皇后娘亲却不高兴了,小家伙才多大,哪儿能吃这么多油腥的东西,于是开口道:“老祖宗,小家伙体格子大,肉多,您吃力了,我来抱着吧。” 周太后乜她一眼,打趣道:“皇后是嫌哀家照顾不好小皇子咯。” “去吧去吧,去你娘那儿。” 张皇后赶忙道:“妾哪有这番意思,老祖宗想多啦。” “哀家就这么一说,皇后还当真了,呵呵。” 很显然这对婆媳关系并不好,周太后不是善茬,当时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用尽一切手段排斥当时的钱皇后,最后母凭子贵,儿子登极后,便让宪宗废除钱皇后的后位,不过遭到文官反对。 但无论外廷反对声音多么巨大,他还是让自己儿子给自己封了大明皇后。 打压张皇后,给自家外戚们争取更多的权力和政治上的便利,这是周太后的目的。 这次宴会上,周太后总是会回忆他和弘治皇帝的往昔,引起弘治皇帝一阵阵唏嘘。只有如此,她才能让皇帝感恩他的功勋,这些事不提,皇帝总会忘记,所以周太后隔三差五都会提一下,说是回忆往昔时光,但真正的目的谁又能清楚呢? 朱厚炜能做的也只有冷眼旁观,默默地接受着皇家内部的政治熏陶。 不过转眼去看自己大哥……那个家伙压根就没听大人们说什么,自顾自抱着鸡腿啃着,身前的鱼虾蟹壳散落一地,吃的一点正相都没有。 “皇上,俺们家还有长芦的一千盐引没给兑换,去了长芦转运使,他说矿上没盐。” “那么多盐在那堆着,就不给俺们兑换,实在该死!” 庆云侯开口对弘治皇帝诉苦,不过周太后狠狠瞪他一眼,道:“大过年的,还是家宴,提此事作甚?你是皇家人,委屈点怎么了?若再提政事,休怪哀家不客气!”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老祖宗勿要责怪庆云侯,朕赶明给你下旨,让你先去提盐。” 周氏哼了一声,道:“孽障!还不赶快开口谢皇恩?皇上金口难得开,跪下磕头!” 朱厚炜安静的看着这些人的表演,不免感慨都是人精啊! 周太后把皇帝老爹给架的这么高,以后皇帝老爹就算找借口推脱恐怕都不可能,这一千引的盐引,还不知要换算多少银子呢。 周家两兄弟赶紧跪在地上给弘治皇帝磕头感恩,当然了,明朝一般是没有跪拜礼的,天地亲君师,这五个除外。 所以给皇帝跪拜磕头倒也不算逾越规矩,反而是尊敬感恩的表现。 朱厚炜的两个舅舅看着这一幕,眼珠子转了转,赶忙道:“皇上,咱们在长芦也有盐引没兑换啊!” 弘治皇帝并未理会他俩,自顾自开始吃饭喝酒。 朱厚炜感觉困了,不知不觉趴在张皇后怀中睡着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弘治九年的正月初一。 弘治皇帝依旧在忙碌,大过年的百官休沐,但他这个天子还是有很多事要做。 庚辰朔、正旦节,遣驸马都尉游泰、齐世美分祭长陵、献陵等,遣仪宾周钺祭景皇帝陵寝。 很明显这里的规格要低一等,在祭祀其他先祖皇帝的时候,都是以驸马都尉为礼宾,但祭景皇帝却用了规格更低的郡主仪宾周钺。 因为景皇帝是朱祁钰,不是弘治皇帝这一脉的,又加上他的爷爷明英宗朱祁镇和明景帝朱祁钰之间的恩怨过往,于是只能降低规格了。 能派人祭奠有世仇的天子,也足见弘治皇帝的仁义孝顺。 按明朝礼仪来说,命妇也应入朝贺太皇太后和皇后,不过一般来说这个礼仪都会免去。 弘治皇帝忙完这一切后,又给朱厚炜送了一份大礼,单独划出后宫东六宫春和殿赐给二皇子朱厚炜。 等朱厚炜再大一点,就可以单独去春和殿居住。一般皇室其他皇子,都是等三岁以后才会单独赐殿,规格更小,朱厚炜才仅仅不过十一个月就有如此殊荣,足可以看出弘治皇帝对这名皇二子的重视和喜爱。 不过朱厚炜对此并不太了解,倒是后宫内所有的婢女内宦太监和先帝嫔妃们就显得很是诧异了。 因为这份殊荣实在太大,而且已经超越了皇子该有的礼仪,毕竟朱厚炜是皇子,不是太子。 。m. 第6章 泥孩子 弘治皇帝超越礼仪规格给二皇子的赏赐,恐怕里面还有一层别的因素在。 皇室年宴之后,张皇后就一直在朱厚炜耳边说你父皇偏心,什么都紧着仁寿宫那边来,连长芦盐引都能让后宫太后的弟弟兑换! 这些话唠叨的多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传到弘治皇帝耳中,要是换做其他皇帝,恐怕皇后早就被冷落了,毕竟一个善妒和说闲话的女子,哪里能堪任大明皇后重任? 不过当今的天子是弘治皇帝,他对张皇后真的宠溺到极点了,说一句模范丈夫都不为过。 知晓自己妻子不高兴了,于是才从朱厚炜身上找补一些回来,免得张皇后一直唠叨此事。 不过朱厚炜算是发现了,自家皇后娘亲和太皇太后那边的关系很不好。 太皇太后周氏不喜欢张皇后,更不喜欢大明皇太子朱厚照。 因为年初三这天,朱厚照去仁寿宫拜谒周氏,尿急的时候,在三清铜像前的铜盆尿了一泡,那是周太后净手的盆,老太后直到用朱厚照的童子尿洗完手才知晓此事,旋即勃然大怒。 不是因为老太太用童子尿洗手,而是因为朱厚照对三清不敬。 周太后很迷信道教,认为朱厚照这是在亵渎神明。 十一个月大的朱厚炜能说的话越来越多,只是连贯的话依旧说不出来,表达意思的时候也都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尽管思想上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舅舅,阿耶骂。” 朱厚炜对张氏开口说道。年初八这天,大明百官已经开始正常运转,国家机器缓缓开启,有司衙署官吏陆续开始进入衙门办公。 年后的第一天,朱厚炜的两个舅舅就被科道弹劾了,原因是这两舅舅霸占了大兴县一富商家中五百亩田地。 事情闹到弘治皇帝这里,此时的弘治皇帝正抱着朱厚炜坐在东暖阁晒太阳,旋即放下朱厚炜,开始对张家兄弟面对面狠狠训斥。 朱厚炜在宫女的牵着下来到坤宁宫,将这事告诉了张皇后。 张皇后很偏爱自己两个弟弟,听闻两个家伙惹皇上发怒被训斥,立刻抱着朱厚炜来到东暖阁。 朱厚炜的两个舅舅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皇后赶忙道:“皇上怎么了呀?怎么发这么大火呀?” 弘治皇帝怒道:“你问问这两个狗东西!去霸占人家百姓的田产,还是五百多亩!朕给你们的俸禄是不是不够?还要去做这种有失体面之事?!” 外戚、藩王、宗室、勋贵……大明难以绕开的几个老大难问题,土地兼并欺行霸市奴役百姓,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张皇后愤怒的道:“你们俩是不是疯了?!” 大舅张鹤龄赶忙道:“阿姐……我,我也是想多弄点钱,给二外甥买点玉佩哇!” “上次看他那么喜欢玉,可咱家没钱,长芦盐又没兑换出来,咱们两兄弟那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那点俸禄哪够买上好的玉?马上二外甥就要抓周了,做舅舅的不能送点便宜货给孩子吧,于是,于是……” 朱厚炜算是明白了,合着自己成了这两个家伙敛财的挡箭牌。 这些话说出来后,又加上张皇后从中斡旋,弘治皇帝的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大舅舅……玉。” 小胖孩子朱厚炜磕磕巴巴的开口。 张鹤龄莞尔一笑,拍了拍腰口道:“大舅没有玉啦,等赶明大舅再来的时候给你哈,好孩子。”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张延龄兄弟俩这次入宫,腰间光秃秃的,生怕他们的二外甥又要抢劫他们。 可谁知,朱厚炜伸出胖胖的短手拉着张鹤龄的手掌。 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张鹤龄心头,让他心头一震……不是吧,玉戒指你也要? 张皇后看了一眼张延龄,道:“给他!” 张延龄:“阿姐……” 张皇后道:“你不是说去外面霸占人家土地是为了给厚炜买玉吗?现在要你不给了?” 张鹤龄嘴角扯的厉害,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什么贵重就喜欢啥? 二舅张延龄不动声色的将手握紧背在后面。 朱厚炜拉着张皇后一摇一晃的来到二舅身后。 张延龄脸皮微抽。 朱厚炜指着张延龄的手,对张皇后道:“娘,玉,大哥,也要。” 张皇后会心一笑,夸朱厚炜道:“本宫的好儿子,有好东西还知晓想着你大哥。” 然后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家三弟张延龄。 “阿姐……” “给他!” 张延龄哭丧着脸,将手上的玉戒指给拔了下来,交给朱厚炜。 “娘,还有,还有……” 祖宗咧,你可不要再说了哇!张家两兄弟变成了苦瓜脸。 “还有,姐,姐姐。” “回去再买一个送宫里来!”张皇后对张家兄弟训斥,“一模一样的!” “哦。”两兄弟苦涩点头。 傍晚时分,春日的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朱厚照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从东宫飞奔来到坤宁宫。 “弟,弟弟,我带你去后花园玩泥巴。” 朱厚照拉着胖小子朱厚炜,摇摇晃晃的来到坤宁宫后花园。 春寒料峭,朱厚照也不嫌冷,蹲在泥巴地里面乱蹦,泥水溅的朱厚炜小脸上全部都是。 “哈哈哈。”四岁小屁孩朱厚照掐腰指着朱厚炜大笑,然后走过来,伸着双手给朱厚炜擦脸上泥巴。 越擦越多,朱厚炜胖脸蛋上全部都是泥巴了。 朱厚炜指着朱厚照道:“大哥,你,你不厉害,我,我厉害。” “为啥?” 朱厚炜指着脸上的泥巴道:“我,不怕,不怕娘。” 朱厚照道:“我更不怕!” 于是朱厚照直接躺在了泥巴水沟里面,在上面直接翻滚打转,头发上,脸上,四肢,衣服,全部都是泥水。 小屁孩真好骗,胜负心也很强。 让你这个大哥欺负我! 张皇后在婢女的陪同下来找两个好大儿吃晚饭,然后就看到夕阳下的两个泥孩子。 尤其朱厚照。 张皇后差点没气运过去,快步走上去,一巴掌就扇到朱厚照开裆屁股上,娇叱道:“你在干什么!” 朱厚照哼道:“不疼!” 。m. 第7章 上元灾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节从古至今都是十分重要的节日,甚至记录的诗句刊文比除夕还要多。 最开始上元是道家发展出来的节日,分上元、中元、下元,只是最后前两项倒是保留下去,最后一个渐渐被人遗忘。 弘治九年的上元夜格外热闹,这三天家家户户都停下了劳作,百官们也开始休沐筹备上元灯会。 皇宫内的婢女太监们来回忙碌,各宫殿前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灯。 夜晚降临后,各色花灯点燃,紫禁城内美轮美奂,花灯将各处角落照耀的如同白昼。 “父皇,花灯做好了没有哇?” 朱厚照蹲在弘治皇帝身旁急促的催促,朱厚炜也迈着小短腿,如同莲藕一般的胖手里面还给弘治皇帝拿着小蜡烛。 是的,大明天子,弘治皇帝亲自在给自家两个儿子手工制作花灯。 他小的时候,在周太后的仁寿宫,就是这么过上元的。 “瞧瞧你弟,还知晓帮忙,你都四岁了,还不知帮父皇忙吗?” 朱厚照反驳道:“我四岁了,可是弟也三岁了呀!” 朱厚炜是弘治七年十二月出生,算一岁,弘治八年算一岁,现在弘治九年又算一岁,虽然三岁了,但实际才满周没多久。 “就你聪明。”弘治皇帝狠狠训斥了一下朱厚照,然后将两个小花灯点燃,分别送给朱厚炜和朱厚照。 尽管小身躯里面装着成年人的灵魂,但朱厚炜还是要表现出来孩子的天真烂漫,不然真要和邪祟什么的扯上关系,即便是皇子,也拗不过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怜的姐姐,就没有花灯了,因为女孩子从小就要养成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些事是不允许去做的。 “慢点跑。”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在坤宁宫外面的广场上提着花灯乱跑,身后自然跟着一群小太监小宫女,生怕两个小祖宗磕着碰着。 张皇后坐在坤宁宫正殿内,端着茶水和弘治皇帝闲聊,目光朝外望去,满脸都是宠溺的目光。 弘治皇帝也是一样,感慨道:“时间真快啊,眨眼之间老二都能跑了。” 这两个皇子,是张皇后送给弘治皇帝一生最大的礼物,大的皮实,小的性子还没树立起来,不过弘治皇帝已经有了打算,等朱厚炜再大一点,他就亲自教一教朱厚炜教化礼仪。 倒不是弘治皇帝偏心,实在是因为教导朱厚照的人实在太多,都是当朝的大学士大儒,学问比弘治皇帝还要高。 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急促的喊道:“二皇子!”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神色一愣,旋即夫妻二人双双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大殿外跑去。 朱厚炜昏倒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隔绝在了春和殿,皇后娘亲和皇帝母亲不在身边,周围只有一名蒙面的小宫女在给朱厚炜煮着药。 “啊,耶,啊,娘。” 朱厚炜急的大叫,依旧无人问津,于是哇哇哇大哭。 身上很难受,浑身上下都是红疹子,额头也很热,朱厚炜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总之他病了,而且很严重。 朱厚炜早就知道,他在三岁这年会夭折,史书记录弘治二皇子薨,追封蔚悼王。 想到这里,朱厚炜哭的更加撕心裂肺起来。 春和殿外,张皇后捂着嘴巴,眼泪唰唰唰的流了下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另一只手抓着胸口,朱厚炜每一次的哭声,仿佛一柄无声的重锤在狠狠敲击着她的心房。 弘治皇帝是当今天子,纵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眼眶也红了一圈,将张皇后揽入怀中。 太医院院正刘文泰诊断是麻风病……这种病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是必定要死人的! 皇家的人也是人,身体构造不比平民百姓好到哪里去。 最恐怖的是,这种病还具有传染性,所以当刘院正诊断出朱厚炜这个病灶的时候,就注定没有人在敢接触朱厚炜了。 “皇上,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他从来都没有自己睡过。” “你听啊,他哭的好厉害,妾身,妾身要去陪他睡觉,没有娘他睡不着的。” 张皇后脸颊上挂着泪花,哭的死去活来,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亲手将朱厚炜一点点拉扯这么大,陪伴了朱厚炜每一个成长的瞬间,现在让他看到自己孩子被隔绝,自己孩子就要这么活活的死去,做母亲的谁能遭受这样的打击啊! 弘治皇帝拉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张皇后,不断的拍打她的后背,劝道:“厚炜吉人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上苍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孩子,一定会的!” 其实最伤心的莫过于弘治皇帝,他是皇帝,又是一家之主,不像张皇后,心痛可以哭喊出来,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这是他的宝贝儿子啊,他此时的心情丝毫不比张皇后好到哪里去! 春和殿的每一声哭声,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等送走张皇后后,弘治皇帝才默默地躲在春和殿的侧殿啜泣落泪,口里喃喃道:“五帝老君,一定要保佑厚炜好起来,朕愿用寿命去换,只要我儿好起来,诸罪勿要加身吾儿,朕愿代为承受,心甘情愿。” 一个才满周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躺在床上,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 朱厚炜感觉现在晕乎乎的,身上烫得厉害,太医院那边恐怕已经放弃了自己,看着唯一伺候的婢女带着面纱的模样,朱厚炜知晓太医院那边可能诊断自己为什么传染病了。 无助、彷徨、迷茫,所有不好的情绪都萦绕在朱厚炜心头。 直到一个小家伙偷偷跑了进来,那是自家的大哥朱厚照。 “弟,我要和你玩泥巴。” 朱厚炜有气无力,他还是决定自救一下,对朱厚照道:“大哥,你找太医说,治好我可以升官加爵,治不好也没事。” “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和你说的。” 这些完整的话,朱厚炜说的格外吃力,好不容易才让朱厚照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m. 第8章 奇迹之日 皇太子朱厚照今日有些不舒服,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前去东宫亲自探望。 深怕朱厚炜的麻风病传染给朱厚照。 他是大明朝的国本,若是出事了,别说弘治皇帝,整个大明朝的天都要塌了。 不过好在没什么大事,尽管如此,弘治皇帝还是调了太医院七名太医前来会诊。 等诊断完后,朱厚照探头探脑的走出东宫正殿,悄悄的朝太医队伍最后面那名年轻御医招手。 大明官场等级森严,太医院最高长官是院正刘文泰,正五品,下面则是五到十名左右的院判,负责处理太医院的日常事务,这是正六品。至于后世经常听到的御医,只不过是正八品小官,等级较为低。 这名年轻的御医悄然退出太医的队伍,拱手对朱厚照道:“微臣王务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道:“喂,你去给我弟治病,治好他了让你升官加爵,治不好也不怪你。” 这是朱厚炜交代他和太医秘密说的话。 好在朱厚照才只有四岁,很多逻辑和官场规则都理解不了,当然更也没怀疑他一岁的弟弟为何忽然对他说这么多话。 但是弟弟说不要和别人乱说,朱厚照自然就不敢乱说,甚至他的母后父皇都没说。 他不知道什么是生病,只是知道弟弟不能陪他玩了,他很伤心,想要他弟弟快点陪他玩泥巴。 御医王务微微愣了愣,脑海在急促思考运转。 太子才四岁的年纪,这些话肯定不是出自他的嘴巴,恐怕是皇上借着太子传话……但奇怪啊,为什么皇上不直接下令呢? 不过很快王务就想明白了。 在给皇二子会诊的这段时间,包括太医院最高长官院正刘文泰在内,所有人都过去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麻风病。 虽然也有些人怀疑未必会如此严重,有可能只是湿疹牵动的高烧,但这些话,这些低级官员是不敢乱说的。 谁也不敢当面拆自己顶头上司的台,太医院有自己一套的办事规则,无论什么病,都会朝最高的报,治好了太医居功至伟,治不好提前已经打过预防针,天子也不会怪罪他们。 王务觉得朱厚炜不像是麻风病,他更坚持自己的医理,认为皇二子朱厚炜不过只是湿疹引起的高烧。 可他不敢乱开药。 作为大明皇帝最爱的皇二子,任何散失他这个小小的御医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即便是湿疹引起的高烧,若是长久不得到治疗,一岁的孩子也承受不住,迟早会死亡的。 治好了……可以升官加爵,治不好饶恕他无罪,这个诱惑对一名八品的年轻御医来说实在太大了。 利弊很好衡量。 看来天子是打算做最后的尝试,又不敢得罪太医院院正刘文泰,所以才借着太子的口将这些信息传递给自己。 “好!” 权衡利弊之后,御医王务立刻开口,不过还是道:“殿下,微臣无法轻易进春和殿。” 朱厚照听后,笑呵呵的道:“本宫带你去,晚上你来东宫找我,我们偷偷过去。” “遵旨。” …… 朱厚炜心里是知晓明朝太医的一套办事流程的,如果自己的病长久得不到治疗,或者用错药治疗,药不对症,这条小命迟早要搭进去。 可他也没办法反驳太医院,才一岁的孩子,总不能逆天的说太医院权威院正等诊断出来的结果是错误的吧? 别说他不敢质疑太医院的人,就连弘治皇帝都不敢,谁敢保证自己日后不会生病,得罪了这些御医对天子来说都没好处。 几名老资历的太医未必就拥有顶尖的医术,他们只是具备实权权力而已,所以下面的官吏即便医术再高,再有不同的看法,也不敢乱发表意见。 因此朱厚炜才想进行最后一次的尝试,所幸他有一个好大哥,所幸他的大哥才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然这些话说给弘治皇帝听到,且不说老爹会不会怀疑一个一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单那些太医听后,都会觉得朱厚炜鬼上身,封建迷信那一套神神叨叨的东西拿上来,再祭祀驱邪一类的流程走完,自己的小命也就没有了。 用官位爵位诱惑年轻的御医,再赦免他们治疗不好的后果,这样双管齐下,才会有人冒着顶撞上司的危险,前来给自己治疗。 好在朱厚炜命好,也好在自家这个大哥终于靠谱了一次。 当天夜里,就有一名年轻的御医过来,将此前的药全部换了,又重新换了一套药物熬煮。 足足忙碌了一个夜晚,那名年轻的太医才离去。 朱厚照现在也终于知道,生病之后可能会死人,人死就再也没办法陪他玩了。 对死亡他没有概念,但弟弟以后没办法陪他玩了,听到这个事后,朱厚照才哇哇大哭起来,紧紧的抱着朱厚炜胖胖的身体,嘴里念叨着:“你要陪我玩,你要陪我玩。” 如果真是麻风病,朱厚照会很危险,朱厚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于是只能焦急的让大哥离开。 朱厚照不听,紧紧抱着朱厚炜不愿松手。 “大,大哥,你不走,我不,不和你玩。” 朱厚照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春和殿。 春和殿内的大婢女也不过只是一名十三岁的女子,朱厚炜是她的小主人,她早就叮嘱好春和殿所有婢女内宦,不准将今夜太医和太子前来的消息乱说。 能伺候朱厚炜的婢女,当然是人精,深谙后宫的生存之道,才十三岁的孩子,就已经知晓后宫的凶险,足可见她的不一般。 这些事,朱厚炜只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哪些人对他好,哪些人对他漠不关心,他心里像是明镜一样。 这几天,那名年轻的太医总会在深夜过来给朱厚炜换药治疗,这个过程是保密的,没人知晓。 白天的时候,皇后娘亲和皇帝老爹总会在春和殿外默默啜泣,似乎已经接受了朱厚炜即将夭折的残忍命运。 甚至礼部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皇子丧葬等一切礼仪。 然而就在第五天后,奇迹发生了! 。m. 第9章 天佑大明 弘治皇帝的政事已经停了,他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事必躬亲,每日不是朝政就是经筵,晚上还要批阅奏疏,执政的这十年都是如此,忙的不可开交。 朱厚炜病危的消息对他打击很大,他已经连续数日没有去外廷上朝。 科道言官的劝谏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飞向紫禁城,最终的结果是石沉大海。 张皇后每日以泪洗面,作为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实在太剧烈了,当初她冒着更剧烈的疼痛生下朱厚炜,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对朱厚炜照顾的无微不至,自家孩子茁壮成长,那么喜人。 可现在即将天人永隔,做母亲的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弘治皇帝知晓自己妻子的痛,所以才摒弃外廷的一切政事,全心全意的守护着自己的妻子。 “皇爷,娘娘。” 春和殿的一名宫女急促的走来,开口对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道:“二皇子,二皇子的病转好啦。” 听到这则消息,张皇后的泪花戛然而止,捂着胸口,瞪大凤眸,急促的道:“当真?当真?!” 婢女重重点头。 张皇后顿时喜极而泣,对弘治皇帝道:“皇上,皇上呐!” 春和殿伺候朱厚炜的宫女识趣的离开坤宁宫正殿,皇帝和皇后的任何喜怒哀乐她们这些宫女都不能瞧见。 有不懂事的刚入宫的小宫女,每每因为这些事消失、被贬、被打都是十分常见的事。 看得出来,弘治皇帝给朱厚炜挑选的伺候小婢女都是聪明伶俐的。 弘治皇帝眼眸也红了起来,浑身微微颤栗,道:“好,好啊!”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 “快,快随朕去瞧瞧。” “来人,去召太医院的人先回去会诊!” 以防万一,弘治皇帝还是先让太医院的人过去看看,毕竟麻风病这种东西具备传染性,弘治皇帝也不敢拿自己和妻子的性命博。 没多时,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已经在内宫太监的陪同下来到了春和宫外。 太医院院正刘文泰早就进殿诊断过朱厚炜,此时已经站在春和殿外广场等待天子圣驾。 “臣刘文泰,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手,忙是问道:“刘院正,厚炜何如?” 刘文泰面带笑容,颔首道:“恭贺皇上,二皇子吉人天相,此时病情已然转好,天佑大明,天佑二皇子,如此恶疾都能转好,实乃罕见。” 张皇后心急如焚,一点都不想听弘治皇帝和刘文泰的寒暄,于是躬身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妾身先进去看看。” 弘治皇帝点头:“去吧。” 然后他才对刘文泰道:“多亏刘院正施药,吾儿病情才能转好,刘院正居功至伟。” 刘文泰拱手道:“老臣不敢,此老臣分内之事,皇上过誉。” “朕先去看看孩子。” “你等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 其实弘治皇帝心里也有几分嘀咕,此前刘文泰说这是麻风病,这样的恶疾都能转好,难道老二真是吉人天相,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过这一点怀疑早就被弘治皇帝此时的心情冲散,他迈着龙步快速进入春和殿。 张皇后坐在梨木雕花床旁边,手握着朱厚炜的小手,不断的抚摸着朱厚炜的头发,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张皇后一刻都不愿松开自家孩子的小手。 弘治皇帝弯腰过来,摸了摸朱厚炜的额头,发现高烧终于退了,面色也红润了很多。 小家伙睡的格外香甜,弘治皇帝不愿打扰他,轻声对张皇后道:“先出去吧。” 张皇后蹑手蹑脚的给朱厚炜盖好被子,然后跟着弘治皇帝出去。 “皇上。” 弘治皇帝点点头,将张皇后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妻子的肩膀,道:“朕都懂,朕都懂。” “厚炜好了,真的好了,莫要伤心了。”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等孩子醒了再给接去坤宁宫吧。” 张皇后嗯了一声,道:“皇上,这些日子你操劳的很,早早去睡吧,耽搁了这么多日朝事,外廷恐要乱天了。”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什么事都没朕的儿子事大,外廷的天乱不了。” “你也休息休息。” 朱厚炜生病的这段时间,夫妻二人都没怎么睡过好觉,不过弘治皇帝没有在后宫停留,外廷确实有很多事还需要他这个皇帝去处理。 “召内宫监李广见朕。” 抵达奉天殿后,弘治皇帝立刻召见内宫监太监李广,先命其拨款五百两银,帛二匹,布一百一十五疋,棉三斤,米二石,盐一引,赏赐太医院正刘文泰若干有差。 无论如何,刘文泰给他治好了儿子的病,太医院的人都要赏赐。 随后弘治皇帝才开始着手处理政事。 …… 朱厚炜的高烧已经退了,同时也让他的成长道路上多了一丝心悸,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古代,任何小病小苛都可能夺取人的性命。 太医院的不靠谱,朱厚炜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得知弘治皇帝赏给刘文泰等太医那么多东西,朱厚炜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可又无法表现出来。 他还欠着那名年轻的太医一个人情,朱厚炜知道他叫王务,已经记在心里了。 只是现在他无法给对方什么赏赐,纵然有这份心,暂时也不行,他没办法将这些秘密告诉弘治皇帝。 只能等日后寻个机会,想办法在弥补他。 好在王务也在宦海沉浮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因为皇帝没给他赏赐就胡言乱语,这让朱厚炜更对这名年轻的太医刮目相看。 如果他此时要是乱说,朱厚炜反而觉得他的仕途不会有什么前途。 懂得隐忍的人,总会在官场有光明的未来。 大病初愈,皇后母亲每天都会给朱厚炜补充许多营养,大哥朱厚照每每在东宫那边学完课业,也总会来坤宁宫找朱厚炜玩耍,兄弟俩又回到了往日的快乐时光。 只是太医院那名年轻的太医,却显得有些失落,明明这些功劳都是自己的,但皇上只看到了刘文泰……那当初皇上为什么要借着太子的口,让我大胆治疗二皇子呢? 这个疑惑,或许他一辈子也都想不明白了。 。m. 第10章 倒霉孩子 朱厚炜生病这段时间,太皇太后周氏那边的人分别都来探望过,不过因为麻风病的原因,都没能进去探望朱厚炜。 朱厚炜的两个舅舅也是如此,娘亲舅大,这两舅舅虽然小气吧啦的,但听到自家二外甥病危,也都好几日没怎么吃喝,只是春和殿那边被封了,他们也没办法进去探望。 但凡和皇室沾亲带故的,几乎都送来了慰问,这是礼数,就是为了防止日后朱厚炜万一转好,会心生不满。 得知朱厚炜转好已去坤宁宫,仁寿宫那边,老太后亲自带着自己两个弟弟庆云侯、长宁伯来坤宁宫探望朱厚炜,并送了许多礼品给朱厚炜。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寿宁侯、建昌伯张鹤龄兄弟两也入宫,才到坤宁宫外,就听到这两个舅舅哭喊道:“外甥哦!二外甥哦!苍天保佑呐,我的二外甥终于好了!” 两兄弟哭红了眼眶,张鹤龄和张延龄人手拿着一个玉青蛙过来送给朱厚炜,这是精品的和田玉,价值不菲,这次两个舅舅终于没那么抠搜了。 两个舅舅抱着朱厚炜,一会儿捏捏脸庞,一会儿捋捋头发,宝贝到了极点。 倒是让朱厚炜很不自在,于是只能哭着抗议两个舅舅的蹂躏。 张皇后大声训斥,两个舅舅这才放下朱厚炜,不敢造次,不过无论如何,知晓他们二外甥病好了,他们还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朱厚炜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本该夭折的他,这次危厄度过,想来也算是某种程度改变了大明弘治朝的历史。 日子如同往日一样,日复一日,四季轮换。 小孩子的成长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眨眼之间朱厚炜已经可以独立行走,正常交流。 这时已经来到了弘治十一年夏。 论年龄,朱厚炜已经五岁了,可实际也不过才两岁半,他出生月份比较大。 大哥朱厚照也已经八岁了。 朱厚炜有种蛋蛋的忧伤,在婢女的带领下找到了张皇后,抗议道:“娘!我不要穿开裆裤了!漏风!” 张皇后道:“你前两天来坤宁宫和娘睡还尿床了。” 没办法,这些事他不能控制,身体机能都和两岁半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这次抗议无效了。 朱厚炜依旧很胖,小胖球一样,皇室的营养太丰富了,他不胖也不行,每每吃饭的时候,皇后娘亲总是一勺一勺喂猪一样喂的他满嘴都是,害怕吃不饱,吃完了还要给自己塞几个水果。 虽然朱厚炜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宫殿,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还是在坤宁宫。 只是很多时候皇后娘亲要处理后宫的事务,很少会陪着他,大多时候都是春和殿的婢女伺候着朱厚炜。 弘治皇帝在前朝也很忙碌,不过对朱厚炜的关心依旧无微不至,春和宫有婢女十五人,太监二十三人,和东宫的配置没办法比,不过三十多人照顾朱厚炜已经足够。 但弘治皇帝又从尚仪局调了一名女官和十名婢女过来。 这名女官是尚仪局的尚仪,正五品女官,专门负责后宫嫔妃等礼仪、起居诸礼。 在她来春和殿后,原本负责照顾朱厚炜起居的丫鬟则被调去做一些杂事。 兴是知晓这名婢女的地位很高,尚仪局的尚仪女官才来春和宫,就拿她开刀,给春和宫内诸太监婢女立下威望。 当初朱厚炜生病,就是那名婢女对自己贴身照顾,朱厚炜也知晓了她的名字,旁人都唤她秀宜。 后宫的宫斗自然不会发生在朱厚炜和张皇后、朱厚照的身上,他们的地位实在太崇高了,可后宫却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祥和,暗中的争斗争宠等事层出不穷,尤其在宫女和太监身上更盛。 新来的尚仪女官总是会对秀宜呼来喝去的使唤,因此很快便在春和宫立下威望。 “秀姐姐,我要去找阿娘。” 朱厚炜找到秀宜,牵着她的手,只不过现在婢女秀宜正在洗衣。 尚仪女官笑着来到朱厚炜身前,抱着朱厚炜道:“二皇子殿下,小婢陪你去找皇后娘娘。” “呜呜呜,疼,疼,疼。” 朱厚炜哇哇大哭起来,尚仪女官吓坏了,她确定自己根本没用力,不知为什么朱厚炜忽然哭喊了起来。 如果这个机会婢女秀宜都抓不住,那就活该要被人家欺负一辈子了。 好在秀宜反应迅速,立刻去坤宁宫将此事禀告了张皇后。 张皇后立刻带人赶来,看着哇哇乱哭的朱厚炜,心疼坏了,当即撤掉了尚仪女官的职,将她打发去了浣衣局洗衣去了。 这于张皇后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那名尚仪女官这辈子恐怕都没出头之日了。 夕阳西下,张皇后拉着小胖墩朱厚炜,缓缓地踱步在红墙灰瓦的紫禁城宫闱道路上,朝坤宁宫走去。 “弟,弟!” 朱厚照结束了今天的课业,兴奋的来坤宁宫找朱厚炜,“娘!我有个想法!你让父皇把太子让给弟。” “我要去春和宫,让弟去东宫!” 听到自家好大儿这番话,张皇后气得七窍生烟,前来坤宁宫做客的两位国舅都不免感慨自家这个大外甥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其实这也好理解,东宫的课业实在太繁多,朱厚照虽然天资聪慧,但就不是能坐得住的主,他宁愿和朱厚炜换一换,自己天天在春和殿快乐的玩耍,让朱厚炜去东宫受罪。 张鹤龄笑呵呵的道:“大外甥,你去和皇上说,皇上肯定很开心!” 朱厚照激动的道:“真的吗?” 自己这个傻大哥,还真信了,恐怕这边告诉父皇,那边屁股就要开花。 这个大舅是真的不着调啊,朱厚炜心里吐槽,也就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来了。 朱厚炜迈着短腿满头大汗的跑到弘治皇帝身前,弘治皇帝笑呵呵的将小家伙抱起来。 “阿耶,大舅,大舅说让大哥把太子让给我,我要去东宫玩。” 听到这话,张鹤龄虎躯一颤,脸色顿时刷白一片,赶忙颤抖的道:“皇上,我可没这么说啊!” 这倒霉孩子! 。m. 第11章 比一比 尽管张家两位国舅爷入宫已经光秃秃一片,但还是被熊孩子给坑死了。 每次见到这个二外甥,总没什么好事,这小家伙才两岁多啊,能有什么坏心思啊,只能说是童言无忌。 可为什么总能在这个小二外甥面前吃亏? 还是太子可爱,傻乎乎乐呵呵的,不像这个二外甥,看起来胖乎乎的,却总是能干出、说出让张家兄弟心惊胆战提心吊胆的事。 两兄弟赶忙给弘治皇帝好一顿解释,才消了弘治皇帝的怒火。 毕竟换太子啊……这话谁敢说?但凡换个外戚这么说话,恐怕坟头草已经两丈高了。 弘治皇帝是一名仁义的君主,但仁义不代表软弱,不代表不会用刀,整个大明都在他手中,想诛人还是简单的。 皇权至高无上。 “父皇,舅舅才没胡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朱厚照开口。 卧槽!张延龄和张鹤龄刚放下去的心,又被太子给提了起来。 皇家的这两熊孩子,真都不是东西啊,一个比一个坑! “我要和弟换一下,我去春和宫,让弟去东宫学习,让他做太子!” 朱厚照大声说道,然后就听到一阵阵脆响声。 朱厚照的屁股被弘治皇帝抽的那叫一个响,朱厚炜替大哥悲哀,想救都救不了。 不过这个大哥是真的皮实啊,打完了之后还要嘴硬来一句:“一点都不疼!” 然后张皇后也上来了,夫妻俩混合双打,这下子朱厚照终于开始嗷呜嗷呜的嗷嗷直叫唤,看来是真疼了。 大哥……太牛了!朱厚炜心里如是说道。 …… 紫禁城蔚然成林,入夏之后,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端午在明朝是个大节日。 今年端午太皇太后、皇太后等召命妇等入宫祝贺,特准许命妇带子女前来热闹。 端午宴设在仁寿宫,太皇太后周氏主持的。 至于外廷那边,弘治皇帝则在午门设了百官宴,朱厚炜的皇帝老爹就没有来后宫了。 仁寿宫琉璃瓦下,雕梁画栋;夜幕降临,宫灯似海,笙歌四起,舞袖飘飘,一片繁华热闹。 孩子们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此时都很有规矩的坐在自己母亲身旁,能入皇宫的命妇,谁不是达官显贵公爵加身,他们的子嗣后代自然彬彬有礼,举止得体。 一道道宫外从未见过的美食不断在漂亮的宫女手持下端在各人面前,孩子们本性皆露,眼睛望着精美奢华的食物根本挪不开眼。 他们难得一见的美食,在朱厚炜这里不过只是寻常不能再寻常的食物罢了。 在太皇太后道一句起宴后,命妇们纷纷从分食的桌上起身,朝太皇太后拜,再朝皇后拜。 礼仪规矩,一点都不能错,麻烦的很。 终于可以吃饭了,朱厚炜也早已经饥肠辘辘,抓着一只大虾啃的满嘴流油,丝毫没有皇子的贵相,至于朱厚照……不好意思,他比朱厚炜吃的还要没有人样。 张皇后脸黑成一片,真的太丢人了,外人看到了只会说她这个皇后没有礼仪,教导不好两个孩子,于是张皇后小声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给我好好吃!来的时候娘怎么交代你们的?” “你俩还要不要脸啊?” 朱厚炜乖乖的将手中大虾放下,他知道皇后老娘要面子,毕竟这里还有外人在,要都是自家人就算了,外人面前让老娘丢脸,恐怕要气死皇后娘亲。 不过朱厚照却没这个觉悟,依旧自顾自啃着肥美的鸡腿。 “朱厚照!”张皇后低声呼喝,一巴掌拍到朱厚照的屁股上,然后凤眸狠狠瞪着他。 朱厚照这才放下手中鸡腿,儒雅端庄的细嚼慢咽。 好不容易晚饭吃完,太皇太后周氏便让孩子们出去热闹热闹,他们这些女子自顾自聊一些女子间的话题。 周平和周元是太皇太后周氏的重孙,也是庆云侯周寿的两名小孙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 作为两名外戚侯爵的孙子,自然都接受良好的教育,在家中时常被夫子夸赞天资聪慧,进步神速,学问学的很快。 大人们知晓宫内要恪守礼仪,对朱厚照这个太子万般恭敬,可小孩子哪里知晓人与人的参差,人与人之间的贵贱有别? 他们并没有将朱厚照兄弟当皇室子,小胖周元摇头晃脑的对几名孩子说着论语中新学的句子,惹得其他孩子一阵欢呼。 他得意忘形的对朱厚照道:“朱厚照,你会背论语吗?” 朱厚照道:“当然会啦!这么简单谁不会背?” 这个半吊子,跟着大明的那些大学士学论语学到现在了,结果直到他登极,论语和尚书都没学完,更别提背论语了。 周元道:“那你背呀,咱们比一比谁背的多,谁背的多谁厉害!” “阿娘说你是太子,是最厉害的,我偏不信,我肯定比你厉害,夫子都这么夸我的,我要比你厉害,我就能当太子!” 朱厚炜一脸无语,这小屁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含量究竟多大,但凡被别人听到,回去就要被周家的两个爷爷给吊起来抽个三天三夜了! 老二周平比较黑,身子也很壮实,又是一个小胖墩……这些权贵家的孩子营养真好。 不过大哥别说二哥,朱厚炜也是一个小胖墩。 周平威风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对大哥周元道:“我摔跤很厉害!大哥,你当太子,封我当大将军!” 噗。 朱厚炜听后差点没喷血,这俩小屁孩子,不但胖,还喘上了。 不过这话却惹毛了朱厚照,他哼道:“你当个屁的大将军!我才要当大将军!” 我的大哥啊……你是疯了吗?好好的大明太子你不做,去做什么大将军啊你! 原来这家伙自幼心里就藏了一个将军梦,难怪登基后会亲自去宣府统兵打瓦剌、鞑靼人,最离谱的是还给他打赢了! 周平道:“我才是大将军!你才不是!” 朱厚照捋着袖子道:“那就比一比!” 大哥……你确定要和人家比吗?我怎么感觉他比你高,还比你胖啊,你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啊。 周平大叫道:“比就比!” 。m. 第12章 熊孩子真好骗 朱厚炜替自己大哥捏一把汗,真要实打实的比摔跤,大哥肯定不是黑小胖纸周平的对手。 这么多孩子看着,真要输了,朱厚照会很没面子。 这群熊孩子,好胜心咋就这么重呢? 朱厚炜跑上前去,对黑小胖纸周平道:“你,你不准抱着大哥的头摔!” 周平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呀?” 朱厚炜道:“我大哥最怕别人抱他头摔啦。” 小孩子的力气哪有那么大,真要搂着脖颈以上去摔,根本支撑不起来这么大的力道。 一般小孩摔跤都是别腿摔,这样施力比较大,容易摔倒对方。 周平心里觉得这个小孩真的好好笑喔,居然把朱厚照的弱点告诉我啦,那我就要这么摔跤了。 于是乎,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黑小胖纸周平搂着朱厚照的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将朱厚照摔过去。 朱厚照搂着他的肩膀,伸出腿别着周平的小短腿,然后稳稳的将周平给摔在了地上。 黑小胖纸周元都被摔晕了,呆呆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当不了大将军了!我才是大将军!” 周平拍了拍屁股起来,一脸垂头丧气。 他大哥周元都快气炸了,对周平道:“他骗你呢!你还真信啊!” 周平虎着脸:“谁?谁骗我?” “他弟骗你呢,他根本不怕抱头摔。”周元急的脸红脖子粗。 不过周平却道:“大哥,他为什么骗我啊?” 朱厚炜心里乐开了花,这些小熊孩子是真的天真无邪,一骗一个准,关键被骗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他们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朱厚炜别提多么好笑,不由得咧开了嘴角。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命妇们此时也已经从大殿走了出来,带着自家孩子纷纷离开了皇宫。 刚才的欢颜笑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宁。 别的孩子在童年成长的道路上还有许多玩伴,但身为皇室的人,朱厚炜和朱厚照却没这些机会,或者说这种机会很难得。 朱厚炜倒还好,毕竟身体里住着成年人的灵魂,和这些孩子在一起,权当逗这些孩子玩。 可他大哥朱厚照却不同,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玩心大重的时刻,却要面对无数的学问老师,失去了童真,难免日后会叛逆贪玩。 所以弘治皇帝老爹驾崩,大哥御极后,才会那么贪玩,完全没有天子的礼仪模样。 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好在朱厚炜还在,并没有和史书一样消亡在如烟的大明浩瀚历史中。他的存在,能给朱厚照一个完整的童年。 宴会结束后,张皇后左手牵着朱厚照,右手牵着朱厚炜,踱步在灯火明亮的紫禁城道路上。 路上少不了一阵教育,让这两个小孩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没规矩啊云云。 好像天下的老娘都是一样,总会在孩子旁边唠唠叨叨个没完,小时候不爱听,爱听的时候却只能折菊对坟独自叹息。 …… 弘治皇帝今天在午门百官宴中多贪了几杯酒,兴致高昂,来到坤宁宫后,张皇后便将今日仁寿宫的事尽数告诉弘治皇帝。 抱怨老太太的话自然少不了,弘治皇帝只是笑呵呵的听着,也不反驳,任凭妻子的抱怨。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也难断家务事。 然后张皇后又将话题转移到朱厚照和朱厚炜兄弟身上。 “大的没有人样,怎么说都不听,还不如小的。” 弘治皇帝笑着抱起朱厚炜,捏了捏朱厚炜肉乎乎的脸道:“今天表现不错,父皇要赏你!” 朱厚炜好奇的问道:“阿耶,赏给我什么呀?”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扩建春和宫!” 弘治皇帝对朱厚炜的赏赐是超乎想象的,疼爱更也是如此,任何小事都会给朱厚炜巨大的赏赐。 仅仅只是因为今晚朱厚炜在仁寿宫表现的不错,弘治皇帝第二天便开始让内宫监重修春和宫。 连带着春和宫内的婢女、太监们都得到巨大的赏赐,叚纱织造、闪色诸罗、织金彩妆、羊绒彩妆闪色诸衣物一股脑全部赏了过来,让春和宫内的婢女太监们激动万分,感恩皇恩的同时还不忘跪地给小主人二皇子朱厚炜磕头感恩。 可也就是如此厚重的赏赐,却让外廷文官们颇有微词。 于是第二日早朝,以英国公张懋为首的官吏们便开始规劝皇帝,曰:春和宫所服用者奇巧靡丽,皆祖宗以来之所未有,二皇子方在幼冲,睿性未定,当示以恭俭之德,不当以奢靡导之,伏望陛下改之。 自弘治十一年开始,弘治皇帝确实开始兴建土木,比如在万岁山修毓秀亭,在兴济县建真武祠等等。(万岁山就是煤山) 这次诸臣看似在弹劾春和宫赏赐规格过高,已经盖过东宫的规格礼仪,但实际是对弘治皇帝修万岁山毓秀亭等土木工程不满,单单这些耗费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这些钱还是该用在别处为好。 弘治皇帝心里很不满,给自家儿子赏赐怎么了?钱都是中宫出的,又不是从户部拿的? 可中宫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皇庄、土地兼并、盐引……皇室敛财的手段才是明朝最狠的! 皇家的这些太监和狼没有区别,任何一点荤腥味一旦被他们嗅到,势必会将对方剥削的干干净净,于是受苦的只有老百姓们了。 外廷的奏疏建议,弘治皇帝也就听一听,对朱厚炜的赏赐却并没有收回。 非但如此,他还让东宫的学士们重新临摹了一本圣功图,弘治皇帝打算有空的时候,亲自教导朱厚炜学问。 教育还真要开始从娃娃抓起啊。 指望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子学多少东西也不现实,圣功图多都是一些图画,对孩子的吸引力还是比较大的。 当然,朱厚炜不需要图画插图,他想学习明朝的文字,大部分字他都认得,可毕竟许多楷书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陌生,从头开始学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m. 第13章 被问无语了 夏蝉在春和殿的树枝上鸣叫,朱厚炜两岁的时候就已经独自在春和宫内睡觉,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去坤宁宫的。 晚灯将春和殿内照耀的如同白昼,弘治皇帝结束了一天的政事,先去了一趟东宫,不过朱厚照早早就睡觉去了。 然后他又来到春和殿,想看看小家伙独自睡觉怎么样,会不会哭闹之类的。 不过令弘治皇帝意外的是,朱厚炜并没有睡觉,伺候朱厚炜的婢女们正在给朱厚炜讲故事。 朱厚炜自然是不需要听什么儿童故事的,他让婢女秀宜给他说的都是一些宫外的事,比如大明现在的米价啊、布帛首饰价格啊,柴油盐等价格,还有一些民间的奇闻轶事等等。 之所以让秀宜说这些,是他想直观的去感受一下弘治朝的经济状况,成日在宫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外面的样子。 他又没办法离开皇宫,只能通过婢女们的一些口述来了解个大概,不过也仅仅只是个大概。 弘治皇帝笑着走来,打发走了婢女秀宜,笑着问朱厚炜道:“怎么还没睡?” “阿耶,秀姐姐给我讲故事。”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小家伙自幼就喜欢躺在张皇后怀中听张皇后讲故事,现在依旧如此。 “那今晚阿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啊!” 弘治皇帝将朱厚炜抱在怀中,坐在了朱红梨木的书桌前,将圣功图摊开。 从明朝太祖开国开始讲起,先告诉他朱元璋是谁,陈友谅是谁,谁是坏蛋,谁是好人。 朱元璋是明太祖,他当然是诸光环加身的天命之子,是好人。陈友谅只不过是想从朱元璋手中抢天下的坏蛋罢了! 小孩子是没有是非善恶观念的,最初了解这个世界,总会以好坏来区分人性,等长大了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好坏之分,都是各自诉求不同罢了,一切心理扭曲的变态除外。 “陈友谅是坏蛋,所以他要攻打太太太爷爷对吗?” 弘治皇帝笑着道:“对的,我们太祖皇帝是天大的好人,陈友谅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所以他注定要失败。” 弘治皇帝教导的很耐心,最开始也没办法给小家伙灌输太多东西,只能一点点给他灌输理念。 弘治皇帝含笑点头:“对的,我们再来看太宗文皇帝。” 太宗文皇帝也是朱棣,此时还没改庙号明成祖,弘治皇帝这一脉都是朱棣的后人,当然对朱棣无限美化,美化的程度比朱元璋还要厉害。 朱厚炜心里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天真的开口道:“那太宗文皇帝去打建文皇帝,所以太宗文皇帝是坏蛋,建文皇帝是好人对吗?” 弘治皇帝笑着道:“对……啊?” 你这孩子,倒是懂得举一反三,只是不这么用的啊! 弘治皇帝赶紧改口,道:“这个不一样,太宗文皇帝虽然也打了建文皇帝,但那是逼不得已的。” “是因为建文皇帝先要打太宗文皇帝的。” 朱厚炜问道:“这上面没有说诶。” 因为那时候是削藩,虽然没有攻打,但和攻打也没区别啊! 这些事太深奥了,弘治皇帝没办法解释,于是磕磕巴巴的道:“这个,这个么……” 朱厚炜心里好笑,心道陈友谅去打朱元璋他就是坏蛋,朱棣去打朱允炆就不是坏蛋,父皇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双标了吗? “好啦,今天就学这么多了,赶明父皇有时间了再来教你吧。” “快点睡觉吧,今晚父皇陪你睡。”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好吧。” “来人,给二皇子端羊奶来。” “父皇,我可不可以不喝?” 弘治皇帝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朱厚炜道:“喝了尿床。”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道:“能尿才好呢!” “喝了,长身体的,你要快些长大,帮父皇分担压力。” 朱厚炜歪着脑袋道:“怎么帮父皇?” 弘治皇帝哑然,是啊,他迟早是要去封地封藩王的,这个天下迟早还是要交给朱厚照。 “没怎么,你只要长大了,就是替父皇分担压力了。” “哦。” 朱厚炜喝了羊奶,被弘治皇帝抱上了床榻,弘治皇帝则在一旁哼着难听的小调……其实大可不必。 不过这副小身板始终还是在发育阶段,小孩子入睡的很快,不一会儿朱厚炜就睡着了。 弘治皇帝每天入睡都很晚,躺在床上要思考很多事,不过今夜却睡的格外香甜。 小家伙好像有种莫名的魔力,能让人心安。 翌日一早,弘治皇帝早早就起床了,蹑手蹑脚的披着衣衫离开春和殿,到侧殿才让随行的宫女伺候他穿衣,深怕打扰醒了朱厚炜。 等朱厚炜醒来的时候,弘治皇帝已经不见人影。 这么忙碌下去,身子迟早会垮的,可朱厚炜又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史料上记录弘治皇帝早早就过劳死,驾崩的时候才不过三十七岁。 虽然灵魂还是来自后世,但身体却已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结晶,血浓于水,对自己的父亲有莫名的感情,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英年早逝。 等在大一点吧,那时候再想办法劝一劝忙碌的皇帝父亲。 秀宜拉着朱厚炜朝坤宁宫那边走去。 早膳早已准备好,朱厚炜松开秀宜的手,飞奔到张皇后面前,“娘,娘。” “臭小子!慢点跑,别摔着。” 朱厚炜在前面跑,后面则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小跑,生怕尊贵的二皇子磕着碰着。 “娘,我要吃饭。” 朱厚炜抱着张皇后的腿,像是一个小胖挂件,让张皇后哭笑不得,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问道:“洗手了吗?” “洗了。” “那吃饭去吧。”张皇后拉着朱厚炜朝坤宁宫正殿走去。 “姐姐还没来。” 平常吃饭的时候,都是张皇后、朱秀荣和朱厚炜三个人一起吃,弘治皇帝政务繁忙,基本不在坤宁宫吃早饭。 朱厚照东宫有自己的一套属官系统,再加上他喜欢睡懒觉,一般不在坤宁宫吃。 “你姐姐呀,今天身子不舒服呢,咱们先吃吧,别等她了。” 听到这里,朱厚炜心中一咯噔。 。m. 第14章 给姐姐治病 朱秀荣也就是太康公主,明实录记录应该就是这两年薨的。 平日里,朱厚炜很少会和姐姐玩,大多时候都是朱厚照和朱厚炜一同玩耍,男孩子嘛,调皮一点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明朝的女子不同,自幼就会有专门的尚仪女官教诲朱秀荣的礼仪德行。 书本学问对年幼的女子来说恰恰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切礼仪教化,这个必须要从童年就要树起来,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就是这么来的。 皇室的女嗣自然更要知礼得体,在唐朝的时候,还会出现诸如高阳、太平这些公主,和封建礼教对着干。 但在明朝,在经过儒家文化熏陶后,这种情况是一定不会存在的! 所以朱厚炜的姐姐是很少会和朱厚炜、朱厚照一同玩闹的,大都是安静的和尚仪女官学习礼仪教化。 张皇后以为朱秀荣只是寻常的风寒杂病,太医院那边也没说情况多严重,但朱厚炜见识了太医院院正刘文泰不靠谱后,对此事依旧心有余悸。 他不相信太医院院正,但他也知道太医院那套畸形的流程是他这个少不更事的小皇子无法左右的。 于是朱厚炜拉着张皇后的手,可怜兮兮的道:“等姐姐,等姐姐。” 张皇后耐心对朱厚炜道:“你姐姐生病啦,等他病好啦在和我们一起吃饭。” 朱厚炜哭闹着道:“要等姐姐,要等姐姐。” 这小家伙,对他姐姐和哥哥真是依赖的没话说。至少张皇后是这么认为的,这样也好,一家人嘛,当然要相亲相爱,小家伙还不到三岁,就这么喜欢姐姐,这对做父母的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幸福事。 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之间和睦。 当然,张皇后不知道的是,朱厚炜其实心里很着急,他是真的怕这次给姐姐治疗不及时,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最后让姐姐沦落到和历史一样早夭的悲惨命运。 张皇后无奈的拉着朱厚炜,道:“那娘带你去看姐姐,看完后就要来吃早饭。” 朱厚炜拍着胖手高兴的道:“找姐姐,找姐姐。” 这小胖孩子……张皇后哭笑不得,只能拉着朱厚炜胖手朝坤宁宫侧殿走去。 朱秀荣躺在闺房的床榻上,几名婢女正伺候着给他喂药物,见到张皇后和朱厚炜到来,朱秀荣赶忙撑着病躯起身,只是看起来脸色煞白,弱不禁风。 “见过母后。” 她恭恭敬敬的对张皇后行礼,和朱厚炜、朱厚照不同,这两孩子见到张皇后,少了很多教化礼仪,和寻常孩子见到母亲没区别。 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教育培养方式都有很大的理念差距。 朱秀荣冲着朱厚炜笑了笑,道:“弟弟,你怎么过来了呀?” 朱厚炜松开张皇后的手,去牵着朱秀荣道:“姐姐,吃饭,吃饭。” 朱秀荣虚弱的道:“好呀,不过姐姐今天吃好饭啦,明天再陪你吃饭吧!” “我要吃,要吃。” 朱厚炜迈着短腿摇摇晃晃来到熬药的砂锅前。 张皇后赶忙拉住他:“臭小子!这不能吃!” “这是药,很苦的。” 朱厚炜天真的问张皇后:“娘,什么是药。” “就是很苦的东西,很难吃的。” “什么是很苦的东西。” “药。” “什么是药。” 张皇后捂额,对这小熊孩子真的无语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反正不能吃!” “那姐姐怎么能吃。” “这能一样吗?”张皇后拍了拍额头,道:“好啦,不许问这个问题,总之你知道药不能吃就对了!” “那姐姐为什么能吃啊。” “因为姐姐生病了。” “那我也要生病。” 张皇后:“……” 这臭小子,真要气死我吗? “呸呸呸!你生什么病?你要一辈子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这样娘才能开心。” 说话间,外面便有婢女来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刘院正和太医们来了。” 朱厚炜一直在等这群太医过来,刚才都是在拖延时间。 张皇后忙不迭道:“那快让人进来给秀荣看看吧。” 男女有别,更何况在后宫,除了皇帝皇子外,后宫就不能出现一个带把子的男子,以免祸乱后宫。 当然,太医除外。 可即便如此,那也需要避讳。太医们进来先是分别对张皇后和朱厚炜行礼拜谒,然后才隔着帷幔去给朱秀荣把脉。 把脉的时候还要搭上一块薄薄的丝绸,避免肢体接触。 望闻问切,中医的四个中医要素现在只剩下一个切脉的过程,能正确诊断病症才有鬼呢。 封建礼教害人不浅,但既然已经身处这个时代,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不管朱厚炜是三岁不到的孩子还是成年后,都要在这个规则下生存。 即便他是一名穿越者,也不敢更不可能违反封建礼教,成为天下万人的共敌。 周围趴在张皇后的腿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这群太医,好在他找到了那名当初救他性命的年轻太医王务。 这份恩情,朱厚炜一直藏在心里,今天有机会了。 朱厚炜松开张皇后的腿,摇摇晃晃来到那名年轻太医的身后,抓着他的衣摆。 王务感觉有人在拽自己,低头便看到二皇子,心中莫名亲昵,对他笑了笑,不过也不敢逾越礼仪,而后便继续恭敬的站在太医队伍中一动不动。 朱厚炜又拉了拉他的衣摆,努力的伸手,不过却够不到王务的大手。 好在王务微微俯了身子,这才让朱厚炜拉住了他。 那边刘文泰已经诊断结束,拱手对张皇后道:“启奏皇后娘娘,公主的病状并无大碍,只是寻常风寒,再吃几味药就能好起来。” 张皇后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有劳刘院正了,下去吧。” “遵旨。” 刘文泰刚要走,旋即蹙眉看了一眼王务,王务赶忙松开朱厚炜,跟着太医的队伍离去。 不过朱厚炜一直跟在他后面拉着他的衣衫。 张皇后有些不明所以,将朱厚炜抱过来,问道:“你干嘛拉别人?当心被人拐跑了!” 。m. 第15章 他能治姐姐 王务住在北平南城兴化胡同内,皇城在北,距离皇城更近一点的地方无疑是政治文化经济中心,远之相反。 王务只是一名太医院的正八品太医,官职低微,如果说大明的有司哪个衙门最清贫,那无疑是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们是负责整个皇家后宫的医疗健康的,吏部也有过条例规定,凡官吏者不得私下经营,更不得勾结商贾攫利。 这条规定也注定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没有办法民间行医赚钱。 在皇宫更不可能有什么油水,只能靠着微薄的俸禄度日,所以王务才会如此穷困潦倒,只能住在远离皇城的城南,租赁了一间相对比较便宜的院落。 王妻葛氏不由心生埋怨,对王务道:“别人都得私下医病治人,偏你不可。” “上次你说给二皇子治好了病症,皇上会给你加官进爵,可结果呢?依旧如此穷困潦倒。” 此时距离治好朱厚炜的病已经过去一年半的时间,王务并没有任何改变,皇室的人好像都忘了这一事一般。 王务蹙眉道:“妇道人家,休要胡说八道!岂敢埋怨皇上,埋怨朝廷?雨露雷霆,俱是君恩,此话若被有心人听到,咱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那些私下医病的太医,只是没被寻到把柄,若被御史发现,你瞧他们会不会被弹劾吃罪?” 不得不说,王务还是太年轻了,御史难道就不会生病吗?难道就不想拥有大明最顶级的医疗官吏团队给他们治病吗? 就算他们知道太医院的太医违规,也会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葛氏不再多说,立刻闭嘴,毕竟王务是她的相公,夫字天出头。 不过王务却是会心一笑,道:“即便没有升官加爵,治好了一条小生命也很有成就感。” “今天二皇子见到我,居然还记得,一个劲的拉着我的衣衫,呵呵。” …… 尽管朱厚炜已经给张皇后提示那么明显了,但皇后老娘也没问他原因,只是一个劲的让朱厚炜以后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话拉扯之类的话吓唬他。 不过也没有过分多说,毕竟这里是皇宫,毕竟朱厚炜是大明唯二的皇子,谁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拐骗大明的二皇子,恐怕族谱也应该会消失了。 晚上,弘治皇帝结束了数日的繁忙,终于难得有机会来一趟后宫,先是去了一趟张皇后那里问询了朱秀荣的病症,张皇后说没什么大碍,又将今天早晨朱厚炜非要等他姐姐吃饭的事告诉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完后会心一笑:“朕这个儿子,比他哥强,现在就对姐姐这么好,等以后咱老了,肯定比他哥孝顺得多!” 张皇后哀叹一声,道:“老了还能见到么?厚炜长大了,总要去封地做王的呀,总有一天要离我们远去。” 不管皇帝皇后再怎么舍不得他们的儿子,等朱厚炜成年后,始终要离开皇宫,离开北平。 不然外廷的人立刻会弹劾皇帝,要求皇帝将皇子下放封地。这很好理解,一个成年皇子在京师,在皇宫,莫非皇帝打算换国本?即便皇帝没这份心思,百官也不可能没这份担忧。 “对了,这小家伙今天拉着一名太医,差点就要跟人家跑了。” 弘治皇帝有些奇怪,道:“为什么?” 张皇后摇头道:“不晓得啊,兴是孩子心性?” 小孩子单纯天真,当然没防备心,但弘治皇帝还是觉得奇怪,无缘无故的,朱厚炜为什么会亲昵一个陌生人? 想了想,他起身道:“朕去一趟春和宫。” 没过一会儿,皇帝的御驾便抵达春和宫,弘治皇帝挥手,示意太监婢女不要行礼,然后跨步去找到了朱厚炜。 “阿耶。” 朱厚炜飞奔到弘治皇帝身前,数日没见自家二子,弘治皇帝也很是想念,蹲下身子,伸出双手,一把将朱厚炜抱起来在天空中转几个圈。 “有没有想阿耶。” “想了。”朱厚炜乖乖的道。 “好孩子。”弘治皇帝给他抱到了床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马雕刻,木头是紫檀木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不过朱厚炜对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但还是表现出欢喜的模样拿着玩。 “你告诉阿耶,今天为什么要抓着陌生人的衣服?” 朱厚炜道:“阿耶,他,他治病。” 嗯?负责给太康公主治病的是刘文泰,那小家伙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朱厚炜很急,因为他不知怎么才能让弘治皇帝知道自己的意思,还要表达的符合小孩子的逻辑。 好在弘治皇帝继续问道:“你见过他吗?” 朱厚炜点头:“阿耶阿娘不来看我,他来。” 弘治皇帝缓缓地眯起了眼睛,能出现这种机会的,只有一年前朱厚炜麻风病的那一次。 当时弘治皇帝就觉得奇怪,前面刘文泰已经诊断出来麻风病……这种病怎么可能随意转好? 只是那个时候弘治皇帝沉浸在朱厚炜大病痊愈的激动心情中,也就没有多想。 现在回想起来,莫非当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来人,去问问今日那名太医是谁,让他来见朕,现在。” “喏。” 朱厚炜长舒一口气,那名年轻御医过来,兴许姐姐还有得救,而他如果再救好了姐姐,也会升官加爵。 这算是朱厚炜欠他的全部还给他了。 没让弘治皇帝等候多久,王务便在太监的召见下来到春和殿。 弘治皇帝将朱厚炜留在侧殿,自己则去正殿召见了王务。 “微臣御医王务参见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道:“你怎么认识二皇子的?” 言语淡漠,眼神带着审视,不怒自威。 别看弘治皇帝在朱厚炜面前一脸慈祥,在外人面前,他就是大明的天子,一言一行都带着上位者的气息,令人惶恐不安。 弘治皇帝担忧这名年轻的御医在利用他不懂事的儿子达到什么目的,所以这件事他势必要搞清楚。 王务心里觉得奇怪,当初不是皇上你借着太子的口让我治疗二皇子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m. 第16章 沐浴皇恩 王务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皇上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当初那件事也算合理。 他停顿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措辞,道:“启奏皇上一年前二皇子病危,微臣得太子受命,夜里私自来春和殿给二皇子治病,期间二皇子可能记得了微臣,因此今日在坤宁宫才会有亲昵之举。” 弘治皇帝眯着眼,冷冷的盯着王务,淡漠的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冷声道:“你瞒着朕,给朕的儿子治病?” 王务冷汗涔涔,这不对啊,难道当初不是皇帝的授意?是太子? 可那个时候太子也不过只有五岁啊,一个半拉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诱之以利,让自己出面给他弟弟治病? 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务有些想不明白了,他浑身都在发颤,瞒着皇帝私下给皇子治病,这不就是欺君吗? “臣,臣……皇上……” 王务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了,整个春和殿滚滚天威倾泄而下,生死全部在皇帝一念之间,这种威压压得王务有些喘不过气,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弘治皇帝放下茶盏,淡淡的问道:“当初二皇子究竟怎么了?” 王务赶忙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大热天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如实禀告道:“微臣觉得当初二皇子不过只是湿疹引起的高烧,若是药物对症很有可能痊愈,可当初施药不对,耽搁下去,很有可能会要了二皇子的命。” 弘治皇帝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刘文泰他们诊断的不准?” “微臣不敢。” 弘治皇帝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抬眸看了一眼王务,又想到自家的太康公主,于是问道:“公主病症如何?” 王务道:“回皇上,公主的病……很严重。” “严重?”弘治皇帝盯着他道,“刘文泰不是说只是寻常风寒?” 王务不敢回答,自家上司诊断的结果和自己的结果截然不同,这些话要是传到太医院院正刘文泰耳中,日后他在太医院还怎么当差? 弘治皇帝御极十一年,自然知晓官场的这些道道,而后才道:“有没有把握治好?” 王务道:“臣不敢瞒皇上,如果开始就让臣来治,大概有九成把握,现在耽误了时机,恐只有七成把握。”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刘文泰……该杀! “那就治,无论如何给朕治好公主!” 王务有些踟蹰,他不敢啊,还有三成把握他是拿捏不准的。 “朕恕你无罪,治好了,朕给你加官,治不好,朕饶你无罪。” 王务赶忙道:“微臣遵旨!” 弘治皇帝沉声点头,道:“下去吧。” “遵旨!” “等等。”弘治皇帝叫住了他,问道,“你的医术?” 王务忙不迭道:“跟着家父学的。” “你父亲是?” 王务道:“景泰圣人的御医,后被革职。” 明英宗和明代宗之间的恩怨很深,朱祁镇从瓦剌回来后,发动夺门之变,明代宗后离奇死亡,当初代宗皇帝的下属官吏,几乎被调整了一遍,御医自然也受到牵连。 原来是医疗世家,弘治皇帝微微点头,挥手道:“下去吧。” “遵旨!” 等王务离开后,弘治皇帝心里依旧觉得奇怪,他说他是得太子授命才去治疗厚炜的,朱厚照? 才多大点孩子,为什么会找一名御医说这些? 弘治皇帝带着满心的疑惑,背着手来到东宫。 当朱厚照听到父亲询问他一年多前为什么找御医治疗弟弟的病时,朱厚照刚要脱口说是他弟让他这么说的。 可又想起弟弟对他说过,这是他们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包括父皇母后。 朱厚照很爱自己的弟,于是撒谎道:“父皇,我只是觉得那群老太医没本事,就找个年轻的去试试。” “怎么啦?” 看着朱厚照天真无邪的眼神,弘治皇帝可能也没想到自家好大儿才八岁,撒谎起来就已经面不红心不跳了。 换做别人,或许弘治皇帝一眼就能看穿,但可惜,他的好大儿根本不怕他这个皇帝。 不过弘治皇帝转念一想,这又合情合理,也符合小孩的逻辑,于是就没深入追究下去,只是揉了揉朱厚照的头道:“好小子,救了你弟的命。” 朱厚照歪着脑袋问道:“啥意思?” 弘治皇帝摇头道:“没什么……你学习最近如何?”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道:“父皇,我要睡觉啦!” 说完后,便一骨碌爬到床上佯装睡觉去了。 弘治皇帝气得面色铁,外廷政务繁忙,他压根没时间关注朱厚照学习情况,可这家伙很明显学习一塌糊涂,不然不会这样,小家伙的这点伎俩弘治皇帝还是能看的清楚明白的。 他微微叹口气,这小子是大明的太子啊,还不如小的呢,小的每天跟着他学习的都有模有样的。 看来下次得多花点时间亲自教导朱厚照,弘治皇帝暗自下了决心,下次有空的时候多来教导教导朱厚照,相信他一定能给自家儿子教育好的! …… 等弘治皇帝再来春和殿的时候,朱厚炜已经睡着了,天气炎热,小婢女安静的坐在床头给朱厚炜打着扇子。 见到弘治皇帝,秀宜刚要起身,弘治皇帝压着手,示意她先出去,蹑手蹑脚的坐在朱厚炜床头,拿着扇子给自家儿子轻轻扇了起来。 小家伙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脸上还带着微笑,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就是头睡的有点歪,弘治皇帝小心翼翼给朱厚炜脑袋放正,小家伙又侧了过来,抱着弘治皇帝的大腿不愿意松开,咂摸咂摸嘴巴继续睡了起来。 弘治皇帝就那么靠在床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缓缓地给朱厚炜打着扇子,不知不觉的自己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弘治皇帝才醒来,靠着睡了一夜,只感觉腰酸背痛,再看自己的大腿上,小家伙口水流的哪里都是。 弘治皇帝无奈的笑了笑,踏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春和殿。 。m. 第17章 病好啦 这几天朱厚炜都在婢女秀宜的牵着下来坤宁宫。 姐姐朱秀荣经过几天的治疗,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今天一早,朱厚炜在张皇后这儿吃了早饭,皇后娘亲便去处理后宫的事务,马上快入秋了,各宫各殿的秋衫吃食等都需要张皇后安排。 朱厚炜手里拿着圣功图,穿着开裆裤迈着短腿来到朱秀荣的寝殿。 朱秀荣今年七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姐弟两人坐在书桌前,朱秀荣耐心的给朱厚炜讲解着明朝的历史。 “姐姐,太爷爷为什么要离开京师到人家那儿做客?” 姐弟俩的太爷爷就是明英宗……至于为什么要去瓦剌做客,朱秀荣想了一会儿,道:“是因为太爷爷被奸人迷惑,轻信了别人,才去瓦剌做客的。” “哦。” 朱厚炜觉得好笑,不管外面怎么去看土木堡斩神明英宗,皇家一脉的人都会给与英宗皇帝最高规格的美化,决不允许说英宗皇帝的一点决策错误。 弘治皇帝处理好外廷的政务,踱步来到坤宁宫,见到姐弟两正在学习圣功图,弘治皇帝脸上泛着笑容,道:“还是我家二小子厉害,从小就喜欢学习,长大了一定了不得!” 姐弟俩趴在床上,听到弘治皇帝的声音,朱秀荣赶紧从床榻上起来,恭敬的给弘治皇帝行礼道:“见过父皇。” 很显然她的礼法学习比朱厚照和朱厚炜多了很多,即便见到父亲,也要按照礼数行礼。 弘治皇帝关心的问道:“秀荣啊,病好点了吗?” 朱秀荣笑着道:“谢谢父皇关心,好很多啦。” “嗯,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不过很快弘治皇帝便板着脸道:“你呀你,看书就好好看书,哪有趴在床上带你弟看书的呢?看坏了眼睛怎么办?日后不许如此。” 朱秀荣吐了吐舌头,赶忙认错:“父皇我错啦。” 弘治皇帝教育完女儿后,又将趴在床上的朱厚炜抱起来,道:“以后看书不准趴在床上看,知道吗?” 朱厚炜道:“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捏了捏他的脸蛋,道:“因为眼睛会看瞎。” “阿耶也不要趴着看书。” 弘治皇帝无语的道:“父皇什么时候趴着?” 朱厚炜道:“那天在阿娘那,你就这么看的。” 有时候前朝的政务处理不完,弘治皇帝偶尔会带几本奏疏来后宫处理,繁忙的奏疏让他忙碌不堪,那晚也确实累的够呛,看到最后只能趴在案牍上眼皮打架,不想被小家伙看到了。 “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关心父皇啦?好!父皇答应你,父皇先改正,以后不那么看书了。” “好哦!” 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来到了前厅,太医王务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见到弘治皇帝出来,赶忙拱手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参见二皇子殿下。” 弘治皇帝从一旁案牍端着一杯蜜水,小心翼翼给自家二皇子喂着,也没抬头,随口问道:“公主的病如何?” 王务恭敬的道:“天佑大明,公主的病已然转好。” “嗯。” 是不是真的转好,弘治皇帝心里有杆秤,此前太医院院正刘文泰也在给太康公主治病,只是许久没有一点起色,换了王务私下治疗,这么快便见效。 谁的功劳,一目了然。 “炜儿,你说给他赏个什么好?”弘治皇帝低头自顾自和朱厚炜说话。 指望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赏赐,能赏出什么来?弘治皇帝此举是故意在给王务示好,也算是变相报答他当初治好二皇子的恩。 只是很多话,弘治皇帝是不能直白说出来的,需要下面人去揣摩。 朱厚炜乐呵呵的道:“给他当大将军!大哥就喜欢当大将军!” 弘治皇帝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还真是童言无忌。 “大将军你是当不了了。”弘治皇帝抬头看了一眼王务,道:“左院判陈文嗣请辞,朕准了。这缺空了出来,你便过去补上吧。” 王务激动的无以复加,他现在只是一名正八品的御医,而左院判是从六品的官,一下子提升了三个等级,不仅权力增大,俸禄也增加了许多。 他赶紧感恩拜谢道:“微臣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挥手道:“不用谢朕,谢朕的儿子吧,他很喜欢你,想来你们也有缘分。” 王务赶忙又对朱厚炜感恩戴德,只是小家伙已经趴在弘治皇帝的怀中睡着了,哪还会关心这些事。 总之皇家没有亏待任何一个善待朱氏的人便是。 “微臣告退。” 等王务离去后,弘治皇帝蹑手蹑脚的起身,只是朱厚炜这时候又醒了,揉了揉眼睛,问道:“阿耶,那个哥哥呢?” 弘治皇帝纠正道:“那不是哥哥,那是你的臣獠。” “什么是臣僚啊?” 弘治皇帝道:“他回去了。” 很明显弘治皇帝是不想对朱厚炜解释,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小家伙总是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朕给他封了大官。” 朱厚炜拍手道:“好哦!” “阿耶为什么不给其他人封大官啊?” 弘治皇帝一手抱着朱厚炜,一手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道:“如果他们只要努力,父皇就给他们升官,那他们就会觉得只要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工作,就能升官加爵。” “那要父皇还有什么用呢?咱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官位,都是咱们赐给他们的,他们该感激天恩,而不是感激他们自己的努力!” 朱厚炜歪着脑袋,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弘治皇帝。 这就是权力吗? 不过这个表情在弘治皇帝看来,却是小家伙压根理解不了这些话的深意,于是捏了捏他的肉乎乎小脸蛋,道:“好啦,等你长大一点,父皇再好好教你,这里面还有很多猫腻呢,你现在理解不了。” …… 城南,兴化胡同。 王务今日提着许多鸡鸭鱼肉回来,王妻葛氏好奇的看着自家相公,问道:“遇到什么喜事了?怎么买了这么多贵重的肉?” 王务笑道:“夫人啊,天大的好事啊!且听为夫细细说来!” 。m. 第18章 六正六邪 王妻葛氏得知自家男人升到了从六品,俸禄待遇也提高了很多,激动的无以复加。 “皇上英明,慧眼识珠,终于知晓相公你的本事啦!” “太好了!” 王务得意洋洋的道:“我早便告诉你,我给二皇子治病之恩,皇家不会忘记,只是时机还未到。” “不过这次多亏了二皇子。” 葛氏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一个不到三岁的娃娃,怎么还多亏了他?” 这才多大啊,能有什么心思?怎么帮着你升官? 王务拱手朝紫禁城方向拜了拜,蹙眉道:“休要胡言乱语!不到三岁的娃娃,那也是皇室贵子,接受的是皇家最最顶级的教育,自然比寻常家孩子聪慧敏睿。” “二皇子说要给我赐大将军,若不是二皇子在皇上面前如此夸我,皇上又怎可直接给我连升三级?” “若非二皇子还记得当初是我记得他,皇上又怎会给我升官?” “这自然是二皇子提携于我。” 葛氏心道这未免也太离谱了,你给二皇子治病的时候,他不过才一岁多,一年前的事早就忘了,小孩子哪有什么记忆,怎么到现在还记得你? 不过这些话她也就心底想想,还是随着夫君一同感谢了二皇子,然后夫妻二人做了一顿丰厚的晚膳,好好庆祝了一番。 …… 朱厚照的课业依旧很忙,大学士谢迁今日负责教导东宫太子朱厚照学问,谢迁并没有教论语、尚书等四书五经,而是更深入的给朱厚照讲解了贞观政要。 其中一篇关于说苑中的六正六邪论,阐述了各种臣僚对国家的帮助和危害。 日落西斜,弘治皇帝早早结束了今日的政务,来到春和殿。朱厚炜牵着弘治皇帝,摇晃着他的手道:“阿耶,找大哥玩。” 朱厚照好几天没有入宫,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在干什么,张皇后一般不轻易出后宫,所以朱厚炜才缠着弘治皇帝带他去看看朱厚照。 弘治皇帝笑着道:“你大哥最近课业繁忙,哪有时间带你玩。” “找大哥,找大哥,玩,玩。” 弘治皇帝被闹的哭笑不得,只能拉着朱厚炜无奈的朝东宫而去。 东宫的讲堂内,大学士谢迁正在奋力讲解贞观政要,朱厚照听的昏昏欲睡。 “太子殿下,你说说何为六正六邪?” 朱厚照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大学士是说东宫外面那十二颗杨树吗?本宫看有六颗是正的,另外六颗不太行,斜了,要命人修。” 谢迁:“……” 得了,今天的课业白教了。 弘治皇帝站在讲堂外,听的嘴都歪了,气得胡子乱颤,拉着朱厚炜走进去,道:“是问你这个吗?” “你和大学士学得都是什么?!” 谢迁赶忙道:“皇上,太子课业繁多,想来劳累走神,勿要太责怪。” 朱厚照并未领情,对着朱厚炜挤眉弄眼的笑着。 “阿耶,你们在说什么啊?” 谢迁拱手对朱厚炜行礼,恭敬的道:“回二皇子,微臣在教诲太子六正臣,六邪臣。” 朱厚炜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呀?” 谢迁并没有因为朱厚炜年纪小就敷衍,反而极其认真的对朱厚炜道:“家国混乱,所为不谀,敢犯主之严颜,面言过失,直臣也。” 朱厚炜看着朱厚照,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哇?” 朱厚照记得挠挠头,道:“这,这个么……” 朱厚炜知道大哥最要面子,以前经常在他面前炫耀今天学了什么,每每朱厚炜那张脸上都布满了佩服,这让朱厚照心里无比骄傲。 可是今天却解释不出来了,不由急得面红耳赤。 其实大哥朱厚照真的很聪明,他只是不想学而已,所以朱厚炜觉得该刺激刺激大哥,让他好好跟着这些大学士大儒们学一学学问,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大明江山的,要是胸无点墨腹无沟壑,怎么能驾驭住群臣呢?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对朱厚炜道:“谢学士的意思是,当国家出现昏乱的时候,作为臣僚,要敢于忤逆国君的颜面,直接说出国君的过失,这样的臣子才是直臣。”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刚想说的就被父皇抢先了,怎么样,弟我厉害不?” 朱厚炜拍了拍手道:“大哥真厉害!我都不会诶。”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走到朱厚炜面前,搂着他的脖颈,骄傲的如同大公鸡一样,道:“那当然!大哥当然厉害!以后有不懂的就问我,大哥都懂。”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弘治皇帝忽然开口问朱厚照道:“那你说说,什么叫贞臣?” 朱厚照:“……” “什么是忠臣?” “什么是良臣?” 朱厚照双眼冒星星,一个也不知道。 “大哥,你快告诉父皇,你是最厉害的!” 朱厚照打个哈哈:“这个,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弟,我弄了两个大公鸡,可厉害了,斗起来毛都刷刷的掉,我带你看看去!” 朱厚炜道:“大哥你快告诉父皇啊!你是最厉害的。” 朱厚照:“……” “好吧,这个,要等大哥明天好好和谢学士研究研究,等研究好了我在教你。” “哦。” 谢迁微微笑了笑,满意的点点头,不由对二皇子刮目相看,这个小家伙倒是知晓用什么方法能刺激到太子学习……嗯? 谢迁有些发愣,毕竟朱厚炜年纪还小,总不可能刻意为之吧?怎么感觉他好像就是故意用此方法在刺激太子殿下? 如果二皇子大一点,谢迁不会感到诧异,可现在二皇子才不到三岁啊! 想来二皇子应该不是刻意为之,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哪里知晓用这种方法刺激太子?不过无论如何,能让太子好好学习总归是一件好事。 只是谁又能想到,一众学士大儒都无法让太子端正学习态度,一个不到三岁的娃娃却做到了,还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弘治皇帝果然是出了名的袒护自己的儿子,刚才训斥的虽然凌厉,但现在又开口对谢迁道:“那就明日再好好教导太子,让他休息休息吧。” 谢迁拱手:“微臣遵旨。” 。m. 第19章 好酒 “大哥,你说咱们这样坑太子,会不会不道德?” 张家两个兄弟此时进了紫禁城,边走边闲聊着。 去年年夜饭上,周家的两个兄弟趁机向弘治皇帝讨要了一千的长芦盐盐引。 现在已经来到弘治中期,从洪武开中伊始,历代皇帝都会鼓励商人运粮到北边,以换取盐引。 大明的盐是巨利,盐商们需要凭着盐引才能在各盐场兑换食盐,可是随着盐引下发的越来越多,盐场的盐已经不够兑换,于是到弘治中期就出现了兑盐困难的事。 但是周家两兄弟得到了皇帝的特许,所以去了长芦转运使就能优先兑换盐巴。 张家两位国舅也在年夜饭上请求皇上赏赐兑换食盐,可是弘治皇帝没理他们,近日周家两个家伙已经兑换出了食盐,并且获取了巨大利益收入。 眼红的张家两兄弟就将主意打到太子头上,只要太子能签发盐引兑换,他们不需要弘治皇帝的特批,也能去盐场优先兑换食盐,这些食盐到手一卖,能获取不菲的钱财。 只是太子年幼,少不更事,要是将这事捣鼓到皇上面前,这有风险啊! 于是张延龄才会有此一问。 张鹤龄淡定的道:“要什么道德?道德能换钱吗?你瞧咱们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弄点钱咋办?” “太子是咱们亲外甥,坑一坑怎么了?我们这是在教他社会的险恶,这是在给他上课!” “我们是为太子好的,要扭转思想,懂吗?” 张延龄是真的佩服自家大哥,这口才,和大明朝的那些科道御史官们,都有的一拼啊,居然说的那么有道理。 …… “快尿呀。” 东宫的后花园内,朱厚照在树林中放了两个酒壶,正对着酒壶撒尿,还敦促朱厚炜也快点尿。 不一会儿,两个酒壶就被两个熊孩子的尿填满了。 “大哥,干什么呀?”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待会儿,咱们就把这酒壶拿到刘瑾他们的桌上,看看他们喝不喝。” 朱厚炜:“……” 学习学问没看你头脑这么灵活,坑别人你是一招比一招狠。 刘瑾这些小太监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孽,平常在东宫活的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朱厚照拎着两个酒壶,先去了一趟东宫正殿,将酒壶放在桌上,对朱厚炜道:“弟,你在这看着,可别让父皇和谢大学士喝了。” “我去拿点糕点咱们吃。” “哦。” “哎呀,哎呀呀呀!大外甥呀!” 外面,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飞快的来到东宫正殿,不过没看到朱厚照,倒是看到了朱厚炜。 “二外甥你也在呀。” “你大哥呢?” 朱厚炜道:“大哥,大哥拿吃的。” “好的。” 张家兄弟坐在太师椅上,随手端着酒壶,也不客套,倒了一壶酒,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唔,东宫的酒果然很特别!”张鹤龄品头论足,“居然还有一丝丝甜味,入口虽有些苦涩,但细细品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张延龄双目一亮,赶紧也跟着喝了一口。 这两家伙,走哪儿都不忘占点小便宜,爱财如命,又十分抠搜。 “大哥,我这个怎么感觉有点骚味啊。”张延龄蹙眉。 张鹤龄道:“美酒都是这样的,这不是骚,是酒在发酵时的味道,一般上等好酒都需要六道程序酿制,东宫的酒,果然不一般!” 朱厚照端着小盘子走了过来,问朱厚炜道:“弟,尿还在吧?” 朱厚炜摇头道:“不在了。” 朱厚照急了,忙道:“我不是让你看着的吗?” 朱厚炜指着张家两个舅舅,道:“他们喝了呀,还说很好喝。” 卧槽! 张家兄弟忽然感觉有些干呕,对视一眼,紧张兮兮的道:“这,这里面……” 朱厚照低着头不说话。 朱厚炜道:“我和大哥,尿啦。” “舅舅爱喝,我还要给舅舅尿。” 张家兄弟一骨碌跑了出去,抠着嗓子就干呕起来。 呕,呕! 张延龄搭着大哥张鹤龄的肩膀,道:“大哥,我就说这是骚味。” “你刚才分析的那么牛,我都当真了……我喝尿了啊,天呐,我喝……呕!” 张鹤龄也懵了,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俩熊孩子会这么坑。 朱厚炜拎着酒壶给张家兄弟道:“大舅,二舅,喝。” 太孝顺了! 张鹤龄摆手:“不喝,谢谢。” 呕! 其实朱厚炜想阻止的,可又不符合孩子心性,索性就没开口阻止了,倒是苦了自家两个舅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二舅,喝。” 张延龄:“……” “不喝,谢谢。” “可你们刚才说好喝。”朱厚炜道。 张家兄弟嘴角剧烈的抽搐。 又赶忙跑过去打了一桶水,整个头爬进去,好大一会儿才感觉转好了一些。 终于恢复正常了,张家兄弟还没忘今天来的目的。 “大外甥啊,学会写字了没有啊?”刚才的事,两兄弟抛之脑后,强忍着恶心微笑着问朱厚照。 朱厚照点头:“学会了。” 张鹤龄道:“这么厉害?我怎么不信?” 朱厚照急道:“我真学会了!”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朱厚照道:“那当然会。” 张鹤龄摇头道:“我不信。” 张延龄也道:“就是!我们隔壁家那个孩子,都十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你才八岁,怎么可能会?不要吹牛了,我们才不信呢。” 朱厚照道:“不信你们看!” 说着他就要去拿纸笔。 张家兄弟道:“不必麻烦,你就在这儿写给我们看看。” 朱厚炜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不靠谱的舅舅,又在坑自己大哥了。 偏大哥还那么好骗,还真的上套了。 朱厚照唰唰唰的将自己的名字在纸张上写好。 张鹤龄赞赏道:“不错!好字!” 张延龄叹道:“可惜,可惜啊!少了太子印章,不然这幅字拿出去,恐怕都能卖一百两银子!”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真的吗?” “那我现在就去拿印章给你们盖。” 朱厚炜一脸无语,这两舅舅是真的人才,小孩子都骗! 。m. 第20章 朱厚炜启蒙 虽然朱厚炜知道自家大哥被两个舅舅坑了,可又无可奈何,两个舅舅手里拿着的东西,朱厚炜隐约还是能看出来是盐引。 由此也足可以见得,现在大明朝食盐之暴利,要知道张家兄弟可是大明朝最顶级的外戚,居然都想方设法的贪图食盐之利,由此可见一斑。 坑就坑吧,这两舅舅迟早又会被御史弹劾到弘治皇帝那儿,总有他们哭的时候。 两兄弟喜滋滋的拿着太子盖好的盐引印章离去,浑然已经忘记两个熊孩子坑他们的场景。 相较于食盐之利,喝点童子尿还是值得的,最起码张家兄弟是这么想的。 朱厚炜跟着大哥一起在后花园看两只黑毛大公鸡斗的刷刷掉毛,两个小家伙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糕点,后面刘瑾几个伴当太监给两兄弟扇着扇子,别提多么悠闲自在。 在快要掌灯时分前,朱厚照拉着朱厚炜去了坤宁宫,在张皇后那儿吃了晚膳后,两兄弟便依依不舍的分开。 回到春和殿,朱厚炜便板板正正的坐在桌子上,拿着毛笔,努力的开始练自己的名字。 朱厚炜三个字还是弘治皇帝教他的,一笔一划,写的格外认真。 婢女秀宜给朱厚炜洗了澡,光秃秃的一片十分羞耻,不过只是个小屁孩,也反抗不了那么多。 几日之后的夜晚,弘治皇帝再次来到春和宫,看到书桌前许多宣纸上的字,弘治皇帝不由感慨自家二皇子的努力认真。 两个小家伙,要是能对调一下该多好,大的皮实不爱学,小的天生爱学习,比他大哥要文静很多,完美的符合了弘治皇帝给他取的名。 不过弘治皇帝也在思考,是不是该给小家伙请个老师启蒙了? 只是不到三岁的稚童就启蒙,多少有些过快了。 “炜儿啊,以后阿耶给你找个老师可好?” 朱厚炜好奇的问弘治皇帝:“阿耶,你教我写字。” 弘治皇帝会心一笑,揉了揉朱厚炜的小脑袋,道:“阿耶外面政务繁忙,隔三差五才能过来一次。” “等你学好了,阿耶过来考你怎么样?” 朱厚炜哦了一声,道:“阿耶考。” “呵呵。”弘治皇帝暖心的笑了笑,小家伙确实让他很省心,听话乖巧。 不过春和殿毕竟在后宫,总不能让那群大学士来春和殿教朱厚炜。 皇家的皇子启蒙教育在文华殿,最开始是在大本堂,后面演变在了文华殿。 只是文华殿距离春和宫又太远,于是弘治皇帝打算在东宫另开个学堂,在找专门的老师负责朱厚炜的启蒙教育。 只是这个提议说出来后,立刻遭受到了外廷激烈的反对。 今日早朝,以内阁大学士首辅徐溥为主的文官们便出列反驳弘治皇帝,言曰:“臣尝闻唐太宗言草创与守成熟难,魏征曰守成难,何也?盖因为君者欲望难填,今皇上违反纲常伦理,以皇子齐平太子之待遇,岂不覆辙太宗之魏王李泰和太子李承乾之鉴也?” 这些言之凿凿的话就是为了劝弘治皇帝,不要过分宠爱二皇子而让太子心生怨念,让百官心有所想。 大明朝的国本只有一个,那就是朱厚照,不是朱厚炜。 你现在让朱厚炜去东宫,享受和皇太子一样的待遇,那么下面的臣僚会怎么想?以后皇太子长大了,又会不会觉得皇二子企图夺取他的太子位,最终导致人伦之祸,兄弟反目? 道理是有道理的,如果换做别的事,仁慈能听劝的弘治皇帝肯定会采纳内阁首辅的意见。 但这次弘治皇帝破天荒的反驳道:“徐公多虑,皇二子年幼,文华殿又远,朕生为其父,岂忍孩童受苦操劳?徐老亦有子嗣,岂希望子嗣受苦?” “今朕意已决,待二皇子大点,朕自会让其移去文华殿学习。” “此事休要再提。” 见弘治皇帝态度坚决,内阁也就不再劝谏,毕竟关于二皇子教育问题,是牵扯不到这些文官的利益的,他们没必要将弘治皇帝逼的太紧。 不过一旦要违反文官们的利益,这群文官们一定会寸步不让。 经过和内阁的一番拉扯后,朱厚炜终于可以去东宫学习启蒙。 只是老师找谁,这又成了一个大问题,大学士诸如谢迁、刘健、李东阳等人,都是大明规格最高的儒学官吏,这些人按照品级肯定是要负责太子的教育。 如果让他们教朱厚炜,这又是逾越礼制了,文官们已经做出让步,弘治皇帝自然也不会在这些事上继续和文官们唱反调。 他想了许久,才决定找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为朱厚炜的启蒙老师。 论官职,礼部右侍郎不过从三品,规格等级不高但也绝对不低,负责朱厚炜的教育足够了。 而且程敏政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曾经也教导过弘治皇帝。 这种规格就显得更高了起来,由此也足可见弘治皇帝对他的二子究竟多么宠爱。 一辈子只有两个儿子,江山都交给老大了,对老二他当然不会有任何亏待,不管朱厚炜是不是想要,弘治皇帝都会给与其最好的待遇! 于是乎,程敏政就顺利的成为了朱厚炜在东宫的启蒙老师。 东宫那边也单独划出来一处大殿曰承德堂作为朱厚炜学习开蒙的教育场所。 弘治十一年,秋八月,朱厚炜正式开始启蒙了。 今日一早,朱厚炜在婢女秀宜的伺候下早早穿衣起床,然后去了一趟坤宁宫。 张皇后已经给朱厚炜绣好了小书包,这小书包是张皇后亲自绣的,只是里面装的不是书本,而是满满当当的吃食零嘴。 启蒙的教育读物东宫那边有,根本不需要朱厚炜带着书本过去,这里是大明皇宫,不是乡学私塾,哪里还需要朱厚炜背着书本上下学。 看着小胖墩斜挎着小书包,张皇后有些哭笑不得,小家伙才多大啊,眨眼间都要去启蒙教育了。 能学会什么呀。 张皇后虽然舍不得儿子,但也知道儿子的教育比什么都重要。 。m. 第21章 程敏政 从坤宁宫到东宫的道路并不算远,朱厚炜在太监的陪伴下很快来到东宫。 此时天空才刚刚放亮,朱厚照早就知晓今天朱厚炜来东宫学习,大清早便起来,小跑到朱厚炜面前,拉着朱厚炜道:“弟,你来了就好了,我一个人上课都烦死了。” 朱厚炜从小书包内拿出一些糕点给朱厚照,道:“大哥,娘让我给你的,吃。” 朱厚照笑呵呵的将糕点胡乱塞到嘴巴中,激动的对朱厚炜道:“刘瑾他们今天逮到两个蟋蟀,两个蟋蟀在小罐子里面就斗,斗的可厉害了!” “我带你去看。” 这个大哥,只要谈到玩耍,他比谁都要专业,只是很快被浇了一盆冷水,大学士谢迁从外走来,对朱厚照道:“殿下,该上课了。” 朱厚照依依不舍,不过想到昨天他答应了朱厚炜,要学会六正六邪,今天在告诉朱厚炜,于是乖乖的跟着谢迁去学习去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对朱厚炜道:“等下课我带你看!” 朱厚炜:“噢。” 大哥朱厚照离开后,朱厚炜迈着短腿朝承德堂走去,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待老师到来。 没多时,一名五十多岁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走来,能在大明穿绯红官袍出入东宫的,最少三品以上的实权高官。 程敏政肩负教导二皇子的重任,自然不敢怠慢,进入学堂后先给朱厚炜行礼,“臣参见二皇子。” 只有这么一次他要在这里给朱厚炜行礼,以后只要进入学堂,他就是老师,朱厚炜就是学生,行的就该是师生礼,而不是君臣礼。 只有出了学堂,才能行君臣礼。 朱厚炜将这些礼仪全部都记在心底,身处封建社会,没有什么是比礼法更大的事,尤其还处在皇室中,礼仪学问都是重中之重。 明朝的启蒙读物很多,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至于更加久远的比如秦朝李斯编纂的《仓颉篇》之类的,已经太久远,早就被唐宋时期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给取代了。 程敏政用的是三字经给朱厚炜开蒙的。 “人之初、性本善。” “昔孟母、择邻处。” 程敏政坐在讲台的太师椅上,认真的高声朗诵,台下的朱厚炜也高声跟着程敏政朗读。 值得一提的是,开蒙的书籍是程敏政编纂出来的,上面是插图配着文字,看得出来程敏政是用心了。 程敏政并没有打算一开始就给二皇子传授太多的知识,也不去解释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让朱厚炜跟着他读、背。 这样可以加深朱厚炜的印象。 不过朱厚炜并不满足这些,他问程敏政道:“老师,人之初性本善是什么意思?” 程敏政道:“就是人生下来的时候,生性是善良的。” 朱厚炜道:“那人生下来就是好人吗?” 程敏政点头道:“是如此。” “那为什么阿耶说,有人是坏人,有人是好人?” 程敏政耐心解释道:“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不同,学习认知也不同。有些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别人打架斗殴,跟着别人学骂人,这样以后孩子长大了就会变坏。” “有些孩子小的时候就跟着老师学习学问,待人待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这样就会变成好人了。” “那会不会好人最后也会变成坏人,坏人也会变成好人呢?” 程敏政道:“自然可以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程敏政是个学问极高的大儒,能在教导朱厚炜之前教导弘治皇帝,就足可见他的学问之高。 同时他也是一名纯正的士大夫,君子,饱受儒家文化熏陶,克己守礼,温文尔雅。教导朱厚炜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耐心,不会因为朱厚炜问的问题多而不耐烦,也不会因为朱厚炜问的问题幼稚就搪塞不回答。 不管是幼稚的问题还是深奥的问题,他总是会用直白的语言给朱厚炜解释明白,力求给朱厚炜解惑。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被程敏政诠释的淋漓尽致! 程敏政对朱厚炜是欣赏的,超乎常人的欣赏,一般的孩子是不会问这么多问题的,有些老师不喜欢被人多问问题,因为要顾及自己的面子,还有一些老师是半吊子水平,自己也解答不了,但又碍于面子,所以就不允许学生问太多。 但程敏政显然不是这一类老师,他懂的、会的,都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和朱厚炜解释清楚,如果遇到一些他不能解答的,他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比如朱厚炜问他,小孩生下来不懂事,为什么就能判断他是善良的好人呢? 这个问题程敏政回答不了,因为性善论和性恶论以及无善无恶论已经超出他研究的范围,有些是孔子的学说,有些是孟子的学说,还有最近流行的心学学说。 他只是一名儒生,不是开宗立派的圣人,所以这些他解释不了,他也大大方方的对朱厚炜说他也不清楚,这需要朱厚炜以后自己去搞明白。 虽然三字经只是最基础的启蒙读物,虽然朱厚炜已经不需要去学习这些,但他却依旧耐着性子跟着程敏政认真的去学习。 他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明朝人,去认真的感受古人的文化、教育、理念,很多传统礼仪不是因为它不好,只是后人逐渐的将这些都给摒弃了。 作为大明的二皇子,学习不再是为了科举入仕,学习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朝代,更好的知礼明仪、明辨是非。 今日课业学习的时间并长,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能学到现在已经让程敏政倍感惊讶,对二皇子朱厚炜也更欣赏起来,小小年纪便如此耐得住性子,还懂得思考询问,虽然询问的东西还比较幼稚,但能让大儒程敏政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不由得让程敏政觉得这个二皇子天资过人,将来定会不可限量! 下课之后,朱厚照便急促的跑到承德堂,拉着朱厚炜道:“弟,弟,快跟我看蛐蛐去!” 。m. 第22章 活学活用 午时,八月的北平,依旧炎热,虽已入秋,但秋老虎的余威不曾减弱。 东宫后院,两个小家伙趴在地上斗着蛐蛐,嗷嗷直叫,玩的不亦乐乎。 朱厚炜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能享受这份童真,不需要去考虑任何的蝇营狗苟,世上所有恶心人都和他这个二皇子无关,他身边接触的全部都是好人。 这种心境实为难得,也只有孩提时期才能如此无忧无虑。 刘瑾和张永都几个小太监见自家小主太子殿下玩的那么高兴,不由表功道:“殿下,这可是小奴跑了好几个地方,把京畿都搜刮个遍,又自掏腰包给殿下找来的最好的蛐蛐儿。” 朱厚照显得很高兴,开口道:“好好好!刘瑾你干的不错,去领赏,本宫赏你一千两银子。” 朱厚炜都惊呆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家大哥会如此大方,一千两银子什么概念? 这些日子,每每晚上入睡之前,春和宫婢女秀宜都会和朱厚炜讲外面的事情,朱厚炜也侧面了解过米价,现在京师的米价是0.5两白银1公石,1公石也就是156市斤。一两银子可买三百多斤大米。 所以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在京师都算是富裕之家了,而大哥就这么随便赏给刘瑾几个小太监了。 这不是变相的明朝版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吗? 前些日子内阁首辅徐溥致仕,弘治皇帝也不过赏赐白银三十多两,一个内宦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大的赏赐? 这些道理朱厚炜懂,但朱厚照却不知道,他对银子没概念,寻日都在宫内,对钱财自然没有直观的概念。 不过朱厚炜却没有当下就说什么。 等中午在东宫吃好丰盛的中饭后,朱厚炜才跟着大哥朱厚照朝明德堂那边走去。 东宫学堂和明德堂一墙之隔。 “大哥,你为什么要给刘大伴赏赐?”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你没听他说吗?他给我找蛐蛐了,跑遍了整个北平呢,还自掏腰包,他这么辛苦,当然要给他赏赐了。” 朱厚炜一本正经的道:“不是诶,如果他觉得幸苦,你就给他赏赐。” “那,那以后他还辛苦给你找,你不还要给他赏赐吗?” 朱厚照挠挠头道:“是啊,怎么了?” 朱厚炜道:“这样他就不会感激你了,他会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啊?啥意思?”朱厚照虎着脸,瞪大眼睛,一脸不理解。 今天下午的课业,本该是东宫右春坊右谕德王华来给朱厚照授课的,不过顺天府乡试在即,右春坊右谕德王华左春坊左中允杨廷和被弘治皇帝受命顺天府乡试考试官,这段时间无法来东宫给朱厚照授课。 于是今天下午,谢迁继续前来给朱厚照讲课,随着谢迁一同过来的还有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两人刚来到学堂前,就听到朱厚照两兄弟的对话。 当听到朱厚炜一番言论后,两人目光对视,然后倏地抽离,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浓烈震惊! 一个还不满三岁的孩子啊,怎么会懂得这些道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道理别说三岁孩子,就算沉浮官场数年的官吏都未必能理解恩出于上的本质! 可此时却被朱厚炜一语道破,他们怎能不震撼? 程敏政笑着来到朱厚炜身旁,问道:“二皇子,你刚才的话,是谁教你的呀?” 朱厚炜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和大哥的聊天会被老师听到,这一番言论确实太逆天了,于是他只能乖乖的道:“阿耶告诉我的。” 皇上? 谢迁和程敏政依旧将信将疑,怀揣着疑惑,两个人暂时将震惊的心情压住了,继续开始教导下午的课业。 程敏政在教朱厚炜练字,一笔一划一横一竖都铿锵有力。 字是一名读书人外在的体现,字如其人,一手好字总会令人赏心悦目,明朝的字大部分都是馆阁体,为科考需要,同时还暗含做人的道理,君子要堂堂正正,写字也要如此。 朱厚炜将程敏政说的话全部都听进去了,难怪后世看明朝那些科举的学生们,他们的字都是那么干净漂亮,四方四正,原来还含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 朱厚炜练的格外认真,不过也只能简单的写横竖撇点捺这些最基础的东西。 只是写字的时候,小手还是不稳,横写的歪八斜扭,竖也是如此,这些都是基本功,没办法一蹴而就,需要日以继夜的练习。 不到一个时辰的课业很快结束。弘治皇帝此时也抵达了东宫,找到了谢迁和程敏政问询自家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 无论谢迁还是程敏政,都夸奖了两个孩子学习的认真,只是程敏政是真心在夸奖,谢迁的言语中多少带点了苦涩。 很显然,今天朱厚照又在授课的时候神游了。 弘治皇帝心中哀叹,如果换过来该多好,朱厚照是国本太子啊,未来要克继大统,现在就该努力认真学习。 至于朱厚炜,他宁愿自家二子调皮点,日后毕竟是要地方封王的,倒也不需要太过于伶俐刻苦了。 “皇上。” 谢迁看了程敏政一眼,拱手对弘治皇帝道:“今天二皇子说了一番话,微臣等深为震撼。” “哦?”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问道:“厚炜说了什么,让你们……震撼?” 能用到这两词,这不免让弘治皇帝更加好奇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娃娃让这两个饱学之士的大儒震撼,这怎么想都有些于理不合。 谢迁将中午的时候,朱厚炜对朱厚照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弘治皇帝,临了才开口道:“二皇子说,是皇上教导他的。” 弘治皇帝自己也被震惊到了,这是他教朱厚炜的不错,可那个时候,他只是随口一说。 当时他给太医王务空降到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上,语重心长的和朱厚炜说不是这些臣僚按部就班的努力就能升职,这样他这个君主还有什么作用? 谁知道那小子居然听进去了,而且还能活学活用?!这太不可思议了啊!而且还用的恰到好处! 。m. 第23章 神童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跟在朱厚照身后奔跑玩耍的朱厚炜,眼中充满了赞赏。 这个世界不缺少神童,方仲永五岁能作诗,杨廷和四岁知声律,这样的神童实在太多太多了。 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孩子成才,皇帝也不例外。 谢迁和程敏政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喜,但也只是说二皇子天资聪慧一类的,并没有太过于夸赞,毕竟他只是大明朝的二皇子,不是皇太子。 如果刚才那一番话是皇太子说的,那谢迁和程敏政势必会在外面大肆宣传,但现在注定不会了。 等谢迁和程敏政离开后,弘治皇帝便带着两个小家伙朝后宫而去。 坤宁宫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朱厚炜一天没见到张皇后,飞奔过去,抱着张皇后的腿道:“娘。” 张皇后拿着手帕擦了擦朱厚炜头上的汗,问道:“你书包呢?” 朱厚炜无奈,很显然忘了。 张皇后无语的笑了一下,然后吩咐婢女抱着朱厚炜去简单的洗漱一番,又对朱厚照道:“你也去洗手!” 朱厚照道:“娘,为什么不让他们伺候我洗手?” “你当这是东宫?给我自己去洗!”张皇后娇叱,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等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入座,三个孩子才分别坐下,张皇后将手中的女红刺绣拿出来,递给弘治皇帝看。 “哇,鸭子,娘,这个是鸭子。”朱厚炜指着女红刺绣开口。 朱秀荣脸颊红了一下,纠正道:“弟弟,这不是鸭子,这是鸳鸯。”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秀荣,哭笑不得的道:“你绣的?” 朱秀荣害羞的点头。 弘治皇帝叹口气,憋了半天才道:“最起码,最起码知道用针线了。” 其实父皇你完全可以不夸的。 不过姐姐这个绣功是真的差劲,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没有丝毫天赋? 朱厚照哈哈大笑:“妹子,听话,咱不活了。” 张皇后狠狠瞪着朱厚照,道:“闭嘴!哪有做大哥的这么和妹妹说话的?” “你还有脸说你妹妹,你今天都学了什么?” 朱厚照冷笑一下,道:“娘!我学会了六正六邪。” “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则荣,犯六邪则辱。何谓六正?一曰萌芽未动……” 等朱厚照显摆完后,朱厚炜才拍手鼓掌道:“大哥厉害,大哥厉害!”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骄傲的道:“那是!昨天我只是不想和你说罢了,并不是真不会!” 知道大哥要面子嘴硬,朱厚炜只是暗暗地发笑,反正今天情绪价值是给朱厚照提供足够了,想来以后他学习也会更加卖力。毕竟是大明的皇太子,多学点学问总归是没错的。 不仅朱厚炜配合着朱厚照,作为父母的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都微笑颔首点头,让大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好不容易等朱厚照说完,大家终于可以吃饭了。 张皇后问朱厚炜道:“你呢?你今天和老师学了什么?” 朱厚炜开口说道:“娘,我和老师学了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听到朱厚炜背诵出来的三字经,张皇后等忍不住夸奖道:“我儿聪明,聪明呀!” 周家的那两个重孙,天天被老太太显摆,说什么七八岁就已经会背论语了,一个劲的夸他家重孙是神童,咱家老二不到三岁就能背三字经了,还只用了一天! 张家和周家的关系依旧不怎么和睦,两个外戚家族都在争取自己的利益,难免会有利益纠葛,这关系又怎能好的起来?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他比他大哥厉害的多,老师都夸他是神童。” 张皇后笑道:“是么?” 有些话弘治皇帝不方便说太多,于是也就没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道:“再过两天就是老太太的万圣寿节,朕已谴旨赐太皇太后迁清宁宫,寿宴就选在清宁宫吧。” “你下令知会后宫诸嫔母,在谴外戚爵入宫祝贺。” 前段时间,弘治皇帝大兴土木,修建了万岁山的毓秀亭,又扩建了春和宫、清宁宫……也因为如此,弘治皇帝才被英国公等臣僚弹劾耗费过度行为奢靡。 春和宫是给朱厚炜扩建的,清宁宫是给自己祖母扩建的,一个出于对孩子的爱,一个出于对老人的孝,尽管外廷的人都在弹劾,弘治皇帝却没有停下工程。 至于万岁山上的毓秀亭,那钱是他自己从中宫内库出的,用来建设道家亭苑的,因此弘治皇帝也没停工。 后宫一切事都是张皇后主理,闻言恭敬的点头道:“妾身知晓了。” 她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你们两个,这些日子好好学一学学问,等你们祖奶奶寿辰的时候,都给我好好表现!” 这次寿宴会来很多人,张皇后卯着劲要让自家两个儿子好好在那些命妇先嫔们面前表现表现。毕竟上次端午宴上,两个小家伙让他很没有面子,这次势必要讨要回来。 “阿娘,什么是寿宴。”朱厚炜开口。 朱厚照笑呵呵的对朱厚炜道:“就是老人家过生日,我们去吃席。” “天天都能吃吗?” 朱厚照摇头道:“当然不是,等祖奶奶死了我们也能去吃。” 咳咳咳。 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剧烈咳嗽,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不准胡说!” “祖奶奶死了我们不吃吗?” 张皇后道:“当然要吃了。” 朱厚照道:“那娘你为什么说我胡说?我可不是胡说,我都知道的,我学问很厉害的!” 张皇后一脸无语,拿这个熊孩子真没办法,八岁了,八岁了啊!不是三四岁的小屁孩了!还这么不着调! “成了成了,你说的都对,快吃饭吧!” “你们三个,都给老太太准备一份礼物,让他开心开心,讨点红包彩头。” 朱厚炜问道:“娘,什么是彩头。” 张皇后道:“保佑你们以后平安的,这是习俗。” “什么是习俗?” 张皇后:“……” 。m. 第24章 声律启蒙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天气渐渐开始转凉,朱厚炜也换上了一件小小的长衫,只是依旧穿着开裆裤来回奔波在东宫和春和宫之间。 这半个月朱厚炜启蒙了很多文字,字也写的有模有样,程敏政每天都沉浸在骄傲和自豪中,身为老师,没有什么是比教导出来一个优秀的学生更加自豪的。 这半个月内,大明朝各地的秋闱也已经结束,广东府出了一个伦文叙,南直出了一个唐寅,都是各地的解元魁首。 明年弘治十二年的科举春闱,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老师。” 在程敏政给朱厚炜授课歇息的空档,朱厚炜问程敏政道:“我想作诗,该学什么呀?” “啊?” 程敏政有些惊讶,虽然朱厚炜现在已经五岁了,但实际还差三个月才真正满三岁,三岁的孩子学作诗,这怎么听起来都有些梦幻。 虽然古代不乏神童,比如方仲永之类的,那也是到五岁才能作诗,就算实际年岁,也应该在四岁左右。 程敏政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作诗?” 朱厚炜道:“祖奶奶快要过寿了,我要给她作诗过寿。” 多孝顺的孩子呀,程敏政脸上泛着笑容,并没有否定朱厚炜,而是认真的对朱厚炜道:“二皇子想要作诗,这可不简单,首先你要学习声律启蒙。” 值得一提的是,声律启蒙并非是清朝修订的,实际在宋时就出现《平水韵》专门启蒙韵母的。 到元明时期,又出现了诸如祝明本、刘节本、潘瑛本等修订的声律启蒙,其中明朝人学的最多的是元人祝明本的声律启蒙。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所有韵母都是一样的,所以并称为东韵。 既然朱厚炜想开声律的蒙,那么程敏政就开始仔细的给朱厚炜讲解什么是声母,什么是韵母,韵母中哪些是相同的,哪些可以归为一类。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这些他都能理解,然后就跟着程敏政开始朗诵声律启蒙。 单单学会声律启蒙,也顶多学会了押韵,可是诗词的创作结构不仅仅只是押韵就足够了,但真要指望一个小孩子去创造出像模像样的诗句,还要涵盖意境韵味,这有些不切实际。 程敏政没有教朱厚炜那么多,只是先紧着声律启蒙去教朱厚炜。 …… 今日课业结束后,朱厚照便拉着朱厚炜去后院斗蛐蛐。 朱厚炜问朱厚照道:“大哥,阿娘说还有几天就能去吃席了。” “你给祖奶奶什么礼物呀?” 朱厚照:“啊?我都忘了。” 朱厚炜心道大哥你真是人才,这才过去半个月,你就忘的一干二净啊,娘还特意叮嘱过我们呢。 “弟,你准备什么礼物啦?快和大哥说说。”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呀。” “大哥,我和先生学习声律启蒙了,你给祖奶奶作诗。” 朱厚照道:“我哪里会做什么诗啊。” “两个蛐蛐竹中坐,斗的毛唰唰掉!” “怎么样?押韵不押韵?大哥厉害吗?” 朱厚炜心里那叫一个无语至极,押韵是押韵,只是这诗你要给老太太送过去,估计能把皇后娘亲气吐血了。 “我也会作诗。” 朱厚照听着自家小弟的话,随意挥挥手道:“好啦好啦,不要吹牛啦,大哥都不会,你这么小怎么会呢?” “真的会,你听听。” “好!”朱厚照道,“那你说。” “这个老太太不是人。” 朱厚照双目一亮,哈哈笑道:“好哇!弟啊,弟弟啊!想不到,想不到啊,你也不喜欢老太太!” “这句诗很妙!” 朱厚照也谈不上不喜欢周太后,只是上次那一泡尿后,周太后对他发火了,所以朱厚照就不喜欢她了。 没办法,小孩子都这样任性。 朱厚炜继续道:“王母娘娘下凡尘。” 朱厚照呆呆的看着朱厚炜,拍手道:“好啊!弟,你不错嘛,这个弯转的大哥都佩服!” 朱厚炜道:“那这个诗就送给你啦。” 朱厚照摇头道:“这是你做的诗,你给我干啥?我才不要。” 因为你是太子啊!你要让别人知道你这个太子的不凡! 朱厚炜知道,他自己无论表现的多么优秀,始终都无济于事,毕竟他是无法继承大明朝皇帝位置的。 大哥可以,所以大哥现在就要多表现表现出不凡的一面,这样传出去后,朱厚照的位置会更加稳固,外廷关于太子的传言也会朝着更有利的一面发展。 “还有呢,诗有四句呢。” 朱厚照道:“那你继续说。” 朱厚炜道:“孩儿长大做小偷。” 朱厚照摇摇头,纠正道:“弟,你这个志向可不好,你长大不要做小偷,那是坏人,你要做太子,不妥不妥,你还是做皇帝吧。” “哈哈,那个时候,你就封我做大将军!我骑着马,去打仗,把坏人全部打死!” 朱厚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大哥了。 只能无奈的道:“偷来蟠桃献娘亲。” 朱厚照呆呆的道:“弟!你,你真是天才啊!你居然真的会作诗!” “哇!你太厉害了!” “不错不错,你快有大哥厉害了,很好!” 朱厚炜跟在朱厚照的屁股后面,朱厚照去倒了蜜水,给朱厚炜一杯,自己也一杯,咕噜咕噜的喝完。 “大哥,这个诗,给你。” “给我?给我干啥?这不是你做的吗?” 朱厚炜道:“祖奶奶过寿的时候,你说。” 朱厚照摇头道:“我干嘛抢你的风头,我才不说呢。” 朱厚炜道:“你说嘛,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周元和周平他们要来。” “他们,他们上次欺负你,说你不会背论语,你就作诗给他们看,我大哥比他们厉害!” 朱厚照想了想,倒是这么个道理,周家那两个小胖家伙,上次还扬言说要做大将军,被他揍了一顿,也不敢做大将军了。 不过周家老大还说他的学问很厉害,哼,还不如我弟! “好吧,那这几句诗就给我啦!那你给老太太送什么呀?” 朱厚炜道:“我问舅舅,要。” 。m. 第25章 坑舅舅的孩子 今天朱厚炜没有去东宫学习,程敏政是礼部右侍郎,有自己的政务要处理,只是偶尔会去东宫承德堂,这不是常态。 况且朱厚炜年纪还小,高强度的学习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朱厚炜可以隔三差五去东宫学习学问,但朱厚照不同,他几乎每天都会学习,弘治皇帝给皇太子找了许多东宫属官,这些属官轮换着教导朱厚照,就不存在休息的时间。 坤宁宫。 朱厚炜大清早便拉着婢女秀宜来找张皇后吃早膳。 姐姐朱秀荣还在刺绣,想来这就是她给老太太准备的礼物,不过姐姐的刺绣本事进步了很多,鸳鸯绣的也活灵活现,想来上次被朱厚照那句‘好可爱的鸭子’打击的不轻。 早膳吃完,张皇后便去处理后宫事务,周太后即将搬迁去清宁宫,很多事都要张皇后批示同意。 朱厚炜跟着朱秀荣坐在坤宁宫的书桌前画着画。 “姐姐,这个是什么?” 朱厚炜指着画册上的三个人问朱秀荣。 朱秀荣看了一眼,道:“哦,这个是道家的三清老祖。” “什么是道家的三清老祖?” “就是神仙。” 朱厚炜认真的拿着笔,一点点照着三清老祖的画像去画。 皇室的人几乎都信道教,弘治皇帝和周太后更是如此。 只是朱厚炜的临摹绘画能力实在一般,画出来的人物肖像那叫一个不堪入目,朱秀荣看完后,捂着嘴笑道:“弟弟,你这画的,画的……太丑啦!” 朱厚炜瘪瘪嘴:“程先生没教我画画。” “姐姐教你。” 朱秀荣拿着毛笔,认真的坐在太师椅上,小背挺的很直,认认真真的一笔一划勾勒着三清老祖画像。 “姐姐,舅舅什么时候来?” 朱秀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来也没固定时间,不过老祖宗过寿的时候肯定来。” 那个时候就晚了呀。 朱厚炜趴在书桌上,悠闲的看着姐姐绘画,“姐姐你要喝水吗?” 朱秀荣摇头:“不喝。” “吃糕点呢?” “不是才吃过饭吗?” “可是你没吃多少诶。” 朱秀荣叹口气,道:“母后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多。” 张皇后没有节制朱厚炜和朱厚照的饮食,但却控制了朱秀荣,大明朝和唐朝不同,并非以胖为美。 “阿姐,阿姐啊!” “完了,完了呀!” 朱厚炜听着外面两个舅舅的声音,忽然开心的笑了,他问朱秀荣道:“姐姐你画好了吗?” “画好了,给你。” 朱厚炜拿着绘画走了出来,然后就看到张家两兄弟紧张兮兮的来到张皇后面前。 “阿姐,呜呜呜,外面有畜生又弹劾我们了,皇上大发雷霆,还说要刑部缉拿我们归案呢!” 张皇后吓得不轻,盯着自家两个弟弟,问道:“你们又做什么孽障事了?” 张延龄低着脑袋,小声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让大外甥给我们批了一千引盐引嘛。” 张皇后听完后,怒斥道:“你们两个狗东西!他还是个孩子!你们竟敢利用他?” “皇上怎么不杀了你们!” 张家兄弟嚎啕大哭:“阿姐,我们,我们可就你一个姐姐啊!娘走之前可是对你说过的,要好好照顾我们。” “呜呜,你可千万不能让皇上杀我们啊!” 张鹤龄跟着道:“也不能下刑部牢,大牢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阿姐,你要救我们呀!” 张皇后哼道:“救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完啦完啦! 阿姐不管我们了! 张延龄将眼睛一瞥,然后看着小胖墩朱厚炜摇摇晃晃走出来,顿时双目一亮! 救星来了。 谁不知道皇上宠爱二皇子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只要让二外甥给他们求饶,皇上一定不会为难他们的。 “哎呀,这不是小外甥嘛。” “手里拿着什么呀?” 张皇后当然知道自家两个弟弟打什么主意,不过这次她却没有阻止,她自然宠着自家两个亲弟弟,可现在能替他们说情的,只有小家伙了。 朱厚照都未必能给他们求情。 这两个不成器的玩意,还不算傻,知道去讨好他们的小外甥。 朱厚炜乐呵呵的道:“舅舅,快坐牢,快坐牢。” 张家兄弟眼前一黑,这外甥,太孝顺了,孝顺的令人不安。 “让大舅来看看。” “唔,这是三清祖的画像,哇!小外甥,你开蒙开的很厉害呀!这画像实在太漂亮了!” 张鹤龄跟着附和道:“是啊,这简直就是我们张家的小天才!比那劳什子唐寅祝枝山厉害多了!” 朱厚炜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唐伯虎他们几个才子的名声,就已经名满京师了。 “小外甥,替舅舅和你阿耶说,不要让我们下牢好吗?” “是呀,舅舅下牢了,你就见不到我们了,你不想舅舅吗?” 朱厚炜摇头:“不想。” 啊这……张家兄弟略有点傻眼。 “可是舅舅想你啊!舅舅看不到你会伤心的,我的二外甥如此优秀,一表人才,孝顺仁义,舅舅看不到你该多么悲伤啊!” “我去,去大牢看舅舅。” 张家兄弟:“……” 这牢,你是非要让舅舅去坐不可吗? “舅舅,玉,这个有玉吗?” 朱厚炜指着三清祖的画像。 张家兄弟彻底呆住了,来之前他们已经千防万防了,浑身上下连一块金银玉器的配饰都没带,就是怕二外甥问他们要。 谁知道,不带也不行啊! “有的,有的,你不要让皇上给舅舅下牢好不好?舅舅下牢狱了就不能给你玉了。” “嗯!”朱厚炜点头。 张家兄弟长舒一口气,可这个玉,它也不便宜啊,三个三清祖的玉器雕像,估摸着没大几百两白银拿不下来,这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啊! 只是相比下牢而言,出点血就出点血吧,也不算什么了,毕竟是送给自家小外甥的,也没送外人。 朱秀荣站在一旁捂嘴偷笑,她总感觉,自家两个舅舅好像被自己的弟弟给坑了。 这小家伙,绝对是有预谋的! 。m. 第26章 小屁孩们的天堂 秋高气爽,九月的天气有些微凉,今日一大早,太监婢女凡百余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不仅是周太后的寿节,更是老太太乔迁清宁宫大喜的日子。 相较于仁寿宫,清宁宫的殿宇更多,装修更加华丽,弘治皇帝是用了心的,尽管周太后不是他的亲祖母,但他还是对周太后是发自内心的孝顺。 日落西斜,紫禁城外站了许多外戚、女眷、孩童,有序的在太监的引导下进入后宫。 等抵达清宁宫后,他们依旧安静的站在清宁宫大殿外,格外有礼恭敬。 今日来的人数大抵五十人左右,其中包括女眷命妇还有孩童。 平常在家中都是宝贝一样的孩子,此时却被父母格外攥紧,任何一点的调皮都会被狠狠训斥,宛若提线木偶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挡孩子们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一个个都瞪着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清宁宫。 没等待片刻,便有老太监出来引导他们进入正殿落座。 今日能来这儿的,都是顶尖权贵,便是一品高官,致仕大学士,都没资格来参加这次寿宴。 周太后在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搀扶下缓缓来到正厅,身后跟着张皇后的三名孩子。 然后便是先帝在世的一些嫔妃,这些嫔妃并不多,能过来赴宴的,想来都是依靠周太后的嫔妃。 赴宴所有人忙不迭站起,先后对弘治皇帝、周太后、皇后、太子四人行礼。至于二皇子朱厚炜和太康公主朱秀荣则免见礼。 宴会并没有当即开始,还有一顿时间,空下来的这段时间则是周太后对这群命妇等训诫讲话。 弘治皇帝则领着外戚们去侧殿,毕竟女眷们交谈,他们也不太适合听,而且弘治皇帝多数精力都在政务上,今日来的都是高爵,他们的先祖都替大明立下赫赫功劳,弘治皇帝和他们也许久没见,自然也要给予慰问。 至于这群孩童们,周太后特让他们出去玩耍热络。 要知道这群权贵家的孩子们,不仅有男孩子,还有女孩子,若是能被太子看中……当然,这些都是外戚们的美好幻想,但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嘛。 小胖周元对一群孩子们骄傲的背诵着论语,只是学到现在,还是只会背‘子曰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学而篇。 八岁的孩子,学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只会这么一句,多少有些愚笨,偏这小胖家伙还洋洋自得。 周元的弟弟大胖墩周平又变得壮实很多,很不服气的对朱厚照道:“上次你弟弟骗我,我要再和你比一比摔跤。” 朱厚照冷笑道:“你不配。” “周元,你知道什么是六正六邪吗?” 朱厚照又问周平的大哥小胖周元道。 周元不敢和朱厚照说话,很显然他不会,于是对一旁七八岁的女孩子道:“张妹妹,我给你背论语听。” 被他唤作张妹妹的是英国公张懋家的孙女张柠,同行的还有张懋的四岁小孙子张仑。 张柠狡黠的眨了眨眼,看着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你不敢和周平比摔跤吗?我最羡慕大英雄了。” 朱厚炜捂额,心道完了。 这些外戚家的孩子,并不都是周元这种蠢蛋,比如英国公家的这个孙女,就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刺激朱厚照。有种大人在逗小屁孩玩的既视感,智商上属于绝对碾压的行列。 果不其然,大哥朱厚照上当了,他大叫道:“我怎么不敢和他比摔跤?他上次就输给我了!” 大胖周平拍了拍胖乎乎的胸膛,道:“那是你弟弟骗我的,我现在可不怕你了!” 确实不怕了,本来大胖周平的体格就比朱厚照壮,这段时间又壮实了许多,上次要不是朱厚炜从中作梗,大哥铁定会输的。 朱厚炜歪着脑袋道:“比摔跤有什么意思呀?我们比拔河,我和大哥和你们比。” 小胖周元爷爷总是告诉他,说皇家的孩子很聪明,可也不过如此嘛。 这个小笨孩子,居然和我们两个兄弟比拔河诶。 这么多孩子都在看着,周元骄傲的道:“来呀!” 待会儿,其他孩子一定会佩服他们两兄弟的,想想都觉得威风哩! 朱厚炜对愁眉苦脸的大哥朱厚照道:“大哥,一会咱们一下子就用力,他们肯定反应不过来的。” 他好笨诶。 大胖周平觉得朱厚炜好笨好笨的,他说话我都听到了,只要我和大哥一下子用力,肯定能让他们输了。 英国公家的小孙女张柠有些意外的看着朱厚炜,赶忙对周家兄弟道:“你们别听他的,他在骗你们。” 周平虎着脸问道:“张姐姐,他骗我们什么?” 周元也道:“就是呀,拔河难道不是要用力吗?张妹妹,你等着看咱们兄弟威风就好了。” 张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道:“随便你们吧!” 一条粗麻绳被放在地上,周平和周元卯足了劲。朱厚照和朱厚炜也装模作样的抓起了麻绳,朱厚炜轻声在大哥耳边说些什么,朱厚照笑呵呵的点头。 “大哥!快快!要开始了,快点用力!咱们要用全力呀!” 朱厚照大喝一声,道:“好!我要用力了,来呀!” 周家两个小兄弟听到这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一下子朝后拉绳。 只是麻绳那边空荡荡的,朱厚炜两兄弟根本就没用力,周家两个孩子像是陀螺一样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眼睛都冒星星了。 周围孩子们哈哈大笑。 小胖周元和大胖周平也在傻呵呵的乐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激动的道:“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诶!” 张柠一脸无语的看着两个洋洋自得的家伙,问道:“你们被耍了还不知道?” “被耍了?没有呀张姐姐,我们赢了啊!” “就是呀张妹妹,你看我们赢了。” “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都给我们庆祝呢。”周家两个兄弟激动的说道。 他们在看傻子呢,还给你庆祝,真是人才啊,没救了! “合着刚才摔的屎都出来了,你们不疼是吧?”张柠问道。 当然疼了,可两个小家伙憋住了,还扬言道:“一点都不疼!” 我是问这个吗?我是问你们不嫌丢脸是吗? 。m. 第27章 智商碾压 “喂,小屁孩,我和你玩个游戏怎么样?” 英国公张懋和庆云侯周寿是世交,两人都从成化时期走过来的老伙伴,成化末年明宪宗日益宠信万贵妃,万贵妃权柄滔天,当时张懋执掌五军都督府,负责拱卫北平的安全,万贵妃为了夺取兵权,准备对英国公张懋动手。 索幸周寿将此事告知了周太后,周太后又去找到成化皇帝,才保住了张懋。 因为这层关系在,两家一直私交不错,来往也很密切。 看到周家两个小孙子被朱厚炜当猴耍,张柠又无语又好笑,于是打算给周家两个小家伙出口气。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怎么玩呀?” 张柠从腰口的小荷包中掏出一把碎银子,然后命人送来一个瓷碗,她将瓷碗盖上,对朱厚炜道:“你不能用手碰到碗,要是能把银子拿出来,这些银子就给你了。” “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欠我一锭银子,好不好?” 周围的小家伙们都惊了,这怎么能拿得出来?不用手碰到碗怎么能把银子拿出来呢? 朱厚炜不感兴趣。 张柠道:“不会吧,人家都说皇家的两个孩子是最厉害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好拙劣的激将法啊,朱厚炜依旧无感。 不过朱厚照却急道:“玩就玩!” 张柠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笑起来有个小梨涡,看上去既可爱又漂亮。 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个小笨蛋啊,一激就上钩啦。 朱厚炜也是无奈,大哥总是经不起别人一点激,不过他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已经迈着短腿,吃力的搬起了石头,然后摇摇晃晃走过来,嘭的一声将瓷碗给砸碎,然后拿出了张柠放在里面的银子。 张柠呆呆的看着朱厚炜……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把碗砸碎了干什么! “大哥,钱。” 朱厚炜将钱给朱厚照,朱厚照哈哈大笑,掐着腰道:“丑丫头!服了没有?!” 张柠气鼓鼓的道:“我才不是丑丫头!” “你,你们不准用石头砸碎瓷碗,也不准用其他东西碰到瓷碗,这还有三两银子,你们要是能拿出来就给你们!” 说着,她又用另一个瓷碗将银子给盖上。 朱厚炜瘪瘪嘴,道:“你胡说,你刚才在里面放的是石头,我看到啦。” “怎么可能!你看看是什么!”张柠将瓷碗给掀开。 朱厚炜伸着手将银子都拿了出来,交给朱厚照,道:“大哥,给,银子。” 张柠愣了一下,俏脸渐渐红晕了起来,她真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子给骗的这么惨! 咬咬牙,张柠又放三两银子进去,大声道:“这次你们要拿出来,依旧是你们的!” 朱厚炜道:“你就放一个银子,不是一两吗?” “看好了,这是不是三两!”张柠将瓷碗拿起来,然后她惊了一下,就看朱厚照以极快的速度将银子给拿到手上。 “哈哈哈!” 张柠都快哭了,小荷包里面的银子都是她的零花钱,全部都没有了。 这简直是智商碾压啊! 周围的其他权贵家的小孩子纷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又呆呆的看着朱厚炜和朱厚照。 他们兄弟好厉害啊,连张姐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太聪明啦! 张懋等几名国公权贵刚从侧殿出来,然后就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他孙女在家里人人都夸她是小诸葛,自幼就聪明伶俐,周围的孩子玩伴无论男女就没有能玩的过她,想不到在这里被一个三岁小孩子给收拾的这么惨,瞧那模样,泪花都在眼眶中打转,真的好惨。 好在朱秀荣懂事,他来到朱厚照面前,道:“大哥,弟弟,你们别欺负张姐姐啦,快把银子还给人家。” 姐姐一直都是这么温柔善良。 朱厚照见张柠快要哭了,嘿嘿笑了一下,道:“哝,丑丫头不要哭啦,银子还给你。” “我才没哭!”张柠倔强的道。 朱厚炜默默替她悲哀,就在这时,英国公张懋几人走来,将孩子们全部带了进去,老太太的寿宴要开始了。 朱厚炜和朱厚照也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清宁宫大殿落座。 太监唱谒,寿宴正式开始,婢女们成群结队,端着丰盛的食物来到众人面前。 弘治皇帝首献恭祝太皇太后万福金安长命百岁,然后张皇后次献,恭祝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然后朱厚照才出列,对周太后道:“祖奶奶,我想给你送一首诗。”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都愣了一下,这小子居然还学会写诗了? 周太后笑容满面的道:“好好好,太子是国本,小小年纪就能作诗,实在了不得。” “让祖奶奶听听什么诗。” 朱厚照趁别人不注意,冲着朱厚炜挑挑眉,然后中气十足的大声道:“这个太后不是人。” 万籁俱静。 张懋等人差点将嘴巴里面的酒给喷出来,刚才还乐呵呵的周太后,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笑容凝固。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面色震怒。 张皇后脸色也有些阴,这话你藏在心里说不行吗?她见弘治皇帝要发火,赶紧小声提醒道:“皇上,人多。” 你可别揍太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弘治皇帝刚要开口给朱厚照找补,不过朱厚照又开口了,“王母娘娘下凡尘。” 呼。 随着朱厚照第二句诗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长长舒口气,刚才脸色凝固定格的周太后,脸上再次恢复笑容。 “呵呵,太子文采斐然,只是哀家哪里是什么王母娘娘。” 弘治皇帝恭维道:“这说明老太太在小家伙心里和神仙一样呢。” 周太后笑容更盛。 弘治皇帝满意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刚才差点冲动的要揍人,此时心情豁然开朗,甚至还隐约有些骄傲。 不错不错,这小子,终于开窍了,这诗作的不错嘛,有模有样的,给他这个皇帝争光了。 在场这么多外戚权贵都在,此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得会成为一件佳话呢! 。m. 第28章 向大哥学习 可惜,可惜啊! 多么好的诗,为什么要加上后面半句呢? 建昌侯张鹤龄和寿宁伯张延龄心中感慨,这个大外甥也真是的,就说她不是人不就好了嘛。 两兄弟对周家很不喜,双方都是大明最顶尖的外戚,都是以弘治皇帝为纽带,少不了利益纠葛。 周家和张家不对付也就说的通了。 朱厚照的诗还没做完,又继续开口道:“孩儿长大做小偷。” 噗! 张家兄弟这次真没忍住,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嚯!好家伙,大外甥这志向真远大。 讲真的,要不是年纪大了,他们都想认弘治皇帝做爹,大明太子啊,谁不想做?你小子居然不做太子做小偷?人才! 张皇后脸色别提多么阴郁,这么多外戚贵族都在看着,这小子刚才才给她这个母亲挣了脸,这会儿又将挣的脸面全部都丢了出去。 周太后笑容满面的脸颊再次定格凝固,弘治皇帝狠狠瞪着朱厚照,双手在龙袍内握拳,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估计上去就抽朱厚照了。 最尴尬的还是以英国公张懋为首的臣僚,他们即便想找角度给太子殿下解围都找不到。 朱厚照哈哈笑了一下,对张皇后道:“偷来蟠桃献母亲。” 呼。 清宁宫内众人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纷纷开口夸赞朱厚照孝顺聪慧。 张皇后不悦的脸色也展颜了,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这才喜笑颜开。 周太后微笑道:“好好好!太子是大明国本,我大明自开朝以来,便以孝治国,太子年幼,却如此恪守孝道,实为难得,更是为天下人做了表率。” “这几句诗也颇有造诣,将来若是克继大统,定能将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 群臣紧随其后,跟着周太后一同附和夸赞朱厚照。 朱厚照得意洋洋的笑着,皇家的孩子,自幼接触的都是高官权贵,这些高官权贵们平常地位崇高,一般下层官吏普通百姓见到他们,恐怕紧张到说话都不利索。 但朱厚照完全没有这一层概念,这也是皇家教育的一部分,培养出来的孩子都天生带着最强的自信感。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但中国人发自骨内的谦虚让弘治皇帝还是开口道:“莫要夸太子了,寻常的皮实你们都没看到呢。” 皇帝可以这么说,但百官却不能这么理解,也不会有傻子真天真的去附和弘治皇帝说太子顽劣之类的。 今日能赴宴的,谁不是人精呢? 张皇后拍了拍趴在自己腿上的小挂件,对朱厚炜道:“看看你大哥多威风,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也能做出你大哥这样的诗,让别人夸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吗?” 弘治皇帝会心一笑,对张皇后道:“他才多大啊,不求他能有他大哥这般的才智,日后能知礼明仪做个君子就好了。” 明朝藩王的人品从来都是一言难尽,明太祖朱元璋虽然爱民如子,但他的儿子在封地却胡作非为天怒人怨,直至今日,地方的藩王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依旧层出不穷,弘治皇帝对朱厚炜没太多的期待,只希望他以后在封地能爱民如子,不要做出太多出格的事就足够了。 张皇后拍了拍旁边的朱厚炜,道:“听到了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指着案牍前的食物对张皇后道:“娘,我要吃大虾。” 张皇后:“……” 算了算了,这小馋鬼,恐怕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张皇后看的好笑,开口道:“还不能吃,你还没给你祖奶奶送礼呢。” “快点将这三个玉像送给你祖奶奶。” 朱厚炜卖力抱着三个三清祖的玉像,迈着短腿一摇一晃的朝周太后那边走去。 弘治皇帝低声对旁边的太监喝道:“站着干什么?去看着二皇子!” 这是深怕朱厚炜半路摔倒了,毕竟他家老二年纪还小,玉像摔坏了没事,要是人摔倒了,身旁这几名太监恐怕小命不保。 “祖奶奶长命百岁。” 周太后和蔼的笑着道:“好啊好啊!祖奶奶很喜欢,咱家老二才是最厉害的呢!” 周太后虽然不太喜欢朱厚照,但对朱厚炜却格外喜欢。 等献礼结束,寿宴也正式开始。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英国公张懋都臣僚,面带笑容开口道:“趁此兴事,朕也宣布赐大明皇二子封号蔚王。” 整个清宁宫瞬间安静下来。 一般来说,明朝的皇子们都会成年才给封号,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早夭。 但现在弘治皇帝居然提前给朱厚炜封王了,这不由让群臣吃惊万分。 而后众人纷纷站起给朱厚炜行礼。 此时的蔚王殿下,正在满嘴流油的吃着大虾,“娘,你给我剥。” 张皇后哭笑不得,对朱厚炜道:“你父皇给你赐蔚王了,人家对你行礼呢,赶快让他们坐下。” 朱厚炜喔了一声,清脆的说道:“你们都吃饭吧。” “多谢蔚王殿下!” “爷爷,能不能让皇上封我当大将军。”大胖周平对他爷爷庆云侯周寿说道。 周寿黑着脸,怒道:“当然不能!” 周平挠挠头:“那为什么皇上给朱厚炜封王?不能给我封大将军?” 周寿气得脸色铁青:“你瞧你胖的和球一样,去战场给人家当球踢吗?还当大将军呢!” 大胖周平不服气的道:“朱厚炜也胖,他就能封王。” “他爹是皇帝,你爹什么货色你心里没数?” 周平道:“那让我爹也当皇……” 啪! 周寿一巴掌拍到大胖周平肉乎乎的屁股上,“再胡说老子给你把屎都抽出来!” 周平嗷嗷大哭。 朱厚照笑呵呵的来到朱厚炜身旁,激动的道:“弟,你这几句诗不错哇,大哥刚才威风吗?” 朱厚炜拍着油乎乎的手:“大哥威风!” “你也不赖嘛,父皇给你封王了。” “爹,你给弟也封太子!” 弘治皇帝正在举杯喝酒,差点没失礼一口酒喷出来,“滚蛋!” 纵是涵养再好,弘治皇帝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过弘治皇帝忽然觉得好像哪儿有些不对劲…… 。m. 第29章 太监李广 弘治皇帝骂完朱厚照后,忽然回味起来什么,微微有些发愣的看着朱厚照。 “你刚才说什么?” 朱厚照撇撇嘴道:“说了你又要让我滚蛋。” “我让父皇给弟封太子啊,不要封王。” 弘治皇帝黑着脸:“不是这一句,上面一句。” 朱厚照想了想,道:“我说弟做的诗厉害啊,让我出风头了。” 嘶!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倒吸凉气,又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正在吃虾的小胖墩朱厚炜,问道:“你说刚才的诗,是你弟弟做出来的?” 朱厚照道:“是哇。” 弘治皇帝脸色变幻莫测,仔细的盯着朱厚炜,看着小家伙油乎乎的嘴巴,胖胖的手上全部都是油,吃的花猫一样,始终有些不相信。 要么就是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帮着朱厚炜做出来的诗,小家伙还有三个月才满三周岁,哪能做出这样的诗? 诗不是什么好诗,仅仅只是打油诗,如果成人做出来的,弘治皇帝指定会说这个人废了。 但孩子能做出这样的诗就显得很是难能可贵,令人震惊。 更令人震惊的是三岁孩子做出来的……这多少让弘治皇帝觉得梦幻,更认为是不可能的事。 转念一想,抽个时间去问问程敏政不就行了么,反正朱厚炜也就程敏政一个老师。 …… 今日的寿宴结束,外戚们纷纷离宫,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回到坤宁宫,朱厚照也回到东宫。 等朱厚炜回到春和宫后,发现婢女秀宜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由觉得奇怪。 作为自己的贴身大丫头,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委屈的?上次尚仪女官欺负她,已经被朱厚炜赶走了。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秀宜如同往日一样,伺候朱厚炜洗澡,早早将羊奶和蜜水都给朱厚炜温好放在书桌旁,安静的坐在朱厚炜床边给朱厚炜讲着宫外的故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就是了。 朱厚炜好奇的说道:“秀宜姐姐丑,大人哭鼻子。” 秀宜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对朱厚炜道:“奴婢没哭呢。” 朱厚炜伸着手拉着秀宜的手问道:“秀宜姐姐哭了。” “谁打你了吗?大哥今天打了周平,周平就哭鼻子了。” 这件事自然没有发生,但要符合一个孩子的心性循循善诱去问秀宜原因,这对朱厚炜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秀宜叹口气,对朱厚炜道:“殿下封王了,奴婢这是开心的哭呢。” 既然她不愿意说,朱厚炜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第二天一早,朱厚炜早起,今天要去东宫明德堂上课,秀宜伺候他穿好衣衫,本来要送朱厚炜去坤宁宫吃早膳,不过朱厚炜却拉着另外一个婢女去了坤宁宫。 “姐姐,秀宜姐姐哭了诶,她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婢女微微叹口气,对朱厚炜道:“殿下不晓得,秀姐姐要对食啦。” 朱厚炜好奇的问道:“什么是对食呀?” 他还真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经过婢女一番解释后,朱厚炜才明白,明朝的对食制度说来也简单,太监和宫女一辈子只能待在宫内,难免寂寞难耐,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太监娶婢女,两人搭伙过日子,和寻常夫妻一样。 秀宜年纪不大,但出落的精致漂亮,被太监看中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来春和宫找宫女对食? 朱厚炜问道:“谁要和秀宜姐姐成婚呀?” 婢女道:“回殿下,是内宫监掌印李广李公公。” 此李广非彼李广,他是明朝的太监,在弘治朝举足轻重。 内宫监是负责皇室的内帑钱财,虽然权柄不如司礼监、御马监这样的太监衙署大,但权力却也不小。 负责给皇家敛财的机构,权力又怎么会小呢? 他们触及的财权可不仅仅只是后宫,大明皇室还有自己的一套敛财机构,从宣德开始,皇庄制度的发展就一直在与民争利。 皇家的庄田有很多,这些庄田可以产生粮食收入,这部分的钱财不过户部,也不需要缴纳税收,全部都进皇家内帑。 自从成化时,皇庄就开始不断扩张,这是实打实的皇室派人出面,光明正大的土地兼并。 而负责此事的太监,在民间堪比天,只要看上的良田,他们都会想办法兼并,只是多少是进入皇庄,多少是进入太监私人资产,谁也说不清楚。 李广的权力很大,还不仅仅只是表现在这上面。作为父亲弘治皇帝亲自培养出来的太监亲信,最开始弘治皇帝是有意让李广进入司礼监的。 明朝三权分立,皇权、司礼监、内阁,皇帝和文官始终是权力的对手,彼此都在想办法吞并瓜分对方的权力。 作为皇帝的帮手,司礼监可以帮助权力朝皇权倾斜,但李广这个人和前朝汪植这种太监不同,他深知和文官斗法的太监,最终结局都不算好,所以尽管弘治皇帝有意让李广入主司礼监,还是被李广给搪塞了。 于是弘治皇帝便调他进了内宫监,也足可以看见弘治皇帝对李广的宠爱和重视。 这样权柄滔天的大太监,可以毫不避讳的说,只要他看上后宫的任何宫女,都能让对方和自己对食。 朱厚炜暗暗点头,大抵知晓了情况,倒也不急于去找李广的麻烦,毕竟他的表现,始终还要符合一个三岁孩子的逻辑。 如果再大一点,作为大明二皇子,可能一个眼神过去,别说内宫监,就算司礼监太监都要惶恐一天。 跟着皇后娘亲吃了早膳后,张皇后又给朱厚炜缝了书包,她无奈的对朱厚炜道:“记得把书包带回来。” 每次去东宫都要换一个书包,这些书包都是张皇后亲自给他的爱子缝的,再爱自己的儿子也经不住这小家伙这么折腾啊! “噢。” 朱厚炜用书包背着满满当当的糕点零嘴来到了东宫。 明德堂。 弘治皇帝一大早便来到这里等待程敏政。 程敏政有些惊讶的对弘治皇帝见礼:“微臣参见皇上万岁!” 。m. 第30章 欺我年幼 弘治皇帝随意的挥手,示意程敏政不要多礼,然后问道:“先生最近在教厚炜什么?” 程敏政如实回答道:“回皇上,前些日子蔚王说要学作诗,于是臣就先给蔚王开了声律启蒙。” “开蒙多久?” 程敏政道:“左右不过半个月。”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瞪大眼睛,我儿难道当真天资卓越睿敏聪慧? 这八个字,大明的臣僚不知提过多少次,弘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有臣僚提过,现在他的臣僚又对朱厚照和朱厚炜赞赏过,但弘治皇帝知道,这些不过只是客套的虚礼,做不得真。 可此时他却不得不将这个八个字和朱厚炜联系起来。 程敏政有些好奇,问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发生何事了?” 弘治皇帝也没有瞒着程敏政,将昨晚太皇太后圣宴上的诗全部告知了他。程敏政不仅是朱厚炜的老师,也是弘治皇帝的老师,弘治皇帝对他很是信任。 听到朱厚炜做的诗后,程敏政都不由震惊万分,惊愕的道:“皇上,这,这当真是蔚王所做?” 一个不满三岁的稚童能做出这样的诗,不免令人震撼,况且朱厚炜才学声律启蒙不过半个月时间,皇室出麒麟啊! 弘治皇帝也在仔细观察着程敏政,疑惑的道:“不是先生所教?” 程敏政肃穆道:“微臣从未指导过蔚王,此乃蔚王独自创造,当称得一句天资聪慧!”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叮嘱程敏政道:“此事休要声张。” 程敏政很快便理解了弘治皇帝的意思,现在外廷的人都认为这诗是朱厚照所出,朱厚照是大明太子,自然要聪慧绝伦,只是未免对朱厚炜有些不公平了,可又无可奈何。 朱厚炜就算再聪慧,可毕竟只是皇二子,无法克继大统,那就注定要将一部分荣耀光环让给朱厚照了。 等弘治皇帝离开东宫后,朱厚炜姗姗来迟的进了承德堂的学堂内。 程敏政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朱厚炜,然后才开始启蒙上课,不一会儿学堂内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课业结束后,朱厚炜又跟着大哥朱厚照在东宫玩了一会儿才回春和宫。 时维九月,北平渐渐转寒,朱厚炜换了一件绯红和黑色相间的丝绸长袍,长袍上绣着金丝缠绕的金龙。 虽然还只是个小胖墩,但唇红齿白,尤其白皙的皮肤,更显贵相。 他带着春和宫的婢女和太监去了一趟内宫监。 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听闻蔚王到来,急忙出来迎接,躬身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殿下怎么来内宫监了呀,可是又要玉呀?” 谁都知道大明二皇子殿下喜欢玉器……只是这传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那个时候他不过只是坑了一下自家的舅舅,看得出来皇宫无私事,皇室内几个主人们的喜好,这些太监们都摸索的十分清楚。 难怪皇帝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们这些后宫的人都能被下面的奴婢摸索出来脾性爱好从而投其所好,如果皇帝在臣僚面前透露一点弱点,那将会是致命的! 只不过李广想多了,朱厚炜根本不喜欢精美的玉器。 朱厚炜板着小脸道:“你不要带走秀宜姐姐!” 李广脸色阴郁了一下,不过这不是对朱厚炜的,他还没这个胆子。心中暗自怀恨上了秀宜那个小贱人。 竟敢找二皇子撑腰告状?活腻歪了!真以为在后宫一个小屁孩就能保住你?能在后宫生存这么多年,一路走到内宫监掌印太监的高位,李广是有手段的,他能折磨秀宜并且让她日后不敢在蔚王面前露出一点异样! 李广和蔼的笑着道:“蔚王殿下呀,老奴可不敢带走秀宜姑娘,她是你的贴身婢女呀,以后还是会照顾你的。” “老奴和蔚王殿下一样,也喜欢秀宜姑娘,老奴只是对她好,给她好吃的好喝的呢。” 在李广看来,朱厚炜始终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哪里知道大人之间的事,于是好言相说,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欺蔚王年幼不懂事。 又加上他是弘治皇帝的亲信太监,背靠弘治皇帝,哄一哄小孩还是手拿把掐的。 难怪文官们都憎恨这些太监,称呼他们为阉党,和程敏政这样的正人君子士大夫比,这些太监就显得很是谄媚狡猾,程敏政是发自骨子里对朱厚炜尊敬,他们学习的是正统儒家学问,忠君爱国已经刻在骨子里,礼仪道德一辈子都在遵守,不敢逾越半步。 朱厚炜年纪再小,从礼法上来说也是他们这些臣僚尊敬爱戴的对象,自然不敢逾越礼法半步。 可太监们却没有这份觉悟,就比如李广,现在就在欺朱厚炜年幼无知。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太监就算再不堪,大明的皇帝还要利用他们来约束臣权,只是这些东西暂时不在朱厚炜考虑范围之内就是了。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李广,那是一种和年纪不相符合的眼神,不由让李广有些恍惚,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朱厚炜又恢复了孩童的童真。 “哦,原来你也对秀宜姐姐好呀。” 李广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是呀是呀,蔚王殿下放心吧。” 朱厚炜带着婢女和太监离开了。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李广很明显没将他当蔚王看待,文官们尊敬爱戴的蔚王殿下,在李广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屁孩而已。 他还不知道这个身份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他一直以为他上面的天只有弘治皇帝一人,其实整个后宫皇室都是他的天! 皇帝父亲给他惯坏了,让他自大到无法无天了! 等朱厚炜走后,李广脸上才露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狠厉面色,一巴掌扇到旁边的小太监脸上,怒吼道:“你她妈怎么调教那个贱人的?她为什么有胆子向蔚王告状的?!” 小太监脸上被扇出一道血印,捂着脸惶恐的道:“干爹,我我,我下次一定好好管教管教她,对不起干爹!” “拉出去,给他着实打十板子!”李广厉声高呼。 。m. 第31章 清宁宫失火 朱厚炜败兴而归,书房内,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却露出和年纪不相符的阴郁。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被挑衅、欺诈、无视的感觉。 原来在这些奴婢眼中,什么二皇子,什么蔚王,他不过只是个小孩子,虽然这没错。 朱厚炜性子敦厚儒雅,又和程敏政开蒙了这么久,自是具备儒家的一套礼法气度,但他学的儒家学问和别人不同,如果道理讲不通,他也略懂一些怎么杀人的伎俩! 只是想要对付李广却并不容易,他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即便父亲疼母亲爱,但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权利。 对付尚仪女官姑且没问题,因为这种低等的女婢在皇宫不过等同于奴隶,但李广不同。 他比较特殊。 弘治皇帝很信任李广,需要李广给他在暗中敛财,即便朱厚炜可以用撒娇等各种手段去他父皇那里告状,弘治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处理李广。 更不可能为了一名宫内的女婢就去处理李广,孰轻孰重,弘治皇帝还能不清楚吗?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帝王权术,不为苍生,只为制衡! 李广不仅是他敛财的手段,还是制衡文官的手段,有这群阉党存在,弘治皇帝就多了一份制衡的底牌。 殿门被轻轻叩响,朱厚炜这才恢复孩童的脸色,稚嫩的开口道:“进来吧。” 秀宜端着糕点瓜果走了进来,对朱厚炜道:“殿下。” “秀宜姐姐,也吃。” “奴婢不敢。”秀宜笑了笑,又端着铜盆过来,将毛巾打湿,给朱厚炜轻轻擦拭了胖胖的小手。 朱厚炜被误诊的那段时间,只有秀宜在照顾他,当初春和宫有很多宫女太监,都惧怕被传染麻风病,不敢靠近朱厚炜,唯独她时时刻刻在贴身照顾着朱厚炜。 等后面朱厚炜转好,春和宫宫女太监被换了一茬,唯独留下了这个小宫女。 看着秀宜愁眉不展的样子,朱厚炜笑着道:“秀宜姐姐,我要穿新衣,穿新衣。” “你给我绣新衣。” 秀宜笑着道:“好呀。” 这段时间暂时给秀宜吩咐好工作,以给他搪塞李广的借口,内宫监太监再怎么样,也不敢来春和宫抓人。 只要秀宜不外出就行了。 李广是铁了心不愿放过秀宜,无论如何也要和她对食,朱厚炜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在符合年纪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只能暂时先留住秀宜等待机会。 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朱厚炜不由觉得奇怪春和宫的婢女和太监一直都克己守礼,不会无缘无故争论。 秀宜忙不迭道:“殿下,奴婢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朱厚炜:“哦。” 只是去了很久的秀宜没有回来,朱厚炜不由更加奇怪,迈着短腿出去,就看几名身材魁梧的太监正在拉扯秀宜,面色不善。 直到朱厚炜出来,这群太监才和颜悦色的对朱厚炜行礼,“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心里已经怒火滔天,李广当真太放肆了! 他本以为只要秀宜在春和宫就会安全,可李广压根就没将他当一回事! “你们干什么呀?” 这群小太监微笑道:“回殿下,我们找秀宜姑娘有些事呢。” “秀宜姐姐要给我织衣呢,你们明天再来吧。” 几名太监狠狠瞪了一眼秀宜,低声喝道:“晚上给我滚来内宫监,不然有你好受!” 秀宜抿着嘴咬牙不做声。 …… 今晚朱厚炜没有离开春和宫,一直嚷嚷着让秀宜陪他玩耍,直到深夜依旧没有入睡。 只有如此,秀宜才不会离开春和宫。 今晚昏刻,金星犯天江星,灾。 而后清宁宫走水,灾发,大火。 清宁宫火光滔天,婢女太监们急促奔波,手持水桶不断扑灭大火。 太皇太后大惊,所幸贴身婢女发现的早,早早将周太后救出房间,大火差点烧到周太后寝殿。 弘治皇帝得知圣祖母清宁宫起火,以最快速度御驾来到清宁宫,张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也带着人快速抵达清宁宫。 大火蔓延的很快,将清宁宫燃烧殆尽,木质结构的宫殿,一旦失火走水,想要扑灭太难。 周太后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有些恍惚,乙亥,弘治皇帝遣太监召内阁臣于左顺门,宣旨曰朕奉侍圣祖母彻旦不寐,今免朝参可乎。 内阁得知后宫失火,自然同意弘治皇帝免除早朝的要求。 可后宫好像命患太岁,失火的不仅是清宁宫,到拂晓时分,万岁山上新建的毓秀亭也跟着起火,火势漫天,许久不停。 太皇太后不得不搬离清宁宫,再次回到仁寿宫。 第二天一早,得知周太后寝殿失火受到惊吓,朱厚炜大清早便去了坤宁宫,然后对张皇后说要去看老太太。 张皇后自然同意,不用朱厚炜说,张皇后都要让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去瞧一瞧老太后,如此大的灾事,周太后自然需要安慰。 等朱厚照和朱厚炜抵达仁寿宫后,朱厚炜便飞奔到周太后面前,趴在她怀里道:“祖奶奶,不怕,不怕。” 周太后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不断地点头:“好孩子好孩子,祖奶奶不怕。” “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怎么跑来了?” 周太后拉着朱厚炜的小手,心里暖洋洋的。 朱厚照也给周太后行礼安慰,周太后点头道:“太子有心了,勿要多礼,快些坐下歇一歇。” “唉。”周太后拍了拍朱厚炜的手,叹息道:“清宁宫和毓秀亭接连失火,恐又让皇上烦心啦。” 朱厚炜问道:“为什么呀?” 周太后摇头道:“没什么,你还小,还不懂。” 朱厚炜怎么能不懂,一夜之间,皇室后宫和万岁山接连两次失火,在这个讲究天人感应封建迷信刻在骨子里的大明朝,文官们不将这些事和皇家失德之类的联系起来才怪,少不得又要对弘治皇帝劝谏,指不定又会发起一场浩大的政治攻势。 只是这些事朱厚炜管不到,也无法替弘治皇帝分忧。 但他却可以利用这件事,对付李广! 。m. 第32章 李广要糟 正如朱厚炜料想的那样,在清宁宫和万岁山毓秀亭相继起火后,文官们也开始在外廷用此二灾劝谏弘治皇帝。 徐溥致仕后,刘健升到了内阁大学士首辅,他上书曰:切见近年以来灾异频仍,内府火灾尤甚……窃惟古之圣王未有不遇灾而惧者,或避殿减膳或责己求言……(明实录) 以刘健为首的文官,先让弘治皇帝不要惧怕,但还是要减膳祈祷,问责自己,纳谏忠言。 这是文官们老生常谈的事了,所谓纳谏忠言,就是要让皇帝多听一听忠心的臣僚劝谏,此举无外乎就是从弘治皇帝手上剥夺皇权,壮大臣僚权力。 ……伏愿大开离照,独运乾刚,进贤黜奸,明示赏罚……广求直言、指陈弊政。(明实录) 文官们洋洋洒洒就此天灾,不知劝谏了弘治皇帝多少事,总结来说就一个意思,多听一听文官们的话,不要乾纲独断,不要一意孤行,不要宠溺奸臣太监。 这些奏疏看起来都是假大空,但实则是让弘治皇帝惩戒阉党,减少土木大兴之事。 尽管弘治朝,阉党的势力已经被无限弱化,毕竟前有王振、汪植等大太监,后有刘瑾、魏忠贤等太监中的佼佼者祸乱朝纲,弘治朝实际没有那么多权柄滔天的太监,顶多也不过只有一个李广。 但李广只是爱财,并不贪权,那文官们为什么还要就阉党说事? 因为他们要改变大明当下之格局,地方政府和军队卫所,都有镇守太监、监军太监的存在,这些人的存在,就是牵制文官的障碍,文官们当然要除掉这些障碍。 这两场火灾的影响力可见一斑,这也是为什么周太后会说弘治皇帝会头疼了。 这些道理朱厚炜都知晓,但朱厚照其实还不太理解。 他不担心自己的老爹,能做了这么久的天子,自然会应对得当。 朱厚炜问周太后道:“祖奶奶,为什么会起火?” 周太后听着朱厚炜的幼稚问题,苦笑了一下,道:“天灾呀!秋天天干物燥,自然容易走水失火啦。” 朱厚炜歪着脑袋好奇的道:“可是阿娘说皇宫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为什么还要起火?” 周太后愣了一下,是啊,皇宫用的木材都是最顶尖的材料,外面还会涂一层防火漆,一般来说不会这么容易起火才对。 朱厚炜在引导周太后的思维,只是周太后不知道而已,她总不可能认为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在利用她、引导她。 无论是毓秀亭还是清宁宫,负责建设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内宫监太监李广! 或许毓秀亭和清宁宫的材料不会出问题,李广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动手脚。 但李广不干净呀! 他不经查,这些年李广作为内宫监掌印太监,究竟贪污了多少,谁又能知道? 周太后沉思片刻,对外道:“来人!” 一名老太监走了过来,恭敬的道:“参见太皇太后。” 周太后询问道:“清宁宫是谁负责建造的?” “回太后,是内宫监李广李公公。” “毓秀亭呢?”周太后又问道。 老太监恭敬的回道:“回太后,亦是内宫监太监李广李公公。” 周太后一腔怒火在心中,不由开口道:“这也李广,那也李广!” “这李广是后宫的天不成?” “派人去查查李广!” 周太后虽然不会去过问外廷的事,但内宫的事他还是有权力过问的,查一查太监而已,对周太后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朱厚炜知道,李广的好日子应该到头了。 朱厚炜本还在想着该怎么收拾李广,恰好就出现了天灾,配合着这场天灾,朱厚炜循循善诱的引导周太后……杀人于无形中。 只是这种事,谁也不会将其和不满三岁的小孩子联想到一起,更不可能去想一个三岁小孩会利用此事达到某种目的。 …… 内宫监。 这两场灾祸发生后,李广其实觉得问题不大,甚至还隐约有些兴奋。 毓秀亭和清宁宫失火之后势必要重修,那负责重修的工程无疑又会落在李广头上,这两都不是小工程,可以从中攫取多少私利可想而知,因此李广如何能不兴奋。 这就相当于这两项工程,他前后中饱私囊了四次。 李广心情不错,见几名小太监回来,却没将春和宫婢女抓回来,不由训斥道:“人呢?!” 小太监告诉李广说蔚王出面了,他们不敢硬抓人。 索幸李广今个儿开心,并没有为难几名小太监,于是道:“这几日去信给广州、贵州、云南,让他们运输梨花木来北平。” 李广甚至已经提前开始安排重建之事。 可也就在此时,另外一名小太监从外走了进来,紧张兮兮的对李广道:“老祖宗,出事了,出事了。” “太皇太后命人要来查您呢。” 李广愣了愣,惊愕的问道:“查咱?查什么?为什么要来查?” 小太监摇头说不清楚,只是知晓今天蔚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去了一趟仁寿宫找周太后,等蔚王和太子离开仁寿宫后,太皇太后便命人来查了。 李广身躯微微颤栗,和朱厚炜料想的一样,李广根本经不起查,实际他贪腐受贿的事,比朱厚炜预想的还要严重很多,这么突然的来查他,他甚至连销毁证据的可能都没有。 他贪污的那些事,一旦被查到,都是死罪啊!虽然皇上宠着他,未必会杀他,但这不保险啊! 李广整个人来回在内宫监走动,如果现在还有谁能救自己……蔚王! 他知道整个后宫,弘治皇帝最宠的就是蔚王殿下,只要蔚王能替他在日后说说好话,他就能度过这次危险。 直到现在,李广还认为朱厚炜不过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很好哄骗。 于是他赶忙让左右给他准备了许多精美的玉器,急忙开口道:“咱家要去一趟春和宫,都莫要跟着。” “待会儿有人来查,就说咱家去了春和宫,让他们等着。” “遵命。” 李广抱着盒子,迈着急促的脚步,快速朝春和宫飞奔而去! 。m. 第33章 妖孽,他是妖孽 李广现在能求救的人只有两个,深宫混了这么多年,当太监告诉他太皇太后要派人查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第一个能救他的无疑是弘治皇帝,他和弘治皇帝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替弘治皇帝干了那么多敛财的事,恩情在这摆着,即便犯下大错,弘治皇帝也会饶他不死的。 但这不保险,因为还有外廷文官,尽管李广半辈子都锦衣夜行,但无论身处庙堂还是江湖,不是说你锦衣夜行不问世事就能安然无恙。 他的位置注定了他和文官处于对立的状态,而且这些年他又受贿了许多传奉官。 明朝的传奉官和唐朝的斜封官类似,始于成化,太监为了敛财,可以明码标价卖官鬻爵,虽然这些官没有实权,不被内阁吏部同意,但始终是大明的官。 此举更让正统科考入仕的文官们厌恶,一旦这件事被闹大,文官一定会弹劾他到不死不休。 那个时候弘治皇帝极有可能会抛开旧情杀了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他才特地前来春和宫找朱厚炜,李广深知后宫的一切事,也知晓弘治皇帝深深宠爱着二皇子,只要二皇子能替他说说话,就算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弘治皇帝兴许也会饶他一条性命。 李广的一切算计和想法都是好的,只是他唯独算错了一件事,他以为少不更事的朱厚炜,其实心里像明镜一样。 他以为他所谓的对秀宜好,和她对食诸如此类的话忽悠住了朱厚炜,毕竟一个三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忽悠不住? 可偏偏他想错了。 春和宫。 李广抱着小盒子,急促的找到了正在书桌前练字的朱厚炜,一笔一划格外苍劲有力,格外认真严肃。 “二皇子,蔚王殿下呀,你看老奴给你送什么来了?” 李广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将小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上好的璞玉,在阳光下泛着光芒。 朱厚炜看他一眼,轻声道:“你该先对我行礼的。” 李广这才想起来,因为来得及,心中又装满了事,居然忘记了礼仪,于是赶忙对朱厚炜行礼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发现眼前的小皇子气势的变化。 “哦。”朱厚炜点点头,依旧在埋头练字。 “蔚王殿下,你看这些玉好看吗?” 朱厚炜转头,然后微笑道:“好看。” 李广循循善诱的道:“老奴还有很多这些玉,以后天天给蔚王殿下送来好不好呀?” 朱厚炜道:“好。” 李广叹口气,道:“老奴犯了错,皇上可能要责罚老奴,二皇子殿下以后有机会给老奴求求情可以吗?” 如果换做别人,兴许李广不会这么开门见山,办事求人要有办事求人的态度。 但眼前只是个小孩子,他认为还是直来直往的比较好。 朱厚炜盯着他,询问道:“你犯了什么错?” 李广叹口气,道:“老奴知晓蔚王喜欢玉器,于是从外面收集了很多,都还没来得及给殿下呢。” “外面的文官们肯定又要说老奴敛财了,又加上最近宫内大火,皇爷气性大发,说不得要指责老奴。” “所以蔚王殿下帮我替皇爷说一说老奴的好就行了。” 朱厚炜笑了笑,问道:“你不是要找秀宜对食吗?” 李广倏地一愣,再看朱厚炜,登时恍惚起来。 朱厚炜继续道:“你以为祖奶奶为什么要查你?” 李广吃惊的盯着朱厚炜,脸色顿变。 “你打心底将我当蔚王看过吗?你真的尊敬过我吗?” “我去过一次内宫监,我不是不给你面子,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虽然你是我皇家的一条狗,但好歹我们养了这么多年,多少有感情了。” “可你不想做狗,你想当人?你配?” “我春和宫的人你也想染指?你哪来的胆子?” 李广浑身颤抖,指着朱厚炜,激动的道:“不对,不对……你不对劲,你不是蔚王,你是谁?你是谁?” 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这思维,这气势,这眼神,这脸色……不该如此,绝对不该如此! 朱厚炜道:“高力士、李林甫他们有机会推翻皇权,但那是在唐朝。在我大明,你们权柄再大,也是我皇家赐给你们的,我朱家的一句话就能收回你所有的权力,让你死你绝不可能活!” “王振权力大不大?汪植呢?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样子的?你算什么东西?你连他们都比不上,还想当人?” “你以为你头上只有我父皇一片天?后宫的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天了?” “你以为装个样子,就能欺我年幼无知?你真将我当三岁孩子看?” 李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妖孽!你是妖孽!你不是蔚王!” 李广神色慌乱,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他真的以为自己遇到鬼附身了,大喊道:“鬼啊!蔚王是鬼!他是妖孽!蔚王是妖孽!” 他不敢继续在春和宫待着,遍体生寒,浑身打着哆嗦,大吼着朝外奔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书桌上,茶盏冒着氤氲白气,朱厚炜端着茶盏,暖阳下,独饮。 真正的杀手锏并不是李广贪污,而是现在! 这些话,只要传出去,没有人会相信,所有人都会以为李广疯了,疯了也不要紧,但他亵渎了大明二皇子,他在后宫胡言乱语,敢以鬼神之说攻讦大明二皇子。 这才是罪大恶极,罪该当诛! 只此一次,朱厚炜不会在这个年纪再演示第二次! 朱厚炜背着手,站在窗前,盯着李广慌乱离去的背影,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小胖墩微微扬起了嘴角,笑的依旧憨厚可爱,和三岁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李广的吼叫声惊动了后宫所有太监婢女,乾清宫,老太监立刻将听到的话禀告弘治皇帝。 坤宁宫,婢女也第一时间将李广的胡言乱语告知了张皇后! “抓人!处理掉!”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没有人敢玷污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这种传言也绝不能在后宫传开! 。m. 第34章 李广卒 内宫监。 李广宛如疯癫一样奔波回来,披头散发,眼眸带着深深的恐惧。 宫内迷信严重,李广被弘治皇帝宠溺不仅仅是因为弘治皇帝要用他,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李广精通道术,自弘治九年朱厚炜诞生前后,弘治皇帝其实就已经开始迷信道术,这是明朝皇帝的老传统了。 万岁山的毓秀亭就是弘治皇帝为了修道所建,清宁宫的格局也是符合道家建筑理念。 一个擅长道术的太监,忽然看到二皇子朱厚炜仿佛变了一个人,说话、做事、手段,都堪比大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成年人,他脸上带着的那种睿智、自信、淡漠,分明是一名精通权谋的老政治家,令人发自内心的感受到恐惧。 李广其实想明白了,这场针对他的灾难,就是朱厚炜对他的报复,因为他绕过朱厚炜,强迫春和宫婢女和他对食。 春和宫的宫女是朱厚炜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别提妄图沾染朱厚炜的‘东西’! 那是一种皇权高高在上的蔑视,在那个妖孽眼中,自己不过蝼蚁一般的存在。 他只是稍稍动一动手腕,便能让太皇太后来查自己,自己本就不干净,经不住查……这些手段一环接着一环,如果说朱厚炜不是妖孽附身,这根本解释不通。 冷不丁的,李广忽然深深打了个寒颤,全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真正的杀手锏不是周太后来查他,这不至于死,真正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他刚才在内宫的胡言乱语! 这依旧是那个小妖孽的手段……他故意刺激自己,好让自己胡言乱语,诽谤大明二皇子,将他和妖孽联系在一起,这是任何帝王都不可能允许的! 弘治皇帝就算再仁慈,也不可能让自己活下去了! 李广蜷缩在角落内,他疯了,彻底疯了! 正如朱厚炜对他说过的一样,他给过李广机会,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亲自去内宫监找他,让他不要对秀宜起什么心思。 只是那个时候李广单纯的将朱厚炜当孩子看。 “不能得罪蔚王,不能得罪蔚王,他是妖孽,他能杀人,他太歹毒了!” 李广嘴唇哆嗦,浑身颤抖,蜷缩在角落内不断地开口。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老太监带着几名年轻的力士太监走了过来。 老太监淡漠的看了一眼内宫监李广,如此崇高的地位又如何?内宫监掌印又如何?滚滚皇权压下来,不还是落得一根麻绳? “不要得罪蔚王,你们千万不要得罪蔚王,他是妖孽,他能杀人!” 老太监阴郁的看了一眼李广,居然还敢胡言乱语,他冷冷的看着旁边几名年轻的力士。 力士太监手持麻绳,绕到了李广身后,麻绳用力,李广双手不断在后面挣扎,宫闱的红墙上一道道血印不断被抓出来,眼珠都快要凸出来,眸子内充血,双腿乱蹬,不一会儿浑身一软,彻底凉了。 好一些小太监入宫,总是会好奇,为什么有些太监居住的地方,墙边总是有一道道印子。 宫闱似海,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 张皇后第一时间来到了春和宫,深怕李广做出什么事伤害到朱厚炜。 只是等他到春和宫后,却立时有些哭笑不得,小家伙嘴巴上沾满了糕点,身上落的哪里都是食物残渣,正在没心没肺的吃着美食呢。 “臭小子!你看你胖的还能看啊?快别吃了!” 朱厚炜抓着烂乎乎的糕点,看上去金黄金黄的,像那什么一样,伸手朝张皇后嘴巴就递过去:“娘,吃。” 张皇后一脸嫌弃:“不吃不吃。” “刚才是不是李广来找你了?” “那个矮矮的太监吗?” “嗯。” 朱厚炜道:“来找我了,还要让我给父皇求情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娘,怎么啦?” 张皇后一边拿着热毛巾给朱厚炜擦手,一边道:“他是个疯子,没伤害你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也从外焦急的走来。 张皇后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皇上!后宫怎么能出现疯子?好在老二没事,这要是出事了,你让我怎么活呀!” 弘治皇帝着实紧张坏了,听到后宫的传言,第一时间就将李广给处决掉了,不管他对李广多么信任,但一条狗和他的麒麟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弘治皇帝揽着张皇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事了没事了。” “阿耶,阿娘,羞羞。”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哭笑不得,刚才紧张的心情因为这小胖家伙的话噗嗤一下展颜笑了。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眯着眼,厉声对外道:“春和宫增调五十守卫,凡有对二皇子不利倾向,先斩后奏!” “将内宫监太监全部处决,换一批人过去。” “春和宫诸太监护蔚王不利,诛之!” 一道道命令从弘治皇帝嘴中说出,好一些无辜的太监就此丧命,皇权的威压在这一刻展现的一览无余,忍不住让朱厚炜心中震颤。 “再下令,宫内若有乱嚼舌根,就神鬼之事谈论蔚王者,杀!” “遵旨!” 弘治皇帝这才笑容满面的抱起朱厚炜,和刚才冷冽狠厉的天子判若两人,此时就是一个宠爱儿子的寻常老父亲。 “好家伙,又胖了不少,父皇都快抱不动了!” 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带着他朝坤宁宫走过去。 “阿耶,祖奶奶说你头疼。” 朱厚炜搂着弘治皇帝的脖颈,趴在他肩膀上说道。 “啊?阿耶不头疼啊。” “好吧,阿耶头疼。” 小家伙伸着胖手装模作样的给弘治皇帝捏着头颅,可是让弘治皇帝高兴坏了。 小子知道心疼父皇了,比他大哥强! “祖奶奶说外面的官让父皇头疼。” “阿耶不要头疼,头疼就是生病,生病就要死了。” 弘治皇帝笑容凝固,轻轻拍了拍朱厚炜的屁股:“瞎说!哪有生病就要死的。” “阿耶不死。” 弘治皇帝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阿耶还没看你长大呢,怎么舍得死?” 。m. 第35章 教太子 清宁宫失火、毓秀亭失火、李广疯癫,一桩桩事都需要弘治皇帝去处理,说不头疼是不可能的。 弘治皇帝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去外廷上朝,司礼监的奏疏也临时送到了坤宁宫偏殿。 虽然于礼法不合,但特事特办,后宫出了这么多事,弘治皇帝也无心去乾清宫办公。 负责去彻查李广的人被弘治皇帝接替,不再让周太后过问。 一份份奏疏不断从司礼监搬到了坤宁宫偏殿。 朱厚炜坐在一旁的床上玩着各种小玩具,朱厚照也从东宫跑来了。 “弟!” “大哥!” 两个小家伙跑到一块,拥抱了一下,很是亲昵。 弘治皇帝抬眸瞥了一眼朱厚照,伸手道:“到父皇这来坐着。” “哦。” 朱厚照乖乖的跑到弘治皇帝的右边落座,朱厚炜也跑到弘治皇帝左边落座。 一封调查结果放在案牍上,朱厚照看着好奇,道:“这个李广,怎么账簿上有这么多黄米白米啊?” 那是钱,他也不敢用真金白银代替啊,朱厚炜心道。 不过朱厚炜也好奇的开口问弘治皇帝道:“阿耶,他好能吃哦。”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这不是米,黄米指的是金,白米指的是银。” “哼!这个李广,朕对他如此信任,他却背着朕贪腐了这么多钱财!” 账簿上不仅仅有金银,还有在北平各处的府邸,这些府邸占地足足有上百亩,按照一亩666平方兑换,这个家伙在京师足足拥有了合计六万多平的房产! 除此外李广还有自己的私田,达到了上千亩,都是土地肥沃的良田,每年可产生的利益收入,和东宫的拨款不相上下。 简直无法无天! 朱厚照听着弘治皇帝的话,气咻咻的道:“父皇,诛他十族!学太宗爷爷那样!” 弘治皇帝无语道:“法不宜重,皇帝也不可凭自己喜恶随意诛人,大明以法治国,不然法律不是成为摆设了吗?” “要是皇帝一人可以为所欲为,凭着喜好杀人,恣意妄为,国家迟早要亡,祖宗创业艰苦,若是江山毁在我们头上,如何有面目去泉下面对祖宗?” “好好听着!”弘治皇帝加重了语气,“你是太子,未来要继承大明的江山!朕在和你说治国之道,你一直抓你弟弟的小雀干什么?!” 朱厚照乐呵呵的道:“父皇,弟比我聪明,他都会作诗,我还不会。” “我觉得弟以后肯定比我更懂得治国,不如你说给弟听吧。” 弘治皇帝怒道:“你少和我放屁!你弟才多大……胡闹!再大也不能让他取代你!” “你,你,你,你真要气死我!” 先朝历朝历代的太子,谁不想牢牢将权力握在手上,那唐朝的李建成都深怕他弟弟夺权……你倒好,还要主动把太子让给你你弟弟。 “好啦好啦,父皇莫要气了,你看这个人的建议就和我一样。” “他说要借着李广之事,彻查大明所有太监!” 这是刑科给事中张朝用和陕西监察御史邱天佑的奏疏,言曰:内官监太监李广招权纳贿,其门如市兹幸,罪恶贯盈……此而不惩何以示戒,乞拘李广亲信任事之人付之法司鞫问明白……(明实录)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语重心长的道:“你觉得这些文官说的话很对?” 朱厚照点点头:“很对啊。” 朱厚炜跟着道:“父皇,他们是坏人,坏人要罚。” 弘治皇帝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对朱厚照兄弟两严肃的道:“你们好好听着。” “有些事,做天子的要心里明白清楚,不能掉入他们给你设置的陷阱中。” “如果真要借着李广大兴牢狱,那李广的同党有哪些人?如果他说你老师谢迁是李广同党呢?如果他们说你老师程敏政也是李广同党呢?杀还是不杀?” 朱厚照和朱厚炜赶忙摇头:“老师是好人!” 弘治皇帝叹道:“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好人是坏人?他们工作中难免和李广有交集,如果别人诬陷他们呢?朕怎么明辨是非?” “如果朕一切都按照他们的来,那多少无辜之人会被牵扯?又不会他们利用朕的手党同伐异?” 朱厚炜暗暗将弘治皇帝的话都记在心里,很多政治上的道理朱厚炜都不是太明白,尽管是穿越者,但和这种顶级政治家比,很多问题看的依旧不够深远。 无疑弘治皇帝说的很正确,如果借着李广的事大兴牢狱,难免会波及到无辜之人,这且就罢了,那群文官未必不会党同伐异清除异己,而皇权则成为他们手中的玩物,一旦如此,天家的脸面丢光不说,他们还会觉得皇室好欺骗。 朱厚照挠挠头,问弘治皇帝道:“父皇,那咋办呢?” “这么多奏疏都在这呢,你总不能留中不发吧?” 弘治皇帝揉揉头,这段时间烦心事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阿耶,和那个矮太监一样的坏人都有谁呀?” 弘治皇帝指着账簿道:“这上面的人都是……嗯?” 弘治皇帝忽然愣住了,旋即喜笑颜开道:“好,好小子!你帮了阿耶大忙啦!” 朱厚照挠挠头:“弟帮你什么了?” 弘治皇帝微笑道:“账簿在朕这,李广同党也只有朕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是谁?” “他们不知道,那处理谁,朕自己决定就行了,给他们做个样子,杀几个同党,既能解决这场风波,又不至于让文官们继续上奏弹劾!” “听明白了吗?知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了吗?” 朱厚照似懂非懂。 朱厚炜趁他们不注意,微微笑了笑。 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最近困扰他的皇帝老爹的事实在太多,人越是着急,越是没办法做出决断,朱厚炜不过只是不经意的点了点弘治皇帝。 这不,自家的皇帝老爹立刻就顺着朱厚炜的思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哇!弟弟真厉害啊!”朱厚照赞赏朱厚炜。 弘治皇帝也冲朱厚炜笑了笑,显然他并没察觉异常。 。m. 第36章 发于中行于外 弘治皇帝在后宫处理政务毕竟不是常态,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乾清宫。 李广虽然死了,但因为李广牵扯出来的余波并没有结束,弘治皇帝虽然批示了科道的奏疏,让对方交出名单才处理李广同党,但他知道,这群文官是叫不出来具体名单的。 不过事情显然出乎了弘治皇帝的意料之外,以张朝用为首的科道官们还真交上来一份冗长的名单。 于是弘治皇帝在乾清宫紧急召见了内阁三位阁老,刘健、谢迁、李东阳分别顿首于乾清宫文华殿大殿上。 “三位阁老如何看此事?” 内阁首辅刘健拱手行礼:“启奏皇上,臣恳请皇上严惩戴罪之人。” 弘治皇帝命令内宦将奏疏交给刘健,道:“阁老你瞧瞧,六部有五名部堂高官都被弹劾,真要处理有罪之人,如何处理?” 科道言官并不是疯狗,怎么可能谁都逮着咬,更不可能疯狂到同时弹劾五名部堂级别的高官,六部弹劾了五个,显然这不合理。 其实这封奏疏是弘治皇帝让下面人递交上来的,处理这次政治事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朱厚炜的想象。 虽然朱厚炜给弘治皇帝找到了思路,但具体执行过程并不是那么简单,对付文官们的手段也不是朱厚炜想的那么想当然。 当内阁三位阁老看到六部有五名部堂都被弹劾,眼神微微眯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弘治皇帝,才拱手道:“启奏皇上,此事牵扯的官吏越来越多,人员越来越广,若是追究下去,恐滋乱事,臣恳请皇上从宽处理,严惩几名典型以儆效尤。” 从最开始的全部处理,到现在只是抓几名典型对科道官交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权和文官集团的争斗,弘治皇帝完胜。 事情解决,弘治皇帝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笑着道:“倒是朕的二子帮着朕想了很多。” 他没有明说是朱厚炜给他提供了思路,只是变相的夸一夸蔚王。 刘健蹙眉,拱手道:“皇上,自古以来,帝王言行发于中而形于外,请皇上慎言。” 弘治皇帝知道谢迁什么意思,心里很不高兴,他只不过想夸一夸自家的二儿子,在几名阁臣面前显摆显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大明的国本已经稳定,他也不是汉武帝,朱厚照更不是戾太子刘据,何必要用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内描述汉武帝的话来点自己? 他可从来没有要更换大明国本的意思,不过只是将你们当朋友看,才一时高兴说了这些,他真没想到这都能被过度解读。 “朕日后谨言慎行,诸位阁老退下吧。” 三人拱手拜谒,旋即离去。 …… 春和宫,进入十月份,大明朝已经入冬,因为小冰期的缘故,今年冬天格外寒冷。 秀宜的心情也已经转好,此前成天担忧要和李广对食,不过现在李广已死,又加上春和宫调过来的五十名守卫,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来春和宫闹事。 后宫的太监和婢女们也逐渐明白一个道理,春和宫的任何人,不管尊卑贵贱,都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虽然很多太监婢女嘴上不敢说,但其实心里都觉得李广的死和蔚王朱厚炜有关,尤其李广在离开春和宫后,一口一个二皇子是妖孽诸如此类的话,更让后宫太监和婢女对朱厚炜讳莫如深。 说来也可笑,一个三岁的孩子而已,可偏偏在外面传的神乎其神。 此时的妖孽二皇子小屁孩殿下,正跟在秀宜屁股后面学踢毽子。 天气寒冷,多运动运动可以防寒。 那鸡毛毽子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在秀宜的脚上就没下来过,偏偏轮到朱厚炜就不行了,才踢起来,就华丽的落地,几次都是如此,让朱厚炜很是颓败。 “秀宜姐姐,教我,快教我。” 秀宜笑着道:“殿下,踢毽子没有技巧能教啊,需要勤学苦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哇。” 薄雾浓云中,秀宜拉着朱厚炜去了坤宁宫。 今天大哥朱厚照难得休息,想来外廷那边因为李广牵扯出来的余波,让谢大学士暂时没时间来教导朱厚照,杨廷和和王华等人作为今年秋闱的主考官,秋闱结束还有很多事要忙碌,因此也没时间去东宫,所以就给朱厚照放假了。 朱厚照乐得开心,没有什么事是比不上课更开心的了。 “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朱厚炜道:“大哥,毽子,你会踢吗?”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大哥什么不会?我来教你。” “踢毽子最简单了,就像这样。” 他一个飞踹,将毽子踹上天空,然后追着毽子乱跑,最终毽子落地,朱厚照笑道:“弟,看到了吗?这就是错误的示范。” “其实踢毽子要踢矮一点,比如这样。” 当毽子一次两次三次落地,朱厚照终于不嘴硬了,无语的道:“这是女孩子玩的东西,咱们不玩。” 朱厚炜又拿着毽子递给张皇后:“娘,踢。”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娘哪有时间踢这个?” “踢嘛,娘踢。” 朱厚炜围着张皇后的腿旁边乱转,张皇后无奈,道:“看好了,娘就教你一次,小的时候娘可是踢毽子的高手呢,好早就不玩了。” 坤宁宫后花园内,张皇后各种花式踢着毽子,让坐在台阶上的两个小家伙看的目瞪口呆。 朱厚炜兴奋的拍着小手:“娘厉害!娘厉害!” 朱厚照也激动的道:“母后你太厉害了!” 听着两个儿子夸她这个无所不能的娘亲,张皇后心里也很开心,上一次玩这个还是七八岁的光影,也就那么一两次,后来就不能玩了。 因为礼法的约束。 今日在重拾童真,不由让张皇后回忆往昔,心情格外爽朗,只是上了年纪,才踢一会儿就开始喘起来。 养尊处优惯了,没办法。 这种慢性病不仅在张皇后身上出现,弘治皇帝更是如此。 朱厚炜知道自家皇帝老爹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就要驾崩,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所以才央求着老娘来踢毽子锻炼锻炼身体。 只是可惜,等了很久弘治皇帝都没来。 “你们在干什么?”外面,传来弘治皇帝的声音,这让朱厚炜双目渐渐明亮起来。 。m. 第37章 李广的余波 弘治皇帝背着手,远远地就看到这一幕。 身为天子,高处不胜寒,处处都要克己守礼,受到礼法约束、文臣约束、宗教约束,别看皇帝至高无上,很多事他们是不能做的,在外人面前要不苟言笑,不能喜怒于行,毕竟上行下效,皇帝更要做好表情管理。 日常的生活还有史官们编纂起居注,皇帝更要注意自己的行为私德,一不留神就被编纂到起居注,遗臭万年。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母子三人其乐融融的踢着毽子,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他这一路走来,说一句如履薄冰才走到对岸丝毫不为过,年幼时悲惨,成年后还要从文官手中夺权,一路披荆斩棘,许久没这么轻松愉快的笑了起来。 有个和睦的家庭,这比什么都重要。 朱厚炜看到弘治皇帝,飞奔过去,抱着弘治皇帝的大腿道:“阿耶,娘,娘好厉害!” “你也踢,你也踢。” 弘治皇帝无奈的苦笑,吃力的将小胖墩朱厚炜抱在怀中,温声道:“阿耶是天子,你老师是不是教导过你,天家要克己守礼?” 朱厚炜理所当然的道:“秀姐姐说踢毽子可以不生病。” “阿耶都头疼了,阿耶要踢。”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一颗心越来越温暖,捏了捏朱厚炜的胖脸道:“阿耶不头疼,你这孩子,孝顺的让阿耶心里不安呐。” 今天他在后宫踢毽子,要是被太监婢女们看到,那些人会怎么想? “阿耶都快抱不动我了,阿耶要锻炼,踢毽子踢毽子。” 张皇后哭笑不得,很有眼力见的将贴身婢女全部使唤离去,后花园就剩一家四口人,她这才道:“皇上,小家伙说的也没错,你成日忙于政事,天天绷着的弦得不到放松,对身子不好。” “这也没外人,只有咱娘仨,不妨就和小家伙们玩一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弘治皇帝被张皇后的话触动了,诚然如此,这种机会很难得,此前他一直在外朝忙于政事,上次清宁宫失火着实将他吓得不轻,深怕太皇太后周氏出什么事。 一家人能团圆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 弘治朝是个特殊时期,弘治皇帝本人也是如此,继承人没有什么争斗,后宫更没有什么女子乱政,孩子健康,妻子端庄知礼,没有太多蝇营狗苟,一切都安宁和睦。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那朕也就和你们学一学。” 弘治皇帝显然也不会踢毽子,朱厚炜有模有样的给他将毽子扔到天空中。 “父皇,你好笨哦。还不如我。”大哥总是这样,开口就是王炸。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那你给朕看看本事。” 朱厚照挠挠头:“父皇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这还差不多。”弘治皇帝点头。 朱厚照道:“你和我一样。” 合着在你眼里,你父皇怎么都是笨蛋蠢货是吧? 爷三在踢毽子上一样,都没有天赋,只能震惊的欣赏张皇后花式踢毽子,在一旁充当啦啦队,不时一片叫好声。 短时间的锻炼,弘治皇帝脸上已经潮红一片,张皇后停下了运动,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厚炜没说错,您是该多锻炼锻炼了,有了好身子才能好好治理国家呐。”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还是我家老二知道心疼父皇,不像某些不懂事的孩子,只知晓说父皇蠢笨。” 朱厚照耿直的道:“老师教过我六正六邪,要敢于直言,不能说假话佞言欺骗天子。” 弘治皇帝无语,心道你还真能活学活用,其他的怎么没看你学会? 回到坤宁宫正殿,张皇后去换衣衫,顺便准备一些点心茶水。 朱厚照好奇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李广的那些同党杀了没?” 上次在坤宁宫偏殿,弘治皇帝批奏疏,两个小家伙陪在弘治皇帝身边学了很多,当时父皇说弟弟帮了他大忙,于是朱厚照现在才想起来问问结果。 弘治皇帝摇摇头:“只有一小部分人处理了。” “哦。” 弘治皇帝反问朱厚照道:“你以为这就结束啦?” 朱厚照道:“难道不是吗?”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朕告诉你,你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文官们虽然不就此事牵连更多的同僚文官,但他们又将手伸到了军事上。” 这还能联系上?朱厚炜心中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想听听这些文官们究竟是怎么利用李广的事牵扯到军事上的。 朱厚照完美的充当嘴替,问弘治皇帝道:“咋了?” 弘治皇帝道:“翰林院检讨刘瑞上奏说上天示变,就李广门下之臣说到该以前太监汪直和都御史王钺为戒,宜调查都匀之捷都御史邓廷瓒等冒功之举……” 成化时期大明朝在辽东打出了前所未有的天威,犁庭扫穴! 这次的战争几乎将辽东的女真人给扫荡了一遍,当初女真人挑衅大明天威,在辽东造反。于是先帝成化皇帝则遣调太监汪植和都御史王越一同去辽东平乱,这场战争以大明完胜告终。 可也因为此,文官们记恨上了王越,说好的大家都是文官阵营,你却悄悄勾结阉党去边境立下大功,你这不是背刺文官群体吗? 明朝一直以反阉党为政治正确,你王越这个小人居然和阉党一起去打仗? 大明受辱不重要,辽东造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官集团就不能和阉党勾结在一起! 如今王越为镇守关西七卫联防哈密的总兵官,兵权极大,文官们一直在等机会弹劾王越。 于是就借着这场大火和李广事件的余波,完美将火力转移到了西北总兵官王越头上,他们认为现在国家有难,财政应该先紧着国家为主,西北那边报军功给兵部,按理说兵部要赏赐很多钱财,为了恶心王越,他们才建议削减军功的赏赐,顺便让都察院派人再去查一查王越和其麾下有没有冒功领赏等事。 听完弘治皇帝的念叨,朱厚炜心中震惊极了,不由感慨大明朝文官们是真的难以对付! 他们的这套逻辑思维,但凡一个皇帝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很可能就被这群所谓的六正之臣给设计进去了。 。m. 第38章 牙刷 弘治皇帝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张皇后带着婢女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听到父子三人正在谈论政事,她笑着道:“你们爷仨好好聊,我去看看秀荣刺绣学的如何了。” 好啊老娘,你现在才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五口人不是四口人吗? 姐姐哭晕在东阁。 朱厚炜歪着小脑袋,抱着弘治皇帝的手臂,问道:“阿耶,王越很厉害吗?”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他很厉害。”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精锐被打光了,不仅让大明对蒙古人从战略进攻变成了战略防守,修筑长城,以防为主。 更令人悲哀的是,那一场战争打死了很多名将,自此后大明的武将青黄不接。 直到成化朝,才出现了一个能打的文官将领,都察院御史王越。 在弘治皇帝登基御极后,因为王越的政治错误,勾结大太监汪植,遭到了以兵部尚书刘大夏为首的文官们强烈弹劾,那时候弘治皇帝才御极,需要稳住局面,不得不将王越罢官。 可是大明边陲并不安稳,北有瓦剌、鞑靼虎视眈眈,西北还有更大的麻烦,吐鲁番。 作为镇守西向第一镇的哈密,战略位置实在太重要,从成化朝到弘治朝,短短二十年内,哈密七度易手,分别在吐鲁番人和汉人之间来回控制。 西边没有能镇守的大将,于是在去年的时候,弘治皇帝力排众议,重新启用名将王越。 王越也没辜负弘治皇帝的期许,顶住了压力,在西北方向连续对吐鲁番和瓦剌取得大捷。 可是王越越是突出优秀,越是遭到文官们的嫉妒弹劾,李广的这场风波波及的人中就有王越。 文官们甚至要求都察院去查一查王越是否也是李广的同党。 这可将弘治皇帝气得不轻。 朱厚炜好奇的问道:“阿耶,王越是好人吗?” 弘治皇帝微微笑了笑,端着茶水呷了一口,淡淡的道:“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和坏人。” “能对大明朝有用的人,都是好人。” 可是你教我圣功图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诶。朱厚炜心里默默吐槽。 弘治皇帝说完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哼了一声道:“你是太子啊!你弟都知道问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意见发表?”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道:“父皇,我要去和王越打仗!” 噗! 弘治皇帝一口茶喷到了朱厚炜的脸上,“抱歉抱歉。” 他赶紧给朱厚炜擦着脸,然后怒火中烧的对朱厚照道:“你打你个大头鬼!” “这就是你给朕发表的意见?你给朕闭嘴!” 大哥确实太逆天了,你现在是太子,将来是皇帝啊,打什么仗? 现在又不是大明朝草创的时候,你有太祖朱元璋那份本事吗? 祖宗将基业留下来,不求你开疆拓土,只求你能将他打下来的基业给守住,这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了,如果再能富国强军,那一定能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你要是将大明朝给败亡国了,也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妆重彩。 “算了,朕不求你提什么意见了,你给朕记住,作为天子,坐镇中宫,处理天下大小事,治理好国家,这是君主的责任。” “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是你的臣,那么多能臣武将,他们会替你治国打仗,你要做的是用好人。” 朱厚照挠挠头。 弘治皇帝道:“比如王越,你要做的是如何斡旋文官们,保住王越,继续让他在西北发光发热。” 朱厚照微笑道:“父皇我明白啦,这个简单,那些弹劾王将军的人,给他们杀了对不对?” 弘治皇帝捂额,摇头道:“当然不对!” “那些文官们不是废物,他们虽然在这上面做的不对,但他们还有作用,都是数十年科考才进入大明朝的精英,哪儿能说杀就杀?” “人都给你杀光了,谁来给你治国?” 朱厚照感慨道:“父皇你太厉害啦!” 弘治皇帝狐疑的道:“怎么?” 朱厚照道:“做皇帝太难了,父皇居然都能做皇帝,这还不厉害吗?” 弘治皇帝高兴的自吹自擂道:“那是……什么叫父皇都能做皇帝?你这叫什么话啊?” 他语重心长的对两个儿子教育道:“朕要让你们知道的是,皇家无小事,一场不起眼的天灾失火,都能牵扯到这么多问题。” “以后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更要警惕任何天灾人祸,皇家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在眼里,都能利用做文章。” 这一点,朱厚炜深以为然,在这个注重迷信的封建王朝里面,所有人都对皇室虎视眈眈,都会想办法约束皇权,利用任何事达到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子要睿智,更要耳目通达,知晓天下事,做出合理判断和应对。 朱厚照乐呵呵的笑道:“父皇勿要多虑。” “哦?”弘治皇帝笑道,“你听进去了?” 朱厚照摇头道:“没有,不过父皇长命百岁死在我后面,我就不要担心这些事了。” 朱厚炜:“……” 人才啊!大哥!你这个考虑问题的角度实在太牛了! 弘治皇帝也被惊得哭笑不得,你说他懒吧,但他孝顺,你说他孝顺吧,他这个孝顺的目的似乎又并不是那么纯粹。 “好啦好啦。”弘治皇帝摆手道,“等以后父皇再慢慢教你们,说太多你们也吸收不了。” 其实可以的,朱厚炜正听的兴致勃勃,不过终究也无法让弘治皇帝继续。 …… 大明弘治十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十月初六这天终于下了起来。 雪花如鹅毛撒向人间,紫禁城被包裹在大雪中,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火龙运转,将春和宫大殿炙烤的如同烈日炎炎的夏日,朱厚炜早起,秀宜早就给朱厚炜准备好了洗漱用具。 象牙齿沾着细盐齿粉,朱厚炜撅着小屁股蹲着开始刷牙。 只是这样的‘牙刷子’到底有些不实用,值得一提的是,明朝第一把牙刷,就是自家皇帝老爹给发明出来的。 朱厚炜觉得他可以赶在老爹前将牙刷给发明出来。 。m. 第39章 商机呀 中国初具模型的牙刷无疑就是弘治皇帝发明出来的,因为这件事被记录在美国牙科博物馆中。 在弘治皇帝之前,并不是说我们就不刷牙,只是牙具模样具备多样性,并没有形成统一。 比如用柳条沾些许盐巴用来刷牙,或者用手直接沾盐巴刷牙,这些都是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的,因为盐巴在古代的价值太高,对贫下中农来说消费不起。 没有盐巴,小农们也可以沾草木灰等清洁牙齿,不仅可以防虫还能止疼。 不过无论如何,牙刷的特定样式都还没被发明出来。 今天朱厚炜依旧休课,大清早洗漱完毕后也没去坤宁宫,他找到秀宜,问道:“秀姐姐,你怎么刷牙?” 秀宜将柳条拿出来,然后沾染了一些牙粉和西盐,道:“就这么刷呀。” 朱厚炜道:“不趁手诶,你说可不可以将牙柄给加长点。” 秀宜愣了一下,然后喜笑颜开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 “我试一试。” 秀宜又去拿了柳条,朱厚炜道:“秀姐姐,你说可不可以将这前面加上毛发,这样就能将牙粉醮上去啦。” 秀宜震惊的瞪大杏眼,激动的道:“殿下你真的聪慧呀!我马上去试一试。” 经过朱厚炜的提点,秀宜很快便制作出来了和后世牙刷类似的模型,牙刷头部用猪鬃毛粘合成密集坚韧的毛发,木质的牙柄经过加长后,更适合手握力。 于是大明第一个牙刷就这么华丽的诞生了。 这倒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发明,不过日常生活中最不起眼的东西,但千百年来也没有人想过。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没有利益驱使,不会有人会想着多制发明用来赚钱。 真正成为商人的,他们要么在市井做买卖,要么做丝绸瓷器等大买卖,对于心理需求呀、市场需求呀、市场空白等等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要是放在后世的商人,恐怕这玩意早就被发明出来了,因为空白的市场可以驱使他们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从而获得巨额的利益收入。 不过无论如何,秀宜也不会怀疑朱厚炜什么,毕竟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发明而已。 如同往常一样,秀宜拉着朱厚炜朝坤宁宫走来。 朱厚炜怀中揣着四个牙刷,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张皇后面前。 “娘。” 张皇后漫不经心的道:“哦,洗漱了没有?快来吃早饭吧。” 朱厚炜从怀中掏出一柄牙刷交给张皇后:“娘,刷牙。” “这是什么?” 张皇后看着造型奇特的牙刷询问,秀宜赶忙开口回答,将朱厚炜清早起来,如何发现牙刷不便利,如何提议改良牙刷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知张皇后。 张皇后听的别提多么高兴,笑着道:“我儿厉害了呀!小小年纪能人之所不能,都能发明出这么牛的东西了!” “这个给阿耶,这个给大哥,这个给姐姐。” 朱厚炜又掏出三个牙刷,张皇后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小家伙这么大点就这么孝顺,以后娶了媳妇肯定不会忘了娘,娘有福了。” “哦?” 外面,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让舅舅来看看,我家二外甥又捯饬出什么厉害的东西了,居然让阿姐这么夸奖?” 问音识人,张家两位舅舅迈着步伐来到坤宁宫。 上次的盐引给他们攫取了数千两白银的利润,让他们喜不自胜,但喜事总是过去的那么快,盐引没有了。 于是两兄弟又开始来宫内表演哭穷。 此前坑了大外甥,这次不能再坑了,深怕弘治皇帝对他们发火,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张皇后头上。 只是才来就听到张皇后夸奖朱厚炜,他们就知道他们的阿姐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说不定索要盐引的事能成。 夸二外甥就完事了,阿姐一高兴,肯定会赏他们一点盐引的。 “呀,这个是挖耳勺吗?”大舅张鹤龄笑呵呵的询问。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眼瞎啊?” “你给我挖,现在就挖!” 张鹤龄尴尬一笑,道:“阿姐,这是什么?看着像刷牙的。” 张皇后道:“知道还问?” 张鹤龄认真的打量着牙刷,忽然笑道:“不错,不错呀!这玩意真不错!” 张皇后炫耀的道:“老二发明出来的。” 挖槽? 张鹤龄瞪大眼睛,不太确定的看了一眼小胖墩朱厚炜。 这么聪明?小小年纪居然都知道发明了?了不得啊! 张延龄拉着张鹤龄的衣袖,小声咬耳朵:“大哥,这才发明出来,外面人都不知道呢,这难道不是巨大的商机吗?” 张鹤龄虎躯一震,有道理,大有道理! “二外甥,这个怎么制出来的?” 朱厚炜一脸无语,心道大舅你智商稍微有点堪忧啊,这还要问? 这么简单的构造,但凡长了眼睛应该都知道怎么制作吧? “好了,你们来干什么的?”张皇后问道。 索要盐引,但现在暂时不需要了。 两兄弟赶忙道:“阿姐,瞧你说的,好像我们每次来都要求你办事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当然是来看望二外甥的了,好长时间没见了,这不是想念的很嘛。” 张皇后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们怎么空着手来?” 张鹤龄:“……” 朱厚炜伸着手道:“舅舅,玉。” 张鹤龄:“……” “哎呀,哈哈,忘啦忘啦,下次一定带。”张鹤龄拍着脑袋,“嗯,舅舅看到二外甥就好了。” “舅舅先回去了。” 说完,这两兄弟逃也似的离开了坤宁宫。 得赶紧回家制牙刷,多制出来一点,最好一天时间将北平的每一个百姓都照顾到,不然晚了就有人跟着制牙刷去卖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能赚到什么钱呀? “大哥,不可如此,我有个建议。”张延龄挑眉。 张鹤龄问道:“哦?二弟有何良策呀?” 张延龄趴在张鹤龄耳朵旁边,眉飞色舞的小声逼逼。 “哈哈哈!好好好!二弟实乃诸葛卧龙也,此策甚妙也,定能赚它个盆满钵满!” 。m. 第40章 坑人的舅舅又被弹劾了 寿宁侯张府今天宴请了许多人,要么是北平的大商贾、大士绅,要么是京畿的小官僚,总结来说就一个特点——张家兄弟能欺压的一类人! “哎呀,王员外郎,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这不是李举人吗?你好你好。” “老吴,听说丝绸卖了不少钱?还逃了商税是吗?” 张家兄弟热络的和众人打着招呼,刚被点名的商贾顿时吓的瑟瑟发抖,赶忙摆手道:“张侯爷,小人没有逃税啊,您可千万别瞎说。” 张鹤龄微笑道:“瞧你这模样,本侯和你说笑的,莫紧张呀。” “咱兄弟们不是许久没聚了吗?这次难得聚一聚,都别拘谨,放松点。” 谁敢放松啊,谁不知道你张家兄弟的德行?寻常被你们欺负的人还少吗? 可这群被张家发请帖点名的人又不敢不来,来的人或许张家兄弟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但不来的人,不好意思,他们兄弟肯定记得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来,张家兄弟在京师可是没少干孽事,御史言官们不知弹劾过多少次张家兄弟,可那又如何? 弘治皇帝哪一次处理过他们?尽管弘治皇帝知道这两兄弟不堪,但每一次都对他们宽容的饶恕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他们兄弟是当今国舅,弘治皇帝爱屋及乌,那么宠溺结发妻子张皇后,又怎会处理张皇后的亲弟弟呢? “诸位大清早过来,都刷牙了吗?” 张家兄弟开口,将中厅聚着的一众商贾士绅们问的一阵无语。 谁踏马还能不刷牙吗?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一众人虽然心里吐槽,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对张家兄弟回话。 “刷了就好,刷了可以再刷一次。” “啊?”众人被张家兄弟整的一脸懵。 张鹤龄对二弟张延龄道:“老二,你给他们介绍介绍皇家最新发明出来的牙刷。” 张延龄微笑着将牙刷拿出来,展示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的介绍道:“这种牙刷可是皇室发明出来的,你瞧这头上的猪鬃毛多么密集?牙粉和食盐醮上去,配合得心应手的牙柄,保管你们刷牙很快乐。” 听到是皇室发明的东西,这群人就算再傻,也开始纷纷从各种角度对这个不起眼的牙刷夸赞。 真心中多少带着些许虚伪就是了。 毕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发明,就算便利惠民,但也仅限于此。 不过谁也不敢不夸,毕竟是皇家弄出来的东西,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鹤龄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兄弟也觉得极好,说实在的,皇上日理万机,皇后母仪天下,但如此忙碌之下,居然还想着吾等老百姓,这难道不是天恩降临人间吗?” “今日吾等也能享受皇室才能享受的东西,实乃人生之荣幸呀!” 大明朝最先流行的东西,肯定是从皇宫出来的,皇宫会带动民间流行趋向,比如穿衣、化妆、美食等等。 “你们现在走运了,能享受皇家才能享受到的牙刷,这样吧,本侯便宜点给你们一同用一用。” “一柄牙刷只卖三两银子,童叟无欺,价格合理。” 你们想抢劫,大可以直接说,不必如此麻烦。 一个刷牙的东西,你买三两银子,能买三千多斤的大米,这不是抢劫是什么?抢劫之前还要和你有说有笑卖力推广,着实为难两位侯爷了。 “啊哈哈,对对,价格合理,不错,着实不错,我买一柄。” 张鹤龄蹙眉,不高兴的道:“你说啥?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什么叫你买一柄?怎么?嫌弃皇家的东西是垃圾吗?” 被点名的那名可怜商贾两股战战,急忙改口道:“不不,我说我买一吊。” 这一吊牙刷也就是十个,三十两银子。 张鹤龄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错!你走运了,因为这些牙刷没有什么货,你能抢到十吊,我真替你高兴,好,二弟,给这位兄弟拿十吊牙刷过来!” 一吊三十两银子,十吊也就是三百两。 那商贾如丧考妣,心痛到无法呼吸,心道张家兄弟是真狠! 今天来的人大概有二三十名,张家兄弟将牙刷全部给卖出去了,得银接近8500两。 众人走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很开心的抢到了张家兄弟手中的牙刷。 望着八仙桌上堆积如小山的银子,张鹤龄咂摸咂摸嘴巴,对张延龄道:“二弟此计甚妙也!” “这简直比盐引还要赚钱,不错,今天凭着我们兄弟的智慧,赚了这么多钱,晚上加餐,我们吃肉!” 张延龄赶忙道:“大哥,还不能放松,咱们还要加快生产,民间百姓也能买呀。” 张鹤龄深以为然道:“不错。” 张延龄笑呵呵的道:“一个牙刷三两银子,大明朝京师上百万人口……我滴妈呀,我们要发达了,哼,沈万三在我们面前都不配提鞋。” 张鹤龄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一脸憧憬模样的张延龄,问道:“二弟,你虎啊?你是大虎逼吗?上百万人口你卖还卖三两银子,踏马的,这些百姓能把我们兄弟活剥了!” “你是不是傻啊?士绅的钱我们能赚,商贾的钱我们能赚,贪官的钱我们也能赚,因为他们的钱不干净。” “老百姓的钱都是踏马的辛苦种地得到的,你敢这么卖,就算卖不出去,皇上也要剥了我们!你是嫌族谱上的人太多了是不是?” 张延龄:“……” “大哥,那,那你说多少钱一个呀?” “一文钱一个!我们要做善事,要惠民,懂吗?” 张延龄噢了一声,道:“好!” …… 乾清宫,弘治皇帝正在认真的批阅奏书。通政司那边送来了一批批奏疏。 弘治皇帝有些不解的看着内宦,问道:“怎么忽然送来这么多折子?” 内宦惶恐道:“皇上……都,都是弹劾寿宁侯和建昌伯的。”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这么多奏疏,全部都是弹劾他俩的?” 这奏疏真正的堆积成了山,那两兄弟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m. 第41章 皇帝的两幅面孔 ‘朝中有奸,国之将亡,臣恳请重典惩处张氏兄弟,其人欺君罔上,借天威而威于外,借皇室名而敛财,天怒人怨,不可饶恕,臣恳请皇上将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五马分尸——臣御史陈番呕血上奏!’ ‘寿宁侯、建昌伯,小人也,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一介小小的所谓牙刷,居然典卖三两白银之高价,强迫道录司等官、举、赏以高价购买,得利数万银,借皇家名义欺诈百姓,与畜生何异?臣请皇上立刻谴刑部缉拿此二獠,如今正值秋后,可斩立决!’ “张氏兄弟诈以皇室发明牙刷为由……” 一封封科道言官的奏疏,几乎全部上书让弘治皇帝重罪惩治张氏兄弟,弘治皇帝还从没看过大明朝有谁会这么人憎鬼厌的,这两兄弟却做到了,居然让弘治皇帝都有些佩服起来。 只是弘治皇帝的面色并不怎么好,面色怒红一片,怒道:“他们居然还借皇室之名,去与民争利?两个狗东西,简直胆大包天!”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拿着奏疏气冲冲的就朝坤宁宫而去。 朱厚炜正趴在张皇后大腿上晒着太阳,张皇后坐在椅子上,认真的给几个小家伙绣着新衣。 “娘,你好漂亮,我长大了要娶和娘一样漂亮的。” 张皇后气得发笑:“你这小东西,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娘子!” “你刚才说什么?”张皇后又问朱厚炜。 朱厚炜道:“我说娘好漂亮,我长大了……” “好了,后面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就在此时,弘治皇帝迈着急促的步伐,火速来到张皇后面前,将奏书放在桌上,怒道:“你看看你两个弟弟干的好事!” “朕的大明朝迟早要败坏在他们手中!” “朕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他们居然还如此贪得无厌?你若管不好他们,朕让刑部的人去管!” 张皇后吓坏了,赶紧将丝绸刺绣放在一旁,问弘治皇帝道:“皇上,出什么事了啊?” 还能出什么事啊?我那两个人才舅舅,估计拿着牙刷去坑人去了。 不然他们不会来坤宁宫什么都没求,就跑那么快的离去。 “他们借着皇室的名义,说是皇室在用什么劳什子牙刷,然后去强买强卖,得利数万两银子,现在所有官吏都在弹劾他们,让朕将他们五马分尸!” 朱厚炜:“……” 这群文官是真狠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舅舅他们坑到了这群文官们头上,瞧将他们气的,都要将那两个家伙五马分尸了。 张皇后赶紧安抚弘治皇帝,她问道:“皇上,文官们弹劾说张鹤龄兄弟借皇室名义欺诈百姓,这是怎么了?” 朱厚炜心道老娘你真狠啊,这已经和舅舅划清界限了吗? 不过这也是老娘的智慧,现在和他们暂时划清界限,也说明他这个皇后不会因为是自己弟弟就偏袒他们,该杀你这个皇帝就杀! 当然了,这也不过只是虚与委蛇之计,先让皇帝父亲冷静下来,避免迁怒到她这个皇后。 老娘能将皇帝父亲拿捏的一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平常那么温婉端庄,可手段却着实了不得啊,难怪皇帝父亲能被老娘拿捏的死死的。 “哼!”弘治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张家兄弟说皇室发明了新东西,拿出去卖,这不是借皇室之名欺诈百姓吗?” 张皇后赶忙道:“是牙刷吗?” 弘治皇帝点头,于是张皇后赶紧将牙刷拿出来,递给弘治皇帝看,道:“是这个吗?” “朕怎么知道?” 打量了一下牙刷,弘治皇帝倒是愣了一下,这牙刷确实实用,设计倒也可圈可点。 张皇后微笑道:“老二今早发明出来的。” “啊?” 弘治皇帝又愣住了,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炜,不可思议的道:“你弄出来的?” 朱厚炜小鸡啄米点头。 “不错,着实不错呀!”弘治皇帝脸上泛起了笑容,揉了揉朱厚炜的头,道:“你还这么小一点,居然都能发明这种东西造福百姓了,我儿了不得呀!” 张皇后赶紧又道:“皇上,这东西是皇室发明出来的,妾的两个弟弟并没有说假话,也没有借着皇室的名义欺诈别人。” 东西确实是皇家发明出来的,那么张家兄弟就不算假借皇室名义去欺压别人,更没有欺诈皇室天威。 这是大事,贪了一些钱财都没事,大不了还给别人就是,但如果他们兄弟真是虚假的盗用皇室名义去坑害别人,那性质就不同了! 任何人也不能借着皇家名义去祸乱百姓,皇室的威名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和利用! 这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朱厚炜现在都不由深深被老娘的智慧折服了,三言两语就将问题的本质给道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这件事的核心,然后给与准确的解释,逻辑严丝合缝,说话有理有据,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一句话都在点明核心。 “真是你捣鼓出来的?”弘治皇帝又看着朱厚炜,再次确定。 朱厚炜点头道:“是哇父皇,你要不要刷牙?很好用诶。” 弘治皇帝笑道:“阿耶明天就刷,好孩子。” 就算刚才再怒火中烧,对朱厚炜依旧和蔼平易。 “真不错,要朕看,我家厚炜小小年纪发明出来的牙刷,卖三十两都不为过呢!” 朱厚炜:“……” 父皇你太双标啦,舅舅才卖了三两,你就气得喊打喊杀,怎么知道是我发明出来的,卖三十两都不过为啦? 不过这也预示着,弘治皇帝的气性已经消弭大半了,他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管张家兄弟敛财的事,满心都在朱厚炜身上。 他将朱厚炜给抱起来,笑着问道:“你告诉父皇,你怎么想起来发明牙刷的?” 朱厚炜理所当然的道:“我用象牙刷牙不舒服,然后就让秀姐姐给我做了这样的牙刷了。” “哈哈哈!好!聪慧,我儿真的很了不得呀!你实际年龄不过三岁呢,就能捯饬出这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太了不起了!” 。m. 第42章 宠信过度 弘治皇帝心情极好,张皇后赶紧趁热打铁道:“皇上,妾的两个弟弟实有强买强卖之嫌,此事该如何处理便要如何处理,勿要坏了皇上的名声。” “所得非法之财产,妾定会让两个弟弟如数奉还。”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此事你莫要过问了,左右不过是敛了些财,朕自己处理便是。” 张皇后长舒一口气,忙不迭道:“多谢皇上。” 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朝外走去,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笑着道:“我朱家的小神童了不得呀!” “你两个舅舅拿了巧取豪夺了别人的钱财,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朱厚炜摇摇头:“不知道诶,阿娘刚刚说让舅舅把钱还给别人。” 不知不觉中,弘治皇帝已经将朱厚炜给抱着来到了乾清宫暖阁。 这里是弘治皇帝日常批阅奏疏召见臣僚的地方,他先让伺候的太监给朱厚炜去倒了蜜水和牛奶,然后才将小家伙放在自己软榻旁边。 “阿耶真要这么吩咐你舅舅去做了,那将会酿成灾祸。” 朱厚炜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笑道:“小家伙敏儿好问,阿耶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寻常和你大哥说这些道理,他总是不愿意听。” “阿耶告诉你,阿耶要这么处理你舅舅了,那你舅舅会怀恨谁?” “那些朝他们买牙刷的或官、或商、或士,将都会是你舅舅怀恨的对象,他们肯定要想办法对付这些人,这才是真的害了别人。” “他们仅仅只是丢了些许钱财,却可以不必招惹祸端。若是你舅舅真要将钱还回去,他们将会遭到你两个舅舅的报复,届时文官们将会继续弹劾你舅舅,如此反复,阿耶该怎么处理?” “这事儿,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听着皇帝老爹的教诲,朱厚炜暗暗记在了心里。 “来人,传朕命令,给蔚王府在增设五十名侍卫,宫女太监再添百人。” “遵旨!” “这是父皇奖励你的。”弘治皇帝捏了捏朱厚炜的胖脸,“我儿这么优秀,小小年纪就能造福百姓,该奖!” “召礼部、内阁部堂阁老来。” 弘治皇帝再次开口,但朱厚炜始终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很疼爱自己,但这些赏赐的规格越来越高,已经有些逾越礼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文官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等礼部和内阁部堂阁老抵达暖阁的时候,所有臣僚都是微微一愣,如何也没想到后宫的一位小皇子会出现在暖阁这种地方。 太子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因为将来要继承大明江山,学习如何治国批奏疏无可厚非,可二皇子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心情不错,摆摆手道:“诸卿勿要多礼。” “弹劾张氏兄弟的奏疏朕看了,也已派人调查清楚了原委,牙刷确实出自皇室,是朕之二子蔚王所发明。”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故意顿了顿,看着文官们呆滞惊讶的表情,弘治皇帝很是满意。 “张氏兄弟和对方也不过正常买卖,愿打愿挨,说非法乱纪也不合理,毕竟双方都是你情我愿,但张氏兄弟实有狐假虎威之嫌,朕已下令扣除其半年俸禄以为惩戒,尔等便勿要深究。” 几名部堂阁老沉默不语,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弘治皇帝继续道:“徐尚书,蔚王年幼便聪慧过人,朕意在春和宫设属官教诲二皇子,不知可否?” 礼部尚书徐琼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立刻拱手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朱厚炜也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弘治皇帝居然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荣耀,这简直是将自己朝火坑上推啊! 果不其然,徐琼拱手道:“上位可见故秦王世民之弘文馆也?唐高祖逾越礼制,重赏秦王过度,乃至兄弟相残,血溅玄武门,皇上当以历史为鉴。” 弘治皇帝摇头道:“哪有这么严重,朕只不过觉得朕的二子聪慧过人,想要好好培养,将来去了封地可以造福百姓罢了。” 不仅徐琼激烈反对,内阁三位阁老也出列激烈反对,无论如何都要杜绝弘治皇帝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连今日蔚王朱厚炜出现在暖阁之事,他们都弹劾蔚王逾越礼法。又继续弹劾弘治皇帝在后宫时间颇多,已经许久没有经筵听课等等。 明面是弹劾朱厚炜,实则是在埋怨弘治皇帝。讲道理,前面他们弹劾自己,朱厚炜都能接受。但皇帝老爹又不是机器,三天小经筵五天大讲课,他还要操持批阅奏疏,朔望朝参,哪里能忙得过来?耽误几天经筵怎么了啊?真要将他累死吗? 见群臣态度如此坚决,弘治皇帝也只能不悦的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无奈之下,弘治皇帝只能命人将朱厚炜送回了春和宫,自己则继续留在暖阁和一众臣僚高官商讨国事。 …… 鹅毛一般的大雪越来越大,今年冬天注定不好过,长安一片月,万家捣衣声的旧况依旧存在,但现在大明朝能穿得起棉衣的百姓并不多,每年的冬天对百姓的生存都是巨大的考验。 早在秋九月的时候,许多小农就已经开始把秸秆和稻草捣碎缝在衣衫中,以此过冬。 富人权贵们自是不惧大雪天,兴致来了还能附庸风雅的做诗吟诵、戏班听曲,可怜天下穷人了。 不过这些事距离朱厚炜实在太遥远,一大早他就来到东宫,朱厚照今天也没赖床,见到朱厚炜激动的道:“弟,弟,好大的雪,咱们快来堆雪人吧!” “大哥,我想尿尿。” 朱厚照笑着道:“我也想尿尿,我们一起尿,比一比谁尿的远。” 朱厚炜:“……” 大雪天,两个小家伙撅着屁股,站在廊坊的台阶上,朝着台阶下滋尿。 内阁两位大学士谢迁和李东阳今日负责教导朱厚照的课业,昨日还在暖阁弹劾了一番弘治皇帝,朱厚炜都记在心里呢。 “殿下,二皇子,你们……” 朱厚炜听到声音,撅着屁股转头,一泡尿刚好滋在两位大学士的裙摆上。 。m. 第43章 妖言案 朱厚炜是故意的,但朱厚照却是真的无意。 他正尿的尽兴,小雀撅的都朝天上了,听到两位大学士呼唤,下意识的回头,弧线的黄汤滋了谢迁和李东阳一脸。 大哥牛逼! 朱厚炜不由感慨。 谢迁和李东阳愣了一下,摸了摸脸颊上的黄汤,居然下意识的用舌头舔了一下……这真的是下意识的。 然后……两位大学士面红耳赤,大怒道:“胡闹!胡闹!” “你们,你们!”两位大学士重重哼了一声道,“不成体统,顽劣至此,哪有皇室子的样子!” “今日休课,好好反省!” 说罢,两位大学士急促的离开,想必是去清理脸颊和衣衫去了,顺便还要漱口。 “哈,哈哈哈哈!”朱厚照弯腰大笑。 朱厚炜也不厚道的笑了。 “谁让他们叫我的,我哪知道他们就在我后面。”朱厚照幸灾乐祸,“倒霉!” “下次还尿,这样他们天天都不会来让我上课了!” …… 今日难得大雪停下,太阳高照,民间百姓们活动范围也不过自家村落的一亩三分地。 在北平东北隅郑村镇,隶属武成中卫军余,所谓军余就是正军外家中的子弟,属军籍。 今日一些百姓正在晒着太阳,村民郑旺小声和村民们聊着家常,忽然低声开口道:“我马上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众人不解,皆好奇问原因。 郑旺笑着开口道:“宫内的太子,乃是我亲孙子!” 听到这话,众人大惊,但还是忍不住问询原因,得知来龙去脉后,顿时便有许多人大惊,大惊之后便是兴奋,毕竟郑旺乃是当今太子的亲爷爷,如此尊贵的地位,自是让旁人幻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盛况,于是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 这则谣言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师,逻辑演化的也越来越完善。 传闻皇后张氏和弘治皇帝结婚四年未尝生子,关于皇后不能生的谣言立刻逻辑闭环,之后皇室忽然对外报喜说皇后诞生皇子,而实际诞生朱厚照的亲母乃是郑旺的女儿。 民间的谣言甚嚣尘上,消息很快传入了皇宫,突来的消息,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大明朝。 坤宁宫。 弘治皇帝正在耳提面命的教育着自己两个儿子。 昨日两个小家伙滋了两位内阁大学士一身尿的事,还是被传到了弘治皇帝耳中。 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们是大学士,是国家的肱股之臣,你们怎能这般侮辱?” 朱厚照哼道:“父皇,又不是我要尿他身上的,我和弟正在东宫撒尿,他们忽然叫了我们,我回头,那尿不就滋到他身上了吗?” “这也能怪我吗?谁让他们在我尿尿的时候叫我?我哪能控制住不尿啊,大学士教育我说别人唤我,无论我在做什么都该给与回应,我这不是将大学士的话记在心里,他不夸我就算了,居然还告状?” 弘治皇帝怒道:“就你的歪理最多,你就不能学学你弟?错了要认,认了挨罚。” 朱厚炜挠挠头,对弘治皇帝道:“可是阿耶,大哥没说错啊,就是他们叫我们的,我们才回头的。” 弘治皇帝怒气更甚,指着朱厚照道:“你将你弟弟都带坏了!” 朱厚照:“……” 这也能怪我吗?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在一旁看戏,也不出面护犊子,这两小家伙是该要被教育教育了,平常都宠坏了。 “阿姐,阿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张家两位侯爷踉跄的跑到坤宁宫,脸上带着怒火,大吼着喊道。 张皇后不悦,训斥道:“大呼小叫的!你当皇宫是你们家?如此没规矩!” 弘治皇帝恶狠狠盯着张家兄弟,没给两位国舅爷好脸色看。 张家兄弟脸上快要喷火,红扑扑的,大怒道:“外面有一群狗东西,他们在传妖言啊阿姐!” “姐夫,你要将他们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你在教朕做事?是不是谁又弹劾你们了?你们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还要朕将人家五马分尸,巧了,人家也这么建议朕这样处理你们的。” 张家兄弟赶忙道:“皇上,这次不一样,不一样啊!” “外面有一群比崽子,他们,他们说我的大外甥不是阿姐生的,还说是一名姓郑的宫女和姐夫你生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简直妖言惑众啊皇上!” 弘治皇帝愣了一瞬,盯着张家兄弟,怒火瞬间喷薄而出,怒吼道:“此事当真?” “此獠当诛,五马分尸,凌迟,诛九族!” “谁敢妖言惑众?谁敢造谣国本?谁敢动摇大明朝社稷的根本?!” 张皇后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将谣言放在自己头顶上,她厉声道:“放肆!刁民安敢欺天!” “此獠是谁?为何要传如此歹毒之言?他要做什么?究竟什么目的?” “本宫十月怀胎,将厚照生了下来,谁敢胡说?” 张家兄弟大吼道:“是啊!那个比崽子还说他才是大外甥的外公,那咱父亲算什么?” 朱厚炜听得眼睛瞪得滚圆,因为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有哪个蠢货坏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们难道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还是真的活腻歪了,就是想寻死? 朱厚照瘪瘪嘴:“我就说嘛,父皇对弟弟这般好,天天苛责我,原来我不是母后生的。” 弘治皇帝喝道:“少放屁!” “不是你娘亲生的,朕能将大明朝都交给你?” 果然是老朱家最有种的皇帝,这个时候了你小子还敢贫嘴,朱厚炜深深佩服自己大哥。 弘治皇帝安抚张皇后道:“你勿要置气。此事交给朕!” 他说完,拂袖愤怒的离去,直奔乾清宫暖阁。 弘治天子这次当真大发雷霆,拍案高呼道:“给朕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叫来!现在,立刻,马上!耽搁片刻,朕要他的脑袋!” 少顷,锦衣卫指挥使以最快速度飞奔到乾清宫,抱拳弯腰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朕不是皇帝,朕不配!朕养你锦衣卫吃干饭的?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锦衣卫是瞎子?聋子?!” 。m. 第44章 恶心,非常的恶心 明朝的厂卫和文官集团的权力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成化时期,以汪植为首的西厂和锦衣卫权柄滔天,汪植也就是雨化田的历史原型,权力大到没边。 等弘治皇帝登基后,文官集团趁弘治皇帝主少,便开始肆意打压厂卫,汪植被发配到南京守皇陵,依附于汪植的官员和厂卫几乎都被处理,文官们重新掌权登上历史舞台。 以至于到现在,锦衣卫在明朝的存在感极低,被文官们压的根本抬不起头,此前听闻锦衣卫东西两厂闻之色变的旧况不在,锦衣卫如同过街的老鼠,权力被无限弱化。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自然而然的也闲下来,外面发生的事他真的不知道。 眼看弘治皇帝怒火中烧,牟指挥使瑟瑟发抖,这位儒家君子皇帝似乎从来没发这么大火,究竟出什么事了? 牟斌不敢说话,低头默然。 弘治皇帝扬声道:“外面有传闻皇太子非是皇后嫡出,谁在传言?哪些同党?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和目的?朕给你半天时间,晚上来暖阁回话。” 牟斌听后也大惊失色,当即抱拳道:“卑职遵旨!” …… 春和宫。 朱厚炜坐在书房的窗前,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望着外面的太阳发呆。 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件事的始末,没道理啊,除非那个传言是大哥爷爷的家伙是智障,脑子有问题,不然他是疯了吗? 这压根不符合逻辑,放在任何时代,这件事都是极其诡异和耐人寻味的。 民间百姓别说皇帝了,对地方官都畏惧如虎,莫说地方官了,就算是不入流的典吏下乡征税,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百姓都要点头哈腰,这应该是普通百姓一辈子见到最大的‘官’了。 对地方胥吏尚且如此畏惧,对皇帝他们的惧怕可想而知。 那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蠢货冒充皇亲国戚? 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朱厚照真不是皇后母亲生的,大哥真是他的外孙! 朱厚炜摇摇头,这更不可能了,老娘听到这些谣言都快气炸了,这些都是朱厚炜亲眼看到的。 大哥要不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吗? 那为什么呢? 朱厚炜抬头望着外面的太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渐渐变的,那么厌恶,那么愤怒! 因为他想到了唯一一种最为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因为这很肮脏,非常之肮脏,以至于让蔚王殿下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发自内心的感到恶心,非常恶心! “秀姐姐,我要去找阿耶,你带我去找阿耶。” 秀宜是后宫宫女,不能随意出入后宫,朱厚炜想到这个规矩,便不再为难她了。 “你带我去坤宁宫吧。” “是,殿下。” 秀宜拉着朱厚炜来到坤宁宫。 张家兄弟还在耐心的安慰着张皇后,两兄弟心里也不好受,对张皇后道:“阿姐你放心,皇上宅心仁厚要顾着文官们的脸面,顾着大明的律法,但咱们兄弟可不管这些。” “要是查到始作俑者的崽种,咱们兄弟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搞死,让他不得好死!” 张皇后破天荒的没有训斥自家的两个弟弟,对他们的话表示认同。 很多事皇帝不能去做,但他们张家的兄弟可以去做,人查到了,刑部那边要经过一系列会审,说不得真不会杀了对方。 但张皇后不想让对方活,律法可以饶了他们,权力的大棒压下去,她倒要看看谁有本事活下去? “娘,娘。” 朱厚炜松开秀宜的手,跑到张皇后的腿边,扒拉着张皇后的腿道:“阿娘不要生气了。” 张皇后叹口气,揉了揉朱厚炜的小脑袋,道:“阿娘怎么能不气啊,阿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兄弟俩拉扯长大。” “现在外面的人说你大哥不是阿娘生的,他们要抢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气。” “就好比有一天有坏人将你抱走了,你让阿娘怎能心安呢?” “你们都是阿娘最爱的孩子,都是我和你阿耶生下来的孩子,是大明正统嫡系血脉,不容任何人染指诽谤。” 张家兄弟也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对朱厚炜道:“小外甥,你是咱们的亲外甥,你大哥也是这样的,咱们都很爱你们,咱们张家虽然没啥本事,但咱们家的孩子可绝对不容许外人说一个不是!” 虽然两个舅舅成天不靠谱,又十分贪财,没啥本事和能力,全部仰仗着张皇后,但护犊子这一块是没得说的。 是啊,一家人就算再不好,那也只有自家人可以调侃训斥,比如他们两兄弟经常坑自家舅舅,他们的娘亲经常训斥自家的弟弟,可外人谁敢欺负张家兄弟试试? 认亲不认理的! “舅舅威风。”朱厚炜晃悠到张鹤龄身旁,趴在他的怀中,朝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张鹤龄嘿嘿笑了笑,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 “舅舅带我去找父皇,父皇也很气。” 张鹤龄抱起朱厚炜,道:“好!那舅舅带你去找你父皇吧。” “阿姐,我们给厚炜送乾清宫去。” 张皇后嗯了一声。 大哥那个家伙倒是没心没肺,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早早就跑东宫玩耍去了。 乾清宫,暖阁。 弘治皇帝余怒未消,就坐在那里等待锦衣卫调查结果。 “皇爷,寿宁侯和建昌伯来了。”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挥手道:“不见,让他们回去,不要添乱。” “皇爷,他们抱着蔚王殿下来的。” 弘治皇帝这才道:“让他们来吧。” 少顷,张家兄弟抱着朱厚炜抵达暖阁,道:“皇上,厚炜吵着要见你,说你生气了,要来看看你。” 弘治皇帝心中一暖,“嗯。” 朱厚炜跑到弘治皇帝身边趴着。 张家兄弟想了想,换了称呼道:“姐夫,你也不要太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大明朝还要仰仗你呢。” 终于说一回人话了,弘治皇帝会心的点点头:“回去吧。” “是。” 张家兄弟没有继续待下去,匆匆离开了乾清宫。 。m. 第45章 弘治教子 “阿耶,不要生气了。” 朱厚炜伸着手给弘治皇帝捋着胸口,看着小家伙挂念担忧的样子,弘治皇帝点点头:“阿耶不气,看到你就不气了,阿耶没事,你不要担忧。” “阿耶,他们为什么说大哥不是阿娘生的啊?”朱厚炜问道。 弘治皇帝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道:“阿耶也不知道,你和你大哥都是你娘生的,你娘不容易,生你的时候还好点,生你大哥的时候差点……哎!” 他叹口气,道:“阿耶和你阿娘成婚四年了,才生了你大哥,这里面的不容易不是阿耶三言两语就能给你讲明白的。” 没人能知道那段时间弘治皇帝的感受,一个帝王最大的政治任务不是被万世歌颂,而是国本。有了国本,大明朝才能稳定,成婚四年未有所出,外廷甚至将手都插入了后宫,纷纷祈求弘治皇帝早点纳妾。 可没有人知道,在他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当他在后宫如履薄冰的那段时间,都是他的这名结发妻子陪他度过的。 作为明宪宗的长子,在深宫躲藏了七年,被发现时胎毛都没有剃掉,万贵妃又经常记恨他,随时有丧命的风险。 好不容易被立为太子,万贵妃依旧没放过杀他的机会,后宫都是万贵妃的耳目,进一步和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后来他娶了太子妃张氏,张氏也知道还是太子的朱佑樘处境步履维艰,甚至于她们张家都时常遭遇威胁,要求张氏配合万贵妃的爪牙控制太子朱佑樘。 但张氏没有,一心一意的伺候着弘治皇帝,对他忠心不二,甚至于当时易储的传言甚嚣尘上,张皇后却依旧对朱佑樘不离不弃。 那是一种超越任何政治目的最单纯的相爱。 你陪我度过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我许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也是为什么弘治皇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个女子,因为他们真的是单纯的相爱,没有任何政治目的的相亲相爱。 在弘治皇帝御极后,他没辜负张皇后,也没忘记张皇后对他的支持,不管张皇后还是张家兄弟,弘治皇帝都将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不然不至于张家兄弟在外面如此为非作歹,弹劾奏疏满天飞,弘治皇帝都视若无睹。 四年时间张皇后没有所出,外廷文官紧紧相逼,这对夫妻面对多大的压力,是朱厚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直到四年后张皇后诞生了朱厚照,那种心情就可想而知了,可偏偏现在有人说朱厚照不是张皇后生的,弘治皇帝为什么这么生气也就理所当然了。 谣言在任何时代都是最恶毒的行径,还专挑你软肋去攻讦,其歹毒手段令人发指! 父子二人正在暖阁说话,内宦走来,禀告说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祈求谒见。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周家兄弟忙不迭躬身行礼,拱手道:“臣见过皇上。” 弘治皇帝摆手:“勿要多礼。” 周寿赶忙道:“皇上,听闻外面有针对太子的恶言,臣等祈求皇上勿要因恶言伤身,阿姐也请皇上申饬传谣言者。” “太子乃张皇后亲出,此事做不得假,皇上息怒,切勿因此伤身。” 弘治皇帝对周氏兄弟道:“朕知晓了,替我谢谢皇祖母,朕得闲去看皇祖母,也让她老人家勿要挂念,朕自会好好处理此事。” “遵旨。” 望着周氏兄弟离去,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对朱厚炜道:“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 朱厚炜摇头:“不知道。” 弘治皇帝道:“一来是出于人情世故,他们是你祖奶奶的弟弟,他们过来也就代表你祖奶奶过来了,人情往来等礼都要做全,不管真情实意还是虚心假意,该做的都要做,该说的都要说,我们是皇家,更要做好表率,遵守好礼法。”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即便到了后世也是一样,各种亲属之间礼仪要是没做好,总会被背后挑刺说理,三人成虎,很快你的名声就会臭了。 这些事没办法杜绝,既然改变不了,只能去适应。 弘治皇帝继续道:“你祖奶奶和你娘虽然表面和和睦睦,但私下其实还是有些隔阂的。” “所以出了这件事,很容易会让你阿娘联想到会不会是周家人做的,他们过来也是澄清这事的。” 朱厚炜暗暗点头,又天真的问道:“那真是祖奶奶他们传言的吗?” 弘治皇帝摇摇头:“自然不是的了,他们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这么做对他们也没好处。” “儿呀,阿耶告诉你,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目的,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一件事发生了,要联想前后事,要深入的去想这件事谁会得利……也许不会得利吧,但总归事情会朝着他们有利的一面去发展的,那么大概率这些事就是谁做的了。” 朱厚炜摇头道:“阿耶,你说的好深奥哦,我不懂诶。” 当然了,朱厚炜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内里披着成年人的灵魂,这些道理又怎会不懂,不过他惊讶的是,皇帝老爹好像也已经想出来了这次的妖言是谁传出来的了。 “不懂就慢慢学,阿耶以后还能教你很多呢。” 马上要到弘治十二年了,弘治皇帝顶多也只有五六年能活,真的还能教我很多吗? 朱厚炜重重点头,道:“阿耶,你要长命百岁呀,他们都说父皇很是操劳,阿耶你别早死了。” 弘治皇帝:“……” “父皇谢谢你的爱,父皇尽量不早死。”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你大哥了,说话没心没肺的,下次别胡说了知道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 说话间,内宦再次走了进来,对弘治皇帝轻声道:“皇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弘治皇帝眯着眼,刚才和蔼一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戾气,沉声道:“宣他!” 少顷,一名四十来岁,身穿绯红类似绣五爪龙官袍的汉子迈着虎步走进了大殿。 。m. 第46章 来龙去脉 大明锦衣卫亲军指挥使牟斌迈着龙腾虎步进入暖阁大殿,抱拳弯腰行礼:“卑职参见皇上,见过蔚王殿下。” 弘治皇帝挥手淡漠的道:“免礼吧,查出来了?” 牟斌不敢怠慢,急忙道:“回皇爷,查出来了。” “说!”弘治皇帝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整个人气势都为之一变,刚才和蔼老父亲的一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大明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和不可亵渎的庄重。 这是朱厚炜从未见过的一面,此前和弘治皇帝相处,他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即便宴请一些勋戚臣僚,也都是和颜悦色。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大明皇帝的天威深不可测,只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让牟斌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尊敬,滚滚皇权压下来,大殿内气氛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牟斌整理好措辞,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算复杂,经过牟斌的陈述,大概就知晓全貌。 北平东北的驼子庄有郑家女儿入宫成为了宫女,传闻说是宫女被皇帝宠幸,郑家要成为皇亲了。在距离驼子庄不远的郑村镇军余郑旺得知此事后,才想起来自幼被自己卖出去的女儿,于是就托人打听自己女儿的下落。 他找到的朋友是锦衣卫舍余妥刚、妥洪两兄弟……说到这里,牟斌有些惶恐。 锦衣卫舍余即是锦衣卫的家属,这件事和锦衣卫染上了关系,他这个锦衣卫最高长官无论如何也有罪。 “继续说。”弘治皇帝淡漠的开口。 牟斌急忙拱手:“是。” “军余郑旺将其卖掉的女儿特征告诉妥刚、妥洪两兄弟,这两兄弟便将帖子送入乾清宫当差太监刘山。” “刘山通过宫女郑金莲打听到曾有个叫王女儿的宫女入宫,此女身上倒是有符合郑旺女儿的胎记,只是其父亲姓周不姓郑。” “此事内宦刘山告知了妥刚、妥洪两兄弟,这些日子两兄弟从郑旺那收取了许多钱财,于是谎称在宫内找到一名女子,但其已换了三个主人,自己也不清楚其父是否为郑旺。” “事情本到此告一段落,但就在前些日子,内宦刘山忽然找到妥刚、妥洪两兄弟,明确告诉他们说王女儿被皇上召见侍寝,此事休要张扬出去。” “郑旺听后大喜过望,于是不听劝阻,便开始在民间大肆宣传他乃皇亲国戚,前去给郑旺送礼巴结者如同过江之鲫……”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朱厚炜听完了,依旧觉得离谱。 一个敢想,两个敢听,一个敢做,这就是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郑旺敢想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帝的女人,锦衣卫舍余妥家两兄弟也敢听,内宦刘山更敢帮着他们去做事。 三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幻想着自己一朝鱼跃龙门,然后干出这样的事,看上去很符合逻辑,但实际处处都是漏洞。 郑旺不过只是个普通小民,凭什么就敢断定他女儿被卖进宫了? 锦衣卫两名舍余为什么就能勾结上乾清宫的太监?莫说锦衣卫的家属,就算锦衣卫的旗官,也未必能勾结上乾清宫的太监。 最诡异的是,乾清宫太监刘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吗? 在深宫这么多年,他难道不知道嚼皇帝舌根子的下场是什么? 弘治皇帝蹙眉,询问牟斌道:“案犯都缉捕了没有?” 牟斌道:“郑旺和妥氏兄弟已经归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宦官刘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如果说这里面还没有猫腻,那鬼也不信了,最关键的人物自杀,死无对证,源头没有了,再怎么查下去也都将会是一场扯皮的案子。 “将人移交给刑部,让刑部好好查一查。” “你下去吧。” “喏!” 弘治皇帝盯着牟斌的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对外道:“去召内阁六部都察院各阁老部堂来对诏!” “遵旨!” 他看了看朱厚炜,揉了揉朱厚炜的脑袋:“儿子,你阿耶不容易啊!” “这些底层的人都是别人对付你阿耶的刀,真正的人我们却查不到是谁,你说咱大明这个皇帝,是不是如履薄冰?孤家寡人啊,所有人都想对付你阿耶。” 朱厚炜好奇的抬眸,弘治皇帝苦涩的笑了笑:“你不明白也好,等长大了些再说吧,阿耶会告诉你这场闹剧本质是多么的肮脏。” “以后阿耶不能让你来乾清宫玩了。” “来人,给蔚王送回去吧。” 朱厚炜心里也很沉重,他知道大明的文官并不都是善类,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简直欺人太甚了! 等朱厚炜离开后,以内阁三阁老为首的一众臣僚高官抵达暖阁行礼拜谒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不悲不喜的开口:“近日宫外传妖言,意图动摇大明之国本,诸卿如何看?” 刘健急忙出列,拱手道:“请皇上下令刑部务必深查此事,所有案犯当依律用重典惩治!” “请皇上勿要轻信外面的谣言,大明国本动摇不得,此谣言迟早不攻自破!” “请皇上万望息怒。” 呵呵。 弘治皇帝冷冷的笑了笑,道:“朕知晓了。” “白尚书务要好好审查案犯,将事情来龙去脉审问清楚明白。” 刑部尚书白昂拱手:“臣遵旨!” “礼部下令平息舆论,凡再传谣者一律缉拿问罪!” 都察院急忙出列反驳:“皇上不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请皇上勿要扩大典刑以伤无辜之百姓。” “无辜?”弘治皇帝冷笑,“最无辜的不该是朕,是大明的皇后,是大明的太子吗?” “你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真当朕不清楚吗?这些年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朕都容忍了,可若想用这种办法来规劝朕,似乎有些越界了,真当朕如此好被欺辱拿捏?” “你们与朕如何都可以,但伤害朕的家人,朕绝对不容许,日后若是还敢有类似之事发生,休要怪朕不讲情面!” 一众高官噤若寒蝉,纷纷拱手请罪。 。m. 第47章 皇权的失败 第二天一早,内阁首辅刘健请辞,刑部尚书白昂请辞,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请辞。 当初清宁宫失火,内阁和工部就祈求以灾异辞职,现在民间传播谣言,他们又请求辞职,这是大明文官们的老传统了,只要国家出现任何事,都是他们治国不力,势必要请求辞职以谢罪。 他们明知道皇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国家还需要他们治理,因此皇帝总会不允。 第二天晚上,刑部那边就给出了处理意见,妥氏身为锦衣卫舍余,勾结百姓传播妖言,按律当斩。主犯郑旺为愚昧百姓,念其初犯,并无恶意,判流刑发配贵州。 刑部查出来的原因归结为一个愚昧的百姓,企图以早年典卖的女儿成为皇亲国戚,愚昧无知,不知分寸律法,又加上妥氏兄弟为攫利而欺瞒郑旺,从而酿成妖言传播。 刑部以此结了案子,然而伤害最深的张皇后注定没有人会给她一个交代。 难怪张家两位舅舅说要用私刑去解决了案犯,因为他们当初就预测过这件事最终肯定会在文官的运作下雷声大雨点小。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巡查福建御史刘文上书弘治皇帝,对曰:妖言传播,勿以为真。然者帝王之举发于中而形于外,故前汉孝武皇帝赐钩弋夫人尧母宫,乃使外廷奸佞心生异念,故此酿成巫蛊之惨案。 今上宠蔚王过甚,一介皇子入主乾清宫闻所未闻,上又以东宫之礼,意欲在春和宫行东宫之属,逾越礼法,又遣蔚王于乾清宫观政,此举未免令人想入非非,臣呕血恳请皇上典明正身,勿要逾越礼法…… 同时上奏疏规劝皇帝的还有六科的给事中,纷纷请求弘治皇帝撤销对蔚王一切不合理的赏赐,撤销春和宫宿卫以及过量的宫女和太监等等。 弘治皇帝脸上泛着怒火,在这场斗争中,弘治皇帝无疑败的一败涂地。 什么妖言案,不过是某些有心人规劝弘治皇帝的一种政治手段罢了,只是对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使用如此肮脏的手段,怎能不令人作呕?! 这件案子注定查不出来始作俑者,因为刘山被灭口了,脏水泼给了锦衣卫,利用一名愚昧的百姓达到了他们所有的政治目的。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针对弘治皇帝逾越礼法的阳谋,从弘治皇帝开始宠爱朱厚炜过度,他们就已经在密谋了。 他们不准许弘治皇帝做出礼法之外的事,一切都要按照他们的道德礼仪标准框架去行事做皇帝,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君主。 因为一旦皇帝开始随心所欲,不听文官们的规劝,那就意味着皇权已经逐渐开始走向脱离他们掌控的地步,这对文官们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这件事看似针对朱厚炜,但实则依旧是针对弘治皇帝,是一场文官集团和皇权的暗中较量。 外行看热闹,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件普通的妖言惑众案,但弘治皇帝其实早就想明白了。 当然,想明白的还不仅仅只是弘治皇帝,朱厚炜比他想通的更早,所以在春和宫内,他才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恶心和肮脏! 并不是所有的文官都是君子,并不是所有的文官都是如程敏政那样的人。 在君子德行和权力之间,他们选择的依旧是权力。他们甚至还天真的认为他们是对的,可以美化一切自己的不耻手段,名曰是为大明王朝社稷考虑着想。 可实则不还是在争夺皇帝手中为数不多的权力吗? …… 妥氏兄弟被刑部以最快的速度判决斩立决。 因为妥氏兄弟可能是知情的,所以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但村民郑旺却是最愚昧无知被人利用却不得而知,最后落得被流放贵州的下场。 路上,郑旺依旧还在幻想着他的皇亲国戚梦,对押解的胥吏开口道:“我乃太子的亲外公,你们敢对我无礼?” “快放了我,等太子登基,我封你们当大官。” 两名押解的胥吏十分不耐烦,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差事,要一路给送到贵州,路途艰辛,尤其贵州还都是土司盘踞的地方,鱼龙混杂,十分危险。 在离开北平五十里左右的道路上,一辆马车追赶上了。 张家兄弟笑呵呵的下了马车,张家奴仆走到两位押解的胥吏面前,开口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我们家老爷,寿宁侯,建昌伯。” 听闻大明两位最顶尖的外戚,两名胥吏顿时肃然起敬,躬身对张家兄弟行礼。 张鹤龄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多礼。 奴仆给两人一人塞了一百两银子,道:“两位兄弟在外面潇洒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贵州就不要去了。” 两名胥吏有些踟蹰,张家奴仆道:“实话说了吧,我们老爷现在就要送这贼獠上路,送个死人去贵州应该没什么,路途遥远,路上难免会生病嘛,对不对?” 两名胥吏想了想,笑道:“诸位快点儿,人死了我们也要送去交差的。” “好!” 张鹤龄冷冷的盯着依旧在口出狂言的郑旺,狠厉的看了一眼自家奴仆,两个体态健硕的奴仆走了上去,拿着麻绳,猛地勒住了郑旺的脖颈。 “狗獠!汝敢亵渎咱家皇后?咱家老爷送你上路,不是希望去做皇亲国戚吗?下面去做!” “我问你一句话,谁指使你的?” 郑旺浑身乱扑棱,大叫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谁指使我的?指使什么啊?” 很显然,郑旺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张鹤龄缓缓闭上了眼睛,奴仆们双手用力,麻绳将郑旺死死的勒住,郑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断了气。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便宜这狗东西兔崽子了!” “玛德,他家里也没别人了,不然送他九族一起下去团聚!” 可别真以为张家兄弟软弱可欺,那是因为他接触的是朱厚炜和朱厚照兄弟,无论尊卑还是亲戚,他们都不会露出自己狠厉的一面。 但是对外面的人,谁敢和他们兄弟龇牙? 。m. 第48章 学画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小民的死活,尽管他可能是这次阳谋中最关键的一环,但却不会有人去管他的死活。 郑旺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没有人替他鸣冤,文官们依旧在上书规劝弘治皇帝克己守礼遵从祖宗家法,勿要做逾越礼法的事。 皇权受到的约束很多,并不是人们幻想的那样,只要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明朝的法律是对他的约束,上天的任何异样灾难是对他的约束,祖宗成法也是对他的约束,文官们利用这三条约束,牢牢的锁住皇帝的权力,避免皇帝为所欲为。 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皇帝和国本对臣僚对天下的影响实在太大,文官们不能放任皇帝为所欲为,一旦皇权不受约束,就会出现各种乱政和生灵涂炭的景象。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也没做错,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文官们攫取权力过度后,皇帝将成为傀儡。这就是一柄实打实的双刃剑,做天子治国并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没有足够强大的权谋和政治手段以及智商,皇帝的位置坐不稳。 这也是弘治皇帝为什么总是盼望自家皇太子早点成才的原因了,外廷的文官们仅仅只能教朱厚照礼仪、学问,却注定不会教他对付文官们的权谋手段,这些事需要弘治皇帝亲自教导。 张皇后余怒未消,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最为巨大,虽然死了三名主犯,但她依旧心里不舒服,可是大明的法也约束着皇后和皇帝,无法株连这些人的家人。 毕竟只是一场谣言而已,对文官们来说这无足轻重。 文官在上书规劝皇帝的同时,又继续上书祈求弘治皇帝追责锦衣卫和东厂督察不力之责。锦衣卫数名百户、千户和佥事官因为督察不力被免职,东厂也是如此。 大明弘治朝十一月的雪下的更大,京畿内各地频繁奏疏乾清宫,因为寒冷天气被冻死百姓者多不胜数,无粮饿死者更如过江之鲫。 内阁六部要协力赈灾,户部不断拨粮给下去,乾清宫内灯火达旦,弘治君臣立刻投入到今年小冰期最严重的寒冬赈灾工作中。 他们仿佛形成某种默契,共同将才发生的妖言案忘记了。 …… 东宫。 今日负责教导朱厚照的是右春坊右谕德王华,教导的内容是礼记和皇明祖训。 朱厚照接受学问的教育程度越来越深厚,四书五经已经是过去时,东宫属官教朱厚照的东西更深入。 相较于朱厚照来说,朱厚炜学习的东西就简单很多。 经过两个多月的学习,程敏政已经完成了对朱厚炜的启蒙教育,百家姓、三字经等启蒙文章朱厚炜已经熟稔于心。 若非一些极其罕见的字,大部分明朝的文字朱厚炜都已经认识,进步之神速不免让朱厚炜的老师都暗自咋舌。 外面天寒地冻,东宫红墙青瓦被包裹在大雪中,银装素裹仙雾缭绕,萧瑟的树木立在风中,如同君子一样刚正不阿。 一幕幕画面形成一种奇特的画卷。 “老师,我想学绘画。” 朱厚炜略显无聊,程敏政也不会再继续教育他更深入的学问,比如治国的贞观政要诸如此类的,那是太子需要学习的,未来的藩王不需要学习这些。 明朝的藩王已经不再是太祖朱元璋时期的境况了,他们现在在地方并没有实质权利,和圈养的牛马没区别,军权、行政权、经济财政权全部被剥夺,就是坐吃等死的吉祥物罢了。 只要这些藩王自幼将礼仪、律法学习好,不要危害一方,便是明朝的文官和皇帝们最大的愿望。 然而就这么简单的事,大明朝的藩王却依旧做不到,因为在地方上的藩王依旧恣意妄为不守法度欺凌百姓,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就不得而知了。 听闻二皇子蔚王殿下要学习绘画,程敏政自然高兴,只不过他的绘画并不算高超,于是他笑着道:“好,不过老师的绘画水平也是一般,你且跟着慢慢学。” 承德堂的屋檐下,程敏政和朱厚炜坐在一起,一老一少,正襟危坐,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宣纸被摆开在梨木红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一幅画卷构成最为重要的便是线条……” 程敏政并没有当即作画,而是对朱厚炜解释了一些基础性的东西,比如线条、阴影、握笔的各种方式、构图、上色等等。 朱厚炜听的格外认真。 程敏政先简单的画了一处房屋轮廓,然后将它交给朱厚炜,让朱厚炜跟着学习。 朱厚炜一笔一划认真的勾勒着,站在他身后的程敏政不由吃惊于朱厚炜的天赋。 “蔚王殿下天赋极强,才第一次临摹,已经快要超越为师了。” 程敏政显得很是高兴,毕竟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将来他的学生若是能做一番成就,他这个做老师的也能史书留名。 “只是为师的绘画水平实在不值一提。”程敏政如实开口,“不过马上就到弘治十二年了。” 朱厚炜好奇的道:“怎么了老师?” 程敏政微笑道:“明年是大明朝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诸多学生都会涌入京师,其中江南几名才子的绘画水平极高,颇有元朝赵孟頫之神韵,其中最属唐寅、文徵明最为出名,与沈周、仇英并称吴门四家。” “明年他们会来京参加会试,等他们抵达京师,为师将他们召来亲自教导蔚王殿下。” 对这个学生,程敏政真的毫无保留,学生天赋这么高,某些地方他这个老师都快无法执教,只能另请名师代为指导,尽管他知道朱厚炜最后不过只是藩王,对朱厚炜的教育依旧不留余力,力求给朱厚炜最好的教育资源! 弘治十二年,会试,唐寅,程敏政……所有要素都聚集了,朱厚炜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今日课业到中午就结束了,朱厚照那边也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下午没有课程。 “弟,弟!” “我们去泡澡吧!”朱厚照提着袄朝朱厚炜跑来。 。m. 第49章 易溶于水 冬天洗澡对普通百姓家来说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但对权贵皇室来说,实属稀疏平常。 火龙将东宫侧殿烤的如同烈日炎炎的盛夏,数名宫女太监不断端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水倒入洗盆中。 澡盆并不算大,设计的足够成年人半弯曲蜷缩在内部,但对两个不大的孩子来说却可以同时躺进去。 澡盆内的水也是恒温的,只不过人工恒温便是,外面有许多宫女太监,随时会进来测试水的温度,这些都有明确的规定,太监和宫女们都会仔细认真的伺候,任何一点错误,都会被责罚。 两个小家伙脱个精光,坐在澡盆内嬉戏玩水。 “弟,给大哥搓背,大哥一会也给你搓。” “哦。” 朱厚炜拿着澡巾卖力的给朱厚照搓着后背。 “你大点劲呀,灰都搓不下来了。” 朱厚炜心道你怎么不去使唤太监啊?做弟弟的真惨呐! “可我没那么大力呀。” “算了算了,你背过去,我给你搓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背过去对着朱厚照,朱厚照拿着毛巾用力给朱厚炜搓着,惹的朱厚炜嗷嗷大叫,朱厚照不厚道的笑道:“杀猪啦杀猪啦。” 他手捧着水,朝着朱厚炜头上就浇了下去,朱厚炜也拍打着水花,不一会儿澡盆内两个孩子都在用力拍打着水,欢声笑语,周围一片水渍。 倒是可怜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了,要不断的清扫水渍。 “大哥,外面都说你不是阿娘生的,你不生气吗?” 朱厚照笑着道:“不生气,我甚至怀疑外面人没说错,不然父皇和母后为啥这么喜欢你?他们天天都要呵责我,却从来不对你大呼小叫的,对我管束的还严格,尤其父皇,你瞧吧,东宫这么多老师折磨我一个,这像话吗?” 朱厚炜很是无语,你这种待遇我也很想要。 父皇把最好的都给你了,整个大明江山全部交给你了,还要怎么才算喜欢你? “因为大哥是太子呀,以后要做皇帝的,父皇母后当然对你要求高了。” “嘿嘿,大哥就这么一说,不要当真,外面说我不是母后生的就不是啦?他们算什么东西?我犯得着和他们置气吗?” 朱厚炜忽然有些佩服自己的大哥,是啊,要是任何事都挂念在心里,只会给自己人生添堵,何必世事都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听别人的话?做自己不好吗? 若是一直在乎别人的意见,那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谁活的? 朱厚炜暗暗点头,大哥虽然不太靠谱,但别忘了,他可是大明太子,将来更是明朝唯一一位能文能武的皇帝,文能和文官们斗智斗勇,武能戍边打仗! 至于历史怎么评价大哥,或好或坏,朱厚炜也不在乎,因为眼见为实,他现在正在见证着大哥的成长不是吗? “大哥,这个澡盆不大呀,你能不能让东宫的人,将这个房子里面都建成澡盆。” 朱厚照挠挠头:“那得放多少盆呀!” 朱厚炜道:“大哥不要放盆,咱们挖地,把这里都用石头盖好,里面挖个小洞,就和咱们浇蚂蚁那样不就行了。” 澡堂的概念被朱厚炜提了出来,朱厚照顿时喜上眉梢。 “好想法呀!”他捏了捏朱厚炜的屁股,肉乎乎的,不免感慨:“弟,你这脑子就是好使。” “大哥你的脑子也很好使。”朱厚炜也捏着朱厚照的屁股。 朱厚照道:“这是屁股,可不是脑袋!” “大哥刚才不是这么说我的吗?” 朱厚照:“……” 完啦完啦,我家弟弟越来越厉害了,才三岁,我这个做大哥的都忽悠不了他了,这可咋办呀! 朱厚炜呵呵笑着,明朝皇帝易溶于水是老传统了,大哥最后好像就是落水而亡的。 北方人天生不如南方人那么习水性,许多北方汉子都不懂水性,澡堂文化现在也还没搭建起来,如果既能建立起北方的澡堂文化,又能在这么大池子内和大哥一起学习游泳,想想都觉得不错。 朱厚照躺在浴盆内,将打湿的毛巾盖在脸上,舒服的躺着,朱厚炜也学着大哥一样。 大伴刘瑾在一旁记录着朱厚炜的需求,刘瑾是个机灵的太监,朱厚照说的话很多都模糊不清,但刘瑾总能揣摩明白朱厚照要表达什么。 “好的爷,小奴现在就去办差。” “不过爷,这事儿要不要请工部的人来帮忙呀?” 毕竟东宫太监都不是什么专业人才,找工部营缮司的人来建设会更加容易,毕竟那边才是专业的。 朱厚照顿时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他道:“不要去找六部的人过来,不然他们又要去父皇那边告状,说我顽皮不守礼制了。”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朱厚照被东宫的属官折磨的不轻,对文官们天然排斥。 “你们自己给我想办法建,快些建好,给你们三天时间!” 刘瑾忙不迭点头,道:“小奴遵旨!” “大哥,我今天和老师学了绘画,你会画画吗?” 朱厚照道:“那当然会啦,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画了很多花呢。” 你还有脸说。 朱厚炜内心无语的吐槽,当时在我身上涂满了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先生说绘画要分几个阶段,什么登堂入室,小有成就,大雅之堂,集大成者,大哥你的水平到什么阶段了?” 朱厚照道:“集大成者。” 嗯,他说这话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一点都不害臊。 “来,大哥现在就给你画看看。” 伺候的宫女早就将桌子搬到了澡盆旁边,笔墨纸砚全部摆在澡盆旁边。 朱厚照趴在澡盆,撅着屁股,认真的画着,有模有样的。 “这个怪物是谁?” “这是父皇……这怎么能叫怪物呢?我难道画的不像父皇嘛?” 估计父皇看到会打死你,朱厚照画了五个人,手牵着手,如果区分这上面的人物,那只能用身高了,最高的是弘治皇帝,然后是张皇后,然后他自己,姐姐朱秀荣和最小一点大的朱厚炜。 虽然画的很丑,但一家人手拉着手,倒是格外温馨。 。m. 第50章 这个先生太迂腐 兄弟两泡了大半个时辰的澡,浑身舒爽的离开了澡盆,这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事,兄弟两趴在炙热的东宫侧殿的榻上,上面乱七八糟的全部都是宣纸。 每一张宣纸上都是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的大作,只是那些画看上去幼稚可笑,难登大雅之堂,就这朱厚照还敢吹嘘自己的绘画技术集大成者,朱厚炜也是够无语的。 刘瑾那边已经开始调动东宫的太监,特地从外面请来了一名善于营缮工事的匠户男子,他负责总体工程的把关,宫内太监负责挖凿修建。 这些太监不单单是东宫的,还有刘瑾奉命从内宫监调过来的太监,这些太监则比较专业,毕竟此前他们都跟着李广负责修建宫内的殿宇庙亭的工事。 修建澡堂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无外乎挖一个类似内河的大坑,在用石块堆砌上而已。但皇家的工事自然不会这么简单,明朝的工匠技术也堪称发达,如何蓄水,如何出水,如何烧热池内的水都很讲究章法。 不过对皇家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天下所有资源都可以被皇室调动,修缮出来的皇宫内部工程质量自然没的说,因为事后一旦出现问题,这些人都会被追责,谁敢怠慢呢? “弟,你说咱们把明贤殿给改了洗澡的地方,总该要重新取个名字吧?” 明贤殿本来是东宫用于朱厚照休憩、读书、洗澡的地方,现在改了用途,大殿的名字自然也要跟着改。 “要么叫澡堂殿咋样?”朱厚照建议。 朱厚炜觉得不妥,道:“大哥,叫束水阁吧。” “唔。”朱厚照点点头,“这个名字倒是不错,那就叫这个吧。” 第二日一早,束水阁的工事还在继续,朱厚炜今天一早去张皇后那边吃了早饭,便背着书包来到东宫。 找到大哥朱厚照,两个小家伙一起去看澡堂的工期情况。 东宫外,一名四十来岁身穿青袍的文官面色严肃的走来,他是负责教导朱厚照礼仪的左春坊左中允杨廷和。 官职不大,仅仅只有六品,但东宫无小官,因为这些都是东宫太子的老师,未来朱厚照登基,这些都将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前途不可限量。 “太子殿下,该开课了。” 杨廷和严肃的来到朱厚照身边,又看了一眼朱厚炜,拱手道:“微臣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道:“起来吧。” 杨廷和有些疑惑的抬头,原本属于明贤殿的地方换了名称,不由好奇,又看着里面一些太监将大殿改造的面目全非,不由问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朱厚照道:“改成洗澡的地方。” 朱厚炜刚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就看到杨廷和面色顿变,他拱手扬声道:“殿下怎可如此嬉戏玩闹?” “明贤殿乃太子休憩小读之地,君子正身,岂可贪图享乐?书籍乃神圣之物,今殿下弃之如敝履,怎对得起先贤著书之辛苦也?!” “太子乃国本,未来之天子,自当典明正身,休养生性,苦作学问,学治国之大道,主少年幼,却如此贪图享乐,怎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皇上,对得起万民?!” 杨廷和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朱厚照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由悲从中来,“此微臣教学之不力,教不严,师之惰,臣恳请殿下收起心思,专心学问。” 杨廷和红着脸,指着刘瑾怒喝道:“阉宦安敢带坏太子?吾要锤死汝!” 说罢,杨廷和从地上拿起石头,便朝着刘瑾狠狠砸了过去,瞧这架势,是真要一石头砸死刘瑾! “杨先生,此事和大哥没关系啊,也不是刘大伴的错,是我让大哥建的呀。” 朱厚炜赶紧阻止发疯的杨廷和,不得不说这些文官们要动起怒来,真令人恐怖不安。 杨廷和余怒未消,厉声对朱厚炜道:“蔚王能来东宫读书,已是皇上格外开恩,太子将来要继承天下,自幼就当苦读学问学习大道,汝自可顽皮嬉戏,但太子不可。你当感恩父亲,感恩皇上,既来东宫,便安心学问,何至于要带太子游戏玩闹?” “臣此番定当弹劾蔚王于皇上,务必请皇上将殿下调离东宫,务必请皇上严惩蔚王之举!” 朱厚炜低着头,不敢和杨廷和反驳。 朱厚照红着脸,大怒道:“杨廷和!你够了!” “本宫是太子,你是本宫的臣,你若再敢说我弟,我现在让人杀了你!” 朱厚照还从在正式场合这么自称过,此时像发飙的小狮子一样,指责他可以,反正文官们天天说他,对他耳提面命,但他皮厚,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说他弟就不行,谁也不行! 他这个胖弟弟,是他朱厚照罩的,谁也不能欺负他! 程敏政也从远处走来,大抵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对杨廷和道:“杨大人,二皇子不过三岁之孩童,是非观念尚且未完善,并非人人都是你杨神童,你以自身标准来要求一个三岁的孩子,是否于理不合?” “谁家小孩没顽皮过?没做错过事?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连让蔚王改正的机会都不给,一味指责,此是为师之道?” “他没做好,犯了错,你和本官说理,本官是他的老师,学生做错事是我这个老师没教导好。汝为何要指责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此是为臣之道?此是圣人之学?” 杨廷和并未认为自己错了,即便太子要杀他,程敏政指责他,但他依旧坚持道:“蔚王带坏太子,太子乃未来之天子,下官负责教导太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若侵淫玩乐,还有什么心思学习?日后太子无法正身,对大明皇朝,对天下,对未来,都是极大之灾难!” 哎。 朱厚炜暗暗叹气,礼法天下,在这样的明朝,任何一件小事都被无限放大,这让朱厚炜不由联想到自家皇帝老爹,在群臣的监督下,想要做点事,该多么的难啊。 杨廷和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行为准则被儒家左右,他不惧死亡,只要不符合儒家标准的事,他都会强烈干涉,大明朝这样的文官何其之多,你拿他们还真没任何办法。 。m. 第51章 以孝治国 东宫的激烈争吵很快就传到了弘治皇帝的耳中,听闻自家二皇子被杨廷和怒斥,弘治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疏,以最快的速度朝东宫走来。 程敏政依旧和杨廷和在据理力争,朱厚照在一旁帮腔,最小的朱厚炜并没有说话,他现在说出的任何话都不符合一个三岁孩子该有的行为尊则。 但朱厚炜却默默的让刘瑾去将弘治皇帝给请来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后台足够大,我吵不过你,我就让我爹来和你讲道理。 没过多时,弘治皇帝便在内宦的陪同下来到了东宫束水阁前。 杨廷和面红耳赤,拱手拜谒弘治皇帝。程敏政也淡淡的拱手,显得风轻云淡,显然这次的争吵中自己的老师占据了上风。 杨廷和不甘示弱,拱手对弘治皇帝道:“臣杨廷和拜见皇上,请皇上取缔蔚王于东宫授课的资格。” 弘治皇帝既没同意也没反驳,先问杨廷和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自家小儿子将东宫书房建设了洗澡的地方,狠狠瞪他一眼,教育道:“这儿是你大哥读书休息的地方,你怎能擅作主张改建洗浴之地?” “如此顽皮嬉闹,耽误你大哥读书,将来你大哥如何成才啊?杨先生教育你你反驳了没有?” 朱厚炜摇摇头。 他又盯着朱厚照,怒斥道:“是你说要杀了杨先生的吗?你才多大就知道杀杀杀,尊师重道被你学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 “快对杨先生道歉!” 朱厚照扭着脖颈,一脸不屑,让他对杨廷和道歉不可能,他甚至觉得杨廷和应该跪下给自己请罪! “阿耶,莫责怪大哥了。” 朱厚炜拉了拉弘治皇帝的裙摆,小声道:“父皇劳累,我和大哥洗澡舒服,我想让父皇也舒服一些。” 听到这话后,弘治皇帝心中一咯噔。 杨廷和愤怒的面色也消弭了,程敏政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炜。 他欣慰的频频点头,旋即立刻开口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凡地方有大孝之人,朝廷都会给予勉励嘉奖。” 孝是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品质!乡里地方有孝子,地方官都要禀告朝廷,每逢大赦之年,朝廷都要给与这些人口头物质上的褒奖。凡大明官吏父母等直系亲属死亡,朝廷都会给与官员三年的守孝期,名曰丁忧。 这三年期间,官员的爵、位都不变,三年丁忧期满后,会重新启用。 这些特殊的规定都是为了突出标榜一个字,孝! 百善孝为先,生为皇室子,更当为天下人做表率,朱厚炜刚才的话,无疑是孝顺父亲的体现,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便能有如此大的孝道品德,怎能不令程敏政欣慰。 程敏政继续道:“蔚王此举乃名正言顺孝顺父亲之举,杨大人不但不该训斥,反而应当给与嘉奖!” 杨廷和当然不会认为这些话是朱厚炜故意说出来让他难堪的,一个三岁的孩子啊,童言无忌,又怎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这足以说明,朱厚炜是发自内心对父亲的孝顺。 大明以孝治国,官员们都恪守这个准则,杨廷和急忙拱手弯腰,对朱厚炜道歉:“此臣之错!” “臣未知事全貌而一味苛责蔚王殿下,微臣知罪!” 而后他又急忙拱手,对弘治皇帝开口道:“臣以未先询问事由而斥责皇子而耻,臣祈求皇上罢黜微臣之责,臣身为老师未给太子做好表率,无颜执教东宫!” 朱厚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实在是……他最初真没这份孝心,他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家大哥多学一学水性,避免将来溶于水而亡的下场罢了。 只是这个理由无论如何朱厚炜都不能开口,也无法开口。 在弘治皇帝到来后,他便想到了这么个借口,利用自家皇帝老爹来给自己辩驳。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才深深看了一眼杨廷和,淡漠的开口道:“杨先生本意是好,辞呈便不许了。只是处事多有鲁莽,便罚俸半年,以为教训吧。” 杨廷和赶紧道:“臣谢皇上!” “今日便休课吧,你回去好好反思自身。” “遵旨!” “程先生也回去休息,朕特准你一日休沐。” 程敏政感恩拱手道:“微臣多谢圣上!” 等人群都散去,弘治皇帝才将两个儿子给拉到东宫大殿。 他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朱厚照,笑着道:“还在和父皇置气?” “你刚才为了保护你弟,和杨廷和对着干,父皇心中十分高兴,你们是亲兄弟,遇到事了就该兄弟齐心,做大哥的当然要帮着弟弟。” 朱厚照扬声道:“那父皇你还那么说我?” 弘治皇帝微笑道:“一码事归一码事,父皇虽然赞同你的做法,却不能当下就表露出来,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听着,你是太子,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帽子扣下来,不是你能承受住的。” “所以父皇才让你对杨先生道歉,师如父,对老师如此狠厉,日后能做好天子吗?” “杨廷和虽然做法偏激,但你是太子,遇到事了就知道杀杀杀,这会让别人觉得你无能,你的手段只有这么点,你不觉得可耻吗?” 弘治皇帝这个父亲做的很称职,教育自家孩子的手段也很好,唯一可惜的是他没那么多时间教诲皇太子朱厚照。 朱厚炜能感受出来,弘治皇帝在教育自己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在礼法上下功夫,但对朱厚照,是真正的教育治人御下的手段。 “这些文官都是牛脾气,他们总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你,要对付他们,就要拔出他们的道德,让他们不在占理,这样他们被罚才会心悦诚服,才不会觉得委屈。” “你弟无意的一句话,却能给杨廷和致命一击,现在你找到这些文官们的弱点了吗?” 朱厚照似懂非懂,弘治皇帝会心一笑,旋即深深叹口气:“儿呀,凡事不要冲动,慢慢来,慢慢学,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不过你们兄弟建这劳什子洗澡的池子做什么?劳民伤财!” “等建好了,朕要试试看看是否真那么舒服。”弘治皇帝又补充了一句。 。m. 第52章 澡堂子 东宫和内宫监联手,又加上弘治皇帝的支持,东宫的澡堂工程建设进程更加快起来。 杨廷和虽然认错了,但他认错的部分只是自己呵斥了蔚王,并不认为建设澡堂就是一件对的事。 这样只会让太子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他依旧不遗余力的上书建议弘治皇帝取缔东宫束水阁的建设工程,劝言皇帝和太子当为天下先,为天下子民做表率,不该劳民伤财大兴土木等等。 杨廷和是真轴啊,朱厚炜对这样的人也无言以对,弘治皇帝将杨廷和的奏疏全部留中不发,只是很快,外廷便有文官听闻此事,大批文官继续小题大做,无数奏疏飞入乾清宫,祈求弘治皇帝取缔东宫束水阁建设。 ‘臣愿陛下加幽独谨戒之功,严法祖敬天之道,绝游玩去奸倿亲近儒臣,节省开支缩衣节食,上当典明正身,太子年幼,上当以为表率’ 诸如此类的奏疏多不胜数。当朱厚炜听大哥说了后,不由和大哥朱厚照一同对外廷文官同仇敌忾。 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居然能弹劾出来这么多事,真是没事找事啊! “杨廷和,小人也!”朱厚照破口大骂,朱厚炜也认为这是杨廷和干的好事,不然这些事怎么会传出去? 对这样的人,为什么皇帝老爹还要用?要是这事发生在嘉靖时期,恐怕现在杨廷和已经流放去贵州了。 不过好在弘治皇帝对文官们这些建议视若无睹,说到底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文官们之所以如此,就是要在皇室任何私生活上都强加干预,时刻提醒皇帝遵守祖宗法度,只有将这些事刻入皇帝的骨子里,日后才好控制皇帝的一举一动。 他们也知道这些弹劾未必会被弘治皇帝采纳,但该弹劾的还是要弹劾。 束水阁的工期完成的很快,仅仅不过五天时间,束水阁已经建成。 今天课业结束后,朱厚照便喜滋滋的在承德堂找到朱厚炜,拉着朱厚炜激动的道:“弟,弟,束水阁建好啦!” 朱厚炜正在承德堂认真的学习绘画,按照老师程敏政的说法,他现在的绘画技巧距离登堂入室都还差很大一截。 皇室贵族的培养不仅在礼仪学问上,真正的贵族学习是多样性的,琴棋书画、古文诗句、典籍刊文、瓷器、木材等生活各个方面都会有涉猎,都要知晓。 这是暴发户和真正贵族的本质区别,真正的贵族真是自幼就开始在各种事上下功夫,一件古瓷鉴赏,有些人会说这瓷真光滑好看牛逼! 但有些人会说‘青花掩映汝窑,瓷纹盈盈春色嫣???,玉润冰清汝瓷韵,花开时节洒青灵’,‘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等等。 而现在朱厚炜就处于在基础培养这个阶段。 朱厚炜对这些古文化也都很感兴趣,恰好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师,自然想什么都学一学。 他放下手中的线条勾勒,笑呵呵的被朱厚照拉着朝束水阁跑过去。 束水阁内烟雾缭绕,长三丈宽两丈的池内被大理石铺垫的光滑如玉,色泽泛青的水面冒着氤氲白烟,如同江河边等山雨而来的天一样。 水池内的水高大约在0.3丈,不过一米左右,和朱厚炜的身高差不多,但朱厚照站在里面却能冒出肩。 朱厚炜只能坐在池子旁边的水中台阶,旁边还有太监婢女伺候,自然不会担忧溺水等隐患。 在火龙的运转下,池内的水能时刻保持恒温,单这一项开支就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 水池内还有一些浅水区,能让人舒服的躺在里面,这些凸起的地方用鹅卵石铺着,躺下后背部会感受到各种挤压,多日来的疲惫也能放松。 朱厚照脱精光的扑腾到水中,激动的无以复加,起初还觉得水池内的水温有些高,不过烫了一会儿后,朱厚照便开始激动的拍打水面,不断撩拨水朝朱厚炜泼来。 朱厚炜也伸着小手不断朝大哥泼水,不过小家伙豆丁点大,自然不是大哥朱厚照的对手。 “大哥,让父皇来。” 朱厚照拍了拍脑门,然后道:“我咋把这事忘了。” “刘大伴,你去叫父皇来。” 刘瑾忙不迭道:“喏。” …… 乾清宫,弘治皇帝依旧在不遗余力的批阅奏疏,每天的生活都是机械单调乏累的,即便如此,监察御史胡献等人依旧对弘治皇帝挑刺规劝。 言曰:臣闻祖宗时惟御内阁决章奏或召部院大臣面议……伏望查考旧制而举行之,祖宗经筵日讲皆陈说时政得失以开明心术…… 自从弘治十年来,弘治皇帝的政务越来越多,身心俱疲,此前开经筵讲课暂时搁置,实在太过劳累,然而文官们依旧咄咄相逼,祈求弘治皇帝复开经筵。 经筵陈说三日一小讲,五日一大讲,弘治皇帝还有大量奏疏需要批阅,司礼监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太监替他分忧,家国之事全部都压在年轻的弘治皇帝肩膀上,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 不是人人都是朱元璋那样精力旺盛的。 弘治皇帝双眼昏花,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内宦小心翼翼来到他面前,躬身道:“皇爷,东宫太监刘瑾求见。” 弘治皇帝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宣吧。” 少顷,刘瑾恭敬走来,躬身道:“启奏皇爷,束水阁完工,太子殿下请皇上赴东宫查阅。”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朕稍后便去,退下吧。” “喏!” 等刘瑾离去后,他又批览了一些奏疏,实在乏累的很,便对一旁内宦道:“随朕去东宫吧。” 没多时,弘治皇帝便抵达东宫,背着手来到束水阁,才进去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烟雾缭绕,视线受阻,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两个小家伙的身影。 “父皇,在这,在这。”朱厚照激动的招手。 朱厚炜也从池内跑出来,光秃秃水淋淋的朝弘治皇帝跑来,抱住弘治皇帝亲昵的蹭着他的衣衫。 “父皇,快来洗澡。” 弘治皇帝无语的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龙袍,苦笑道:“你这臭小子,是将朕的龙袍当浴巾了是吧?” 。m. 第53章 可以问舅舅要钱 皇帝赤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属难得,不过今日却例外,弘治皇帝脱了龙袍,入了水池。 只是对这水温不算满意,他又让太监们继续燃烧火龙,直到水温足够高,弘治皇帝嘶嘶哈哈的泡在水池才满意。 这可苦了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哇哇大叫。 弘治皇帝笑道:“烫点好,不烫怎么泡澡?你们小孩子不懂。” 好在束水阁设计了好几个池子,每个池子内的水温都是独立,朱厚炜和朱厚照跑到另外一个池子内泡着。 滚烫的水温侵在弘治皇帝白皙的皮肤上,一整日的劳累现在全部褪去,他躺在鹅卵石上,身子恰好被池水包裹,头部露在外面,缓缓闭上了眼睛,前所未有的舒服。 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有心了。 弘治皇帝从未像今天这么放松过,迷迷糊糊眼看快要睡着,却发现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按着头颅。 睁开眼,就发现朱厚炜蹲在自己头上,伸着胖乎乎的双手给弘治皇帝捏着额头。 弘治皇帝会心一笑,然后对朱厚炜道:“父皇请你不要如此。” “你这要尿了,父皇能喝满了。” 小家伙蹲在弘治皇帝头前,小雀儿恰好对着弘治皇帝的脑袋,这让弘治皇帝很是无语。 不过念在这小家伙孝心一片,姑且不说他了。 “阿耶不头疼。”朱厚炜卖力的捏着。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拉着朱厚炜来到另外一个温度稍凉一些的池内坐定。 “阿耶只是累,这个头疼呢,不是真的头疼,是心烦导致的。” 朱厚炜‘天真’的眨了眨萌萌哒的大眼睛,问道:“那这不还是头疼吗?” 弘治皇帝解释道:“这不一样,这不是真的头疼,是心烦。” 朱厚炜道:“那阿耶说心烦就好了,为什么要说头疼呢?” “这,这个么……”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也就不说了。 “哎呀,反正你和你大哥建设的这个泡澡的池子,父皇还是很满意的,你怎么想到要建这样的池子?” 朱厚炜道:“要洗澡啊。” “为什么要建设这么大的池子?” 朱厚炜道:“大点地方泡澡呀。” 弘治皇帝:“……” 好吧,不过这小家伙有时的想法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大池子泡澡倒是没有人想到过,解乏的效果格外不错。 就是建设太耗费钱财了就是,不过老朱家也不在乎这点钱了。 晚来天欲雪,才停下的大雪,似乎又要下了下来。 父子三人已经穿戴好了衣衫,从池子内走了出来,离开东宫,踏步在去坤宁宫的皇宫道路上。 掌灯时分,宫内随处都点了灯,这些灯油和煤炭的耗费,都是一笔巨款。 寒风呼啸,冷入骨髓,弘治皇帝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不由叹息。 “父皇怎么啦?” 朱厚炜好奇的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啊。” “多穿衣服就不冷了,我就不冷,父皇你冷吗?”朱厚炜问道。 朱厚照纠正道:“弟,你浅薄了,父皇不是说咱们冷,咱们是不冷的。” 弘治皇帝倒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心里稍有些欣慰,这个家伙居然也能想到百姓了吗? 朱厚照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微笑道:“父皇说的是他自己冷,因为父皇要穿龙袍,龙袍很薄,但霸气啊,为了凸显霸气,那只能冷了。” 弘治皇帝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你放屁!朕也不冷!” “朕是要说这个吗?” 每一次朱厚照开口,总是能找到各种刁钻且别人想不到的角度,总能将弘治皇帝给气到。 “朕是想告诉你们,你们身处皇室,锦衣玉食,当然冻不着你们了,可大明朝那么多老百姓,他们该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朱厚照:“……” 原来父皇是要说这个啊,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拐弯抹角呢。 朱厚炜道:“那就让百姓多穿点衣呀。” 弘治皇帝笑道:“你这就叫做何不食肉糜,他们又不傻,能多穿点衣能不穿吗?” “可是棉价那么贵,能穿得起的又有几个?如此大的雪,很容易便能压垮了房子,村落里面漏雨漏风等事多不胜数,冻死百姓不计其数,这些你们都没见过。”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那父皇就去赈灾啊,给百姓发棉发钱,让他们过冬。” 弘治皇帝摇头道:“朝廷也没有这么多钱。” 现在北直京畿内外已经出现许多受灾者,地方百姓也开始出现小规模动荡,这样下去,对大明朝的社稷定有动摇的倾向。 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多说,爷三很快抵达坤宁宫找到张皇后一同吃着晚饭。 “这个小家伙在东宫建了一个洗澡的池子,想法倒是不错,池子也不错,解乏。” 弘治皇帝对张皇后夸奖着朱厚炜。 朱厚炜赶紧道:“是呀是呀,阿娘,明天咱们一起去洗澡。” 张皇后拿着热毛巾擦了擦朱厚炜的胖手,白他一眼道:“阿娘才不和你们一起呢,男女有别,老师没教你吗?” 朱厚炜摇头。 朱厚照道:“老师教我了,母后是不能和我们一起洗的!” “那姐姐和我们一起洗吧。” 朱秀荣:“……我也是女的呀。” 朱厚照道:“可以让舅舅和我们一起洗。” “咱们问舅舅收钱就好了。” 张皇后:“……” 弘治皇帝:“……” 人才啊!这都能联想到赚钱上面去,我家好大儿妥妥的是人才,亲舅舅都不放过。 “哦,哈哈哈哈,我们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们呢。” 张家兄弟笑呵呵的走来,两个舅舅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果然是看上了一块地,祈求弘治皇帝赏赐给他们。 弘治皇帝没有吝啬,上次妖言案的时候,张家兄弟真心担忧张皇后和弘治皇帝,他都记着呢,给他们一点甜头对弘治皇帝来说也不算什么。 “舅舅。”朱厚照双目放光,拉着张家兄弟问道,“你们吃饭了吗?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张家兄弟哈哈大笑:“我的好外甥,实在太孝顺了,好!舅舅恰好还没吃饭呢!” 我看你们就是来皇宫蹭饭的,朱厚炜心里默默吐槽,不过看大哥这个样子,想来是要从两个舅舅身上赚零花钱咯。 。m. 第54章 一桩好生意 晚饭后,朱厚炜问弘治皇帝道:“阿耶,你会水性吗?” 弘治皇帝摇头,张家兄弟却微微一笑,对朱厚炜道:“二外甥想学游泳?巧了,你家两个舅舅可都精通水性呢!” “不过这大冬天的我们也无法教你,实为可惜。” 朱厚炜自然也想学一学游泳,技多不压身,当然了,最为主要的还是让大哥学一学水性。 朱厚照急忙道:“舅舅,东宫建了水池,你教我们去游泳,走走走。” 朱厚照拉着张家兄弟便朝外跑。 张家兄弟一脸紧张,不是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让我们教你游泳,那还不给冻僵了啊? “等夏天,等夏天。”张鹤龄忙不迭开口。 弘治皇帝笑道:“东宫的池子和你们想的不同,去吧。” 张家兄弟面皮微微抽了一下,他们有理由怀疑弘治皇帝和皇太子要合谋杀自己。 难道因为自己贪得无厌,被姐夫记恨,所以才用这种手段杀我们?太歹毒了啊! “阿姐,这……” 张皇后挥手道:“去吧,既然孩子们想学游泳,你们便去教他们吧。” 好吧,他们一家人都要杀我们,张家兄弟脸色难看,如丧考妣,蔫了吧唧的跟着兴冲冲的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去了东宫。 束水阁。 张家两位舅舅才进入这里,就感觉到一股子热浪,然后激动的来到水池旁边,试了试水温,不由感慨:“奢侈!太奢侈了!” “哇,这么大的水池子,泡个澡多么舒服呀!” 两兄弟刚才还霜打的茄子,现在顿时来了精神,再看朱厚照两兄弟,不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原来两个小家伙不是要害自己,他们是孝顺两名舅舅啊! 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舅舅了。 两兄弟忙不迭脱下衣衫,一骨碌跳入水中,舒服的道:“不错不错!水池子温度极好,这个大冷天泡了澡,当真是浑身舒爽呐!” 朱厚照和朱厚炜也下了澡池,对张鹤龄道:“舅舅,教我游泳。” 张家两位兄弟倒是没吹牛,他们确实懂得水性,像个蛤蟆一样在水池中扒拉着,一会儿仰着脖颈游,一会儿蛙泳。 看的朱厚照两兄弟不由佩服万分。 “这个游泳嘛,没啥技巧,多喝两口水就好啦。” “来,勇敢的下去吧,我的两位外甥!” 张家兄弟拍了拍朱厚照和朱厚炜的屁股,一把给他们丢入水池。 还别说,能教朱厚照和朱厚炜学习水性的也只有张家两兄弟,换做别人,谁也不敢让皇太子和蔚王呛水啊! 这项技能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晚点的时候张家兄弟浑身轻松的穿戴好了衣衫,脸上带着笑容,嘴里还赞赏着开口道:“不错不错,这个池子好,赶明回家我们也要建一个!” “大外甥,你这脑袋瓜子可真是聪明啊!不愧是咱大明的皇太子,就是聪明!”张鹤龄感慨。 张延龄也道:“是啊!毕竟是太子,那可是真龙传人,当然比一般人聪慧,想我们也不过比你大二十余岁,居然没想到还能建设如此水池子,惭愧惭愧。” 朱厚照笑着道:“舅舅,你们夸错人了,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弟弟。” 噶? 小家伙? 两个诺大的汉子呆呆的看着小胖墩朱厚炜,这次是真的惭愧了,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居然都能想到这么多? “舅舅,舒服吗?”朱厚照问道。 张鹤龄微笑道:“极舒服的。” 朱厚照伸手。 张鹤龄不解的道:“干嘛?”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给钱呀!你们这么舒服,当然要给钱啦,这个泳池是收费的,一个人一百两银子。” 卧槽!你怎么不去抢? 张家兄弟脸庞皱成了菊花,不情愿的道:“大外甥,想抢钱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朱厚照道:“你们就说舒服不舒服吧,是不是感受到身心愉悦。” 张延龄道:“这倒是真的。” 张鹤龄狠狠瞪了一眼自家的弟弟,畜生,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 钱啊!来泡个水池子,就花了一百两,在身心愉悦也不能这么干糟践钱呀! 张鹤龄道:“便宜点不行吗?” 张延龄一脸不在乎道:“大哥,你瞧你小气的,咱们这么舒服,给点钱怎么了!” “快给钱吧,我记得你身上带了钱的。” 讲道理,张鹤龄真想捶死自家这个弟弟,刚才吐槽畜生都抬举他了,简直畜生不如! 张鹤龄不情愿的给了钱,裹紧了衣衫,离开了紫禁城。 他呆呆的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的张延龄,很有礼貌的开口道:“二弟,大哥有个不情之请。” 张延龄赶忙道:“大哥你说,咱们兄弟还这么客套做什么?” 张鹤龄直白的开口,道:“我想捶你,可否?” 张延龄:“……” “哎呀,大哥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置气?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吗?” “两个外甥倒是给了我启发。” “他们能建这水池子问咱们收钱,咱们难道不能建设这样的水池子,问老百姓收钱吗?” “那些人进来泡一泡,解乏舒爽,咱们就收几文钱,大家都出得起,但架不住人多呀!” “积少成多,这难道不是一桩好生意吗?” 张鹤龄愣住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张延龄,展颜微笑:“好!” “好好好!二弟,你开窍了,大哥很欣慰!” “说句不好听的,大哥其实一直觉得你比较低能,但这次你当真是惊艳到了大哥,你这个想法很好!” 张延龄:“……大哥,我不低能吧?上次咱们卖牙刷,不就是我建议的吗?” 张鹤龄点点头:“是啊,我听了你的建议,差点没被皇上下刑部牢狱!” “所以你还是低能的。” 张延龄赶忙道:“大哥,我想到了这个商机,而你却没想到,这是否证明你其实比我还要低能?” 卧槽?说的有理啊……放屁! 张鹤龄怒斥道:“我早就想到了好吧?我只是不说而已,我就是在考验你能不能想到这一层。” 张延龄心道大哥还是牛逼,吊本事没有,一张逼嘴硬的很! 。m. 第55章 弘治教子批奏疏(上) 弘治十一年,大雪如鹅毛,北直诸官道封闭,北平诸村受灾地凡五十七处,冻死百姓户百八十七,口六百三十二人,因房屋坍塌而死七十六人…… 通州有民聚众为贼,冲撞府衙被捕凡二十一人…… 内阁通宵达旦,与户部彻夜商讨赈灾事宜,奏上拨棉被二千七十套,棉衣三千二十副,免通州诸府夏粮有差,又奏上拨粮三百六十七石,上俱从之。 弘治十一年,十一月初,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建水阁占地百亩开业,赴者寥寥无几。 …… 灯火和大雪交融下的东宫显得格外美轮美奂,今日朱厚照两兄弟结束一天的课业,便一同来到束水阁。 朱厚照在学习游泳,朱厚炜在泡澡,水池旁边放着各种精美新鲜的水果,能在凛冬如此享受的,却也只有皇室权贵才能如此。 弘治皇帝也来到东宫束水阁泡澡,看得出来皇帝老爹很钟爱大冬天泡澡的感觉。 内宦站在烟雾缭绕的水池后方,弘治皇帝坐在热水中,拿着毛巾给朱厚炜搓着身子,朱厚照继续在水池狗刨,颇有种邯郸学步的可笑。 “壬戌文武群臣朝亲王于奉天门东廊。” “平江伯言京营把总等官职任非细,乞敕兵部会同该营总兵官从公考选其年力精壮者,老病贪婪者黜之。” “升吏部郎中黄宝为太常寺少卿。” 司礼监太监在水池后面将今日所有奏疏一一念给弘治皇帝听,弘治皇帝没开口打断,司礼监便可批红。 弘治皇帝朝后方轻轻挥手,司礼监太监立刻停止朗读。 嗷嗷嗷。 小家伙朱厚炜不断的嚎叫声,让弘治皇帝很是无语,不过只是给这臭小子搓个灰,叫个什么? “疼哇,阿耶,疼哇。” 弘治皇帝道:“哪里疼,这还不舒服吗?你看你身上多少灰?” 朱厚照也从水池子内游到弘治皇帝身旁,笑呵呵的看着嗷嗷叫唤的二弟朱厚炜。 “爹,你给我搓。”朱厚炜对弘治皇帝开口,后面司礼监大太监听到这话,面皮微抽,太子殿下你这简直倒反天罡啊! 当然了,能在这个时候站在弘治皇帝身后的,肯定都是心腹中的心腹,这些事自然也不会传到外面。 “二弟,你不行啊,以后当不了大将军了,人家大将军战场受伤都一声不吭,你怎么搓个背还大呼小叫的,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 “就是。”弘治皇帝附和自家大儿子,然后将他的大儿子拉到身边水池站定,拿着毛巾用力给朱厚照搓了起来。 “你要学学你大哥,哪里疼了?你看你大哥就一声不吭,父皇根本就没用力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朱厚炜艰难的从水池内走到大哥朱厚照前面,看着大哥扭曲的脸,问道:“大哥,你,你不疼吗?” 朱厚照不说话。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大哥舒服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疼?阿耶根本没用力,你看你大哥舒服的浑身都打哆嗦呢。” 朱厚炜:“阿耶,大哥,大哥都疼尿了耶。” 难怪刚才水池内冒泡……弘治皇帝一脸沉默。 朱厚照双拳紧握,终于憋不住了,哇哇大叫:“嗷呜嗷呜,父皇,嗷呜。” 弘治皇帝:“……” 算了,不给两个小家伙搓澡了,弘治皇帝无语的开口:“你们给父皇搓吧。” 两个小家伙坐在弘治皇帝身后,身后司礼监大太监又开始继续念奏疏。 “升山东布政司左参议杜整为本司左参政。” “陕西西安地震有声。” 全国各地的奏疏过内阁后复通政司送内宫司礼监批红,弘治皇帝复核,作为皇帝,全国各地的大事小事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知晓,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中华到四海诸番国如朝鲜、安南等。 “从头念。”弘治皇帝闭着眼享受自家两个儿子的搓背,又对身后大太监吩咐。 当司礼监太监念到‘京营把总……’后,弘治皇帝挥手,司礼监太监立刻停止。 弘治皇帝问朱厚照道:“这则奏本中,你知晓了什么?” 朱厚照笑呵呵的对弘治皇帝道:“京营总兵官不行的要给换一批呗。” “还有吗?” 朱厚照摇头:“不知道了。” 弘治皇帝又回头看了一眼三岁小屁孩朱厚炜,算了,不问他了。 朱厚炜:“……” 朱厚炜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点见解,显然现在大明的武备已经开始松弛,在京卫所的把总为什么会出现老病贪婪者,这些把总以才识老成自居,忽略骑射,更有甚至欺瞒病情年纪,依旧占据位置领取俸禄。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无疑是在吃空饷。 要知道这是京师,在京师尚且如此,地方上是不是更加糜烂严重? 弘治皇帝不疾不徐的对朱厚照道:“窥一隅而知全貌,你未来是要做皇帝的,不能这么浅显的去看问题。” “皇帝坐镇中宫,对天下事的了解都在这些字数不多的奏本上,要多想想。” “京师武备松弛,军纪松垮,地方上只会更加严重。把总统兵四百有余,虽秩七品,但也为实权官。不行就换一批的说法没错,但以后还会出现这样偷奸耍滑隐瞒病情老朽情况,当如何?” 朱厚照脱口道:“继续换呗。” 弘治皇帝:“……” 朱厚炜:“大哥,那这还是没解决问题。”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微笑着咂摸咂摸嘴巴:“瞧瞧你弟,才这么大点都知道问题的关键!” “你要多想想啊。”弘治皇帝对朱厚照苦口婆心。 朱厚照反驳道:“弟能想这么多就够了啊,以后他帮我治国不就好了。” “弟,你要好好和父皇学。”朱厚照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鼓励道。 “少胡说!好好学!”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气死朕吗?” “将这奏本打回去,重写。”弘治皇帝对身后司礼监太监开口。 朱厚照好奇的问道:“父皇,为啥啊?平江伯不是说的很好吗?他帮你治理国家呢,你怎么还将人家奏本打回去?” 朱厚炜也觉得奇怪,不过大哥已经替他做了嘴替,他就好好听就好了。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你要记得,臣僚是咱大明养着的,咱们给他俸禄,是要让他帮着解决问题的,他提出来的问题固然不错,解决方案呢?难道让朕帮他找解决方案吗?这样的奏本交上来有什么用?” 。m. 第56章 弘治教子批奏疏(中) 统治者的思维和被统治者的思维是截然不同的,老师程敏政教了朱厚炜许多,让朱厚炜形成了惯性思维,并未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皇帝是大明最大的领导,他不仅需要臣僚提交上来发现的问题,还需要臣僚附带给出处理意见。 解决意见好或者坏都没关系,但前提你要提出来,不能单单只抛出问题给皇帝。 朱厚炜暗暗点头,默默的跟着弘治老爹学习。 朱厚照也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爹要将平江伯的奏本打回去,要是世事都让父皇你去解决,那能把父皇累死的。” 弘治皇帝会心一笑,他家的太子虽然贪玩嬉闹,但本质上还是很聪慧的,一点就通,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回答很满意,这才挥手让后方太监继续念奏本。 “吉王见浚奏乞湘阴县河泊课岁俱给本府,户部批言祖宗旧制不可与命,驳吉王且今后各处俱不许陈乞。” 弘治皇帝挥手,后方太监停下。 吉王朱见浚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弟弟,封地长沙。也是弘治皇帝的亲叔叔,此次上陈祈求弘治皇帝能将湘阴县的河泊税收交给王府。 大明朝的藩王宗室对国家财政的影响极大,不仅体现在俸禄上,国家每年给他们拨俸占据财政支出的一项高额,这且就罢了,他们还想方设法从各处攫利。 “如果有一天你弟去地方就藩,乞你将地方河泊税尽归他府,你会给吗?”弘治皇帝问朱厚照。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当然给!别说给一个地方河泊税,一省之税弟想要都给,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他说完后,对朱厚炜挤眉弄眼,朱厚炜也傻呵呵的乐呵着。 大哥对自己是真的没得说,不过怕又要被父皇说咯。 果不其然,弘治皇帝呵斥道:“胡闹!” “吉王也是我的亲叔叔,按理说一县河泊税没有多少,但这对朕来说是一次试探,如果朕允了,那么后面所有地方藩王都会将朕这次处理意见作为陈制,大明朝后代的所有藩王都会将朕处理意见作为朱家的陈制,那时候天下如此多的藩王都要封地内的河泊税权,大明朝的财政税收还能收上来多少啊?” “祖宗家法陈制,都是规范后世的方圆规矩,咱们想破除陈制难,但也不能开一项祸害大明的陈制,这样会贻害后代。”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今晚他所听的东西都太深奥了,绝对的全部站在皇权层面上去高屋建瓴的了解这个国家的大小事,并且从中学习厉害关系和皇权之艰难。 就如弘治老爹说的那样,这些奏本看起来都是一行字数不多的文字,但每一本奏本处理起来都不是那么简单,都需要深入的去想奏本中的问题和影响。 皇帝更要典明自身,不能为所欲为,祖宗陈法制度破除难,开辟简单,但开辟后无疑会给后代带来巨大的影响。 不得不说,户部的处理意见水平就高了很多,平江伯毕竟是伯爵,没有礼部那么高的治国水平,户部一句话不但替皇帝解决了烦恼,还杜绝了日后所有藩王用此类似事上奏滋扰皇帝。有理有据。 能做到户部高官的位置,这些精英政治家们都是极有水平的。 束水阁内烟雾缭绕,两个小家伙依旧卖力给弘治皇帝搓背,朱厚照也认真听着弘治皇帝的教诲。 司礼监太监继续开口念奏本,这次是科道御史弹劾寿王朱祐榰,这是弘治皇帝的同父异母弟,弘治四年封寿王,今年十月就藩保宁府。 也就在月前,寿王的车队才出发去保宁就藩,沿途滋扰生事,临清兵备副使陈璧阻止,却被藩王府侍从殴打。又纵其下损坏军民房屋抢夺市肆货,贩卖私盐等不法行为。 弹劾寿王的奏本还不止这一个,后面又有给事中弹劾寿王就藩用船七百艘,车一千四百辆,装载私盐三船四车,扰乱地方盐法,故仁宗皇帝子宣宗皇帝弟用船不过二三百艘,无车。 以小见大,从仁宗到宪宗,藩王就藩的规模耗费越来越大,没有定例,故给事中请求弘治皇帝将藩王就藩列为定制,不然这样发展下去,以后每一名藩王就藩对国家财政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损耗! 以前朱厚炜对明朝藩王危害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认为这些藩王占比明朝财政支付巨高,对国家财政危害巨大,又因藩王子嗣繁衍越来越多,最终吃垮了大明朝。 然而这则给事中的奏疏让朱厚炜才幡然明白过来,不是这样的,藩王的危害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用车、用船规模就算了,这些藩王私下攀比成风,乃人之本性。可三船私盐、四车私盐,沿途索要各财政等等罪行简直触目惊心! 大明朝的盐场盐产出已经供不应求,开中的商人们只有盐引却拿不到盐,就连舅舅张家兄弟和祖爷爷周家兄弟想要拿一千引私盐都要苦苦哀求弘治皇帝。 但这些藩王却能一车车将这些私盐拉到封地,由此足可见藩王在地方究竟多么横行不法! 朱厚照听得脸色通红,大怒道:“皇叔简直胆大包天啊!” 朱厚炜也跟着道:“阿耶,这个官为什么没有给处理意见哇?” 弘治皇帝捏了捏朱厚炜的腮帮子,道:“这是家事,他们知道即便给出意见也无法治藩王的罪。” “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给了他们保护权。” 朱厚照气呼呼的道:“那难道就不治罪了吗?” 弘治皇帝笑了笑,轻飘飘的对身后司礼监太监道:“批,寿王府承奉官宋祥劝谏不言,助寿王行不法事,依律决了,就地正法。” 当着寿王的面斩杀寿王府承俸官,警告味道极其浓烈! “着礼部定诸藩就藩陈例,日后若有敢滋扰地方等不法宗藩,严治其罪不宥!” 杀了寿王身边人,无疑是对寿王最严重的政治警告。 “父皇,为啥不杀皇叔?”朱厚照开口,少年热血。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抽,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牵一发而动全身,杀了你皇叔不仅会引起宗藩激烈反对,文官们也不会允许,今天你敢用皇权诛杀一名藩王,那明天大明朝谁你不敢杀?” “那时候咱们就要与全国文官宗室为敌,这后果咱们是承受不住的。” “你呀你,不要像个没开化的小孩,成天就知道杀杀杀,争强好斗情绪起伏的性子普通人可以有,咱们不能有,凡事要考虑利害得失,不要被情绪左右,要学会控制情绪。” 。m. 第57章 弘治教子批奏疏(下) 要学会控制情绪,不要被情绪左右心性。 朱厚炜深以为然,老爹的政治水平不是自己能比拟的,身处高位,热血是最要不得的,要时刻保持冷静。 毕竟你不是执行者而是皇权最高的决策者,在处理国事上尤其要保持冷静的思考。 文官们巴不得皇帝成天就会杀杀杀,因为这样的皇帝反而最不可怕,因为城府很浅,能动用的手段只有这么多,日后他们就可以想办法利用你的性子除掉所有政敌,国家会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家好难啊……朱厚炜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他只是一名普通人,有幸穿越帝王家,可并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就高人一等,在政治上依旧是一个小白。不过庆幸的是他有一个皇帝父亲,能亲自传授他很多知识。 治国是一件枯燥的事,但和弘治皇帝学习的过程却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这些奏疏司礼监太监读出来,很多次朱厚炜都觉得愤怒不已,好几次都动了屠杀对方满门的想法。 恰如弘治皇帝说的那样,自己的水平还不够,依旧被情绪左右。 比如刑科给事中吴世忠上奏弹劾大同总兵官赵永,以攻倒墩台为雨塌,以掳掠军士为自逃,私卖军需货物于夷人,凡合谋者镇守太监孙振,游击将军刘淮等。 大同作为九边防御的核心军事重镇,总兵官和巡查都御史合谋隐瞒军情,将士被敌人掠夺,他们上报说是军士私逃,军事墩台北敌军攻破,他们说是大雨冲刷导致坍塌,还私卖大明军需给蒙古人,一桩桩罪行听下来,简直让人脑淤血,愤怒直冲天灵盖! 两兄弟小小年纪都是藏不住表情的时候,听到这些话,无不面红耳赤,大为愤怒。 就这一晚的奏疏听下来,朱厚炜觉得他能少活十年,但这些事对弘治皇帝来说却是日常。 他这才深刻感受到做皇帝的不容易。 弘治皇帝拍了拍两个小家伙,道:“不要气,时刻保持平静。” “批。”弘治皇帝对司礼监太监开口,“总兵赵永等处斩,余十人并家属发广西奉议等卫充军。” 这一晚,从吏考人事升迁,到宗藩危害,到天灾、军事、财政,朱厚炜感悟颇多。 大明朝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色渐晚,弘治皇帝结束了今日的教子批奏疏,从水池内起来,穿好衣衫。 朱厚炜和朱厚照也被宫女伺候穿了衣衫。 大哥早早就去东宫偏殿入睡,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朝春和宫走去,只是老爹的身子不太好,也可能是自己又吃胖了些许,总之弘治皇帝一路下来累的不轻,偏还要固执的抱着朱厚炜前行。 抵达春和宫后,弘治皇帝亲自给朱厚炜盖好了被子,又命人送来一杯牛奶,让朱厚炜喝了,才开口道:“早点睡吧。” 朱厚炜拉着弘治皇帝道:“阿耶,你还要去批奏疏吗?”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是啊,还有很多没批呢。” 朱厚炜道:“阿耶不要批了好不好?” 弘治皇帝不解:“为啥?” “累啊,不要把阿耶累坏了。” 弘治皇帝开怀大笑,倍感安慰,抚摸着朱厚炜的头发,道:“阿耶已经习以为常了,阿耶是大人,大人不会觉得累,祖宗把江山交给阿耶,阿耶要对得起祖宗和万民,子民需要阿耶给他们当家做主,阿耶要替他们操心。” “可谁会操心阿耶呢?阿耶身子坏了怎么办呢?” 弘治皇帝面颊凝固,看了一眼小家伙,沉默了许久,然后对外道:“今晚朕不去乾清宫了,你们回去吧。” “遵旨。” 弘治皇帝笑着对朱厚炜道:“阿耶今晚陪你睡。” “好啊!” 朱厚炜赶紧抱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弘治皇帝,道:“阿耶给我讲故事好吗?秀姐姐天天给我讲故事。” 弘治皇帝:“……” 朕怎么觉得这小滑头是故意的呢? “好!”弘治皇帝笑道,“想听什么故事?今晚阿耶就和你说一说太宗皇帝御驾亲征的故事。” “阿耶,我想听皇宫外面的故事。” 弘治皇帝道:“顺天府倒是一片祥和,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最近雪灾严重,前些日子有贼寇冲撞了大兴府衙,早就被官府平乱了。” “赈灾款棉衣棉被都拨了出去,大灾都得到了有效治理,顺天府现在很安全。” 朱厚炜:“阿耶,我想出宫瞧瞧。” 弘治皇帝拒绝道:“那不行,外面都是拍花子,专门拐卖你这种小孩的,很危险。” 朱厚炜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问道:“可是父皇刚才说顺天府一片祥和很是安全。” “这,这个么……” 呼噜呼噜。 “阿耶你睡了吗?” 呼噜呼噜。 “阿耶,我饿了。” 弘治皇帝对外开口:“来人!” “阿耶,我不饿了,我想出宫。” 呼噜呼噜。 朱厚炜:“……” 他也是累了,今晚听了一晚上弘治皇帝的教诲,这些无穷的知识吸收后,大脑很是疲惫,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很是嗜睡。 弘治皇帝是装睡,但朱厚炜不一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春和宫很是热,小家伙睡梦中乱蹬被子,弘治皇帝看着熟睡的朱厚炜,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小心翼翼给小家伙盖好被子,不由感慨道:“怎么感觉这小家伙不是三岁的孩子呢?” 刚才差点着了他的道。 弘治皇帝自然是舍不得朱厚炜出宫的,外面太危险,即便没有任何危险,弘治皇帝也担忧啊。 …… 翌日一早,雪停了,艳阳高照,只是天气格外的冷。 寿宁侯府,张鹤龄神清气爽的起床,和二弟正在吃着早膳,外面奴仆急促的走来,大呼道:“侯爷,侯爷啊!出事啦!” “咱们的水阁,被砸了!” 张鹤龄一口粥喷了出来,大吼道:“岂有此理!胆大妄为!简直找死!哪个狗獠道德如此败坏?我要捏爆他的小弟弟!让他成为太监!” “嗷呜!”张延龄一脸痛苦,“大,大哥,别捏我的啊!” “不好意思,大哥顺手了,刚才实在太愤怒,老二你的老二没事吧?” 。m. 第58章 瞒报盛世 顺天府,最高行政长官是顺天府尹张宪,今日一早,佐贰官便神色紧张的找到张府尹。 侯府的水阁被乱民抢砸,这件事发生在京师,皇帝眼皮底子下,在张府尹的辖地出了这么大乱子,他这个府尹难辞其咎。 抢砸寿宁侯名下水阁的人是这次雪灾受灾的百姓,朝廷虽然拨款下来,但一层层各种克扣,真正能用到赈灾的棉粮已经不多。 张府尹保持官场的默契,并没有向上追责,能克扣到赈灾款的官吏也不是他能撼动的了的。 反腐工作从来都是长期化常态化的,历朝历代此事都多不胜数,即便严刑酷法下的太祖朱元璋时期,贪污情况依旧得不到解决。 赈灾的物资并没有有效的解决灾民问题,那就解决问题本身,只要将一部分灾民驱逐出顺天府,那大明京师依旧是一派盛世,再将余下不多的赈灾物资用于余下的百姓,雪灾得到解决,上面依旧会赞许他的政绩斐然。 然而这次寿宁侯府的水阁被砸,让张宪发自内心的开始恐慌,这说明蛰伏在顺天府的暴民依旧没有驱逐完毕。 可这件事他又不能这样对寿宁侯解释,沉思了许久,张府尹才对佐贰官道:“去写一封奏疏,弹劾寿宁侯建昌伯抢占民地民田建设水阁,乃至小民愤而砸水阁,乞皇上重治张氏兄弟。” “大人,刘振刀本是前军都督府的军吏,军功升迁被顶替,愤而逃出军营充为流寇,此番天灾,又聚了许多灾民专门和官府对着干,此獠若不抓到,始终是个隐患。” “此次抢砸寿宁侯府水阁之事,恐就是此人所为,若是皇上知晓真相当如何是好啊?下官还是建议勿要在隐瞒皇上,将此事俱实上报吧。” 张宪揉了揉额头,挥手道:“去吧,真要如实相告,皇上不会处理本官,自有人会料理掉本官。” “高处不胜寒啊,皇上要盛世阁老要太平,别的地方可以不太平不盛世,但京师绝对不行。” “你再去找都指挥使司,让他们尽快组织缉拿盗贼,只要人抓住了,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喏。” …… 今天上午,朱厚炜在东宫和程敏政认真学着绘画,最初的线条勾勒已经学习完毕,现在开始学立体构图,程敏政不由感慨蔚王殿下天资聪慧进步之神速,再学一段时间,就能登堂入室了。 下午没有课业,朱厚炜去找大哥朱厚照。 “大哥,去找阿娘。”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好啊!” 他拉着朱厚炜,两兄弟刚要离开东宫,旋即就看到杨廷和杨大人出现在两兄弟面前,板着脸道:“太子殿下下午还有课业,此番要去何处?” 朱厚照缩了缩脖颈,杨廷和又看了一眼朱厚炜,拱手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太子下午还有课业,殿下可自行去玩。” “哦。” 朱厚炜不舍的和大哥告别,对朱厚照道:“大哥,你好好和先生学学问吧。” “好吧。”朱厚照无奈。 坤宁宫。 朱厚炜小跑着朝张皇后奔来,张皇后吓坏了,娇呼道:“路滑啊!臭小子你慢点跑,别摔着。” 朱厚炜跑到张皇后面前,抱着张皇后的大腿:“阿娘,我想你啦。” 张皇后喜笑颜开:“屁!昨天一天和你阿耶大哥泡在东宫水阁,也没见你想阿娘?” “姐姐呢?” 张皇后拉着朱厚炜进了坤宁宫大殿,一股热浪冲来,浑身暖洋洋的。 “你姐姐在绘画练琴呢,不要打扰她。英国公他们家的孙女要在年后作画品鉴,各地明年有很多擅画大家要来京师,都想着给自家孩子挑选个好老师。” “你姐姐虽然不需要找外面的老师,但做一幅画让别人点评不足给点改善意见也挺好的。” 老师程敏政说了,明年开春诸如唐寅祝枝山等擅画的大家都要来北平参加弘治十二年的会试,这些人都是绘画的高手,能得到他们的指点和改善,对绘画技巧能有很大的帮助。 “娘,我也要作画和他们比。” “呵呵,你还挺要强的。”张皇后哭笑不得,“你才学了三脚猫功夫,就和人家比了……再说了,这也不是比试啊,不过只是交流而已。” “人家都是大孩子了,你是小孩,那画送过去不是丢人现眼吗?” “这些画都不记名的,人家可不知道你是咱大明的蔚王殿下,到时候给你贬的一文不值,你能受得了娘还受不了呢。” 朱厚炜道:“娘,我就要。” “那随便你吧,到时候被打击的一无是处你可不要哭……不过也好,不能让你一直顺风顺水的。” 说话间,外面便传来舅舅们嗷嗷的呼喊声。 “阿姐!阿姐哟!我们的水阁被砸了!” 张家两兄弟气咻咻来到大殿,张皇后没给好脸色,叱道:“你们还有脸说,你们还要不要脸啊,厚照他们在东宫建设水阁,你居然连这都抄?还要去与民争利?” “再说了,你们水阁被砸了就知道找我吵吵,平常那股子狠劲呢?你们不是在外作威作福吗?谁砸的你去找人家啊!” 张家兄弟一脸无奈的道:“皇上没给我们封官啊。” “我们要做了官有了权,你看我们会不会干死那群刁民!” 大明朝的外戚是没有为官资格的,这种刑事案件只能找顺天府,可张家兄弟在文官心中形象早就臭了,人家避而不见,他们也没办法。 总不能去干大明朝的文官吧?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所以只能来找张皇后主持公道,让张皇后去告诉皇上。 “我们的水阁,那可是日进斗金啊!现在被顺天府那群灾民给砸了,这简直是暴动行为,可否让皇上斩杀那群灾民?” “如果皇上不愿意,那就让灾民给我们赔偿,灾民赔不起就让官府赔,很明显这就是官府没治理好灾民!” 张鹤龄言之凿凿。 朱厚炜对大舅深为佩服,这种想法居然也能抄过去赚钱,你那水池子自己建设享受享受就行了,小民压根没钱也不会浪费钱去你澡堂子消费。达官权贵都有自己私人沐浴场所。 这两个舅舅也真是的,这种稳赔不赚的生意,他们居然还真敢想敢干,现在还吹嘘日进斗金,真是将皇后娘亲当傻子忽悠啊! 。m. 第59章 谁在说谎 弘治皇帝面色不善,迈着沉重的步伐抵达坤宁宫,劈头盖脸的便对张家兄弟喝道:“顺天府弹劾你们的奏疏送到朕面前了!” “你们侵占民地民田去建设水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每日受灾百姓不计其数,你们竟还敢铺张浪费建设水池,百姓仅仅只是砸了你们的水阁,没愤然将你们砸死已是幸运,你们竟还恬不知耻的来告状?” 张家兄弟将头埋在胸口,小声逼逼道:“百姓不敢砸的,肯定是暴民……” 他们兄弟对大明的百姓实在太了解了,那群小民能成什么气候?顺天府很明显在欺天啊! 可是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无凭无据的也不敢随便去招惹那群文官。 “好啦,皇上莫气了,他们也受到该有的惩罚了。”张皇后替张家兄弟说情。 张鹤龄兄弟俩没讨到甜头就作罢,反正这于他们来说也是无本的买卖,讨到甜头皆大欢喜,讨不到就算了。 就是可惜了,他们花费那么多钱财建设的水阁,分逼没赚,就这么被人砸了,实在太可惜了。 “舅舅,外面有灾民吗?”朱厚炜扯了扯张家兄弟的衣袖,抬头询问道。 张鹤龄摇摇头道:“这个么……倒是没怎么看到。” “都是姐夫治国有功,如此大灾天气都能将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实乃治世之明君呀!” 张家兄弟趁机又拍了一下弘治皇帝的马屁,多多少少让弘治皇帝消了气。 只是朱厚炜一直都觉得奇怪,这些大雪天气,居然没有什么受灾的情况传入弘治老爹的耳中,就连舅舅在宫外都没怎么看到灾民。 要么顺天府真的很有能力,妥善处理了天灾;要么就是顺天府在隐瞒灾情,将灾民全部驱逐出了北平。 “舅舅,外面好玩吗?” 张家兄弟口不遮拦的道:“那可不要太好玩了,在皇上的统治下,北平一片盛世,夜夜笙歌,走马赏灯,五光流彩,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陈三郎家的祖传粉黛美艳动人、王婶家的桂花糕可口好吃。醉翁楼的东坡肉,张麻子家的无锡汤包,每逢节假日,小贩吆喝,人群接壤……” 夜夜笙歌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朱厚炜心里暗暗吐槽。 弘治皇帝重重咳嗽,然后狠厉的盯着张家兄弟,威胁的味道溢于言表! 这个臭小子,为什么忽然就向往宫外的生活了?昨天他还以为朱厚炜只是随口一说,小孩子嘛,前面说完的话后脚就忘了,怎么这小家伙就和别的人想法不同?一个劲的要出宫? 偏偏这两个狗东西竟还将外面描绘的绘声绘色,这不是更让小家伙心痒难耐了吗? 张家兄弟本意是打算吹嘘一下弘治皇帝的统治多么厉害,哪里会知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他们似乎明白过来了朱厚炜的意思,也看懂了皇帝的威胁,于是赶忙改口道:“咳咳,上面我们说的,全部都是胡扯的。” 朱厚炜:“……” “其实外面很危险,到处都是拐卖小孩的片子,还有一些江洋大盗,专门杀人抢劫,反正很可怕,你舅舅每日出门少说要带四五十部曲,多则要带六七十奴仆护卫周全。” 朱厚炜道:“可是阿耶告诉我说外面一片祥和,舅舅又说外面很危险,江洋大盗人贩子随处都是,你们到底谁在说谎啊?” 张家兄弟一脸石化,本来情商和智商就堪忧,现在更是一脸为难。 吹外面多么好多么盛世吧,弘治皇帝似乎不高兴。说外面多么危险吧,小家伙又说他们和皇帝说的不一样,问谁在说谎。 承认自己说谎,那外面就是盛世了,看这小子和皇帝的样子,很显然朱厚炜想出宫去玩。 不承认自己说谎,那不就是说皇上在骗朱厚炜说谎话吗? 两兄弟只觉得太难了,于是笑着道:“二外甥,你看那边,好像太子殿下在撒尿诶?” 朱厚炜有些奇怪,大哥不是在东宫吗?况且这里是坤宁宫正殿,他再不济也不会在这撒尿吧? 等朱厚炜回头,后面空无一人,他胖胖的脸颊微微抽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头。 果不其然,两个舅舅已经逃之夭夭了。 小孩子都骗啊,我的好舅舅们! 朱厚炜无奈的只能眨着大眼睛看着无辜的弘治皇帝。 “哈~哦,朕困了,昨晚看来没睡好。” 张皇后多么聪明,赶紧配合弘治皇帝道:“皇上快去乾清宫休息休息吧。” 弘治皇帝当即道:“好!” 说完后也逃也似的走的飞快。 张皇后精致的面庞忽然展颜,笑的前仰后合。 小家伙越来越不好欺骗了,居然把他父亲和舅舅为难成这个样子,张皇后怎能不感到好笑。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自家二儿子的聪明,当娘的自然开心的合不拢嘴。 “来喝牛奶。”张皇后拉着朱厚炜来到了侧殿窗前。 透过窗棂能看到,外面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才停两天,又开始下雪了。 小冰期对大明朝的影响越来越严重。 …… 顺天府,佐贰官再次找到了顺天府尹张宪。 “张大人,那群盗贼开始在通州、大兴等地抢劫民宅财物,昨日又来顺天府犯案,按察司没抓到人,这么长此下去,很快就会有言官御史发现问题,捅到皇上耳根内不过只是迟早的事啊!” 顺天府佐贰官是正儿八经的同知官,从五品,算是地方上的政要大员,他忧心忡忡的将自己想法告诉顺天府尹张宪。 “大人,依下官的建议,此事还是如实上奏吧,若是被御史言官弹劾,这后果只会更加严重,与其如此不如吾等主动请罪,法不责众,皇上未必会处理我们。” 张宪担忧的从来都不是皇帝,只是现在单靠顺天府的力量去捕盗抓贼,显然无法彻底清除这群盗贼,就如顺天府同知说的那样,若是以刘振刀为首的盗贼继续在顺天府作案叛乱,后果绝对不是他一个顺天府尹能承受的。 衡量许久后,张宪才挥手道:“下去吧,本官好好想想。” 。m. 第60章 中城兵马指挥司 入夜,张宪在府邸书房内思索了良久,才动笔写了一封请罪疏。 这封奏疏的核心内容是对弘治皇帝认罪,表明他治理不力,乃至京师盗贼横生,乞辞。只是单纯的写这些内容不够,赈灾粮棉的问题始终都要说明,不然他若是辞职,很多糊涂账就会算到自己头上。 作为北平的最高行政长官,分管北平下辖府县人事权、财政权,张宪是北平地方实打实的一把手,权柄很高,政治警觉性也很高。 如今皇帝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他辞职就能解决问题的,很多事若是不交代清楚,这个官即便他想辞都不那么容易。 赈灾粮棉究竟谁克扣了,他不清楚,也没有溯源去查,但这些事他要说出来,将责任划分清楚,至于上面怎么处理和他无关,他需要把自己摘干净,安全的脱离这艘权力的巨舰。 这一夜,张府尹彻夜未眠,洋洋洒洒写了千字认罪疏,翌日一早提交内阁。 大雪依旧没有停下,内阁三位阁老才去衙署点卯当值,正喝着茶随意瞥一些奏疏,而后次辅李东阳就看到了顺天府尹张宪的奏文,手上茶水没端稳,直接洒了出去,烫的倒吸凉气。 内阁首辅刘健和次辅谢迁好奇的望着李东阳,问道:“李公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东阳面色凝重,开口道:“张宪认罪,雪灾未赈,粮棉被克扣,北平盗贼横生。” 天灾人祸,齐齐冲上了弘治十一年的尾巴,让内阁三名阁老脸色无不变的难看至极。 “去乾清宫!” 刘健已经没工夫喝早茶,对两名次辅开口,旋即齐齐朝乾清宫急驰而去。 乾清宫暖阁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弘治皇帝咬牙对外开口:“召户部、刑部、都察院!” “严查赈灾粮棉去向,不准张宪辞呈,这个顺天府府尹他要给朕继续做下去!” “等此事结束,再想办法架空他,给他撤出顺天府。” 一府最高的行政长官,势力盘根错节,不宜牵动太多人,高层即便想处理人,也会温水煮青蛙,不会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导致人心不稳,地方混乱。 这种危害是任何统治者都不愿看到的。 …… 五城兵马司,中城指挥使司,负责京师核心地带,职掌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诸事。中城指挥使司指挥正六品,常以功爵后代充之。 中城指挥使是石洵,其祖父是石亨,石亨在北京保卫战和夺门之变中都立下滔天大功,爵至忠国公,世袭诰券。石洵并非石亨的嫡长孙,并未继承其祖父爵。 中城兵马司衙门内,当石洵得知张宪认罪朝廷,连带捅出赈灾款克扣等事后,脸色阴郁到极点。 “张宪!” 石洵冷漠的开口,左右副指挥急忙问道:“大人,张宪认罪,都察院和刑部很快就要查赈灾粮棉诸事,如何应对?” 石洵压了压手,沉声道:“找人顶嘴,安排其后代为官,赏银一万两。” 副指挥又道:“大人,蛰伏在京师的盗贼应该是前百户官刘振刀,此獠因伤从西北退下,本该升千户……” 他看了一眼石洵,话语戛然而止。 另一名副指挥开口道:“若非此獠惹是生非,刁民怎成气候?卑职尽快将此獠缉拿归案!” 石洵点点头,副指挥又开口道:“张宪是否要杀?” 石洵冷冷的道:“你疯了?他是文官,正四品的顺天府尹,一省之长官无故被杀,你是要让北平天塌了不成?!” “寻个机会吧,对付这样的官员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总会有机会的,既然他敢打破规则,想找死,那就成全他!” 不然如何震慑住更多张宪这样的官? …… 朱厚炜一如往常的去东宫承德堂和老师程敏政学学问,现在程敏政已经开始主教朱厚炜学习儒家经典学问,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 下午的时候朱厚炜还是跟着程敏政学绘画,技艺一天天的进步,让程敏政越来越惊讶朱厚炜的天赋。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下午课业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明天是个特殊的节日,冬至节。 古人说冬至大如年,皇帝老爹要祭祖,祭天。 祖奶奶周氏仁寿宫那边从宫外请了戏班子,明天可以去看戏。 对周氏来说,冬至的意义很大,因为这个节日对信道的人来说,是实打实的重要节日,它是元始天尊的诞辰,每一个虔诚的道家信徒,都会格外重视这一天。 大哥朱厚照今天也早早就放了假,兄弟两人高兴的携手朝坤宁宫找朱秀荣玩。 皇后母亲今天也很忙,弘治皇帝信道,她这个皇后自然而然的也跟着信奉,明日皇帝要祭天,祭道家的事宜皇后娘亲要帮着皇帝操持,两个节日赶到一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妹子,鸭子画的不错呀。” 朱厚照笑呵呵的开口,惹得朱秀荣一脸不高兴,气咻咻的道:“大哥,这是鸳鸯啊!” 朱厚照嘿嘿道:“哥当然知道,咱妹子画的鸳鸯是天下最好看的!” “妹子先别画,给大哥倒一杯蜜水。” “弟,你给大哥去拿点糕点。” 他自己斜躺在榻上侧卧,别提多么舒服,使唤起来弟弟妹妹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朱秀荣和朱厚炜听话的伺候着大哥。 “姐姐,我也会画鸭子。” “是鸳鸯!”朱秀荣纠正。 朱厚照不太关心绘画,自顾自躺在榻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两只蛐蛐斗得别提多么威武。 “你和老师学的怎么样?画给我看。” “哦。”朱厚炜拿着毛笔缓缓开始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嗯,可圈可点呀!”朱秀荣对小胖弟的画功表示欣赏。 “再画一段时间就要超过我了。” “我要尿尿。”朱厚照从榻上起来,“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我我我!”朱厚炜开口。 “小妹你去给我们把风。” “大哥,你去茅房还要把风干吗?” 朱厚照道:“我想在外面尿,我要和弟比一比谁尿的远,小妹你做裁判!” 朱秀荣:“……好呀。” “诶,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们还没出去呢。” 朱秀荣笑着道:“我让娘给你们做裁判去。” 。m. 第61章 戏班子 十一月十四日,明弘治十一年冬至,雪晴。 仁寿宫一大早便热闹起来,宫女太监忙碌的扫尘端着各种贡品来往于各殿宇。 尊仙殿是一座不大的殿宇,里面供奉着元始天尊铜像,太皇太后周氏、周氏弟庆云侯周寿、长宁伯周彧等周氏族人齐齐恭敬来到尊仙殿,虔诚跪拜天尊。 周家两个小孙子周平和周元也穿着厚厚的棉袄来到仁寿宫,肥大的棉袄更显臃肿不堪。 除此外,英国公张懋,孙张仑,孙女张柠;驸马都尉齐世美、林岳等一众外戚悉数入仁寿宫。 仁寿宫行廊广场搭建了一处高大的戏台,先是教坊司太监、宫女诸伎表演队舞、筋斗、走獬、冲狭等杂耍技艺活跃气氛。 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对百戏伎人严令禁止,法度严苛,要么割舍、要么断手要么卸脚,即便到了永乐时期对戏曲稍稍放宽,也仅仅只能演出一些歌颂帝王、神仙道扮、孝子顺孙、劝人为善之类的戏曲,若有亵渎帝王圣贤的依旧严法惩戒。 不过到了明中期,这些严令已经名存实亡,甚至宫内也开始流行戏曲演出。 为什么在这上面不遵守祖宗陈法了?因为破陈法的是大明的士大夫,他们率先对戏曲解禁,乃至这些士大夫自己家中都会豢养戏童戏女,家庭戏院戏班多不胜数。 朱厚照兄弟早早来到了行廊广场前列的位置坐定,朱秀荣去找了英国公家的小孙女张柠,几名小女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很是热络。 姐姐朱秀荣在宫内的生活枯燥单调,封建教条儒家约束让这个时代的女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皇室公主更是如此,不过姐姐性子稍开朗,倒也没被封建教条培养坏了。 今日难得看到几名小女孩同伴,说不尽的话题,甚至台上的杂技都无暇观看。 少顷,周太后和英国公、驸马都尉等一众人抵达行廊广场,台上戏曲才正式开始。 挑选的戏曲是杨家将,本来还有西厢记、窦娥冤等一众戏曲故事,但都不太符合现在的场合。 戏班子是从南京请来的,南方戏曲的发达程度是高于北方的,人文礼教南方从来都是盛行。 戏曲结束后,小胖周元和大胖周平显得很是激动,哪个少年不向往战场杀伐热血征战。 “哈!我是杨六郎,吃我一枪!” 大胖周平手里不知从哪摸过来一根棍子,在空地上乱翻乱打。 “朱厚炜,吃我一枪!” 四岁的大胖子周平拿着木棍摇摇晃晃朝朱厚炜跑来,边跑边呼。 尼玛,朱厚炜也被这小屁孩整的很是无语,双手并拢,指着大胖周平道:“定!” “你被我定身了,不能动弹。” 杨家将是改编过的,里面稍稍带了些许武侠色彩,大胖周平急道:“大哥,快来救我,我大意了!” “快给我解开。” 朱厚炜道:“解开要弹小鸡鸡才行。” “大哥,快弹我小鸡鸡。”周平大呼。 朱厚炜笑的气都快喘不上了,朱厚照义正言辞的道:“六郎,我来助你!” 他走到小胖周元面前,剥开他的裤裆,拉着他的小鸡鸡就弹了起来。 “疼不疼?” “疼!” “疼就对了,疼才算解开了。” 大胖周平哈哈大笑:“朱厚炜,不要跑,和我决斗!” 他迈着王八步伐,摇摇晃晃的朝朱厚炜冲来。 三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不过九岁的小胖周元不乐意和他们玩,觉得太幼稚。 他来到张柠和朱秀荣面前,装逼的道:“柠姐,秀荣妹,我给你们背论语吧!” 朱秀荣笑着道:“周元,你能背中庸吗?怎么总是背论语啊?” 周元面红耳赤,他只学了论语啊,还没学全。 “中庸么……柠姐姐,我最近也在学绘画了。” “你们明年要作画给老师们看,我也想作画给他们看。” 张柠瞥了一眼周元,毫不客气的道:“就你?” 张姐姐你说话好伤人啊……周元感到自己被侮辱了,硬着头皮道:“张姐姐,我最近都在学绘画,画的可厉害了!你不要瞧不起人,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 “秀荣妹,朱厚照也作画吗?” 朱秀荣摇头:“大哥学的是治国经世的学问,怎么会学作画呢?不过弟弟也嚷嚷着要作画给老师看。” “朱厚炜?就他?” 这一条鄙视链无敌了,张柠鄙视小一点的周元,周元鄙视更小一点的朱厚炜。 这些小孩子现在压根还不清楚蔚王和他们之间的区别,能鄙视也只有这个年纪了,再大一点只能跟在朱厚炜后面溜须拍马了。 “哈哈,好,好,朱厚炜也作画我就放心了。” 最起码有个人给自己垫底,不至于那么难看,不然到时候真不知找谁装逼了。 张柠白他一眼:“你还未必能比得上蔚王呢。” “呵!张姐姐太小瞧我啦!” “拭目以待。”张柠开口,而后目光朝不远处的三个家伙望去,皇家两兄弟正用智商碾压的姿态,将周平欺负的不成人样,大胖周平还在傻呵呵的乐呵,躺在地上翻滚,躲避朱厚炜和朱厚照两兄弟手中的虚空箭矢,活脱脱的像个智障。 晚宴在仁寿宫举办,戏曲结束后,众人移步仁寿宫。 小胖周元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马,木马巧夺天工,拨弄后面的马蹄,小木马就会朝前行进,惹得一众小孩眼珠子都直了,纷纷围在小胖周元面前。 “这个小木马,是我自己发明的。”周元淡淡的开口,一众孩子赶紧道:“周元,可以给我玩一下吗?” “周元,我带了零食,你要吃吗?” “周元,你好厉害哦。” 周元看了一眼张柠和朱秀荣等几个女孩子,对这群小男孩视若无睹,问张柠道:“张姐姐,你要玩吗?给你玩。” 张柠:“幼稚。” “这种小木马集市上都是的,怎么是你发明的啊?” 周元:“……” 完啦,张姐姐居然也去过集市?这些权贵家的孩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行也都是马车轿子,不沾人间烟火气。 自然不知道市场上流行的玩具。 周元挠挠头,就挺尴尬的,被张姐姐无情的拆穿了。 。m. 第62章 折纸 周元的尬,朱厚炜都默默看在眼里,脸上泛着笑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小胖周元。 真要按照辈分来算,朱厚炜还要叫周元一声小表哥,不过张皇后似乎并没有刻意去攀这个亲戚,所以也就没让朱厚炜和朱厚照这么叫唤他们。 权贵家的孩子和皇宫的太子皇子也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年纪大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居然连市场上就有的木马玩具都不知道,还吹嘘自己发明的,多少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周元呢?对大明的了解仅限于春和宫宫女的讲述和他父皇的奏疏。 但这些对朱厚炜来说都华而不实,有种漂浮不真实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出宫去感受感受民间烟火的原因。 他想了解一下船夫一天的收入,力工一天的吃喝,普通京师百姓一天如何过的,他想要知道米价、布价、面价、柴价、油价,想知道普通的市价起伏,想最真实的感受这个时代百姓的小康水平、温饱线。 他不仅自己想出宫去看看,还想带着大哥一起出宫去看看。 因为大哥的情况并不比自好多少,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不能一直养在深宫,金丝雀虽然观赏性好,但被关在鸟笼任人摆布,到出笼那一刻,可能连基本的飞翔技能都不具备了,只能成为提线木偶。 “呵呵!朱厚炜你笑啥呀,你有小木马玩具吗?” 朱厚炜摇头。 朱厚照哼道:“我有蛐蛐,你有吗?” 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鼎炉,青铜鼎炉里面有两只大蟋蟀。 周元一脸不屑道:“这个谁家没有啊。” 大胖周平也道:“就是呀!这个谁家没有呀,朱厚照你有木马吗?我大哥就有。” 朱厚照一脸不屑:“木马有什么好玩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眼神时不时还是会瞥向几个孩子争相玩耍的小木马。 朱厚炜默默的让秀宜去拿来宣纸,很快折叠成一个小青蛙,纸青蛙放在地上,朱厚炜趴在地上一吹,小青蛙便扑棱扑棱的跳了起来。 几个孩子陡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炜面前的纸青蛙,激动的道:“朱厚炜,你这个可以给我们玩一下吗?” 朱厚炜笑道:“我送给你们几个。” 他三下五除二又叠了几个纸青蛙,给在场的孩子人人都送了一个,这些孩子们高兴的爱不释手,一个个都趴在地上,用力的吹着纸青蛙。 刚才还围着周元乱转的孩子现在全部逃离,周元鼓着脸,一脸不高兴。 朱厚照哈哈大笑:“我们有纸青蛙,你们有吗?” 周元哼了一声:“这么幼稚的东西,我才不玩呢。” “张姐姐,你看他们好幼稚噢。” 此时的张柠已经来到朱厚炜身前,问道:“蔚王,你可以也送给我一个吗?” 周元:“……” 他的弟弟大胖周平也摇摇晃晃来到朱厚炜面前,道:“朱厚炜,我也想要。” 朱厚炜微笑道:“可以呀,但你要叫我一声大哥。” “可是我有大哥诶。” 朱厚炜狡黠的眨眨眼:“你叫他哥,叫我大哥,叫我大哥为大大哥,我就给你纸青蛙。” 周元赶紧来到周平面前,拉着他道:“弟,咱们不稀罕这东西。” “大哥。” “干啥?”周元不解,朝周平望去,尼玛,周平此时正拉着朱厚炜的手喊着大哥,又拉着朱厚照的手,“大大哥,你让大哥给我一个玩好吗?”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你还做不做大将军?” 大胖周平摇头道:“不做了,你是大将军,我是你手下。” “很好!”朱厚照随意挥手,对朱厚炜道,“弟,你给咱们小弟一个纸青蛙玩一玩吧。” 小胖周元急的抓耳挠腮,对朱厚炜道:“朱厚炜,听说你也要作画给老师看,我肯定比你厉害!” “咱们打赌,如果我的画比你厉害,你,你就给我十个纸青蛙!” “不过你一定不敢和我打赌的,你肯定没我厉害!”周元又补充,眼神却留恋在自己弟弟周平手中的纸青蛙上。 他弟弟不要脸,但他不行,拉不下脸去问朱厚炜要。 朱厚炜觉得好笑,这些孩子们心思单纯,这种激将法对朱厚炜来说没用,不过他还是道:“好呀,那我要比你厉害,你也要叫我大哥。” 周元道:“那怎么可以!我比你大诶!” 朱厚炜道:“你不敢吗?吹牛大王!刚才还说比我厉害!” 周元掐腰道:“谁说我不敢,叫你大哥就叫你大哥!” “你叫啊,我看你敢不敢。”朱厚炜道。 “大哥!怎么了?我就敢!”周元气呼呼的开口。 张柠和朱秀荣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周元……这孩子没救了。 就你们两兄弟这智商,一会吃饭和狗坐一桌去吧,丢人现眼啊这! 朱厚照哈哈大笑,对周元道:“那你要叫我大大哥,你是不是也不敢?” 周元哼道:“大大哥!我敢叫!你敢吗?” 朱厚照:“不敢。” 周元一脸得意……不对诶,我还没比画呢,我还没输呢…… …… 每次和这群孩子玩耍,朱厚炜都觉得身心愉悦,不用思考那么多蝇营狗苟,不用去想的太复杂,往往最简单的东西就能将他们骗的团团转,身心愉悦。 每一次周家两个小胖纸都会吃亏,可他们也不会去记仇,下次还继续嚣张的跑来吃亏,前面吃的亏回去就忘了。 冬至这天的仁寿宫宴到落日时分就结束了,快乐的时光依旧短暂,孩子们各回各家。 朱厚炜和朱厚照也快乐的回到东宫。 刚才人多,朱厚照忍住了,才到坤宁宫,他就迫不及待的对朱厚炜道:“弟,这个纸青蛙怎么折的,你快教我呀!” 不得不说大哥比周元聪明多了,周元都那样了,居然还只是问朱厚炜要纸青蛙,甚至从来没想过让朱厚炜教他折叠。 这些孩子玩的小玩意儿,朱厚炜自然不吝啬,对大哥也从来不会吝啬,什么纸青蛙呀,千纸鹤呀,小船呀,全部一股脑都教给了大哥。 张皇后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厚炜,惊讶的道:“你怎么会折这么多小玩意儿?” 。m. 第63章 想出宫 弘治皇帝很晚才抵达坤宁宫,张皇后得知他还没吃晚饭,赶忙让太监给弘治皇帝设宴。 弘治皇帝疲惫的摆手:“不用了,随便弄点家常便饭吃吧。” 张皇后也不敢过问弘治皇帝外廷的政事,不过朱厚照两兄弟倒是没有这层顾忌。 “父皇,咋了?可是外面那群狗东西又惹你不高兴啦?” “要我说啊,父皇你就是太仁慈,谁惹你不高兴你把他杀了不就得了?” 以往弘治皇帝肯定是要责备一下大哥,但今天却反常的没有开口。 朱厚炜也轻声问道:“阿耶,你咋了呀?” 弘治皇帝摇摇头,不过转念一想,对自家两个孩子道:“朝廷拨出去的赈灾款被克扣了,灾情并没有得到缓解,顺天府欺瞒了朕。” 听到这话,朱厚照火冒三丈:“这群人真该死啊!不过灾款是什么啊父皇?” 朱厚炜:“……” 弘治皇帝:“……” 朱厚照眨眨眼,嘿嘿笑道:“父皇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得。” 这家伙当然知道赈灾款是什么,又不是傻子,杨廷和他们都教过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缓解弘治皇帝的怒气。 大哥有时候真的很用心,他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关键时候却绝不会如此,朱厚炜已经观察他很多次了,这足以说明披在大哥荒诞外表下是一颗细腻的心。 “阿耶,他们的奏疏都是假的吗?”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只是道:“难怪祖宗们要设锦衣卫和东厂。” “今天周元也来了,他拿着小木马说是他自己发明的。” “张姐姐说这些木马集市上随处可见。” 弘治皇帝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道:“父皇,外面真的是一片祥和吗?我想去看看。” 朱厚照双目一亮,对朱厚炜道:“弟,你想出宫啊?哈哈!我也是的,我早就想出宫了,外面肯定很好玩的,我还没出过宫诶!”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你出宫就为了换个地方玩吗?” 朱厚照道:“当然不是了,我出去看看,给父皇母后买点好玩的东西。” 这还差不多。 弘治皇帝心里稍稍宽慰,他看着朱厚炜,语重心长的道:“真那么想出去看看?” 朱厚炜点头。 弘治皇帝很宠溺这个二子,莫说出宫,即便要天上的星星,弘治皇帝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他沉默片刻,缓缓地开口道:“等这段时间过去吧,外面还不太平,有些小贼在滋扰顺天府,灾民还没缓解。” “等将小贼抓住,大灾真正得到了治理,朕让你们兄弟出宫瞧瞧去。” 话虽这么说,但朱厚炜存疑,谁知道弘治皇帝是不是在哄小孩,毕竟小孩的记忆力都浅,过段时间就会忘了这茬事。 只是这次朱厚炜怀疑错了,弘治皇帝之前不让他出宫,是怕外面危险。 刚才朱厚炜说周家的孙子连外面集市上的木马都不曾见过,还跑来和别人吹嘘,不由让弘治皇帝感悟良多。 太子和皇子出宫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可操作的,只不过要提前通知有司、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等罢了。 弘治皇帝吃了晚膳,便疲惫的去睡了。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一同去了春和宫,今天他不回东宫了,和朱厚炜在春和宫一起睡。 “弟,你真相信父皇会让我们出宫吗?” 朱厚炜:“啊?父皇都说了诶,当然会的。” 朱厚照一脸智慧的道:“你错了,父皇把我们当小孩子,他肯定是骗我们的!” “之前我说要去万岁山学马狩猎,父皇说等我学了学问就让我去,可我学了这么久,他却一直不让我去。” “他骗我们呢。” 朱厚炜心道果然如此,弘治皇帝果然将他们当小孩子哄骗。 不过大哥笑呵呵的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道:“弟,放心吧,大哥有办法带你出宫的。” 朱厚炜:“大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你可别乱来啊。 朱厚照神秘兮兮的道:“总之跟着哥就行了,你大哥无所不能!” 朱厚炜:“好吧。” 夜深了,窗明几净,月色洒在白雪上,耀出一抹白光。两兄弟躺在一块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朱厚炜早早起床,发现大哥还在睡懒觉,赶紧晃着他的身躯道:“大哥,大哥,你上课要迟到啦。” 朱厚照睡眼惺忪的道:“不会,我再睡半个时辰也没事,学堂那么近。” “这不是东宫啊。” 朱厚照一脸茫然,然后猛地爬起来:“是啊!这不是东宫!快快快,迟到了又要被杨先生骂了。” 太监婢女们伺候两兄弟洗漱,然后又去坤宁宫吃了早膳,时间差不多,携手一同去了东宫。 明德堂。 程敏政手持书卷,认真的教诲朱厚炜学四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程敏政道:“学习《大学》的宗旨是彰显自己光明的品德,提高自己的道德而后推及于人,使别人都能改过自新弃恶从善……” “那只要我学好了《大学》就能让身边人都弃恶从善了吗?” 程敏政犹豫了一下,才道:“是的,你可以用美好的品德感化他人,君子之道可以让整个国家达到完美的道德德行并且持续下去。” “《大学》是君子之学,学问深奥,老师现在都还没研究透。”程敏政又补充了一句,越是深入学习儒家的这些学问,越感觉自身的渺小,大学里面强调万物始末,提高认知,那是一种奇妙的境界,至少程敏政还没达到。 上午学好了四书,下午朱厚炜又跟着程敏政学习绘画,如果说上午的课程程敏政还能得心应手,下午就有些汗流浃背了。 朱厚炜在绘画上展现出来的天赋,让程敏政觉得自己都快执教不下去了。 今天朱厚炜开始学立体画,虽然只是一些桌子、椅子,但看上去已经有些栩栩如生了。 东宫学堂内,杨廷和此时也在执教朱厚照《贞观政要》。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杨廷和卖力的在讲台讲课,朱厚照心思已经飞向了外面,此时满门心思构思着自己出宫的计划。 。m. 第64章 朱厚照的办法 朱厚炜和朱厚照学的东西自是不同的,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更多的是身份差距。 朱厚炜只要学完四书五经就足够了,余下的杂书老师不会执教,全靠自学。但朱厚照要学的很多,首当其冲的便是贞观政要以及皇明祖训等国政一类的内容。 到弘治十一年十二月,朱厚炜的四岁生日也快到了,若按虚岁已是七岁的大小孩了。 刑部和都察院从十一月到十二月整整大半个月都在忙着调查赈灾款,同时兵部下了死命令要求五城兵马司尽快将北平城内所有盗贼抓捕缉拿归案。 赈灾款的去向最后被查到了,是负责辎重押解的武官中军都督府的一名叫钱深的正五品指挥佥事,明朝的武将职官默认比文官低两个等级,换句话说,这名五品的指挥佥事武官,见到从六品的文官依旧要行礼拜谒。 钱深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罪行,一名负责押送赈灾钱粮的武官自然没办法在督察严格程序复杂的拨款过程中贪污,因此钱深又交代了一名主簿两名典吏以及顺天府的数名胥吏和主簿。 这群人将贪腐克扣的过程全部交代出来,逻辑自洽,过程严丝合缝,刑部和都察院都未查到疑点。 这也正常,因为石洵早都察院和刑部一步,将所有刑部和都察院可能会怀疑和问询的问题全部与这群人交代好,并且提前一步就让他们串供了。 事情查明后,刑部量刑判处,主犯钱深被处斩,从犯等一律发配充军,没收一切克扣的粮棉财产。 五城兵马司也在这一个月内迅速抓捕了一百余盗贼,虽然没抓到案犯刘振刀,甚至好一些盗贼都是小民充当的,但这已经足够对上面交差,并且震慑住刘振刀等人,让这群贼寇不敢继续在京师作乱。 中城兵马司衙署坐落在承天街中段,石洵脸色阴郁,石家自他爷爷死于狱中换的了后代太平,此后权贵家庭没落,家族示威,仅仅只能做个小小的武将,想要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 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些钱财,又因顺天府尹的认罪,所有财产全部移交出去不说,还从家中拿出了一万两换取了和平,下面跟着他的一众官吏一点汤都没捞着,若是不将顺天府张宪给搞死,石家在武将体系内业将抬不起头。 所以张宪必须要死! 只是现在石洵还没想好怎么弄死张宪,依旧没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暗暗等待时机。 …… 朱厚炜的生日快要到了,这段时间弘治皇帝仿佛忘记了答应朱厚炜出宫的事,这也在朱厚炜意料之内。 他的皇帝老爹果然在骗孩子。 朱厚照每天下课后也不再去找朱厚炜玩,总是带着刘瑾他们出去溜达,且没有带上他的跟班小弟朱厚炜。 今天朱厚照带着刘瑾等东宫太监来到了东华门,一列列戍守皇城的士卒有序巡逻,千户亲自来对朱厚照拜谒行礼。 朱厚照在东华门站了一会儿,便背着手走去,对一旁刘瑾道:“画下来了吗?” 刘瑾赶忙道:“都画下来了……殿下呀,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段时间,朱厚照分别去了东华门、西华门、北玄武门,至于南门午门他就没过去了,那里是内阁六部诸公办公地点,百官出入地点,守卫实在太严了。 朱厚照白了一眼刘瑾,质问道:“本宫做什么还要你管呀?” 刘瑾点头哈腰的道:“小奴不敢小奴不敢。” 小奴是怕你偷偷溜出宫呀!你这要出去了,皇上不得打死小奴? 可要阻止自家太子爷出去,太子爷会首先打死自己,刘瑾一脸为难。 掌灯时分,朱厚照带着手绘地图来到了春和宫。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热气扑面,朱厚炜端正的坐在书桌前的灯下,认真的练着绘画。 “弟!” 朱厚照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脸上冻的红扑扑的,朱厚炜赶紧从椅子上下来,来到朱厚照面前道:“大哥,你怎么来了呀?” 朱厚照咽了咽口水道:“外面太冷了,有没有热水给我倒一杯。” “哦。” 等朱厚照咕噜咕噜喝了热水才缓过劲,看着桌上朱厚炜绘的树木房屋殿宇,由衷的感慨道:“弟,你的天赋比我好呀!” 看来大哥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绘画天赋了,上次画的那一家五口人,别提多么抽象难看。 “看看我的!” 朱厚照炫耀一般从怀中拿出宣纸,朱厚炜还以为他真在作画,只是看着这幅画有些奇怪,好奇的问道:“大哥你这画的是什么?” “这个方框是什么呀?还有这些小黑点呢?” 大哥画的实在太抽象了,朱厚炜压根理解不了。 朱厚照撅着屁股和朱厚炜一同趴在床上,对朱厚炜解释道:“这个在右边的是西华门,这些小点点是巡逻守卫。” “这个是东华门和守卫,这边是北玄武门和守卫。” 朱厚炜:“……” “大,大哥,你这是干啥呀?”朱厚炜明知故问。 人才啊我的大哥!你不会真以为紫禁城的皇宫能让咱们两个小孩随意进出吧?你真当大明紫禁城是武侠世界的皇宫?什么杂鱼都能飞檐走壁进出自如? 放进来一个不相干的人,各城守卫自上到下都要被斩,莫说两个人了,两只苍蝇进来都要断一对翅膀! 原来大哥说的他有办法出宫是这种办法。朱厚炜深表无语,你未免太不将紫禁城当一回事了,这里是权力中枢,哪可能随便进出?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对朱厚炜道:“弟,你不是想出宫玩吗?我也想出去。” 我那是出去玩吗?我是去看看大明百姓的真实生活,况且就算我想出去也要父皇的首肯啊,只有弘治皇帝同意,全国最精锐的守卫力量才能跟随我们左右时刻保护。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大哥都想好了,让刘瑾他们找几个尚善监的太监,出城采购的时候,咱们就混在其中,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朱厚炜:“……这个,太监也有资格走东华门吗?” 朱厚照拍了拍脑袋:“是呀!那,那我不是白下功夫了吗?” 。m. 第65章 出宫前的准备 大哥从最初的兴致勃勃逐渐开始兴致阑珊,将耗费了数日功夫绘制出来的地图揉成一团。 不过他也没气馁,道:“弟,不要灰心,相信大哥!” 朱厚炜:“其实,父皇不让咱们出去就算了吧。” “哪能算!从小到大弟都没求过大哥,这点小小的要求,大哥还是能给你办成的。” 朱厚炜:“可我现在也没求你啊……大哥,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积极?” “这个,是么?哈哈。” 朱厚照打个哈哈,搂着朱厚炜道:“弟,你快过生日了,马上你就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你想要什么?大哥给你弄来。” 四岁……不还是孩子吗? 朱厚炜笑着道:“大哥,你不要折腾了,只要大哥和阿耶阿娘姐姐能天天陪着我就好了。” “成,既然你想要蛐蛐儿,我让舅舅去找来!”朱厚照拍着胸膛兴奋的开口。 …… 东宫。 刘瑾这两日很忙碌,朱厚照又交代给他一项任务,让他秘密去打听一下平常内宫监太监是怎么出宫采办的。 刘瑾得到这项任务后,立刻去内宫监、尚膳监打听消息。 “该死的狗东西!告诉咱家你们平常怎么出宫的?” “具体点,多少人出宫,什么程序?带什么东西出去?何时回来?事无巨细!谁敢隐瞒一点,休怪咱家对你们不客气!” 作为东宫太监,皇太子的近侍,未来的八虎太监之首,刘瑾在东宫温顺如绵羊,出来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让这些小太监们无不感到愤慨,稍回答不清楚,刘瑾便一个巴掌就抽了下去! 打听好一切后,刘瑾才满意的背着手离开,只是出了尚膳监和内宫监后,刘瑾的面色才从方才嚣张跋扈恢复了一抹清明睿智的模样。 太子是交代他秘密打听的,但他却很反常的如此嚣张跋扈,在深宫这么多年,他太知道这些太监的性格了,这群人嫉恶如仇,不乏一些人心智聪慧。 今日刘瑾嚣张的作风早就遭人记恨,肯定会将他的反常告知到弘治皇帝那里去。 这才是刘瑾想要的结果。 就算最后太子知道了他的嚣张跋扈作风,顶多骂他一句蠢货,办事都办不明白,这只能说明刘瑾能力不行,并不会惩罚降罪。 但如果太子真要溜出宫了,那刘瑾的下场肯定会被弘治皇帝处死! 他刘瑾如果去弘治皇帝面前告密,这样他在弘治皇帝心里就是首鼠两端的叛徒,日后大概率会被驱逐出东宫,调离太子身旁,因为皇帝不需要这样不忠的人陪在太子身旁。 可如果他不去告密,万一太子殿下真的溜出宫,或者出宫失败被发现,刘瑾的下场依旧会是死。 无论如何都是死,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出这样的办法,并且故意露出自己愚笨的一面,通过跋扈嚣张的作风,故意借着别人的嘴透露出皇太子要出宫的消息,足可看出刘瑾的心智城府多么高明,能陪在朱厚照身旁,最终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太监,刘瑾的生存智慧和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 一切都如刘瑾预测的那样,内宫监的太监果然因为刘瑾的跋扈嚣张,将他的反常举动告发到了弘治皇帝耳中。 弘治皇帝通过只言片语,大概便猜到朱厚照想要做什么,而后又命人去紫禁城各门询问守门侍卫,一切都如他猜测那样。 他的好大儿正在密谋出宫! 他这个大儿子皇太子就是和寻常人不同,从来不会循规蹈矩。 弘治皇帝在乾清宫暖阁内想了许久,才对外道:“去召左春坊杨廷和来见朕。” “喏!” 大殿外寒风呼啸,杨廷和很快来到暖阁,拱手拜谒弘治天子,朗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杨先生勿要客套,朕召你来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微臣不敢。”杨廷和开口。 弘治皇帝道:“太子年幼无知,不知民间疾苦,虽先生执教高明,他始终无笼统之概念,昔宣德帝以年幼之身便随太宗皇帝征战靖难,乃有最后宣德之盛世。” “朕想请先生带太子和蔚王出宫看看,了解了解北平的风土人貌,感受民间之疾苦,以期太子未来能感小民之不易,垂心尽力肩负百姓,治理大明江山!” 如果弘治皇帝直接开口,杨廷和肯定会拒绝,太子是国本,安全问题容不得一点忽视。 但弘治皇帝说的有理有据,让杨廷和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拱手道:“微臣定不辜负皇上之期望!”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示意杨廷和离去,而后又对外道:“去召五军都督府指挥英国公张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朱敏来见朕。” 这些人是要负责皇太子和蔚王出宫安全的问题,弘治皇帝自然相当重视,也需要他们给出一套完善的保护方案。 最后弘治皇帝才道:“召顺天府尹张宪来见朕。” “喏!” 前面弘治皇帝召见的杨廷和,是负责太子蔚王出宫后的执教等工作,也有看护教导民情的意思。后面在召的五军都督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都是为了太子两兄弟护卫安全做准备。 最后召的顺天府尹,才是这次太子和蔚王出宫的关键,作为顺天府尹,张宪对北平地方最为了解,刁恶小民,扒手小偷之类的不归军事力量管辖,还是要他这个京师最高行政长官去管理,免得太子和蔚王出宫遇到不愉快之事。 从顺天府到皇城有一段距离,张府尹坐在轿子内,双目微阖,脑子飞速运转,皇帝绕过内阁礼部单独召见自己,这事本身就不寻常。 在这遍地是官的京师,他虽是最地方高行政长官,但这官当的却着实如履薄冰。 前段时间他上书请罪请辞,弘治皇帝拒绝了他的提议,但他知道这笔账不会这么轻易被皇帝放下,只是还没到时机。 莫非这次皇上召自己,就是为了旧事重提,降罪自己治灾不力之事吗? 一路心情忐忑,张府尹终于抵达紫禁城。 。m. 第66章 机会来了 暖阁,张宪难得一次面见天子,躬身行礼,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微笑着对张宪道:“爱卿不必客气,免礼吧。” “微臣多谢皇上,臣知罪!”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这才含笑道:“你勿要惦念此事,朕知晓在北平做官不易,尤其顺天府,需要权衡诸方势力。” 张宪心里依旧忐忑,既然皇上不是追究他的过错,那为什么忽然召见自己呢? 猜来猜去也没有头绪,张宪干脆拱手询问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弘治皇帝点点头,问道:“京师治安如何?” 张宪赶忙保证道:“此番屑小盗贼被诸方联合抓捕后,大灾也得到妥善治理,京师恢复以往盛世之模样,请皇上安心。”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那朕就放心让太子和蔚王出宫看看了。” 啊? 张宪表情微微呆滞了一下,太子和蔚王要出宫?! 他当然不同意,万一太子和蔚王在他的治下出了一点事,他这个顺天府尹不仅官位不保,恐怕还要降罪! 只是刚才他已经拍胸脯对皇帝保证了北平的安全,此时若是再以京师治安不稳为由,那不就是欺君了吗? “有什么难处吗?”弘治皇帝开口询问张宪。 张府尹赶忙道:“微臣不敢,没有难处,微臣一定竭力保证太子和蔚王安全!” 弘治皇帝含笑道:“如此就好,兹定腊月初六出宫,你回去好好安排便是,勿要惊扰百姓,勿要劳民伤财,一切随他们自己去看去学。” “喏!” 弘治皇帝也想明白了,堵不如疏,二儿子还好骗一点,但太子却最不省心,既然他想出去看看,那不如就给他安排一次。 他未来终归是要做天子的,现在去外面感受感受,看一看民间模样,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国家之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为一种不错的选择,帝王之路,哪有一帆风顺的。 …… 弘治十一年十二月初三,大寒。 朱厚炜的四岁生日如期而来,坤宁宫一片热闹,这次没有邀请外人,不过自家人一起热闹。 太皇太后周氏也亲自从仁寿宫过来给小家伙过宴,周家两位祖爷爷送了两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玉。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张家两位舅舅过来,不过很快朱厚炜就知道原因了。 两个舅舅本来也准备了玉器送给朱厚炜,只是打听了一下价值,居然不如周家的贵重,于是都已经抵达坤宁宫的两位舅舅立刻折返回去,又用重金买了更大更贵重的凝脂翡翠树过来送给朱厚炜。 当然,也顺带给朱厚照买了一个玉罐,罐内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蛐蛐儿。 晚宴吃完后,弘治皇帝单独抱着朱厚炜,笑着道:“大灾已经得赈,小贼也被五城兵马司尽数抓捕。” “你不是一直嚷嚷吵着想出宫吗?今天你过生日,朕满足你这个愿望。” “只是出宫后要听杨先生的话知道吗?” 朱厚炜心道怎么让杨廷和跟着出宫了,不过能出宫终究是一件好事,跟着就跟着吧。 弘治皇帝又盯着朱厚照,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也不用再去谋划出宫的事了。” 朱厚照惊讶的道:“父皇你都知道了?”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你比你弟胆大包天多了,朕能不好好看着你?” 刘瑾那个蠢货,一定是暴露了他的计划,简直蠢笨如猪,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嘿嘿,好吧。”朱厚照挠挠头,尴尬的笑了一下,“不过父皇,能不能不要让杨先生带我们出宫?他很扫兴的。” “那就不要出宫!”弘治皇帝道。 朱厚照赶紧妥协:“好吧好吧,杨先生就杨先生吧。” …… “皇上,他们还这么小,万一出宫出了三长两短怎么办呀?!” 朱厚炜的生日宴结束,张皇后担惊受怕的对弘治皇帝说道。 弘治皇帝挥手道:“朕已经安排好了护卫,厚炜那小家伙自幼就向往宫外的生活,让他去瞧瞧免得日后一直惦记着。” “厚照迟早要接替朕的大位,外面的世界也该去瞧一瞧看一看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很多道理和知识才能融会贯通。” “让他提前接触百姓小民的生活,才能知晓百姓的不容易,以后才能做个为民着想的好皇帝。”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教育真的用心良苦,借着这次机会恰好让两个孩子都出宫感受一下,以后也不必总惦记出宫了。 “可是宫内每年也会组织打稻戏让他们知晓民间稼穑之艰难呀,何必非要出宫看呢?” 作为母亲,张皇后自然担忧自家孩子离开自己后会遇到危险,会出现意外诸如此类,又怕孩子在宫外学了不好的习惯,遇到坏人被骗…… 弘治皇帝作为父亲,又何尝不是?可是他们总该要面对这些的。 “不要担忧了,左右不过一天时间罢了。” …… 中城兵马指挥司,一则消息送到了石洵的案前,皇太子和蔚王要出宫微服私访,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锦衣卫负责拱卫安全工作。 石洵闭目沉思,不久后双目陡然睁开,机会来了! 他对外呼道:“来人!” 副指挥急促走了进来,抱拳道:“大人。” 石洵将这则消息甩给副指挥,副指挥看完后,急忙道:“卑职这就去安排人马!” 石洵摇头:“你这两日务必要将刘振刀给找到!” “啊?”副指挥一脸不解。 “找到他才能除掉张宪。”石洵眯着眼。 副指挥一脸懵,十分不解的道:“大人,卑职愚笨,这是何意?” 石洵冷笑道:“找到刘振刀,将皇太子和蔚王出宫的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去劫持太子和蔚王。” “只要皇太子和蔚王出现任何危险,张宪这个顺天府尹都难辞其咎!” 虽然他们负责拱卫皇太子和蔚王安全,但毕竟是三衙联合执法,三衙最后肯定会齐心将罪责推给顺天府张宪,毕竟北平是他管辖的地方。 他一直在等机会,这次是除掉张宪的最佳时机! 。m. 第67章 微服出巡 大雪已经放晴好几日,腊月初六一凌晨,天还有些黑,朱厚炜迷迷糊糊的就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子。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就看到大哥兴奋的伸着脸在打量自己,将朱厚炜吓得哇的一下叫了出来。 “弟,是我啊,大哥。”朱厚照激动的开口,“你怎么还在睡懒觉?我一个时辰前就起来了。” 朱厚炜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更漏,苦涩的道:“大哥,才五更天啊!” 算时间,也不过五点不到的样子。 “今天咱们要出宫,你忘了吗?赶快起来吧!”朱厚照开口叫道。 在大哥生拖硬拽下,朱厚炜终于不情愿的从被窝里面爬了出来,紧接着秀宜便过来给蔚王殿下换好了出宫的衣衫。 出宫不能那么招摇,朱厚炜只是穿了一件青衣短袄,朱厚照穿着黑衣短袄,等朱厚炜洗漱完毕后,春和宫宫女太监打着灯笼带着朱厚炜和朱厚照去了坤宁宫。 张皇后和弘治皇帝早早就在正殿坐着吃早膳,弘治皇帝笑着对张皇后道:“你看吧,朕就知道这两小家伙会来的很早。” “阿耶,阿娘。父皇,母后。” 张皇后看着两个小家伙换了寻常孩子家的衣服,赶忙从旁边拿着两个小书包,道:“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吃食,外面的东西你们吃不惯就吃这个。”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对张皇后道:“就是要让他们出去感受民情的,今早朕都不让他们在皇宫吃早膳,你将这些给他们做什么?” “有杨大人照料着,他们不会出问题,不要太溺爱他们了。” 话虽这么说,但哪有当母亲的放得下操劳的心,尤其朱厚炜才过四岁啊。 “非要这么小一点就出宫,等大一点不好吗?” “出去要小心点,多听杨先生的话。” “不要惹杨先生生气,一切听杨先生的知道吗?” 皇后母亲啰嗦了很久,弘治皇帝才无奈的放下碗筷,拉着两个小家伙朝乾清宫走去。 张皇后依旧有些不放心,把爷仨送出坤宁宫,还久久的望着自家两个孩子的背影。 朱厚炜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娘亲……她好像哭了。 娘呀,不至于吧,就这么一天而已,再说了,我迟早要离开皇宫去封地就藩,那时候该咋办呢? 杨廷和早早的在乾清宫恭敬的等候,见到弘治皇帝立刻作揖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蔚王殿下。” 这里不是学堂,出了学堂就是君臣,这位深谙儒家学问,被儒家教条教出来的神童杨学士,对礼仪之事一点都不敢怠慢。 不仅儒家学问要求他们忠君报国,凡在皇宫有一点不合乎礼法的事,被都察院御史抓到,轻者黜官,重者下狱。 在如此社会风气下,哪个文官敢不恪守礼法?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语重心长的对杨廷和道:“杨学士,你家儿子今年多大了?” 杨廷和忙不迭拱手道:“回皇上,已然十一岁了。” 弘治皇帝道:“咱们都是做父亲的,为人父母不易,出宫后务必照料好朕的两个儿子。” 在坤宁宫张皇后面前,弘治皇帝表现的浑不在意,也不过只是为了让张皇后放心。 但真要将自家两个小家伙交给杨廷和,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担忧的。 杨廷和重重点头:“臣定会护好太子殿下和蔚王殿下,皇上请安心。” 弘治皇帝挥手道:“去吧,沿途多教他们看一看大明的社会百态,他们是该要出去体验一下民间疾苦了。” “遵旨!” 弘治皇帝说完,又不放心的对朱厚照道:“你要敢对老师不敬,回来朕抽死你,朕没有吓唬你!” 朱厚照瘪瘪嘴,道:“父皇你怎么不对弟这么交代?” 弘治皇帝道:“你弟比你乖巧懂事多了!” 呵呵,那是你没看我弟捉弄周家两个小胖纸,谁能玩得过我弟啊! “好吧,父皇,我走了。” 朱厚炜也跟着开口道:“阿耶,我们走啦。” “乖乖的,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哦。”朱厚炜。 …… 一路跟着杨廷和离开乾清宫,出了午门,算是彻底离开了紫禁城的范围。 再过天津桥后,就彻底离开了皇城外郭区域。 杨廷和依旧不苟言笑,一副严师老学究做派,在天津桥外早就安排好了轿子,杨廷和当下恭请朱厚照和朱厚炜上轿。 朱厚炜道:“杨先生,我想走着去。” 朱厚照也跟着道:“就是呀,这一路都坐轿子我们看什么呀?” 杨廷和坚持道:“在轿子上一样可以看民生百态,微臣可以替太子殿下和蔚王殿下讲解,等去了吃饭的地方我们再下轿。” 朱厚炜:“……” 吃饭的地方都被你安排好了,那我们还看什么,这和在皇宫有什么区别啊,看到的都是你想让我们看到的,真正想看到的看不到。 朱厚炜问杨廷和道:“先生都安排好了吃饭的地方了吗?” 杨廷和拱手道:“回蔚王殿下,已然安排好了。” “那去吧,走着去可以吗?” 杨廷和踟蹰一下,道:“只要殿下不嫌累,可以的。” 朱厚炜和朱厚照乖乖的跟在杨廷和身后,周围一片安静,天色还略黑,只是偶尔也能看到几名百姓。 只是这些百姓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着,一看便知晓是暗桩。 “大哥,一会儿去吃饭就说不好吃,咱们换一家。” 朱厚炜小声在大哥朱厚照耳边说道。 朱厚照好奇的道:“为啥?” “杨先生安排的能有什么好地方呀,咱们换个地方吃吧。” 为什么杨先生不能安排好地方……朱厚照噢噢道:“也是,那咱们就换一家吃!” 大抵走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在走到正阳门大街的时候,稀稀落落的走卒贩夫逐渐多了起来,很快杨廷和在正西坊临街的一处早餐店停了下来。 早餐店灯火璀璨,偌大豪华的店铺却没见几个人,准确的说里面那群板正坐姿的食客,一看便是军队出身! 。m. 第68章 明朝物价 精致可口的早餐被店家恭恭敬敬的端上来,有汤包、撺鸡软脱汤、?筭子面、素熇插清汁、两熟煎鲜鱼,在搭配猪肉炒黄菜、羊肉炒等,竟比宫内的早膳还要丰富。 杨廷和站在朱厚照和朱厚炜后面,对朱厚照介绍着这些菜食和做法用料。 朱厚炜抬头看了一眼认真介绍的杨廷和,道:“杨学士你坐下来一起吃呀。” 杨廷和急忙道:“微臣……咳咳,两位公子吃吧,我不饿。” 君臣礼仪在什么场合杨廷和都不会忘,也不敢忘,一点僭越之处仿佛要了他的命一样,尽管这里没有御史,他依旧谨言慎行。 朱厚照不管他,夹了一口菜,然后呸得吐出来,道:“不好吃,我要换一家!” 杨廷和拱手道:“公子,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不可铺张浪费。” 朱厚炜也道:“确实不好吃,杨先生咱们也没浪费,给他们吃呀。” 朱厚炜指着坐在周围的那群食客,杨廷和愣了一下,道:“这……不相干的人给他们吃做什么?” 朱厚炜:“他们难道不是保护我和大哥的人吗?” 朱厚照有些惊讶的朝周围为数不多的食客望去,杨廷和狐疑的道:“殿……二公子何出此言?” 朱厚炜:“……他们瞧我们的模样,和宫内那些伺候我的太监没区别,都生怕我磕着碰着了,不是杨先生的人才怪哩。” 杨廷和:“……” 他一时不知该说朱厚炜观察入微,还是该说这群锦衣卫伪装的太失败。 “大公子,二公子,来都来了,这些食物都是北京城不错的民间早膳,外面未必比这更好吃。” 朱厚炜道:“杨先生,大哥想要看看民间最真实的样子,你这让大哥怎么看呀?” 朱厚照:我有吗? 好吧,弟你说咋样就咋样吧。 杨廷和沉思了一会儿,似乎被朱厚炜这话打动,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换一家吃便是。” 离开酒楼,继续沿着正阳门大街朝前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二八胡同口,朱厚炜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色依旧不是很明亮,深冬的清晨就是如此,二八胡同内挂着灯笼,人影绰绰,颇为热闹。 朱厚照仿佛知晓自家小弟的意思,对杨廷和道:“杨先生,就在这里面吃!” “这……” 杨廷和一脸为难,他道:“殿下,这里面三教九流泥沙俱下,恐有危险啊。” 朱厚炜反问道:“阿耶说京师很安全,杨先生不是经常说大明朝在阿耶和阁老的治理下都很好吗?” 杨廷和语结,此前他对朱厚炜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总觉得他带坏了太子殿下,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学业,自然而然的将他和明朝那些藩王们类比在了一起,先入为主。 但现在杨廷和忽然发现了蔚王他不了解的一面,蔚王很聪明,虽然还有孩子的稚嫩,但已经开始去学习思考,并且利用矛和盾的关系来反驳自己。 朱厚照大咧咧的道:“杨先生你不说我是太子我弟是蔚王,人家谁管你两个孩子啊?” 杨廷和又愣了一下,本来他以为接了一个轻松的差事,不过带着两个孩子逛一逛北平,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两个孩子在课堂之外的一面,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而且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让杨廷和根本无法拒绝。 “那,那好吧。” 朱厚炜和朱厚照兴奋的走在北平的小胡同内,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感觉,来往的小民食客们从他们身边路过,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当成主人,时刻阿谀弯腰行礼。 这些人全然将他们兄弟当成没长大的孩子,路过的时候像是陌生人一样,自顾自忙碌自己的事。 二八胡同内很多早餐铺子,也有一些直接就在巷道内的墙边支了一个小摊。 这里面的食物种类几乎和后世没有太多区别,蒸笼上冒着氤氲白气,热腾腾白花花的包子出笼,看上去那么可口。 京师汇聚了全国各地的食物,无锡汤包呀、苏州阳春面呀、甚至扬州炒饭都有……不由让朱厚炜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一样。 炸油条、炸包子、饺子、馄饨,大冬天的看着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市井,闻着飘香的早点味道,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扑面而来,让朱厚炜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外面实在太冷,虽然许多小摊贩扎了简易的棚子,但寒冬腊月的依旧冷入骨髓,朱厚炜和朱厚照并没有在外面摊贩上吃早膳,而是进了一间规模不大的市铺。 朱厚炜要了一根油条一个白煮蛋一碗甜豆腐脑,朱厚照要了三根油条一碗甜豆腐脑,又道:“弟,我要去买汤包,你吃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吃。” 好不容易来一趟,各种早点都想吃一口。 杨廷和赶忙道:“大公子,你在此稍等,我去买。”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眼神却时刻没有离开朱厚照兄弟俩。 “大哥,你去给杨先生要一份咸豆腐脑和两根油条两个鸡蛋。” 杨廷和是四川人,祖籍江西庐陵,对甜的无感,无辣不欢。 等杨廷和回来后,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早餐,疑惑的看着朱厚照两兄弟。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先生,弟让我给你点的,说你是四川人,不喜欢吃甜的,给你点了咸豆腐脑。” 杨廷和有些意外和惊讶,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刚要行礼,朱厚炜道:“先生,这儿人多哦。” 杨廷和只好作罢,不过对朱厚炜的看法更加复杂起来,一个四岁的孩子,心思居然能这么细腻……程侍郎教出来一个好学生啊! 他和明朝那些藩王不同,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杨廷和对朱厚炜的看法又在改变。 早点吃完,朱厚炜便对朱厚照道:“大哥,你去付钱吧。” 杨廷和赶忙起身,不过朱厚照已经抢先一步,道:“店家,我们那桌多少钱呀?” 店家老头露出笑容,笑着道:“您给十个钱就行。” 十个钱……不是十两银子,是十个宣德通宝……这颠覆了朱厚照的认知,怎么会这么便宜?! 。m. 第69章 早市见闻 大明弘治朝的基础货币是宣德通宝,小额交易基础,稍大额的就用碎银子。 虽然洪武纸钞也还在用,但宝钞的公信力到弘治朝几乎已经全部崩塌。 自宣德到弘治朝,接近六十五年大明没有在发行新的通宝,所以现在弘治朝的一般流通物依旧是宣德铸的小平钱。 朱厚照掏出一块碎银子,大抵二两重,若是在其他地方倒是可以用剪刀剪开上称称量价值,可这毕竟只是早餐店,店家很少会收银子,店家老头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抹身上脏乎乎的白围裙,问朱厚照道:“您可有小铜板儿?” 朱厚照尴尬的摇头,出来的时候他在小荷包内塞满了银子,刘瑾他们说在外面干什么事都需要钱,朱厚照还担心自己带来的这些银子不够。 可谁知一顿早餐钱对方居然都找不开。 杨廷和笑着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十个小平钱递给店家,道:“十个子儿,您收着。” 朱厚炜默默的观察着一切,要知道杨廷和可是正儿八经科考进士出身,翰林院学士,东宫春坊,前途无量,这样地位尊崇的学士,按理说很少会接触小民,可杨廷和给钱的举动那么自然随意,这足以说明他平常会经常接触这些底层烟火气。 “老哥儿一天收入几何?” 杨廷和平易近人的和店家聊着天,他气度不凡,书读多了,身上带着的那股子儒家气势一眼就能看出来。 生活在北平的小民们招子都亮的很,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食客是穷是贵。 杨廷和这样的贵人老爷能这么和他说话,让店家老头不由感到一丝骄傲,便也不会怀疑是同行来询价情况,于是大大方方的回答道:“也就早晨这段时间能挣点,勉强够老两口生活。早晨四更天就要起来忙活,五更天便有人过来吃早点,一直可以维持到日出。抛开成本,一天也能赚个上百文,要是将房租都抛开,一个月顶天不过一两银子的收入。” 杨廷和微笑道:“好,好啊,老两口健健康康,儿子踏实肯干,小孙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店家老头笑着附和:“您说的是个理儿。” 朱厚照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这有些颠覆了他的金钱观,在宫内几百两银子他都看不上眼,随便赏赐给刘瑾他们都是上千的赏赐,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一两银子居然是小民一个月辛辛苦苦才能赚来的? “您忙着,生意兴隆。”杨廷和含笑说了一声,便带着朱厚照两兄弟离开。 和店家故意说了那么多,杨廷和其实是有用心的,他也想让大明太子好好了解大明朝小民的生活情况,宫内的锦簇繁华终究太过虚浮,作为大明的国本不能只了解一些空洞的国情,这没有意义。 不深入民间,又怎么能了解民间的生活情况?怎能在未来面对形形色色奏疏时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朱厚炜之所以吵吵着出宫,一方面是他不了解当前弘治朝的小民情况,更多的也是和杨廷和一个意思,都是为了让大哥现在好好深入民间去了解一下小民生存之不易。 朱厚炜真的开始对杨廷和有些刮目相看,能成为未来正德朝首辅,说他刻板迂腐实在判断的有些错了。 杨廷和这细腻的心思朱厚照或许不清楚,但朱厚炜很了解,他真的在用心的去教他的这名太子学生! 离开二八胡同时,东方终于泛出了一抹鱼腩白,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 即便经过一场大灾的洗礼,北京城内依旧繁华异常,人口多如牛毛。 “弟,他们一个月的收入才不过一两银子诶,他们好穷啊。” 朱厚炜:“是呀。” 杨廷和谆谆教诲道:“这是一些小本买卖正常的收入,大明的县官一年收入也不过六七十两而已,小民一年能有十二两的净收入已经算是温饱之家,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了。” 这还是考虑北平是京师的情况,在远离政治中心的其他府县,小民只会更穷困。 朱厚照陷入沉思,以前在宫内,舅舅们给他们送玉佩,送蛐蛐,动不动就几百两上千两,他还以为民间的收入大都是这么多呢,可出来后才发现,这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呀。 天空放亮,虽然依旧寒冷,但临近年关,正阳大街已经开始人群摩肩接踵起来。 护在三人周围的暗桩此时最为警惕,深怕太子殿下和蔚王有什么闪失。 “诶,对不住贵人您诶。” 一名老妪冲撞到了朱厚照,然后赶紧弯腰赔不是,见对方态度如此诚恳,朱厚照大方的挥手道:“没事的。勿要紧张担忧,我不会怪罪于你。” 朱厚炜认真的看着后方离去的老妪,从早餐店他就看到了这名老妪,虽然看上去年纪老迈面色和蔼,但能在这里有遇上始终让朱厚炜觉得有些奇怪。 他又朝大哥的腰口看去,果然如此……朱厚炜拉着大哥的衣袖道:“大哥,你,你的钱包没啦。” 朱厚照摸了摸腰口,随后勃然大怒:“谁敢偷本宫……子的钱包!” 如果说现在最紧张的肯定不是朱厚炜和杨廷和,也不是护卫在周围的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护卫,而是顺天府尹张宪。 朱厚照回头就要去追赶,嘴里还喊道:“这个狗女人!我还以为她是啥好人,居然是个贼偷!” 杨廷和赶忙拦住朱厚照,道:“大公子,算啦,有人会抓着她的。” “不行!”朱厚照气咻咻的道,“我很没面子!居然被一个老妪给骗了!” 杨廷和:“……” 他是真怕朱厚照会遇到危险,于是道,“大公子,咱们的时间不多,何必浪费时间在这没意义的事上?” 如此,朱厚照才作罢。 杨廷和略有深意的又朝朱厚炜看了一眼,总觉得朱厚炜似乎早就明白了什么。 “大公子,二公子,这里不比里面,财不露白,在里面没人敢觊觎你们的东西,但在外面就不同啦,人心难测啊,以后一定不要随意将钱财暴露在外。” 刚才吃早点的时候,朱厚照从那鼓鼓的荷包内掏钱的举动,恐怕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了。 。m. 第70章 开门七事 赖七娘是正阳街的老扒手,小偷小摸进入牢狱不知多少次,因其年纪过了六十,一般衙署也不会给予很严厉的惩罚。 大明朝对老人有优待。 今日她如往常一样来二七八巷吃早点,然后就看到了一名不大的孩子,从腰间荷包掏出二两银子,于是一路尾随,直到正阳大街人多的时候偷了那名不大孩子的荷包。 在无人的角落,赖七娘打开了荷包,老脸笑出了菊花模样,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目测最少有大几十两,发达了呀! 只是高兴不到片刻,顿时几名汉子堵住了他,腰牌拿出来,冷冷的开口:“锦衣卫!” “胆大包天的狗獠!竟敢当街偷窃!” 锦衣卫当即将他缉拿,以最快速度给他送去了顺天府衙。这不免让赖七娘有些惊讶,平常也不是没被抓到过,只是大多数都是投入县衙,怎么这次竟被扭送到府衙来了? 她如同以往一样卖惨装可怜并且表示愿意将偷窃的东西送回去,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审她的是顺天府尹,要知道一般小民哪有资格让顺天府尹亲自审判,大都会交给按察司,但这次张宪真是怒不可遏! 前脚他才对弘治皇帝保证北平治安,后面就有人行窃,行窃就算了,还踏马偷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 “给我打!狠狠的打!” 赖七娘哎哟哎哟的大叫:“老身六十来岁了,可经不住这么殴打,大人饶命呐,真要打死老身传了出去,对大人也不好不是?” “给我朝死里打!”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张府尹更加怒火中烧! …… 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作为小民七件事之首,盖因柴薪获取之艰难,各地的山脉都是有主的,小民只能去一些荒芜未开发的山脉砍柴,但古代野兽众多,砍柴的艰苦和危险都是不言而喻的。 正阳大街的两侧,能看到一些樵夫背着柴薪来集市典卖。大者析之为柴,小者合束为薪,柴薪之间也有区别。 “大哥,这些柴也能拿来卖的吗?”朱厚炜故意问大哥朱厚照。 朱厚照挠挠头:“是诶,这些柴不是随处都是吗?居然也能典卖?” 杨廷和解释了柴为什么需要典卖的原因,朱厚炜和朱厚照才恍然大悟。 “大哥,这个怎么卖呀?” 朱厚照想了想,道:“大哥去问问。” “老头儿,你这柴咋卖的?” 卖柴的老头问道:“你买吗?” 朱厚照摇头道:“不买,我就问问价。” 卖柴老头:“不知道。” “你卖柴的不知道价格?”朱厚照狐疑的道。 很显然人家不想理你,不得不说老头的目的性还挺强,而且还挺没眼力见,和早餐店老头区别挺大的。 杨廷和从怀中掏出两铜板丢给老头,道:“老者便答一答我们家大公子的问题。” 那买柴老头顿时来个大变脸,道:“一担七分银,好点的一担一钱银。” 一担就是百斤,一钱银大概一百五十文,七分银也就是一百零五文钱。 这个价格已经算是极高的了,实际在大明的柴薪价格都是不低的,因为获取的成本难度很大,宫内的柴薪尤其后宫,都会定点定量的供应,而宫内的柴薪需求还要摊派个地方,地方每年都要向宫内提供柴薪。 如果放在后世,这一定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树木枯枝也要钱吗?是的,在大明朝要钱,而且很贵! 早点铺子老头一天才不过赚个百文,这还不是净收入。 得了回答后,朱厚照和朱厚炜心里有了概念,朱厚炜对卖柴老头道:“老爷爷,这两个钱你可以给我吗?” 卖柴老头哼道:“凭什么呀?这是你们给我的。” 朱厚炜道:“我们没买柴呀。” “我不是回答你们问题了?” “回答问题也要钱吗?”朱厚炜又道。 卖柴老头一时语塞……合着你们是一起来坑老汉我的是吧? 朱厚照道:“就是呀!回答问题也要钱吗?我要去官府问问。” 老头赶忙摆手:“罢了罢了,钱给你们便是。” 杨廷和一脸无奈,这两个小家伙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钱他们总归也没要的。 这个时代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口碑是关键,失了口碑生意做不大,显然卖柴老头还没明白这些道理。 朝阳射出第一缕金色光芒,洒在正阳大街上,一日之计在于晨,正阳大街上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正西坊的临街的布匹店已经开业,朱厚照拉着朱厚炜道:“弟,咱们去给爹娘买衣服。” “可是咱们没钱了诶。” 两人齐齐望向杨廷和,杨廷和笑道:“进去瞧瞧吧。” “好哦!” 两个小家伙当先进入了布匹店,布匹店都挂着各种布料,还有成衣,上面都挂着牌子,价格标注清楚,童叟无欺。 这里也有棉花可以卖,每斤一钱六分。青布夹袄每件四钱五分,潮蓝布每件三钱二分,绿梭布每匹四钱五分。 这些都是较为贵重的,比如夹袄每件折合下来需要六七百文,普通小民每一件棉袄能穿三代穿的道理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实在太贵了,不是小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最基础的食货志,也是朝堂诸公相公们最不在乎的东西,可却是朱厚炜最想知道的情况,因为只有知晓了这些,才能真的去了解这个时代的社会情况。 如果他没有出宫,他不会相信普通人一年赚的钱只够买两件青布夹袄。更别提让这个阶层去穿绸缎,他们有资格,但根本穿不起! 朱厚照和朱厚炜给张皇后和弘治皇帝一人买了一件夹布棉袄,便离开布匹店。 “好贵啊。”朱厚照感慨,贵贱的概念在这一刻终于在大明皇太子小小的心中具象化了。 想必以后回宫也不会随便就赏赐刘瑾他们一千两白银那么离谱的事了。 路边有商贩牵着骡子售卖,询问其价得知一匹骡子售价四五十两,骡子尚且如此,马匹就更贵了,集市上很少见到马匹,多都是牛骡也能解释的通。 。m. 第71章 借一步说话 日上三竿,今天直隶天空艳阳高照,尽管还是朔九隆冬天寒地冻,但出了太阳总会使人心理上感觉暖和。 到巳时一刻时分,也是整个北京城正阳大街最为热闹的光景,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牛马骡驴随处可见,各色人群穿梭在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更添几分生机勃勃。 鳞次栉比的房屋铺子前,随处可见贩卖的店家以及讨价还价的客人,朱厚炜和朱厚照乖乖跟在杨廷和身后,脸上洋溢着笑容,感受着活灵活现的明朝北京早市画卷。 文房四宝随处可见,铺子内卖的稍贵,摊边就稍微便宜点,不过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明朝培养一名读书人不容易,最起码对穷苦人家来说,单单学习的笔墨纸砚就够穷苦人家费心费力。 好在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的出现,让书籍不再成为家传罕见之物,知识的壁垒不会再被权贵们私有,普通人也有机会鱼跃龙门。 无数头戴平定四方巾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在文房四宝铺子前购置物品,空气中都多了几分之乎者也的酸气。 朱厚炜来到一处小摊前,购买了最为普通的砚台,售价二钱银,接近三百文左右。这个价格还算合理,但不得不说读书人的耗费是真的多。 朱厚炜又去询问旁边的纸张,这些纸张都是花红毛边纸,宫内经常看到,但当他听到价格那一刻,差点没惊叫出来。 每刀六两银!!! 一刀大概就是一百张,这种纸居然需要六两银子,价值堪比天价! 宫内用的纸张,在民间都够温饱家庭半年收入了,这太离谱了! 在宫内朱厚炜还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这次出宫当真大开眼界。 就连一向大咧咧的大哥朱厚照,在了解物价后听到这花红毛边纸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竹纸要便宜点,每刀也就需要五钱银子,七百多文,但一张一百多文的纸张还是忍不住让朱厚炜心有余悸。 难怪明朝每个家庭,供一名读书人科考会那么困难,现在朱厚炜切身感受到了。 笔墨纸砚买好后,杨廷和不由好奇的问朱厚炜道:“蔚……二公子,您买这些做什么?” 朱厚炜对杨廷和道:“杨学士,咱们今天吃饭买衣的物价你都记下来。” 杨廷和愈加奇怪,不解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只是道:“等回宫后,我和大哥就知道民间的价格啦。”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次出宫大费周章,下次想要出来恐怕就不容易了,时间长了总会忘记,这些基础物价朱厚炜都要了解,也需要让大哥朱厚照有个参考。 杨廷和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只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如果这些话是太子殿下提出来的该多好呀! “好!”杨廷和将笔墨纸砚拿在手中,此时充当朱厚炜和朱厚照的书记官,专门给他们记录物价。 米价无疑是衡量物价的重中之重,朱厚炜笑着对朱厚照道:“大哥,咱们去问问米咋卖的。” “好呀!”朱厚照拉着朱厚炜,一高一矮两兄弟迎着阳光朝一间米铺子走了进去。 店家是个和蔼精明的中年人,虽然眼前两个小家伙年纪不大,但店家态度却十分恭敬,朱厚照问什么他都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能在正阳大街坐拥这么大店铺,这名中年商人的情商是不低的。 到弘治朝,米价起伏都不算大,平均在每石半两银左右。折算按照一石一百斤来换算,大概一斤米五文钱左右。 这场大雪灾并没有扰乱市场秩序,米价依旧稳固,可见朝廷那些相公阁老们还是有调控市场维持平稳的能力。 很多事都要知微见著高屋建瓴,历朝历代能在大灾面前维持物价平稳都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当然,这只是针对京师,地方上或许就是另外一副场景了。 “杨学士,前朝的米价都是多少呀?”离开米铺后,朱厚炜问杨廷和。 杨廷和微笑着回答,道:“洪武时期大概四钱,永乐三钱,成化四钱五左右。” 杨廷和不愧是五岁神童,十二岁中举,十九岁中进士的妖孽,在应试教育,在万人过独木桥的科举制度下,能十九岁高中进士,这种成就实在太牛了! 而他确实配得上这份荣誉,对前朝的物价脱口就能出,就可知道他平时对历史的积累多么深厚,这种基本功绝对是每日每夜都在研究的结果,而他涉猎研究的却不仅仅是儒家文化,上到治国经邦下到小民物价居然都能如此熟悉。 永乐是名副其实的盛世,从米价就能看得出来,弘治虽说在中兴,但物价攀升却是实打实的,不过相较于崇祯高涨到一两银一石的米价来说已经算很好了,实际从弘治开始,后代每一代的米价都在攀升,也能看出王朝走下坡路的端倪。 “二公子为何问这些?” 朱厚炜道:“老师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想和前代都比一比。” 一番话回答的让杨廷和都有些措手不及,不免感慨以前对蔚王殿下朱厚炜存在很大的偏见,一个四岁的稚童能想这么多,能类比历史,这绝对让杨廷和有些佩服不已! 朱厚照冲杨廷和挑眉,意思是怎么样杨先生?我这个弟弟还可以吧? 杨廷和一脸无语,心道太子殿下啊,您难道不更应该去了解这些比较这些的吗?怎么微臣还感觉你挺骄傲的啊?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悄悄来到朱厚照身旁,这让杨廷和十分警惕,周围几名锦衣卫暗桩也悄悄的围了上来。 那名男子还不知情况,低声对朱厚照道:“公子要明年县试试题吗?大兴、通州乃至直隶河北各县的试题都能卖,保管公子考中县试。” 朱厚照:“……” 朱厚炜:“……” 朱厚照挑了挑眉,来了兴趣,问这名男子道:“这不是舞弊吗?科举都能舞弊的吗?” 那男子吹嘘道:“实不相瞒,我的舅舅在县衙里面做厨子,这些东西都能搞来。” “你舅舅叫什么?”朱厚照笑着问道。 “呵呵,这位公子说话多少有些冒昧了,这是能说的吗?你觉得我会傻到说这些事?” 朱厚照:“不说也没关系,抓到你就行了。” 男子:“?” 。m. 第72章 表哥表妹 市井百态,三教九流,今天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几乎都遇到了,偷、骗的小贼,淳朴的店家,唯利是图的樵夫等等,可谓十分精彩。 也让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明白宫外各色人性和宫内截然不同的一面。 在外面没有人会将你们两兄弟当天潢贵胄,所以才会展示最真实的一面。 那个卖科考考题的哥们被锦衣卫带走了,朱厚炜希望他说的不是真的,不然他舅舅可能要倒天霉了。 午饭的时候,朱厚炜本想找个小馆子,但杨廷和说什么都不愿意,朱厚炜也知道这趟出来着实累着了杨廷和,一方面要给他们兄弟普及知识,另一面还要照料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于是朱厚炜妥协的跟着杨廷和来到正阳大街临街仙人居酒楼用膳。 本来杨廷和要去雅间的,但朱厚炜和朱厚照坚持要在大厅,本来稀稀落落的酒楼,片刻后就快坐满了。 不用说,涌进来的大部分人都是锦衣卫了。 午膳倒也不算丰盛,虽然酒楼内各色菜肴眼花缭乱,但朱厚炜还是只点了一份大葱炒蛋一份鸡蛋羹还有一条清蒸鲈鱼,朱厚照吃饭也不讲究,他是什么都能吃,丰盛的可以吃很多,寻常的也不好吃,一个太子能如此接地气实在不多见。 朱厚照就点了一份蛋炒饭和一盆红烧鸡。 “杨学士,你要不坐下,我们真不吃了。”朱厚炜无奈,他们坐着吃,杨廷和在一旁看着,这像什么呀?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大明的天潢贵胄吗?你要不穿着丝绸长袍出来,也便罢了……不过杨廷和恐怕就穿个短衫,也盖不住身上的儒生气息。 杨廷和终于落座,只不过还是半边屁股挨着板凳,小心翼翼只点了一份馄饨吃。 他是真的表里如一,在宫内克己守礼遵守礼法,出来后更是不敢一丝大意,这些年都察院御史弹劾过许多官吏,就连三阁老都被弹劾过,但就是没弹劾过杨廷和。 要知道那些御史上朝挠一挠头皮都能弹劾,可想而知他们严格到什么程度。也可想而知杨廷和究竟多么循规蹈矩。 最惨的莫过于其他桌的锦衣卫旗官们了,毕竟太子和蔚王杨学士都吃的这么简单,他们只能点一份白米饭配青菜豆腐。 这举动不免让店掌柜暗自蹙眉,没钱还来这大酒楼吃饭,害的店家以为今天招揽了大生意呢,原来招揽来了一群穷逼。 店家和小二的窃窃私语被锦衣卫听到,这让锦衣卫的人心里那个气呀! 临近中午时分,仙人居酒楼内的食客越来越多,雅间很快满额。 不多时,酒楼内又来了一男一女两名食客,自从一坐下来那女子便高高在上的对店家道:“这么大的酒楼,雅间居然会这么少,你做什么生意呀?” “还有,你这里饭菜卖的这么贵,如此奢华的酒楼,怎么让这么一群力工都过来吃饭啊?” 朱厚炜瞥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锦衣卫,发现好几名面皮都在抽搐。 “表哥,你看你找的这是什么酒楼呀,雅间满了,还要和一群臭轰轰的力工挤在一起,还说这家酒楼在京师排得上号,这都什么呀。” 女子旁边的男安慰她道:“表妹,晚上咱们再去好点的酒楼吧,来都来了,这家酒楼口味真的不错的。” “罢了罢了,那今天咱们要吃最好的!” 那男子拍了拍胸脯道:“这个是自然,表妹你好不容易进城一趟,表哥总不能让你吃这些粗茶淡饭吧?” “你瞧瞧这大葱炒蛋……我的天呐,那些田舍翁最好吃这些。” 朱厚炜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大葱炒蛋。 朱厚照嘿嘿偷笑道:“弟,他说你是田舍翁。” 男子又道:“还有炒饭……我的娘呀,还有人来这种酒楼吃蛋炒饭,简直就离谱!” 朱厚照:“……” 好吧,两兄弟都被打击了。眼看锦衣卫的人要起来,杨廷和蹙眉一眼,锦衣卫只好按捺住。 这次出宫总是要低调的,杨廷和不想招惹事端,他是人精,自然看到这名被唤作表哥的男子在充胖子追求他的表妹。 因为他们点的菜肴不对,真正权贵吃的菜肴从来都是清淡且量少的,而那名男子点的全部都是大油大荤的,非但种类量点的很多,盘内食物份量也很多,真正的权贵一眼便能看出他点的这些食物都是暴发户才会点的。 杨廷和猜测的不错,马六郎昨晚是走了财运,昨晚有人给了他十两银子,也没说做什么,只是让他们办一件小事。 今天中午便有人找到马六郎,让他跟着来仙人居,将里面看到的情况一一都记下来。 虽然马六郎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给钱办事,他也不问那么多,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得了十两银,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他表妹。 他表妹可是十里八村的美人儿,虽然在乡下,但那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呢。 朱厚炜和朱厚照吃了午饭,本打算离开的,但外面又来了一名小乞丐在乞讨,店家立刻要去驱赶小孩。 马六郎不悦的道:“京师这场大雪让许多人流离失所,要不是生活所迫,小孩怎会来此乞讨,何必骂他?” 倒不是马六郎有善心,实在佳人在侧,他得表现一番,展现出自己的美德,顺便施舍点钱财,让表妹看到自己的财力,今晚这不就成了么?想想还有些激动呢。 朱厚炜还以为这个马六郎真有善心呢,他跟着附和道:“就是呀,人家也没打扰别人吃饭。” 朱厚炜想了想,回到了朱厚照面前,问道:“大哥,你的钱送回来了吗?” 此前赖七娘从他这偷的荷包,早就被顺天府遣人送回来了,朱厚照道:“送回来了。” 朱厚炜道:“他好可怜呀,咱们施舍点吧。” 朱厚照道:“好!” 另一边,马六郎对表妹道:“哎,表妹,我这个人最看不得这种可怜人,我便施舍他点吧。” “整个京师恐怕只有我这么大方了,也不是表哥我自夸,平常我给乞丐施舍的钱财都是极多的,或许你会觉得我傻,为什么给乞丐这么多?但我觉得人都有穷困的时候,现在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许会改变他们的未来。” 。m. 第73章 那就捕龙! 京师脚下的乞丐也讨不得几个钱,寻常能有人施舍一个钱已是极其难得,在村落乡下顶天也不过乞得一个馒头一碗粥。 马六郎还在孜孜不倦的对一旁表妹吹嘘着自己的财力,试想给一个乞丐都随随便便施舍个十文钱,那他的财力该多么雄厚? 他的表妹还不知道他情况,此番表现下来,先把正事给办了,以后不成婚都没可能了! 马六郎不动声色的从袖笼中掏出十个钱,继续对表妹道:“表妹啊,我也是穷过来的,凭着我自身的奋斗才到今日小有成就,我从来不会看不起穷苦人家。” 马六郎的表妹眼冒金星,对表哥的佩服溢于言表,这让马六郎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啊! 就在马六郎准备豪放施舍小乞丐十文钱彻底征服表妹的时候,朱厚照和朱厚炜走了过来。 叮当。 一声吹响,一钱碎银子丢进了小乞丐的破碗中。 小乞丐当场呆滞,马六郎更是如此,嘴角微抽,刚从袖笼中拿出来的十文钱默默收了回去。 两个小畜生!疯了是吗? 给个乞丐都丢一钱银子?你们小小年纪和老子在装什么呀?你们吃饭都吃粗茶淡饭,给个乞丐给这么多?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踏马咋办?我刚才吹了半天,这十文钱给还是不给? 给了不是彰显我很穷逼吗?我还怎么震慑住表妹?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看着他们的表情,对朱厚炜道:“弟,咱们是不是给少了呀?” 朱厚炜点点头:“应该是的,大哥你稍微多给点吧。” “好!” 朱厚照又默默从怀中挑出一两碎银子丢给乞丐。 马六郎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朱厚炜道:“这次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位大哥哥,我看你也要施舍,不打扰你了。” 朱厚炜拉着大哥返回桌上,继续狼吞虎咽自己的蛋炒饭和大葱炒蛋了。 马六郎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我被架住了啊,我被这两个小王八蛋架住了啊卧槽!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要是给,那最起码要比这两个熊孩子的多吧?刚才嘲讽了他们半响,又是蛋炒饭又是大葱炒蛋的,字里行间都在鄙视人家穷酸。 可踏马他们动辄施舍一个乞丐就一两银子?这是哪家地主家的傻儿子啊?我要跟着施舍,那总比一两银多吧? 可是一两银子啊!不是一文钱,不是一钱银子……他舍不得啊,这简直是割肉! 要是不给的话,那刚才自己在表妹面前吹了半天,这不是,这不是跳梁之小丑吗? 马六郎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二两银,随意甩给乞丐,咬牙道:“去吧,以后富贵了别忘报答我。” 小乞丐今天简直高兴坏了,急忙给马六郎跪下磕头,感恩戴德,又去给朱厚照两兄弟跪下磕头。 马六郎忽然觉得面前的大鱼大肉不香了,他的表妹眼冒金星,激动的对马六郎道:“表哥,一个乞丐何必施舍这么多钱啊!” 我也不想啊,马六郎如丧考妣,偏偏脸上还淡定的一批,反问道:“这多吗?小恩小惠罢了呀!” 马六郎表妹朝他靠近了些许,给他夹了一块肉:“表哥真是心地善良呀,多吃肉。” 这哪里是吃肉,这简直是割肉…… 马六郎微笑道:“好的表妹。” …… 午饭很快吃完,朱厚照问朱厚炜道:“弟,咱们一会儿去哪儿玩?” 出了仙人居,外面更加热闹了起来。 朱厚炜看了一眼杨廷和,道:“杨学士,我想去通济渠码头。” 杨廷和急忙道:“二公子,码头那边鱼龙混杂,还是莫去为好。” 朱厚炜道:“为什么鱼龙混杂。” 杨廷和道:“这个……码头那边的各色力工很多,很危险。” “力工多为什么就危险?他们难道不是大明的子民百姓吗?” 杨廷和无言以对,无奈道:“那就去瞧一瞧就回来。” “好!” 另一边。 “呼,这群穷鬼力工终于都走了。”马六郎和表妹也吃好饭了。 马六郎看着满桌子佳肴,他真想打包。 今天来吃个饭,真是亏的裤衩子都快没了,含泪道:“是啊,都是一群穷鬼!包括那两个熊孩子!”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表妹你先逛一逛,我去如个厕,一会儿便回来。” “好!” 没多时,马六郎在一处偏僻的巷道停了下来,一名粗犷的汉子在这里等候许久,见到马六郎便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他自是不敢跟踪太子和蔚王,他知道太子身边的护卫力量,也知道锦衣卫的招子多么厉害,他这种军旅出身的汉子,只要去跟踪,很快就会被锦衣卫查出端倪,找人去打探情况最为妥当,锦衣卫不会察觉异常。 就挺傻逼的,马六郎最起码觉得眼前这个粗犷汉子是如此。 白给我十两银,就让我去吃个饭看看店铺的情况?莫非是商业对手吗? 他噢了一声,赶忙道:“也没什么情况,就两个熊孩子吃家常便饭,还有一些力工们吃着青菜豆腐饭。” 粗犷汉子面颊微抽了一下,问道:“力工多少人?” 马六郎道:“约莫着有一二十。” 粗犷汉子点了点头,这应该是锦衣卫的核心护卫力量,周围暗桩还有多少他不清楚。 打发走了马六郎,刘振刀脸颊才变得阴郁起来,后方出来两名汉子,一名汉子少了一条手臂,另一名汉子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对刘振刀道:“头儿,找到一处杂技班子了,给了点钱,咱们兄弟都混进去了。” 刘振刀暗暗点头,道:“太子周围一二十名锦衣卫精锐,我远处观察了一下,酒楼外还有三五十名五成兵马司的人手,恐怕五军都督府的军队也不会离的太远,只要太子有危险,他们一盏茶功夫就能赶到。” “这事很危险,你们若不想做就不要冒险,我自己来!” 两名汉子咬牙道:“头儿!这于咱们来说是个机会!前所未有能通天的机会!” “上次大灾咱们闹了这么久,朝廷有谁出面了么?上面不将我们当人看,即便是死,咱们也要讨点公道来!” 刘振刀厉声道:“那就……捕龙!” 。m. 第74章 京师夜市 通济渠码头是京师支流名称,并非说通济渠是过京,整个京杭运河贯通南北,全长一千多公里,农业灌溉、生活水源、交通运输都在其中。 作为古代两项交通运输的方式,漕运无疑是省时省力的最佳运输方式,从南到北,万舸争流。 才抵达通济渠码头,就能看到这里人满为患,各色力工扛着麻袋包从船只上下来回,江南的丝绸、茶叶、鱼虾、木柴、石块、香料等全部都从这里卸货入京,形成一条完备的产业链。 朱厚炜来了一处茶铺子喝茶,只不过他小小年纪,自然也就不喝茶,讨一份白水和一些果腹的糕点坐在这里歇脚。 这里的糕点就不同于正阳大街那般精致,给力气活的汉子们贩卖的糕点自然以果腹为主,口感就不讲究那么多。 茶铺子随处都是人,尽管大冬天,但依旧能闻到汗水和脚臭交织的味道,颇是难闻。 朱厚炜询问一名河工一日之收入,这些河工是根据卸货数量的多少来领取工钱,每卸下一个一石包,才能得一文钱。 一名河工一天平均下来可以卸二十石,得二十文钱,一个月六百文,虽然不多,但勉强够养活一家老小。 一石按一百二十斤换算,他们平均每天要扛两千斤的货物,说一句苦力活丝毫不为过,即便如此还有很多人抢不到活计。 从出宫那一刻开始,朱厚炜就一直作为一名旁观者去观察京师百态,并没有指手画脚,也没有要求杨廷和利用职务之便去改变什么,他还没这个能力。 漕运码头鱼龙混杂,这话杨廷和说的不假,自抵达这里,已经看到好几名帮派起冲突闹事。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老师,他们成天这样打架斗殴,官府为啥不来管?” 杨廷和饶有深意的道:“大公子,管一个人简单,管一群人难。” “分出个高低出来,官府只要管那一个人就行了。” 杨廷和的智慧从来都不低,这一番话说的鞭辟入里令人入木三分。 如果官府强加出来管理,只会火上浇油,让这些帮派谁也不服谁,而且就算按住了一时,后续呢? 官府还需要每日每天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管理这些帮派,那不如让他们分出个高低,最终让一方势力将这里统一,官府只要统筹去管理这一方帮派就行。 朱厚炜暗暗点头,这些帮派看起来各个威风八面,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朝廷官府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从漕运码头离开后,已经日落西斜,杨廷和不免长舒一口气,今天一天好在快要结束了,杨廷和前所未有的累。 “太子殿下,蔚王殿下,日落了,微臣斗胆请两位殿下回宫。” 朱厚炜微笑道:“杨先生,一天还没过完呢,还有晚上呢。” 朱厚照激动的道:“就是呀!晚上才热闹呢。” 杨廷和:“……” “那就去集市吃个晚饭就回宫吧?” 朱厚炜道:“好!” 正阳大街各家各户已经亮起了灯火,临街铺子前的灯笼红胜火,将整个正阳大街照耀的如同白昼。 千家灯火交相辉映,点点滴滴的光芒如同天上星罗密布的星子。 各胡同内随处可见各色小吃,作为明中叶最大的国家化大都市,大明京师的热闹无法用言语形容。 巷道内各种小吃冒着氤氲白烟,来自全国各地特色的美食在这里都能找到。 朱厚照带着朱厚炜和杨廷和找到了一家巷道内的小摊,是苏州的鸡汤面,不远处还有六合猪头肉等卤菜,朱厚照也都买了一些,就着鸡汤面吃。 杨廷和的鸡汤面放了许多辣椒,红油油的,看的朱厚照两兄弟倒吸凉气。 酒足饭饱,杨廷和便起身带着朱厚照两兄弟准备回宫。 “杨先生,我们在给父皇母后买点礼物可以吗?他们一辈子都没出过宫,很多民间的吃食小玩意儿他们都没见过呢。” 听到朱厚炜的一片孝心,杨廷和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朱厚照和朱厚炜两个小家伙又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小吃吃食,都在杨廷和手上拎着。 在回宫的路上,一处台阶广场引起了朱厚照的注意,远远地就能看到这里周围围的全部都是百姓,台阶上能看到数名表演杂技的人员,飞叉、石锁、花砖、舞狮子、高竿索上、走索、跟斗、吞剑、弄刀、踏高跷筋斗、钻火圈等等,只看的人眼花缭乱,不断拍手叫好! 朱厚照激动的道:“弟,弟,你看你看,这里的杂技百戏比宫里面的还要精彩呀!” 宫内虽然也有表演,但很多危险的动作都不会演练,避免出现任何事故,但民间就不同了,这些杂技人员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自然各种危险吸睛的都会表演。 只是危险性也就是对普通人来说,他们都经过训练,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危险了。 杨廷和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道:“殿,殿下,咱们要回宫了。” 果不其然,朱厚照反悔了,他道:“先生,咱们再看一会儿杂技表演再回去也不迟呀!” “你瞧这多精彩,错过了以后可就没机会出来了。” “杨先生要不乐意,那我下次再求父皇让杨先生带我出来。” 杨廷和很是无语,出来一次已经折腾到他够呛,他只能作罢,道:“两位公子要跟在我左右,寸步不离。” “好!”朱厚照和朱厚炜乖乖点头。 锦衣卫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人群,暗暗的将百姓隔开,好让太子和蔚王来到最前排。 近距离看的更加清楚,朱厚炜都看的十分兴奋,台上的火圈在杂技人员手中飞舞,就像哪吒的风火轮一样。 朱厚照更是惊愕的高呼:“厉害!弟,你看,他们居然不嫌烫!” “哇!你看那个人在翻跟斗钻火圈呢!” 噗噗噗!一名手持火把的杂技人员,不断从嘴巴内喷酒,高浓度的酒精和火把接在一起,瞬间喷射出一道道火焰,直看的人眼花缭乱! 。m. 第75章 逃跑杨廷和 手持火把的杂技人员近距离接触人群,火光不断喷射到人群面前,却又恰好保持安全距离,既让围观人群紧张,又让人直呼刺激过瘾。 踩高跷的女子骑在火圈上,在台上一点点前进,如此高难度动作不免让朱厚照和朱厚炜两个小家伙兴奋到了极点。 术业有专攻,这些杂技人员的技艺都是十分精湛。 两个小家伙没心没肺的看着台上一幕幕精彩绝伦的表演,台下的杨廷和和周围的锦衣卫护卫此时心里别提多么煎熬。 周围涌入的人群越来越多。 一些人为了争夺前排的位置,大打出手,吵的不可开交,甚至最后动手殴打。 官府很快就来人将斗殴人员带离现场。 轰,轰,轰! 陡然间,爆炸声响起,锦衣卫瞬间涌入在朱厚炜和朱厚照身旁,将两兄弟拱卫在其中,警惕朝周围望去。 天空忽然崩裂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烟花,拥挤的人群齐齐朝天空望去,发现戏台子左边有人正在放烟花。 明朝的火器已经很发达了,烟花技术也发展到了顶尖技术。 烟火将地带照耀的很是亮堂,朱厚炜和朱厚照抬头朝侧面天空望去,不由感慨:“真漂亮呀。” 也就这么一瞬,锦衣卫和杨廷和的注意力全部朝天空望去。 突然! 持酒喷火的汉子一个快速飞奔,直奔台前的朱厚照和朱厚炜而来。 杨廷和眼疾手快,立刻将朱厚照给拽了回来,但朱厚炜却被结结实实的抱了过去。 杨廷和大惊失色,锦衣卫瞬间朝那汉子扑了过去,厉声道:“放开殿下!” 下一刻,烟花直奔人群射过去,在人群迸裂开来,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百姓们乱做一摊。 杨廷和大声道:“救蔚王!护我离开!” 言毕,他甚至都没多看一眼朱厚炜,抱起朱厚照便急促朝人群外走去:“护在我身旁!” 暗桩的五城兵马司士卒们瞬间将杨廷和和朱厚照围在一起,急促朝外围离去。 朱厚照大呼:“放开!姓杨的,你放开我!” “我要去救弟弟!” “杨廷和!你大逆不道,你找死!你敢弃我弟于不顾!” “弟,弟!” “我弟要出事,我让你杨家九族陪葬!” 朱厚照在杨廷和身上胡乱挣扎,拳头挥起,朝着杨廷和头上就要砸下去,但最后他还是收手了,只是高呼道:“杨廷和,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弟还小,我做大哥的要去保护他!” 杨廷和一言不发,依旧疾步朝外冲去,太子是国本,是大明的未来,刚才他只能选择救一个,他选择了朱厚照。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判断,那么果决,直接就选了朱厚照。 人群实在太骚乱了,即便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都围了过来,依旧没办法彻底将人群分开。 仅仅不到一盏茶功夫,五军都督府的军队将这里包围,在军队的强制干预下,人群才渐渐分开,这些百姓不由大惊失色,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惊动了这么多军队! 顺天府尹张宪和英国公张懋第一时间赶到,张宪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问道:“杨大人!怎么回事?蔚王殿下呢?!” 杨廷和道:“被贼子抓了去。” 张宪脸色惨白如纸,英国公张懋更是破口大骂:“杨廷和你个废物!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此时也抵达过来,英国公劈头盖脸的就对牟斌道:“你们锦衣卫更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牟斌没办法解释,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只知道蔚王被抓,无论如何作为贴身护卫的锦衣卫都难辞其咎! 杨廷和道:“锦衣卫的人跟着他们了,应该会知晓他们的落脚点。” “保护好太子。” 英国公抓着杨廷和怒道:“懦夫!你是吓尿了是吧?现在要逃跑?我告诉你,这京师你出不去,杨廷和你死定了,等着被砍头吧!” 杨廷和盯着张懋,厉声道:“放开本官!” 挣脱开张懋后,杨廷和立刻撩袍离去,只留面色愤怒的众人。 “还愣着干什么?”英国公张懋高呼,“蔚王掉一根头发,我们都等着陪葬!还不去找人啊?” 牟斌默默地退到一旁,然后就听到他高呼道:“你们做什么吃的?全都是锦衣卫顶尖好手,为什么殿下都看不住?” “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掳走,啪啪啪!” 一阵阵响亮的耳光此起彼伏不过也于事无补。 朱厚照咬着牙,对张懋道:“我要去救弟弟!” 张懋吓坏了,赶紧蹲下身安抚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您放心,我们一定有办法将蔚王殿下救回来,你切莫要冲动,蔚王殿下绝对不会有事的。” 朱厚照脸上前所未有的冷漠:“我弟要出事了,我要诛你们所有人,九族!” “去告知刑部,让刑部立刻将杨廷和抓起来!给他投大牢,现在,立刻,马上!” 什么天地君亲师,什么老师如父,朱厚照都不在乎,什么封建教条,什么礼数,他只知道杨廷和没救自己的弟弟,他绝情到甚至连周旋的口舌都没有。 一介文官,遇到这种事不堪大用,亏弟弟还夸杨廷和是个好老师,狗屁东西! …… 槐花胡同。 杨廷和回到了府邸,惊魂未定,他默默的回到了书房内,坐在那里待了良久,然后起身去了后院,来到宗祠,跪地叩首:“杨廷和不孝!” 泪水在杨廷和脸颊上缓缓流了下去,此时的他迷茫、无助如同孩子一样,刚才在正阳大街果决严肃的一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软弱、自责。 少顷,杨廷和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仪容,背着手默默走了出来。 后院的一处书房内,一名唇红齿白的孩子正坐在案牍上看着论语。 “用修。”杨廷和轻轻呼喊了一声。 “爹,你怎么了?好像哭了?” “你起来。” 杨廷和的长子杨慎杨用修起身,这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杨家的希望,完美继承了杨廷和的所有才华。 “和太子差不多高。”杨廷和喃喃,然后咬牙道:“跟爹出去一趟!” 。m. 第76章 意欲何为 乾清宫,当牟斌将消息告知到弘治皇帝后,整个暖阁气氛犹如一座大山,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如水,冷漠的眼神盯着躬身弯腰的牟斌,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射过去,让牟斌冷汗涔涔。 “尽快救出蔚王。” 弘治皇帝冷冷开口。 牟斌急忙抱拳:“卑职遵旨!” 等牟斌退出大殿,弘治皇帝才淡漠的对一旁内宦道:“此事不得在宫内传播,尤其不得传去后宫,勿要皇后知晓,让下面的人管住嘴。” “老奴遵旨!” 虽然刚才弘治皇帝已经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等暖阁就剩他一人后,他浑身虚脱的瘫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好长一会儿才缓过来,背着手来到大殿门口,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低声呢喃道:“儿呀,你要平平安安的。” “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小家伙自幼命运坎坷,一岁的时候差点因为太医院误诊而亡,当时弘治皇帝已经放弃了小家伙,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深深亏欠着小家伙,对不起朱厚炜。 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事,若是朱厚炜真有个好歹,弘治皇帝得内疚死! 这次出宫要不是他首肯点头,两个小家伙也出不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皇帝还是要负主要责任。 此时的他更像是担忧孩子的老父亲,哪还有一丝天家的威严呀! …… 在永济渠临河附近的一处破败山神庙内,这里地理偏僻,背临永济渠河面,前是羊肠小道,进可攻,退可守。 刘振刀选择这处山神庙作为据点是经过深入研究过的,他在西北从军,对军事优势很有见解。 山神庙内大概聚集了三十多名汉子,朱厚炜默默的观察着他们,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杀气,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如果非要说的话……手上捏着人命! 还不止一条! 军人? 朱厚炜有些奇怪,当看到一些脸上带刀疤缺手臂等几名特殊的汉子后,朱厚炜确定这群人就是大明的军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胆大包天的掳自己? 从正阳大街表演杂技到放烟花吸引锦衣卫注意力,可以说机会只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过程都经过精心的算计,其中任何一个点出现问题,他们都不会成功。 如此精妙的设计,要说他们没有目的朱厚炜都不信。 夜色渐深,月光微亮,寒风萧瑟。刀疤脸的汉子拎着食物回来,火堆上的瓷锅冒着白气,三十多名汉子去瓷锅内捞着青菜烫,看不到任何荤腥,甚至连油都没有多少。 他们随处蹲在一起,手里拿着白面馒头,端着破烂瓷碗狼吞虎咽,最难吃的食物此时在他们嘴中仿佛山珍海味。 刘振刀拿着油纸包裹的肉包子走了过来,递给朱厚炜,冷漠的道:“吃点。” 肉包子内还冒着白气,数名汉子朝这边看了一眼,微微咽了咽口水,又浑不在意的继续咀嚼白面馒头。 朱厚炜摇头道:“我吃了晚饭了。”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呀,你们是坏人吗?” 听着孩子天真的话,刘振刀面色苦涩道:“你说是便是吧。” “放屁!” 一名断臂汉子猛地大呼:“坏人?老子为你朱家缺了一条手臂,在西北冲锋陷阵,你朱家给过我们什么?” “要说坏人,你朱家才是最大的坏种!” 刘振刀狠狠瞪着断臂汉子道:“周宏!不要吓坏孩子!” “他才多大点,他知晓什么?” 被唤作周宏的汉子默然不语,继续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咀嚼着馒头。 刘振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厚炜,不愧是天家养出来的种,要是唤作寻常人家的孩子,此时恐怕早就吓得哇哇大叫。 实际从刘振刀将朱厚炜掳过来后,一路上朱厚炜都没有添任何乱,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刘振刀将肉包子朝周宏扔了过去,道:“他不吃,你给吃了。” “好!”周宏开心的道。 既然这里不是宫内,朱厚炜也就没了顾忌,很多不符合年纪的问题他此时都打算抛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朱厚炜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刘振刀道:“为什么能抓到我?” 刘振刀微微一愣,盯着朱厚炜道:“什么意思?” “我们本不想抓你,你不够份量,只是当时那名文官护住了太子,不然也不会抓了你。” 想到杨廷和,朱厚炜就来气,他娘的,看到我被抓了,屁都没放一个,逃跑的速度出奇的快,生怕这群人将他砍了似的。 朱厚炜摇摇头,安静的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和大哥出宫安保都森严,你们不可能知晓的,五军都督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有内应?他们告诉你们消息了?” 刘振刀吃惊的看着小不点大的朱厚炜,不由感慨道:“天家的种是真比我们寻常老百姓聪明吗?” “你多大?” 朱厚炜道:“四岁。” “你不怕我杀了你?”刘振刀反问。 朱厚炜摇头道:“费了这么大周章抓我,真要杀我,在戏台子那边就能得手。” “哈哈哈,好!说的好!” 刘振刀哈哈大笑,不过很快收敛笑容,道:“我不知道你们朝廷内部的蝇营狗苟,有人给我们透露消息这是真的,我们开始也在怀疑这事的真实性,自你们出宫我们就在暗中观察,到中午才确定。” 朱厚炜愣了一下:“偷盗大哥的扒手,卖考题的汉子,酒楼内的表兄妹,都是你们找人来证实我和大哥身份的?” “是。”刘振刀毫不避讳的开口,又感慨道:“你真聪明,等再大了点,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可惜,顶天也不过是藩王,若是能做太子定是极好的。” 朱厚炜微笑道:“你在挑拨我吗?” 刘振刀摇头:“没,真心这么觉得,四岁的孩子能敏锐捕捉到这么多,比我强多了。” “我活了这么大,智慧不如一个四岁孩子,呵呵。” 马六郎能吃得起那么好的酒楼,这钱定是眼前这群汉子给的,可他们此时却在吃糠咽菜,朱厚炜心里不由有些觉得有些矛盾,他们这究竟图什么? 。m. 第77章 苦涩 月明星稀,五军都督府的军队已经将破败的山神庙包围了。 在正阳大街戏台子出事的第一时间,锦衣卫就一直暗中跟着刘振刀等人,直到确定了地点,才去通知五军都督府,接下来的事要交给五军都督府的军队。 虽然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也有这个能力,但毕竟装备不齐全。 刀盾兵、长刀手、弓箭手成一个阵营,攻击的时候配合无间,这种庙内,只有军队出手才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没有蔚王殿下在里面,大明的军队会第一时间攻进去,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张懋、石洵、张宪、牟斌等四方的最高长官全部都聚集在这里,面色严肃的盯着破败的山神庙。 石洵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宪,实际就算锦衣卫没追踪到刘振刀这群贼子,石洵也早就知道他们的落脚点。 朱厚炜是一定不能出任何闪失的,不然他们四方高层恐怕都要吃罪,这于石洵来说得不偿失。 他知道刘振刀是没胆量杀蔚王,早早就知晓刘振刀这群人的落脚点,如果锦衣卫没找到朱厚炜,他也能派人找到,还能立下一波功勋,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他小看锦衣卫的追踪能力,也小看杨廷和临场判断能力。 灯火阑珊,不远处杨廷和姗姗来迟,太子朱厚照已经被送入皇宫。 见到杨廷和,张懋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竟还有脸来?为何将太子也带……嗯?” 杨廷和旁边的孩子和太子差不多高,穿的衣服也差不多,若不仔细看,张懋还真以为太子朱厚照又跑来了。 近看才知晓这不是太子,张懋不由奇怪道:“这是谁?来此作甚?” 那名十一岁的孩子平静的道:“杨慎,字用修。” 张懋惊愕的看着杨廷和,道:“你儿子?你带他来做什么?” 杨廷和面色无比平静,淡淡的开口:“换蔚王!” 这三个字的分量实在太重,当他说出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 张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迂腐,妥妥的迂腐书生! 为了国,可以失了家?你杨廷和这个书还真没白读,就是真要将蔚王给换出来,你儿子还不恨死你? “我去谈,不要攻进去,务必保证蔚王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他们走。”杨廷和淡漠的开口。 …… 天上挂着上弦月,微弱的光芒足以照亮破庙。 缺臂汉子周宏从房顶跳了下来,来到刘振刀面前,道:“头儿,外面都是军队。” 刘振刀不慌不忙的道:“将各有可能攻入的地方全部警戒,但凡有人想接近就去喊话威胁!” “喏!” 吩咐完毕后,刘振刀便来到破庙大殿闭目养神,身旁一把大明制式朴刀在月光中泛着寒芒。 他没有限制朱厚炜的自由,也知道一个孩子跑不了。 朱厚炜远远地坐在火堆旁边取暖,看了一眼双目微闭的刘振刀,问道:“听刚才缺臂大哥说,你们从西北退下来,你们是军人吗?” 刘振刀声若蚊呐的嗯了一声。 “既然是军人,为什么要做大逆不道的事呢?” 刘振刀眉宇深深蹙了一下,睁开眼,盯着朱厚炜,沉思片刻,才道:“和你说了也没用,等你老子来了我会好好和他说。” “我喜欢听故事,就当给我讲故事听可以吗?” 朱厚炜开口,同时心里也明白了什么,他们抓自己和抓大哥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弘治皇帝亲自出面。 刘振刀脸上带着一丝痛苦,许多往事不愿意回想,但还是冷漠的开口道:“自王总兵抵达哈密后,混乱的哈密终于得到有效治理。” 他口中的王总兵应该是节制关西七卫的总兵官王越,朱厚炜听弘治皇帝提过他,知道这名老将很厉害,在成化时期就颇为出名,现在也是大明不可多得的将领。 “去年王总兵抵达哈密后,便组织了贺兰山战役,鞑靼人长期占领贺兰山,对西北诸城虎视眈眈,此前我们也和其交手过,多都以失败告终,边塞没有真本事的将领,总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屡次对上表功,但哪次不是杀良冒功歌颂边塞太平?” “真正胜利的战斗没有几场,今年年初贺兰山之战,王将军分兵三路,总制万余军队,分别于花果园、蒲草沟取得大捷,周宏在这次战役中失了一条手臂,刘猛在这次战役破了相,但都无妨,我们取得了如此大胜,朝廷一定会表功给我们。” 他顿了顿,嗤笑了一下,道:“这场战役我们一个千户所死了七百多名兄弟,几乎全军覆没,杀敌接近千人,乃前所未有之大捷。” “奏疏提交上去,兵部不信,派都察院来核查,最终报上去的军功是斩首二十级,呵呵!” “一场万人规模的战争,就杀了对方二十人,可朝廷居然还真信了。” “王将军屡次上书兵部替部下表功却屡次被打回来,兄弟们在西北战斗意志全部丧失,若非信服王将军,谁还愿意在西北卖命?” “这次战役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死了那么多兄弟,王将军表军功一千人,但兵部只给了三十三名额。”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才道:“就是你们三十三个人?” 刘振刀点头:“我们认命了,不想王将军为难,王将军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被调回京师后,我们去了五城兵马司,按理说我们兄弟都该分配到千户、百户官不等,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军功,升迁了也好替死去的兄弟们抚养家中老小。” “我们没多大志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就足够了,可是五城兵马司却这点机会都不给我们,日常各种找茬,本该千户的降为百户,本该百户的降为士卒。” “好,我们忍了,谁让我们没有本事,只是个大头兵呢?” “但今年入冬后,兵部和都察院联合弹劾王将军于贺兰山一战杀良冒功,老将军已经七十二高龄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王老将军,大明的武人真就没有出头之地了吗?” 。m. 第78章 讨个公道 朱厚炜听完刘振刀的话,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歌舞升平的弘治王朝,中兴之下,依旧还有这么多暗无天日的无奈和苦楚,在宫中听弘治皇帝说过边防疲敝,但朱厚炜没有具体的概念,在这一刻他忽然都明白了。 原来杀了一千敌军,可以被运营为斩首二十级,原来表功一千人,最后给下去的名额只有三十三人! 接近一千条大明儿郎的命没有了啊,都是家中顶梁柱,家中好男儿,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们不怕战死沙场,不怕马革裹尸,他们就怕这种事。 他们在前线拼了命,最后甚至连埋骨钱都没有!他们以为自己立下战功就能光宗耀祖,但事实是他们的军功被抹杀,被顶替。 好,即便如此,这群诺大的汉子儿郎们依旧忍了,他们知道自己斗不过大人物,他们知道高层的斗争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可是他们能忍自己的不公,却不能忍西北总兵官王越的不公! 因为王越被文官们定义为阉党,从成化时期的汪植到弘治时期的李广,王越和这些太监都有接触。 文官们绝不允许他们阵营中出现阉党的人,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大明的文官绝不允许武人的势力做大! 所以王越一次次奏疏表功,全部被兵部各种刁难,甚至不惜弹劾王越在西北杀良冒功。 于是这三十三名汉子终于忍不了了,他们带着上千人的遗愿来京师升迁为官,即便最后被各种刁难,他们依旧忍了,但他们不能容忍自己的总兵官在西北遭遇如此大的不公! 刘振刀眼含热泪,眼眶通红,浑身有些颤栗,以无比平静的语气对朱厚炜道:“王老将军身子不好,已快行将就木,七十二岁高龄的老人经不住朝廷高官们这么折磨。” “他们是想让王将军死在西北,你明白吗?你不明白!这些事你或许都听不懂,更别提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以前朱厚炜对这两句话没多大感受,这一刻忽然觉得它的分量会那么重,压得朱厚炜有些喘不过气。 “今年中旬,吐鲁番掳哈密忠顺王陕巴,八月顶不住王将军的攻势,只能谢罪朝廷,将朝廷赐封的忠顺王陕巴遣送哈密,若非王将军坐镇西北,吐鲁番人怎会惧怕归还忠顺王?” “朝廷钦赐的哈密王被吐鲁番人掳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明最后的体面都丢了,西北从此抬不起头!这份脸面谁给你们老朱家挣回来的?是内阁?是兵部?还是礼部?都不是!是一名七十二岁带棺出征的老人!” “从皇上登基后,王将军就被弃用,因为他在成化立下的军功太大,文官们惧怕他,又因王将军和汪植来往密切,文官们更怕王老将军,所以他们不惜一切想尽办法让朝廷弃用王老将军!” “十年时间,西北哈密几度易手,大明失哈密,则失关西,失关西,西北门户甘肃也要丢失,一退在退,是不是还要来一场北京保卫战?” “朝廷知道西北局势控制不住了,所以不得不再次启用王将军,哈密局势一旦控制住,马上就卸磨杀驴。” “七月,王将军上表兵部户部,祈求拨款二十万两银子以修建哈密城防、房屋,再拨牛羊丝绸棉赏赐回回、畏兀儿、哈剌灰、赤斤、罕东、小秃列、乜克力等部,这些部落在抵抗吐鲁番和瓦剌、鞑靼立下功勋,王老将军答应替他们表功。” “兵部尚书马文升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中华岂可与夷人交易?朝廷驳回。王老将军在西北左右为难,兄弟们甚至俸禄都不要,凑了一万多两让王老将军亲自从九边运输了一些财物赏赐给番人。” “番人感激的是谁?是王将军吗?不!人家感激大明皇帝,感激你朱家的人!王老将军寸步不敢僭越,你们谁理解过他的困难?” 刘振刀越说面色越是红润,到最后已是勃然大怒目眦欲裂! 一万多两银子……在京师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张家两个舅舅多讨要点盐引就能换这么多钱。甚至寿王、吉王去藩地就藩带的盐引沿途索要抢的银子都高达数十万两。 可在西北,这么点银子竟还要这群汉子用俸禄给凑起来。 朱厚炜呼吸越来越急促,小脸也渐渐红润起来,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只感觉心中一股无名火冲冠而起,而后归于平静,在最后则是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无奈! “入冬,李广做罪被诛,李广死的最大受害者不是皇宫的诸太监,而是王将军!御史、给事中,所有科道言官全部就李广之事弹劾王老将军,说王老将军勾结李广,要求朝廷严处。” “你父皇做了什么?他替老将军平过一次冤屈吗?任凭舆论发酵,你让一个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怎么想?他该多么的寒心?!” 这事朱厚炜在弘治皇帝的奏疏上看过,那时候他也不以为意,父皇也提到过这件事,但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恰如当时弘治皇帝对朱厚炜说的那样,朝廷奏疏送上来,天子看到的就是几行字,背后还有多少事是需要天子自己去揣摩的? 现在朱厚炜才知道这些话的含金量,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刘振刀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说这么多也不过只是发泄情绪,这些话恐怕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 他知道一个小孩子还理解不了大人的无奈和酸楚,默默的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头儿。” 刀疤脸汉子刘猛提着朴刀走来,对刘振刀道:“外面有人喊话。” 而后就听到外面一阵嚎啕大哭声。 “好汉呐!英雄好汉呐!我们是孩子的舅舅,你们不要伤害厚炜,我以大明国舅的身份发誓,一定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你们要多少钱,咱们张家兄弟砸锅卖铁都给你凑上来,快放了我家二外甥吧,求求你们了诶!” 朱厚炜:“……” 。m. 第79章 迂腐! 山神庙外,火把通明,将这方小天地照亮,随处都能见到军队的影子,弓弩手、刀盾兵、刀斧手遍地可见。 寒风呼啸,吹动了灯火,天空渐渐开始飘落小雪。 又下雪了。 张家兄弟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知晓自家二外甥被贼子掳走,本打算进皇宫告诉张皇后,不过被太监阻拦。 于是他们又去找弘治皇帝,皇帝没有接见他们。这才出宫去找英国公,多番打听才来到这里。 “两位国舅勿要上前,前面危险!”英国公张懋劝阻。 张鹤龄大叫道:“放你的狗卵子屁!我家外甥在里面还不知怎么被贼子折磨,你们踏马的愣在这里像个石头一样。” “危险?我们兄弟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两兄弟昂首阔步的朝山神庙大门前走去,对内高喊。 唰唰唰! 数支箭矢朝着张家兄弟脚下便射了过去,两兄弟虎躯一颤,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无比惨白,对后面狂吼道:“张懋你个老畜生!还不过来救我们!” 腿麻了,走不动道了。 两兄弟此时都快吓尿了,腿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全身抖若筛糠,脸上布满惊恐! 这群贼人,简直不讲武德啊,我们是来谈判的,这都射击,没有素质! 刀盾手举盾上前,很快将张家兄弟包围在盾后,抬着张家兄弟的大腿朝后方撤离。 杨廷和看了一眼张家两兄弟,背着手缓缓朝前走去。 唰唰唰! 又是一阵箭矢精准的射到杨廷和前行的脚步前,精准的只要杨廷和再踏一步就能射中。 后方军队准备动手,杨廷和朝后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张懋眯着眼,盯着箭矢若有所思的道:“是军人?” 这么精准的射术,一般贼子没有这份本事。 “退一百步。” 杨廷和开口,他身旁的长子默默跟在自家父亲身后。 屋顶上,刘振刀嗤笑道:“说吧,有什么事?” 杨廷和道:“我想进去谈一谈,这里不方便说话。” 刘振刀点头,这名文官他在戏台子前见过,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况且对方身后军队退出一百步的安全距离,也不敢冒然发难,毕竟他们手里还有二皇子。 刘振刀本就有需求,他需要找这群人能说得上话的人谈,杨廷和在这群人中威望很高,刘振山示意手下开门,将杨廷和以及其长子带了进来。 “阁下哪个卫所出身?” 杨廷和不卑不亢,淡淡开口。 刘振刀微笑道:“前哈密卫千户所千户刘振刀。” 杨廷和拱手:“东宫左春坊翰林院学士杨廷和。” 破庙正殿内,朱厚炜听到杨廷和来了,急忙要出去,不过却被刀疤汉子刘猛和独臂汉子周宏给拦住。 他只能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情况。 “杨大人不会无缘无故进来,所为何事?” 杨廷和不卑不亢的回道:“换人,以太子换蔚王。” 及腰的杨廷和长子杨慎一身青色丝绸安静的站在杨廷和身旁,面色如常,气度不凡,长期培养的与众不同气势,尽管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但给人感觉就高高在上,贵不可言! 杨慎没有一丝惊慌,对他爹没有一丝怨念,儒家忠君爱国的理念深入骨髓,替国尽忠是他学了七年的理念,刻在骨子里。 他不惧任何危险,为天家而死,是他做臣僚该有的责任! 文天祥丞相的雕像他们每逢节日都会拜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精忠报国思想从来不敢忘却。 刘振刀冷笑:“杨大人是将我当傻子?你随便拉个乞丐过来换蔚王,我也要相信?” “俺是大老粗,玩心眼可玩不过你们文官。” 杨廷和没开口,杨慎便蹙眉厉声道:“放肆!” 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倒真让刘振刀有些恍惚起来。 刘振刀面色微微严肃,盯着杨廷和道:“逻辑不通!” “你是东宫官,太子是大明的国本,你敢放太子来换蔚王?” 杨廷和淡漠的道:“我的职责是负责保护蔚王安全,他死了我活不了。” “太子的安全有另外人保护,我知晓你不会杀人,但我也不想吃罪,只要蔚王安全出来,我便可无罪。” “此事我和太子殿下商量过,他和蔚王自幼感情极好,蔚王不过四岁稚童,经不起你们这么吓唬。” 杨慎也淡淡的开口道:“用本宫来换我弟弟,他还小,不要让他受苦。” 庙内。 朱厚炜呆住了,虽然远远看去,杨慎真有点像自己大哥,但说话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杨廷和……把他儿子带来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演绎不出来天潢贵胄的气势,官宦人家谁也不会让自己孩子冒险,杨廷和能找来的人有且只有自己的孩子! 他疯了?这件事真要过去了,以后他怎么和自己儿子相处?一个父亲连孩子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真是个迂腐的先生! 朱厚炜眼眶红红的。 刘振刀冷笑道:“虽然你说的话我信,但我为什么要冒险呢?” “我现在很确定后面那位一定是大明的二皇子,我不是很确定你身旁的究竟是不是太子,那我为什么要换?”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道:“你抓了二皇子到现在没有逃跑,而是和朝廷军队对峙,我知晓你有所求。” 稍稍权衡,杨廷和继续开口:“这样,既然你不信他是太子殿下,也不愿换人,将我留下。” “我要照顾蔚王确保他的安全,有我在,你也多一分筹码,将太子殿下放出去。” 刘振刀微笑道:“那为什么你们不一起留下?” 蠢货!自以为是的大明腐儒! 杨廷和当即道:“好!那就都留下来!” 他做了两手准备,他早就打算好了今夜未必能将蔚王换出来,但这不妨碍他能进来,能陪在朱厚炜身旁护卫朱厚炜的安全! 即便搭上自己儿子! 如果能换出蔚王,自然皆大欢喜,那时候朝廷就不需要顾及太多,甚至为了朝廷的体面,他宁愿牺牲自己儿子也无关紧要! 。m. 第80章 我要见皇帝 杨廷和和杨慎被带进了山神庙破败的大殿,他第一时间找到朱厚炜,迅速带着杨慎来到朱厚炜身旁,当即开口道:“蔚王殿下你没事吧?太子殿下很担忧你。” 杨慎紧跟着开口:“弟,你没事吧,吓坏我了。” 紧接着杨廷和给朱厚炜递来一个眼神,朱厚炜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配合这对父子演戏:“大哥,杨先生,我没事。” 杨廷和急忙将自己的外衫长袄脱下来,给朱厚炜披在身上,道:“殿下天冷,莫要冻着。” 朱厚炜沉默,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被他定义为迂腐的先生,直到现在朱厚炜依旧觉得他很迂腐! “值得吗?”朱厚炜忽然的开口,让杨廷和微微发愣。 他严肃的开口道:“值得,明察成败,早防而救之,塞其间,绝其源,以厉主意。杨廷和非圣臣非良臣,但一定是忠臣!” “知道了。”朱厚炜小声开口。 杨廷和微笑道:“殿下勿要担忧,一切有臣在,臣定不会让殿下受伤害,殿下好好安歇。” 他说完后,便起身来到刘振刀面前。 周宏和刘猛几名汉子持朴刀站在杨廷和身旁,杨廷和浑然不惧,他面色平静的开口道:“本官已在你面前,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周宏几名汉子望着刘振刀。 不过刘振刀却微微一笑,指着杨廷和,淡淡的道:“你,还是不够格!” “太子和皇子都在我这里,朝廷只让一个东宫学士过来,这不行,我还要等。” 杨廷和似乎明白了什么,问刘振刀:“你究竟所图什么,告诉本官,本官力所能及定会为你做主。” 刘振刀轻蔑的道:“你还做不了主。” …… 今夜对大明王朝来说注定不会风平浪静,自大明开国百年来,皇室子嗣被捕还是头一遭,朝严重点说,是整个京师保卫系统的失败,内阁六部所有部院高官的失责,国家治理的失败典型! 朝廷脸面因为这次事件荡然无存,大明朝二皇子被捕已过去半个时辰,却依旧没有被成功解救出来,四方高官甚至连拿的出的解救方案都没有,贼人根本不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敢强攻进去,就这么干耗着。 永济渠上第一时间已经布满了战舰,将贼人所有退路全部堵死,根本不会给这群贼子逃跑的机会! 乾清宫内,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动态,锦衣卫的消息不断传来,事情依旧没有结果,弘治皇帝不免愈加愤怒,连夜召见内阁六部高官。 内阁六部阁老部堂们尚且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直到抵达乾清宫从弘治皇帝口中得知消息后,所有人面色突变,震怒的无以复加! 兵部尚书马文升当即拱手道:“启奏皇上,此臣之失责,臣立刻去现场!” 辞职表态的事暂时还不能说,一切要等尘埃落定,那时候在讨论善后问责之事,当务之急要尽快解救出来蔚王朱厚炜。 内阁首辅刘健也拱手道:“皇上,老臣马上去永济渠!” 内阁三位阁老,六部尚书,大明的权力巅峰官吏齐齐离开乾清宫,惊慌失措的上了轿子,以最快速度抵达永济渠山神庙现场指挥营救蔚王的工作。 夜色渐深,外面聚集的官吏也渐渐多了起来。 内阁首辅刘健站在山神庙前自报家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巅峰首辅阁老的分量还是足以让刘振刀前去谈话的。 “老夫刘健,可否让老夫和杨大人说句话?” 刘振刀点头:“去将那名文官带来。” 杨廷和在几名汉子的监视下爬上了山神庙的屋顶,趴在房顶上和内阁首辅刘健对话。 “介夫,蔚王安好?” 刘振刀的话刘健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如果蔚王出事,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刘健才选择和杨廷和说话。 杨廷和开口道:“刘阁老,太子殿下和蔚王殿下并未受到伤害。” 刘健微微一愣,旋即道:“好!” 等杨廷和从屋顶下去后,刘健才对刘振刀道:“阁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本官大明内阁首辅,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刘振刀道:“我要十万两白银,安全离开永济渠。” 刘健:“好!” 刘振刀微笑道:“是不是等我一离开永济渠,大明的刀斧手弓箭手就要对我动手?我去哪儿都不会活下来对吗?” 刘健摇头道:“本官保证你能安全活下去。” “那大明的脸面不要啦?大明二皇子被我绑了,你们能容忍我活下去?史料上会怎么记录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啊?这口气你们能咽下去?” 刘健面色愠怒,但努力克制情绪,只是道:“这你无需考虑,老夫只要太子和蔚王安全。” 刘振刀言语一变,对刘健冷漠的道:“我要见皇上!” “不可能!”刘健厉声开口,“皇上此时病重,无法出宫。” “那就这么耗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攻进来,你们进一步,我就斩了蔚王一条手臂!” 刘振刀说完,迅速撤退回到了山神庙内。 他背着手,面色复杂的来到杨廷和三人面前,冷冷的对独臂汉子周宏道:“将他抓起来!” 杨慎被抓到刘振刀面前,刘振刀一刀就劈了下去,刀入杨慎发丝戛然而止,斩断了一缕秀发。 好俊的刀! “杨大人好胆量,真敢用自家儿子来骗我!我就说你们文官不可信。” 杨廷和闭目不言,实际在刘健过来谈判开口的第一句话,杨廷和就知道暴露了。 太子若是真在里面,刘健开口的第一句话会不去关心太子而去询问蔚王? 这足以说明几名阁老部堂在来的时候,压根没和张懋他们交接好,就冒然前来谈判。 尽管杨廷和已经努力补救,但还是被这名汉子看出端倪,倒是一名心细的武夫,不愧能做到千户官,若是在军中倒是一条好苗子,奈何从贼。 刘振刀究竟没有为难杨廷和的长子,只是默默的等待,他相信弘治皇帝一定会前来的! 因为大明二皇子在这里! 。m. 第81章 要个公平而已 朱厚炜坐在火堆旁闭目凝思,他知道自己的父皇一定会来,这一点不容置疑! 自从他被抓来后,刘振刀等人对自己以礼相待,在知晓他们的诉求和苦衷后,朱厚炜反而不忍心伤害他们。 刘振刀有能力,武力高超,也有智慧,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懂得隐忍,在京被欺负这么久都没反抗,唯独王越在西北遭遇种种不公才让他愤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朱厚炜也知道,只要自己出去,朝廷一定会将他们全部屠杀,一个不留,甚至他们的子嗣家眷都会被找到坐罪。 大明的文官们决不允许这种事出现在大明朝的历史史料上,这些事朱厚炜能考虑到,刘振刀又怎会不知? 这三十三名汉子恐怕早已做好了所有准备,他们在用自己的性命去博取一个公平的机会! 博取一个直接对话皇帝的机会! 如果真是十恶不赦之徒,如果真是贪得无厌之徒,朱厚炜觉得杀了就杀了,诛族都不为过,可这些汉子落下这样的命运,这难道不是弘治王朝统治的失败吗? 他知道朝廷有太多无奈,也知道自己的父皇不容易,只要自己出去,不管刘振刀他们有多大的苦衷,父皇都一定会诛杀他! 这种大逆不道的口子一旦开出来,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绑架皇室,然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避免惩罚? 即便弘治皇帝同意,大明的文官们也不会同意! 朱厚炜不想他们死,刘振刀那句话对朱厚炜触动很大,他们负的这些伤,都是为他老朱家负的! 他们在战场奋勇杀敌马革裹尸不惧生死,真要将他们全部杀了,大明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可是怎么保住他们却成了难题。 “杨先生,我想撒尿。”朱厚炜对杨廷和说道。 这个时机朱厚炜捕捉的很微妙,恰好刘振刀的目光朝这边望来,同时朱厚炜给他眼神示意,这让刘振刀有些不明所以。 “我随殿下过去。”杨廷和开口。 “等等!” 刘振刀道:“我亲自带他去,不劳烦杨先生。” “放肆!”杨廷和厉声道。 刘振刀微笑:“杨大人,这里你说了不算,将他看住!” 刘振刀带着朱厚炜朝外走去。 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上落下,火把光芒忽明忽暗。 刘振刀问朱厚炜道:“有事?” 朱厚炜点点头:“打算以死来换取个和我父皇对话的机会?” 刘振刀微微一愣。 “活着出去,去西北找王总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振刀一脸迷茫的盯着朱厚炜,不由开口道:“你多大?” 这是他第三次询问朱厚炜。 “四岁。”朱厚炜从容的道。 “我若想活,为何要掳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知道必死无疑,我们无人怕死。” “不值得。”朱厚炜道,“大明朝或许现在还不够好,或许还不够公平,但总会变好的。” “可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刘振刀若有所思,苦笑道:“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朱厚炜点头:“和我父皇谈好后,问他要一百匹马,一百件孩童衣衫,不要走水路,水路你们走不了。” “做几个草人,穿好衣衫放在马匹上,让马匹分头跑,你们人手怀中抱着一个草人,带上我,出城后各奔东西,至于能否安全,就靠你们自己了。” 刘振刀吃惊的看着朱厚炜,他居然给自己想好了后路,可为什么啊? “不用奇怪,你说的对,我们朱家亏欠你们的,我替我父皇还给你。” “等我再大一点,如果你们还活着,去我封地找我。” 刘振刀呆呆的看着朱厚炜,深吸一口气:“你要是太子就好了!” “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刘振刀:“什么?” 朱厚炜道:“找个机会,将泄密给你们的人画像画出来交给杨廷和,你们可以走,但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抓,有人要利用我,我也不能白白被利用!” 刘振刀默默地盯着朱厚炜,神色有些恍惚,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好!” “多谢殿下!” 刘振刀弯腰抱拳,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火光之下,诺大汉子弯腰叩拜,倒影将一大一小拉的很长。 “大明会变好的。”朱厚炜开口,“我要回去了。” 刘振刀眼神复杂,他真的不确定这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他以为自己在朱厚炜面前宣泄各种不公,仅仅只是无力的宣泄情绪,他也不指望一个孩子能理解他的苦衷,可这个孩子却选择相信了他,并且给了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还有,如果到了西北,让王总兵安心,大明不会忘记他,让他勿要被舆论影响,我父皇相信他,我也如此!” 如果王越真忧愤死在西北,这于大明来说才是莫大的损失! 朱厚炜知道王越熬不过今年年关,这对王越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只是结果能不能如自己所料,他就无法保证了。 刘振刀眼眶红润,单膝跪地:“多谢蔚王殿下!若殿下未来就藩,若我还活着,愿将命交给殿下!” “走吧。” 朱厚炜不置可否的开口,而后刘振刀收敛情绪,带着朱厚炜折返回到了山神庙正殿。 杨廷和急忙起身,迅速跑到朱厚炜面前,一把将朱厚炜抱起来,道:“殿下您没事吧?” 朱厚炜挠挠头:“杨先生,我就去撒个尿。” 杨廷和甚至还将朱厚炜的裤裆掀开,确保朱厚炜的小雀儿还在。这让朱厚炜……不知该说什么,就挺羞耻的。 生怕对方剁掉我的命根子是吧。 …… 乾清宫。 牟斌裹挟雪花进入暖阁,甚至身上的大雪都没时间拍下,拱手抱拳道:“卑职参见皇爷。”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朗声道:“说!” 牟斌道:“贼子开了条件。” 顿了顿,又道:“要皇爷亲自去一趟山神庙。” 弘治皇帝甚至都没有思索,当即开口道:“备驾,出宫!” “喏!” 。m. 第82章 忘了最关键一环 一切事态发展都如朱厚炜预料的一样,朱厚炜太了解杨廷和了! 他知道杨廷和虽然是个正统儒生,但这个迂腐的儒生却有着敏锐的判断力高超的智慧,聪明绝顶! 杨廷和当然要套出最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刘振刀这伙人究竟怎么知晓皇太子和蔚王殿下行踪的! 朱厚照和朱厚炜出宫,绝对是最高等级的保密,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人中间出了问题,有人出卖了皇太子和蔚王出宫的消息! 杨廷和盯着刘振刀,询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 “你们的内应究竟是哪个衙署的人?” 他知晓刘振刀未必会回答自己,他只是想通过刘振刀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猜测的准确性,朝廷内部究竟是否真出现内奸。 可让他意外的是,刘振刀却落落大方的道:“我不知道,那汉子的容貌我记得,待会儿我去要个画像画给你。” 杨廷和惊愕的看着他。 刘振刀笑道:“杨先生不要大费周章,不是我们的人,是有人故意走漏消息给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什么目的。” 如果真是刘振刀在朝廷的内应,杨廷和如何都不可能套出对方的话。 杨廷和内心惊愕的同时,刘振刀又何尝不是。 刚才朱厚炜就提过这件事,现在杨廷和果然主动开口,也就是说这个四岁小皇子已经将杨廷和这样的文官最有可能的反应都算到了! 就在刘振刀和杨廷和对话的时候,朱厚炜冷不丁的浑身一颤。 他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朱厚炜的反应同时被刘振刀和杨廷和看到,杨廷和也顾不得谈话,立刻来到朱厚炜面前问道:“殿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朱厚炜挠挠头:“杨先生,我,还想尿。” 杨廷和:“……” 这孩子一定是被吓到了,一定如此!毕竟是个四岁孩子,陡然面对这样的情况,又怎能保持从容淡定? 担忧害怕是正常反应,吓尿了也不足为奇。 刘振刀心有所思,他知晓朱厚炜肯定还有话要对自己交代,刚要开口带朱厚炜出去,就听刀疤脸刘猛大叫道:“头儿,皇帝来了!” 刘猛咽了咽口水,既紧张又兴奋,一辈子哪里见过皇帝,即便现在是反贼,听到大明天子亲自到来,都不由紧张万分。 “我要撒尿啊杨先生,我快憋不住了。” 朱厚炜心里也着急,父皇来的不是时候啊,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对刘振刀交代。 好在刘振刀明白朱厚炜不会无的放矢,他对刘猛道:“等会儿,我先带孩子去撒个尿。” 刘猛:“啊?” 撒尿比见皇帝还重要?咱们绑他来是为啥啊?不就是为了见皇帝吗? 不过这些话他也就心中想一想。 很快刘振刀带着朱厚炜离开了山神庙大殿,狐疑的道:“蔚王殿下还有事?” 朱厚炜急促的开口,对刘振刀道:“一会儿和我父皇对话的时候,不要提王越王将军!只说你们的苦衷。” “嗯?” 朱厚炜道:“你要真提王越,你让文官们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王越和你们是同党,那个时候你们不是替王将军打抱不平,你们是在送王将军去死!” 刘振刀倒吸凉气,他是个武夫,虽然有些智商,但仅限于此,对政治上的事无法做到高屋建瓴,他自认玩不过文官,所以能做千户已经是他的极限,无法更进一步。 要不是朱厚炜提醒的这句话,恐怕他到死都觉得自己是在为王将军着想,又怎会觉得自己居然会因为一时冲动害了王将军? 明明是为王将军好,竟能做错事?这让他不可思议! 难怪刚才蔚王这么着急要过来撒尿,如果他不及时说出这些,恐怕自己就要酿成大错。 刘振刀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殿下。” “嗯。” …… 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的落下,弘治皇帝的御驾已经抵达永济渠山神庙。 无数刀盾手挡在弘治皇帝四面八方,防止任何冷箭突然袭击天子。 与此同时,山神庙的屋顶上已经布满了人群,全部警惕的望着弘治皇帝方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瞧一瞧大明皇帝的真容。 为大明王朝征战沙场一辈子了,忠君爱国,死守边疆,寒沙征战,却从未见过大明天子,都是最底层的大头兵,即便现在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骨子里依旧对大明天子十分尊敬。 只是可惜,夜色太黑,弘治皇帝离的又远,根本看不清天子什么模样。 内阁首辅刘健代表天子出来对话,自然不能让弘治天子走上最前线,大明天子关乎整个大明王朝,谁也不敢冒险。 “皇上已经到了这里,有什么要求你等提出来便是。” 刘振刀先提出要了笔墨纸砚,这不免让刘健有些狐疑,他回到弘治皇帝身旁,弘治皇帝已经下令以最快速度将这些东西送来。 “卑职刘振刀参见吾皇万岁!” 当刘振刀的声音传来后,弘治皇帝眉宇紧蹙,既然他用如此自称便足以说明他是大明的臣僚。 “卑职本哈密卫千户所千户,贺兰山一战立军功被调京师,升任五城兵马司中城千户。” 弘治皇帝安静的听着,并未打断对方的说话。 “卑职本该升千户,但却被人冒名顶替,故此想找皇上讨一份公道。” 这话说出来后,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就因为没升千户,就愤而掳夺大明二皇子? 这个逻辑恐怕说不通! 弘治皇帝淡漠的开口:“朕会彻查五城兵马司,将蔚王放出来,缴械投降。” 刘振刀并未理会弘治皇帝,自顾自开口:“这不是卑职想要说的,卑职是想为贺兰山之战战死的七百名兄弟,千户所一千名士卒讨一份公道!” 弘治皇帝饶有深意的侧目看向兵部尚书马文升。 马文升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弘治皇帝打断马文升:“让他说!” “你继续说!” 刘振刀继续开口:“前贺兰山一战,我千户所阵亡牺牲七百六十三名士卒,斩敌首九百九十六人!” “请皇上为这七百六十三名士卒赐军功,恩荫后代!” 。m. 第83章 跪下 弘治皇帝眼眸陡然眯了起来,侧目盯着兵部尚书马文升。 马文升急忙拱手道:“皇上切勿听信贼子胡言乱语!” “贺兰山之战的战功是武选司和都察院联合考功确定名额,巡察御史亲临西北考察军功,确定军功三十三人,此战仅仅斩首敌首不过二十余,何有上千人之多!” 刘振刀高声道:“是啊,一场万人规模的战争,双方就算不用器械火枪,赤手空拳都能打死数百人,你兵部是吃干饭的吗?这种荒谬的数据都能扯的出来?” “我千户所几乎全军覆没,山东、河南、河北、南直、江西……全国各地的兄弟,他们的家人都在等待自家顶梁柱回来。” “回得去吗?回不去了!死在边疆了,不明不白的死了,连军功都不曾有!” “战死的抚养费每个人本该五两银,可兵部不认定他们是死在沙场的,所以仅给一两银表示慰问……一两银子啊,换一条命,简直笑话!” “好,一两银也行,毕竟是钱,可踏马这些钱到得了他们家眷手中了吗?” “一两银子也要克扣下来,却要让我们替大明中兴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此事若非西北主将给按住,西北军队早就哗变!” “你们在京师歌舞升平,可曾真正见到边塞之苦?!” “周宏,给老子站起来!” 周宏举着火把,一条断臂布袖迎风飞舞。 “刘猛!” 火光照耀在刘猛脸上,从左耳到右耳,一条骇人的刀疤几乎将脸切割成一半,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齐直!” 脖颈上那抹圆形箭矢疤痕触目惊心,可想而知当时情况多么危急,这条命说是捡回来的都不为过。 一名名汉子,所有人身上都露出各种各样伤痕。 刘振刀红着眼眶高呼道:“皇上看到了吗?” “我们三十三人带着一千名兄弟遗愿回来,我们人言轻微,根本见不着皇上,莫说见着皇上,兵部的人对吾等都不屑一顾,今日得见皇上,请皇上给我西北牺牲的千名士卒一个说法,还他们一个公道!” 弘治皇帝沉默,呆怔的看着这群行伍汉子。 他一直认为在他和内阁部院高官一同努力下,大明已经恢复中兴之势,可他如何也没想到藏在盛世表相下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边防疲敝,军队涣散,文官对武人的压制依旧严重,甚至说不给他们任何一丁点出头的机会! 看来这场绑架案不简单啊,这群人在用性命去搏一个与皇帝对话的机会。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他们却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尽管刘振刀说的高亢激昂,但弘治皇帝却依旧没被对方的情绪影响,他只是淡淡的道:“朕理解你们的苦衷,先将朕的儿子放出来,勿要一错再错,朕知晓你们的冤屈,此事朕会彻查。” 五城兵马司的不公,西北军功的不公,刘振刀已经全部对弘治皇帝道出,当然还有王越的不公,只是这些话被他按捺住了。 周宏他们也很奇怪,很不理解的看着刘振刀,明明这次他们最为主要的目的是为王将军讨个公道,为什么刘振刀对此事只字不提?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刘振刀在这群军人心中的威望究竟多高,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质疑周宏是为了自己而忽略王越。 刘振刀扬声道:“卑职需要一百匹麻布,十捆稻草,一百匹马,笔墨纸砚,请皇上尽快托人送进来。” “皇上勿想强攻,蔚王殿下还小,禁不起这般吓唬。” 弘治皇帝蹙眉,但还是对刘健吩咐道:“按照他要求办,一切以蔚王安全为主。” 刘健拱手:“喏。” 朝廷办事效率极高,尤其在弘治皇帝亲自督促工作下,几乎不到一盏茶功夫,刘振刀需要的所有东西全部就送了过来。 山神庙大殿内,一名汉子很快便将告密者容貌画了出来递给杨廷和。 杨廷和惊讶的看着这名汉子,刘振刀解释道:“斥候兵,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杨廷和暗暗点头,不得不说这三十多名汉子各有所长,都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若是没有做贼……说这些都晚了,杨廷和替他们惋惜。 刘振刀看了一眼朱厚炜,微不可察的颔首,然后自顾自出去。 “头儿。” 独臂汉子周宏不解的道:“为何不和皇上提王将军的事?” 刘振刀道:“提了王将军的苦衷是在给王将军送终。” 他将朱厚炜的话对周宏等人解释了一遍,这群武夫当头棒喝,不由佩服刘振刀的智慧。 “少拍马屁,是蔚王告诉我的。” “啊?” 几名汉子嘴巴瞪大,一脸不可置信,一个四岁的娃娃,懂这么多?还有,他为什么要告诉头儿这些事? “快点扎好草人,一会儿准备冲出去。” 刘振刀将计划告知周宏,然后面色严肃的道:“待会儿出城后,若是被朝廷抓到,便自我了结!” 他们知道落在朝廷手中后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从来没指望朝廷能放过他们。 朱厚炜是朱厚炜,文官是文官,皇帝是皇帝,他们不一样的! 刘振刀也知道这次事态多严重,真要被抓到不是草草砍头那么简单的,恐怕会牵扯到王越,他们不想成为文官们利用的工具。 周宏等人重重点头:“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刘振刀来到杨廷和面前,拱手道:“杨学士,你是个不错的人,得罪了。” 杨廷和:“?” 还没等他开口,杨廷和父子便被刘振刀一个手刀打晕厥过去。 “跪下!”刘振刀对身后三十多名汉子高呼。 三十多名汉子包括刘振刀齐齐朝朱厚炜跪地叩首:“多谢蔚王殿下。” “得罪了。” 朱厚炜摇摇头,看着这群有情有义的汉子,无奈叹口气吗,小声道:“我还小,等我大点……好好活着。” “走吧!”朱厚炜开口。 刘振刀给朱厚炜裹好了衣衫披风,抱着朱厚炜上了马匹,一百多匹马在山神庙内蓄势待发! 。m. 第84章 推诿扯皮 鸣! 当山神庙打开后,一百多匹烈马发出剧烈的嘶鸣声,朝着前方便猛地冲了过去。 “护驾,护驾!” “追他们!” 张懋厉声高呼。 “皇上,等我安全出城,会将蔚王殿下归还给你,决不食言,请皇上速开城门!” 刘振刀喊话后,驾着马匹火速飞奔。 北平的所有城门早就被封了,又加上这一百多匹马匹制造的骚乱,让军队根本无从辨别朱厚炜在哪个马匹上。 每个马匹上都坐着人,夜色下根本分不清马匹上的真假。 在抵达城门后,刘振刀并未遇到阻拦,但后方的追兵却穷追不舍。 在离城一里左右,朱厚炜被刘振刀安全放在官道上。 马匹扬起一阵雪花,消失在雾茫茫的夜色中。 官道上随处都能看到黑影,追兵不敢提速,谁也不敢保证这些草人中哪个就是真的蔚王殿下。 “找到了,找到了!” “卑职参见蔚王殿下!” 一名士卒激动万分,赶忙跪地叩首,然后小心翼翼将蔚王抱上马匹,仅此一事,功勋便到,此时朱厚炜的命比自己的还要重要,那名士卒格外呵护,带着朱厚炜火速折返城内。 “皇上,蔚王殿下安然无恙!” 那名士卒翻身下马,然后恭敬将朱厚炜抱下马匹。 弘治皇帝披着披风,迈着急促的步伐朝朱厚炜冲来,身后内阁六部等部院高官紧随其后。 “儿呀!” 弘治皇帝一把抱住朱厚炜,眼眶红红的,但努力抑制住眼中泪花,身后还有许多人在,他是大明皇帝,任何时候都不能失态。 刘健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轿子,拱手对弘治皇帝和朱厚炜道:“请皇上上轿。” 弘治皇帝紧紧抱着朱厚炜进入了轿子,在数千军队的护送下直奔紫禁城而去。 此一时,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顺天府所有官吏同时松了一口气。 等御驾安全进入紫禁城后,刘健脸色狠厉,眯着眼道:“定要抓到那群人,兵部宜立刻下令两京一十三省发布通缉!” 兵部尚书马文升急促的道:“下官这就去办。” 刘健淡漠的盯着张宪,冷冷的道:“这就是你治下的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张宪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知道现在事情才刚刚开始! …… 五军都督府,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五城兵马司中城指挥使石洵,英国公张懋齐聚于此。 蔚王被救,所有人都松口气,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最可怕的才刚刚来临,明天绝对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作为护卫在太子和蔚王身旁的三股力量,这三衙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顺天府治理之失败!”石洵当机立断开口。 就算要分责,他们三衙也不能负主要责任,此次灾厄的发生,全都归咎于顺天府日常治理的的不利,顺天府尹张宪当负主要责任! 张懋和牟斌心中自然也这么想,将所有罪责全部推给顺天府,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一切都如石洵计划的那样,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他布控的方向去发展。 …… 东宫,刘瑾生病了,病来的很突然,全身打摆子,浑身发着高烧。 坤宁宫。 张皇后想去春和宫,想儿子了,一天都没见着小胖家伙,心里十分想念,小家伙第一次出宫,也不知玩的怎么样,已经快到午夜了,还没回来吗? 只是他刚要去春和宫,就被太监给拦住,太监们诚惶诚恐的道:“启奏皇后,蔚,蔚王殿下已经睡啦。” “睡了便睡了就是,我去看看。”张皇后不以为意。 太监忙不迭道:“皇上说了,不准打扰蔚王殿下。” 嗯? 如果这还发现不了异常,张皇后这个皇后就白当了,她怒斥道:“滚开!” “娘娘,皇上,皇上不准人去春和宫呀,求娘娘饶恕小奴。” 张皇后勃然大怒:“我儿是不是不在春和宫?他还没回来?” 无人敢答。 张皇后指着坤宁宫太监道:“去东宫,将刘瑾给叫来!” 既然春和宫进不去,她也不会硬闯,皇帝的命令她不敢不遵守。 作为东宫太子的贴身大伴,问一问刘瑾就知道情况了。 只是很快坤宁宫太监去而复返,开口对张皇后道:“启奏皇后殿下,刘瑾病了,病的还不轻。” 张皇后心里万分焦急,厉声道:“去东宫。” 结果一样,东宫也被封了。张皇后心中愈加担忧,一定是出事了! 既然进不去东宫,她便命人在东宫外高声呼喊朱厚照。 皇帝不让她进东宫,但她可以叫朱厚照出来。 “娘,娘!” 朱厚照站在东宫门前,被太监们拦住,哭喊着道:“弟弟被抓了,呜呜,弟弟被抓了。” 张皇后俏脸顿时惨白如纸,呼吸也都急促了起来,眼前一黑,娇躯摇晃,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所幸坤宁宫宫女眼疾手快,避免了张皇后失态。 “去,去乾清宫,扶本宫去乾清宫,本宫要见皇上!” 寒风萧瑟,乾清宫灯火通明,只是张皇后却被拦在了乾清宫外。 太监婢女们都吓坏了,纷纷跪在张皇后面前,不断劝慰张皇后,祈求她回宫。 天寒地冻,还下着雪,皇后娘娘就这么站在大雪中,若是冻着病着,等皇上回来,乾清宫这群太监宫女恐怕都要被活活打死。 好一些宫女拿着各种御寒的衣物热水瓷瓶要来给皇后保暖,却被张皇后一把推开。 “滚开!见不着皇上本宫就站在这里……到死!” 她挚爱的小家伙生死不明,做娘亲的哪里能安心? 漫天的雪花不断打在张皇后身上,宫女太监只是拿着油纸伞却不敢靠近张皇后,只能诚惶诚恐的在雪中陪着张皇后站着,跪着。 皇室任何人发生灾厄,受苦的永远都是太监和宫女,看似不相干的人物,却道尽了封建社会最森严的等级秩序。 青丝成白发,仅仅不到一炷香时间,张皇后浑身被大雪包裹,为母则刚,她就笔挺的站在乾清宫雪地外寸步不动。 “娘娘,皇爷出宫了,咱们先去暖阁等皇上归来您看可以吗?”弘治皇帝贴身伺候的老太监怀恩此时走来,轻声开口。 即便冒着被皇帝惩罚的风险,他也不惧,因为要是皇后出了三长两短,他依旧会死。至于违抗皇命会不会死,那只能看造化了。 。m. 第85章 娘! 锦衣卫将还在昏迷中的杨廷和父子送回了槐花胡同的杨府。 等杨廷和幽幽的醒来,便急忙在怀中摸索着什么,等摸到那幅画卷的时候才长松了一口气。 至于朱厚炜是否会出事,杨廷和笃定不会。他立刻出府,直奔锦衣卫。 虽然文官和厂卫势如水火,但杨廷和知道,找人这事锦衣卫最是精通,杨廷和直接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其他人他不相信。 当杨廷和将画卷交给牟斌后,牟斌有些好奇的问道:“杨大人你这是?” “找到他,是此人泄露太子和蔚王行踪,兹事体大,暗中调查,要快。” 牟斌面色瞬间严肃起来,拱手道:“好!” …… 已是午夜,乾清宫灯火通透,广场上的雪花和摇曳的灯火交织,张皇后不知站在这里多久,即便老太监与她说话也充耳不闻。 她在等着自己儿子回来。 她拉扯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才好不容易将自家儿子拉扯大,她那么疼爱自己的儿子,现在孩子生死不明,她这个母亲哪能安心? 她不求自家孩子成才,只求自家儿子平安。 此时的她不是大明朝的皇后,礼仪规矩都可以抛在一边,她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要见到自家儿子平安! 弘治皇帝的御驾从东华门进的紫禁城。 下了轿子后,弘治皇帝便一直将朱厚炜抱在怀中。 “阿耶,不哭。” 朱厚炜伸着胖手擦了擦弘治皇帝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阿耶没哭,阿耶高兴,高兴的。” “他们有没有吓着你呀?” 朱厚炜摇摇头道:“他们没吓着我,还给我肉包子吃。” “那就好,那就好。”弘治皇帝连连点头。 朱厚炜心里叹息,这次事后,自己下次恐怕再也没有出宫的机会了。 也不知刘振刀那伙人能不能安全逃出北直隶。 杨廷和应该已经让锦衣卫办事了吧?朱厚炜真想知道这个背后的坏种究竟是谁,是何目的! “阿耶,我让你担心了。” 朱厚炜轻声开口。 弘治皇帝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孩子,阿耶是你父亲,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炜,一刻都不松开,即便朱厚炜有点胖,即便弘治皇帝抱的有些吃力的行走在雪地中,依旧没有松开自家的小胖墩。 很快便抵达乾清宫。 灯火阑珊,乾清宫内一道倩影披着红色绒皮披风站在诺大广场中央,雪花将她包裹住,宛如化石一般。 后方数十名太监婢女跪地,只有那名白红相间的笔挺身影安静端庄的盯着乾清宫正门方向。 大雪下,那道身影坚强、倔强,灯光将她的影子拉的修长。 朱厚炜眼眶一红,鼻头一酸,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挣脱弘治皇帝的怀抱,小胖家伙伸出双手,大吼道:“娘!阿娘!” 泪水随着雪花一同落下,小胖纸哭的梨花带雨,他不知道自家娘亲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太伤心了,他让自家母后担忧成这个样子。 泪水止不住的飞奔,踉跄的好几次差点摔在雪地之中,双手长长伸开,朝着张皇后快速飞奔而去。 张皇后睫毛眨了眨,看到一个小不点大的家伙伸着双手朝自己飞奔。 “娘,呜呜呜呜!” 张皇后想动,可是身躯有些僵硬,所幸旁边的火炉一直在炙烤,不至于让她身躯太过僵硬。 “儿呀!” “娘的好孩子回来啦!” 声音从小到大,张皇后喜极而泣,缓缓蹲下身躯,伸开双手迎接朱厚炜:“娘的儿子回来啦,回来啦!” 朱厚炜飞扑到张皇后怀中,张皇后眼泪止不住落下:“雪凉。” “不凉不凉,有娘的地方哪里都暖和!” 朱厚炜紧紧的将张皇后抱住,头颅在张皇后怀中蹭了蹭,泪水打湿了张皇后胸怀。 弘治皇帝远远地看着,老泪纵横,眼眸不自觉的再次湿润,缓缓走了过去,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道:“朕没照顾好他。” “皇上,不要说这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皇后将朱厚炜放下,她实在没有力气抱住朱厚炜,只能伸着手牵着朱厚炜。 弘治皇帝如出一辙,伸着手,拉着朱厚炜。 两人一左一右,将朱厚炜拉在中间,迈着步伐,一步步朝暖阁正殿而去。 后方,数十名太监和宫女跪地呆呆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挺不是滋味,感性的落下了眼泪。 弘治皇帝朝后看一眼,对左右太监道:“让他们都去吧。” 到底是仁慈心善,也不忍责罚这些宫女太监,只好驱赶他们离开。 抵达暖阁后,炙热的热浪扑面而来,才稍稍缓解严寒,弘治皇帝轻声对自己妻子道:“何必如此。” 张皇后微笑道:“儿子在外受苦,做娘亲的哪能高枕无忧。” “多谢皇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小家伙没受伤害,也没被吓着,安心吧,先回坤宁宫好好养着身子。” 张皇后点头,不过还是补充道:“皇上,我带厚炜一同去坤宁宫可以吗?”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去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好!” 张皇后拉着朱厚炜,踱步缓缓离开暖阁。 抵达坤宁宫后,张皇后终于心安了下来,对左右婢女吩咐道:“去打热水过来。” “去端糕点粥水来,还有本宫熬的鸡汤。” “去重新拿一套衣衫来。” “再派人去东宫告诉太子,蔚王无恙,让太子好好休息。” 她这个做娘亲的总是要操心很多事,无微不至,什么都能考虑到,无所不能。 明明自己已经乏累到极点,依旧要为孩子操劳。 “娘,您快些睡吧。” “等娘给你洗好澡,今晚和娘一起睡。” 朱厚炜:“哦。” “娘,我真的没事啊。”朱厚炜被剥光了扔在澡盆内,张皇后在仔细的检查自家儿子身体的每一处,深怕哪儿受到点伤,这让朱厚炜很是无奈啊! 。m. 第86章 新的一天 一夜无言,翌日一早。 太医院刘文泰亲自到来给朱厚炜仔细检查了身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还是要走个过场罢了。 乾清宫大清早的奏疏如雪花一样,内阁首辅刘健以罪请辞,次辅谢迁、李东阳请辞,兵部尚书马文升请辞。六部尚书毕竟不敢同时请辞,未免不会有逼宫之意。 但作为大明朝的内阁辅臣,三阁老肯定是要为蔚王被掳而请罪的,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皇帝可以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却不能自己不表态,主忧臣辱,君辱臣死啊!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英国公张懋乞求致仕,中城指挥使石洵、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乞求致仕。 整个顺天府包括府尹在内所有官吏一同上书请罪。 弘治皇帝没处理内阁兵部,但对直接责任人英国公张懋批准致仕辞职。 这个处理方式颇耐人寻味,这表明弘治皇帝是不打算坐罪处理张懋了,能批准辞职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后续依旧会有可能启用。 但没被批准的中城指挥使石洵和锦衣卫牟斌却胆战心惊,因为他们知道这事对他们来说还没完。 至于张宪,弘治皇帝以其治理京师不利,降职贵州布政司左参议,实打实的遭遇到了贬官,说严重点和流放没区别。 乾清宫,弘治皇帝一大清早便召了内阁六部都察院部院高官全部齐聚于此,就中城指挥使司军功被冒名顶替问题了调查,钦定都察院巡查御史陈铎为主办官调查中城指挥使司。 同时还让刑部继续追责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锦衣卫、顺天府失责之罪。都察院联合刑部、东厂就兵部重启调查西北贺兰山战役军功问题。 一切吩咐完毕,弘治皇帝才阴沉着脸解散今日小朝会。 “召杨廷和!”弘治皇帝再次对左右开口。 没多时杨廷和抵达武成殿,拱手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微臣护殿下不利,万死莫辞,请皇上降罪!” 弘治皇帝淡漠的道:“你的罪责朕现在不追究,朕想问问你,太子和蔚王出宫如此秘密之事,为什么那伙贼子会知晓?” 杨廷和急忙道:“回皇上,内部出了奸细,在我进入山神庙后,那伙贼子已将此人的肖像画给微臣,微臣第一时间交给锦衣卫去调查了。” 弘治皇帝眉宇紧蹙,重重哼了一声,道:“看来这事还真不简单呐!” “回去等命吧。” 杨廷和恭敬退出武城殿,没多时金吾卫大将军觐见弘治皇帝,抱拳道:“卑职郑华楼参见皇上!” “人抓住了?” 昨夜在刘振刀等人逃出京师后,金吾卫的士卒便一路追赶。 金吾卫大将军抱拳躬身道:“回皇爷,卑职失责该死,抓住五名贼子,不过他们皆自裁而亡。”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脸上浮现一抹意味难明的深意,对其开口道:“对外便说人没抓住。” “遵旨!” 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宇,脸上的怒色并未消失,究竟是谁在谋害朱厚炜,亦或者利用小家伙达到自己什么目的,弘治皇帝依旧不清楚。 “召牟斌!” “喏!” 没多时,牟斌面色紧张,小心翼翼来到武成殿,还没见礼,弘治皇帝劈头盖脸的便道:“人找到了没有?” 牟斌赶忙请罪,杨廷和交给他画像上的人现在还在查,已经查到一点眉目,不过早在前日就离开了京师,锦衣卫还在调查对方的社会关系以及追踪他的踪迹。 这方面锦衣卫是专家,只要锦衣卫想抓的人就没有抓不到的,死人也能给你从地下挖出来。 “尽快抓到,人抓到后按住这消息!” “遵旨!” …… 坤宁宫。 朱厚炜这一夜睡的格外踏实,口水溜的哪儿都是,张皇后早早就起床,看着小家伙做梦都在吧唧嘴,脸上带着温柔慈祥的笑容,一大早便亲自去给自家儿子熬粥,就是手艺着实不怎么样…… 朱厚照提着袍子,刘瑾跟在后面飞奔:“殿下,太子殿下,可别摔着了呀!” 嗯,刘瑾的病经过一夜的休养,又好了,虽然还没好利索,但能伺候皇太子了。 “弟,弟!” 朱厚照满头大汗的朝坤宁宫侧殿跑来,张皇后白他一眼,道:“你弟还在睡呢。唧唧喳喳吵的人头疼。” “大哥。” 朱厚炜在张皇后离开后也就醒了,穿着白色丝绸内衫来到侧殿门前。 朱厚照赶紧跑过去,给了朱厚炜一个大大的拥抱,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了!我都担心死了,昨夜一夜没睡。” 朱厚炜道:“那大哥你一夜没睡不困吗?” 朱厚照道:“不困的!” “你也没有黑眼圈诶,还这么精神。” 朱厚照老老实实的道:“好吧,昨夜睡了一会儿,我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的,我可担心你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大哥,我没事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要打死杨廷和的!” 这个家伙虽然狠话放的厉害,但他还是有分寸的,在朱厚炜被抓,杨廷和将他抱走,他极端愤怒之下,依旧没有伸出拳头去捶杨廷和的头颅。 从骨子里朱厚照其实也很尊师重道。 “那些贼人有没有打你啊?”朱厚照关心的询问。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你当时害怕吗?” 朱厚炜摇头道:“也不害怕,他们对我可好了,还跪下叫我蔚王殿下呢。” 朱厚照竖着拇指,笑着道:“弟!着哇!吹牛越来越厉害啦!大哥佩服!” “我猜你都吓尿了吧?” 朱厚炜:“……” 大哥,你真是我的亲大哥! 顿了顿,朱厚照深深的道:“弟,对不起,大哥没保护好你,我宁愿当时被抓的是我,宁愿杨先生救的是你。” “可因为我是太子,杨先生就认为我比你更重要,我要禀告父皇,以后让你当太子,这样下次杨廷和就不会救我了。” 朱厚炜:“……” “大哥,你别瞎说呀!好啦,我知道大哥担心我,我真没事的,他们真给我跪下叫蔚王呢,对我可尊敬了。” 朱厚照:“呵呵,知道了。” 压根信不了一点。 。m. 第87章 封锁消息 朱厚炜被抓的消息,整个京师除了高层知晓,中下级官吏无一人知晓,消息被全面封锁,谁泄露出去一个字,后果都是死。 这种伤害朝廷脸面的事无论如何要给捂住,尤其内阁六部对此更是看重,不然消息若是传出去,将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坤宁宫早膳。 “娘,坤宁宫是不是换厨子啦?” 朱厚炜好奇的问张皇后。 朱厚照也大咧咧的道:“是啊,今天的粥做的和猪食一样,这是哪个厨子这么废啊,娘给他调离坤宁宫吧。” 两个心直口快的小家伙,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老娘的心口,让张皇后脸色很是不悦。 朱厚炜赶忙改口:“娘,你还别说,虽然第一口不怎么样,但品一品又觉得香甜可口,就,嗯,挺好吃的。” 朱厚照哈哈大笑:“弟,你心善,不用为厨子求情,可口个毛,难吃死了。” 大哥,你没看出来老娘脸色都变了吧,抱歉,救不了你了。 “哼!小王八蛋!现在还没娶媳妇呢,等以后娶媳妇了心里还有老娘?” “难吃是吧,难吃下次不要来坤宁宫吃饭!谁让你来的,我这粥熬给你弟吃的,有你什么事啊?” “出去一趟还没学会道理是吧?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哪里难吃,哪里难吃,你说给我听听!” 朱厚照:“啊?” “这猪食……啊不,这美食居然是我老娘做的?我怎么说这美食吃起来有一股子貌美如花的感觉,暖的我心现在还烫着呢,原来是老娘的手艺,难怪和平常吃起来感觉不同!” 朱厚炜噗嗤捂嘴一笑,大哥真是人才啊!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虽然昨天就出去了一天,但朱厚炜却感觉离开了好久一样,现在终于回到皇宫,回到老娘的身旁,回到大哥的身旁,一切都和往日一样那么安宁温馨。 “外甥,小外甥诶!” 大清早,张家兄弟便冒着寒风走来,抵达坤宁宫后,嚎啕大哭,“呜呜呜,二外甥诶!” 张皇后叱道:“哭坟呢?” “呸呸呸!你们鬼哭狼嚎什么啊?” 张家兄弟擦了擦眼泪,也是真担忧自家小外甥,见朱厚炜安好,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阿姐,我们还没吃早饭。” 张皇后嗯了一声:“坐下一起吃吧。” 虽然这两个家伙平常不着调,但患难见真情,娘亲舅大这话没说错,平常那么怕死的两个家伙,在朱厚炜遇到危险的时候依旧会第一个赶到现场。 “啊,这粥怎么这么难喝?简直是猪食啊!皇宫居然还有如此糟糠,简直放肆!” 张鹤龄开口大骂,张延龄也道:“大哥,错也,猪食都不如也!” 张皇后面红耳赤的高呼道:“给我滚!滚出坤宁宫,立刻!马上!” 张家兄弟挠挠头,一脸费解的离开了,咋回事?阿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仁寿宫那边是不知道消息的,所以太皇太后周氏并没有派人来慰问朱厚炜。 弘治皇帝一大早部署好所有工作,今日并未早朝,小朝会结束,他便带着内宦匆匆朝坤宁宫走来。 “阿耶,父皇。” 两个小家伙赶忙跑出去迎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暖心一笑,只要看到家里两个小家伙平安,就什么都值得了。 “父皇,快来喝粥,可好喝了。”朱厚照对弘治皇帝说道。 坑爹的熊孩子! 朱厚炜看的一愣一愣的,大哥超勇的。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落座后,端着粥喝了一口,不动声色的道:“不错,好喝!” 好喝你就喝了那么一小口? 不愧是老爹,和老娘数十年感情不是盖的,只尝一口就知道这厨艺出自皇后娘亲。 大哥的小计谋并未得逞,略显失望。 早膳很快吃完,张皇后又去忙后宫事宜,也是给爷仨制造独处机会,她知道弘治皇帝昨晚一夜未见小家伙,肯定很挂念。 “父皇,那群贼子抓住了吗?” 朱厚照嫉恶如仇的开口,“要将他们抄家灭族!敢抓我弟,哼,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爹你一定要杀了他们!” 朱厚炜也很关心刘振刀那伙人的消息,安静的听着。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抓到了五个,不过都自杀了。” 死了五个人,还算是不错的结果,朱厚炜心下稍安。 “阿耶,让刑部去查他们了吗?”朱厚炜问道。 弘治皇帝摇头:“阿耶将消息捂住了。” 朱厚照大怒:“为啥啊?”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自家老爹,佩服万分! 只有将这群人消息捂住,才能避免他们的家人受到牵连,弘治皇帝是个好皇帝,他理解了对方的苦衷,也知道西北军人的不易。 即便这五个人是死人,可一旦消息传出去,他们的家人恐怕都会被揪出来,然后诛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小看皇朝的力量,在封建社会,皇朝就是天,查他们家眷还是很容易的! 弘治皇帝不想牵连他们的家人,所以将这五名死者的消息给捂住了,并未让文官们知晓。 可这不足以表明弘治皇帝的大局观,任何帝王恐怕都不会和贼子谈条件,也不会接受对方的威胁,要知道刘振刀和弘治皇帝谈条件的时候,无疑是在威胁弘治皇帝。 没有一个天子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可即便如此,弘治皇帝还是选择保住了他们的家人,并没有怨恨他们,这种胸襟格局值得朱厚炜敬佩。 “阿耶。” “嗯?” 朱厚炜想了想,才开口道:“他们和我说了一些话。”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急忙紧张的问道:“说了什么?威胁你了?昨天怎么不说?” 朱厚炜摇摇头。 关于王越的事,这不能从刘振刀口中说出来,但可以从朱厚炜口中说出。 朱厚照也大声道:“弟!你不要怕,他们要敢威胁你,我……我让父皇杀了他们!” 朱厚炜轻声道:“他们和我说了王越将军的事。” 弘治皇帝神色微微滞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问道:“怎么说的?” 。m. 第88章 该杀啊 王越和李广有交情,和成化时期大太监汪植也有交情。 但这不足以说明他就是阉党的人,活了七十多年了,王越太知道这个社会权力运转的规律,也太知道武将的弱势之处。 想要在朝廷说得上话,他能指望文官吗?不可能的! 山高皇帝远,皇帝怎么听闻,能依靠的是文官的笔杆子,文官不待见他,他想在皇帝那儿说的上话,能依靠的只有皇帝身边的太监。 在明朝,武将真的很不容易,可即便如此,王越依旧能在夹缝中找到一条路,尽管这条路要背负文官们的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想要办事,能办事,不是说你有能力就行了,从古至今,这里永远都是人情社会。 李广死后,弹劾王越的奏疏如同雪花,无数恶言恶语全部攻向王越,这些事他在边塞又怎可能不知道? 弘治皇帝对此事保持缄默,可这种态度更会让王越心寒忧愤。 他上表的拨款,全部被打回来了,西北困难,王越独木难支,没有朝廷的支持,他根本经略不好哈密,但凡哈密出现一点军事失利,王越一定会遭到激烈的弹劾。 尽管现在还能保持胜利,可这种局面现在能维持下去,未来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粮草辎重钱财,他如何打仗,如何稳定边军的军心? 当朱厚炜将王越老将军的处境告诉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沉默了。 军功被掠夺,拨款被打回,王越自从去年开始经略哈密,立下的所有战功全部被抹杀,文官怕武将做大,更怕在西北养出来一名儒家猛将,还具备兵权,统兵能力极强的武将,他们对王越的防备犹如防恶狼一样。 不过弘治皇帝有些好奇,刘振刀那伙贼子在和他直接对话的时候,却并未说出王越的苦楚,是他们在利用小家伙将这些话传达到朕耳中?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伙武夫的智慧未免有些超乎想象。 会不会是王越授权他们做此事? 弘治皇帝一时间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过这些计谋全部出自自家的二皇子蔚王殿下! 因为他不敢想,这要是出自小家伙,那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至于是不是王越授权他们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很好验证,谁将太子和蔚王出宫的消息透露出去,只要锦衣卫那边抓到人一切都能了然。 如果抓到的人和王越有关系,那这事无疑是王越主导,如果真是如此,无论如何弘治皇帝都不可能让王越活,即便他对大明十分重要,为人君者也不可能要这种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如果和王越没有关系,那他一定会替王越的未来好好考虑,重新规划西北的未来发展。 “阿耶,西北很重要吗?”朱厚炜开口询问。 弘治皇帝点头:“很重要。” 他说完后,又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朱厚照,道:“吃吃吃,不要吃了,好好听着!” 朱厚照:“?” 这都能扯到我身上来?还不让人吃饭啦? 弘治皇帝整理了一下思绪,对朱厚炜和朱厚照道:“阿耶给你们好好说一说我大明西北门户的利害关系。” 两个小家伙认真的听着。 弘治皇帝这才开口:“从太祖时期,哈密一直便在我中华之外,太祖皇帝屡次派遣冯胜、傅友德西征,战略目光直逼哈密。” “得哈密,则西北贸易之路全部打通,这块不毛之地的作用不仅体现在军事战略上能给我大明朝作为西北的战略缓冲,还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可以在经济上给大明提供巨大的价值!” “到太宗永乐时期,战略目光军事能力不输太祖皇帝的永乐皇帝自然知晓哈密的重要性,不过太宗皇帝智慧卓越,下令允哈密以马入中国市易,自此哈密经济大涨,作为回馈,哈密故元肃王安克帖末儿在政治上拥护中华,向太宗皇帝谴使上贡,名义上成为明朝番国之一。” “太宗皇帝钦赐哈密忠顺王,自此哈密进入中国,迎护朝使,统领诸番,为西陲屏蔽,弭西戎东窥之心,断北虏南通之臂!” 永乐大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哈密被我大明所控,恐惧的不仅仅是西域诸国,还有北元鞑靼人,他们将哈密王视为叛徒,不断派人刺杀。” “我大明之所以如此重视哈密,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帖木儿东征!” 这场地表最强的战斗,乃是中东最强帝国帖木儿帝国和东方最强帝国大明之间的世纪之战,说一句火星撞地球都不为过。 西方最强帝国遇到东方最强王朝,没有人会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双方都很警惕。 不过最后这场世纪之战没打起来,因为帖木儿病死在东征的道路上。 “自永乐后,哈密忠顺王成为定制,但哈密王不好当,西边吐鲁番不断派人攻打哈密,北方鞑靼人也是如此,乃至哈密忠顺王不断被杀被立。” “到本朝以来,哈密已经七度易手,吐鲁番、鞑靼人都知道哈密的战略重要性,不断入侵哈密,如此往复。” “去年朕重启王越节制关西,此后哈密大稳……”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西北门户哈密如此重要了吧?” “朕也理解王将军的不易,面对如此多的弹劾奏疏,朕没有给出任何处理意见,这就是对王越最大的支持。” “这个家伙,朕这点心思他难道都看不明白吗?” “他难,朕又何尝不是?中华地大物博,朕要统筹全国大小之事物,精力全部放在西北,其他地方朕难道不管了吗?” 只是千算万算,弘治皇帝如何也没料到王越在西北已经困难成如此模样。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马文升该杀啊!” 作为兵部尚书,马文升该负主要责任!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你就知道杀人,将来我看你要成为杀人魔了。” “你是太子,要统筹去看,要从大局去看,西北出这么大问题,本质上还是文官和武将的斗争,一个部院级别的高官,你一句话就能杀了吗?你以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啊?” 。m. 第89章 联合奏疏 弘治皇帝今早一直在坤宁宫陪着两个小家伙,司礼监的太监甚至将奏疏送到坤宁宫。 张懋、牟斌、石洵三司联合上奏,弹劾顺天府尹张宪治理顺天府不力,乃至小贼充戏子,致使蔚王身陷危厄之中。 听着这则奏疏内容,朱厚照好奇的问道:“父皇,张宪不是被贬贵州布政司了吗?他们怎么还要弹劾张宪?” 弘治皇帝沉着脸,道:“他们要把罪责全部推给张宪,自己只承担轻点的责任,他们认为张宪的处理力度不够,要置张宪于死地。” 朱厚照道:“可是英国公张懋不是好人吗?牟斌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是父皇你的心腹,这不都是好人吗?为啥非要赶尽杀绝呢?”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朕对你弟弟可以将人群划分好坏,对你不行。” “小子你要记得,这世上本就没有好坏之分,涉及自身利益和生死,能保持忠贞不二的有几个?” “目标不同,诉求不同,仅此而已,不要用好坏来区分大明的官吏,这是愚蠢的想法,明白吗?” 朱厚照似懂非懂的道:“哦……不明白!”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张宪被贬贵州和流放没区别,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了,真要将他杀了也无可厚非,可毕竟他也没有犯多大的错误,弘治皇帝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阿耶,我和大哥出宫,那些贼人怎么知道的呢?” 朱厚炜开口询问,想将话题引到这上面,背后的人没抓住,朱厚炜心里始终很膈应。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他们兄弟的行程,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要利用他们兄弟。 朱厚照挠挠头道:“是诶!弟,我都没想到这里,是啊,这些贼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出宫?难道朝廷里面有内奸?” 你才发现啊? 弘治皇帝很高兴,欣慰于自家小皇子能想这么多,不免又对朱厚照道:“吃吃吃!你能不能学一学你弟弟。” 朱厚照:“……” “锦衣卫已经在查了,很快就能查出眉目。”弘治皇帝开口。 朱厚照噢了一声,只要锦衣卫在查就行。 “召杨廷和去东宫!” “喏!” 弘治皇帝说完后,便带着朱厚照和朱厚炜去了东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多时杨廷和便抵达东宫,拱手行礼道:“罪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蔚王殿下。” 弘治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莫以为太子和蔚王无事便能逃脱惩罚!” “朕让你好好照顾朕的两个孩子,你却使他们陷入如此危险之中,杨廷和你该杀!” 杨廷和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深弯腰:“微臣失责,请皇上重处,微臣绝无怨言!” 弘治皇帝厉声道:“杨廷和!你不要以为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朕就不敢处理你!” “给他杀了!” 朱厚炜看了一眼自家老爹,若有所思。 刚才弘治皇帝情绪还平稳,怎么一下就如此愤怒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想明白了,然后默不作声的看着。 朱厚照赶忙道:“父皇,杨先生虽然,虽然失责,但也罪不至死啊,他也为了保护我弟深陷险境,父皇你饶了他吧。” 老父亲不容易啊,弘治皇帝这是看出来了杨廷和的忠心,所以打算将这名臣僚托给朱厚照了,虽然杨廷和本就东宫官,本就朱厚照的老师,但他们师生之间毕竟还没有深厚的情谊。 这次大哥替杨廷和说情,那无疑会让杨廷和感激涕零。 历史从来都是不断上演的,学习历史果然能提升自己,因为朱厚炜在历史上看到相同情况发生,那就是李世民贬李绩,保送名将给爱子李治。 弘治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若非太子求情,朕岂能轻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一年,官降一级,以儆效尤!” 杨廷和感激涕零,而后拱手告退,该明白的他都明白了,也理解了弘治皇帝的良苦用心。 …… 北镇抚司。 牟斌的压力很大,弘治皇帝交代的差事他现在还没办妥,兹事体大,若是查不出来,牟斌这个位置恐怕也到头了,这且就罢了,弘治皇帝极有可能追究他护卫失利之责。 只有查到那名告密之人,才能以功稍稍抵过。 “大人。” 北镇抚司千户沈珏跨步抵达白虎堂,白虎堂正殿挂着三幅画卷,其中两幅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和永乐皇帝朱棣,旁边则是一头猛虎下山图。 牟斌眯着眼,道:“说!” 千户沈珏抱拳道:“人查出来了。” “结果。” 牟斌不要过程,直截了当开口。 沈珏道:“这人不过只是顺天府的一名地痞,但顺着他朝后查,查到了五城兵马司。” “嗯?” 牟斌脸色微微一变,“继续说!” “是中城兵马司的一名百户官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锦衣卫还没抓人,这些事自然要汇报给牟斌,不敢轻易打草惊蛇。 “中城兵马司?” 一个小小的百户官,怎么可能轻易将这事泄露出去?掉脑袋的大事,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石洵?” 牟斌身躯微微一颤,前不久他还跟着石洵一起弹劾张宪,如果真是此獠,他这不是助纣为虐?皇上会不会怀疑他锦衣卫指挥使也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牟斌浑身遍生寒意,他急忙道:“将人看守住,消息按住咯,小的们也管住,谁敢走漏一点点风声,将家眷子嗣全部诛杀!” “我入宫一趟,你千万给我看住,任何风声不得走漏,不然掉脑袋的就不是你我二人了,明白?” 千户官沈珏抱拳道:“卑职明白!” 牟斌心里发毛,一路无言,直奔紫禁城。 东宫。 一名内宦急促找到弘治皇帝,轻声道:“启奏皇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有急事求见。” 查到了!朱厚炜微微瞪大眼睛,这个时候锦衣卫来找弘治皇帝,一定是查出东西来了。 弘治皇帝当即起身,道:“去乾清宫,让牟斌进乾清宫!” “喏!” 。m. 第90章 始作俑者 乾清宫,暖阁。 弘治皇帝抵达后,端坐在榻上,面色深沉如水,面无表情的泛着威严和凝重。 俄顷,锦衣卫亲军指挥使牟斌跨步上殿,躬身抱拳:“卑职参见皇爷!” 弘治皇帝盯着他,淡漠的开口道:“说说。” 牟斌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拱手道:“皇爷,我们顺着线索查到泄密此人是北平的地痞,但朝上查查到了中城兵马司一个百户官。” 牟斌不敢添油加醋,锦衣卫查到什么就是什么,虽然自己有猜想可能会波及到兵马司的高层,但这些猜想他并没有说出来。 大殿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牟斌不敢抬头,弘治皇帝闭目凝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道:“一个百户官,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这么做对一个百户官有什么好处?” 五城兵马司是烂透了,顶替别人军功的事还没告一段落,现在又查到他们泄密太子和蔚王的行踪给贼子。 “去召东厂提督梁敏。” 提督东厂太监一般是由司礼监秉笔第二人或第三人替代,弘治朝的厂卫并没有多少实权,因为社会安定,文官权力急剧增加,压制住了厂卫的力量,当然也和皇帝的态度有关系。 无论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没有足够有能力的人去抗衡文官,虽然汪植之流的大太监被文官们无限贬低,但执政十一年后,弘治皇帝才知道他老爹成化皇帝的高明之处,培养一名权势熏天的太监,做很多事都会有便利。 可惜,弘治政权已经稳固,想要再培养出来一个汪植,几乎没有可能,宫内太监也没有汪植这样的人才。 弘治十年的时候,弘治皇帝有心想将在南京看皇陵的汪植给调回来,却遭到了文官自下而上几乎所有人的一致反对,态度强烈激烈,让弘治皇帝只好悻悻然作罢。 少顷,提督东厂太监梁敏抵达暖阁,恭敬弯腰行礼。 弘治皇帝扬声道:“你二人合力去将中城兵马司自百户官以上武官全部缉拿,人抓到锦衣卫诏狱。” “不要在当值时抓,去府邸抓人!” “锦衣卫负责主审,案件交给牟斌,朕要知道全部!” 牟斌抱拳:“卑职遵旨!” “留着口气,不要将人折磨死。”弘治皇帝淡淡开口,这就给了厂卫具体的审问方案,意思是,只要人不死,你们怎么折磨都可以。 如果皇帝不开口,锦衣卫和东厂还真不敢用太多手段,毕竟是在京武将系统的官。 “喏!” …… 吴敏是中城兵马司百户,本来他只是兵马司一名普通的小旗官,但因谄媚石洵,在武将考核时,石洵违规将他的名字递交给兵部武选司,从而顶替刘振刀那伙人升任百户官。 可以说他是石洵的心腹中的心腹,前些日子将皇太子和蔚王的行踪泄密出去也是他主办的,他并没有亲自过去泄密,而是找了一名地痞,事后本想解决那名地痞,不过那名地痞拿了钱财已经离开北平。 后来吴敏也派人查过,但始终没查到此人下落,可他又不敢将实话告诉石洵,于是就对石洵谎称那名地痞已死。 今日下值后,吴敏如往日一样,去通济渠临河酒楼喝了点酒,这才晃悠悠的折返回自家府上。 才抵达巷道,四周便忽然涌出一群黑影,吴敏顿时酒醒三分,按住腰口的朴刀厉声道:“放肆!可知本官是谁?” 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配合迅速,以最快速度将吴敏缉拿,捂住了他的嘴巴,迅速带他离去。 胡同内只留下一声酒瓶落地声。 …… 同一时间,中城兵马司的另外九名百户一名千户全部悄无声息的在回家途中被抓走。 中城兵马司衙门。 夜深了,石洵还在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张宪被贬贵州布政司,麾下那群人被震慑住了,也知晓了得罪石洵的下场,顺天府尹张宪就是最好的例子。 石洵还不满意,又联合锦衣卫指挥使和英国公张懋继续对张宪弹劾,虽然上面没有消息,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今蔚王被安全解救,张宪被贬,刘振刀等人下落不明……呵呵,这群棋子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被自己利用呢! 可以想象的是,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件事就会风平浪静。 朝堂上文官的反应也和他想的如出一辙,没有人敢将这件事扩大,整个京师对此事都讳莫如深,这也是石洵想要的结果。 最后大家会齐齐将这件事忘记,最终归于平静。 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外面寒风呼啸,石洵将杯中最后一口茶喝了,然后披上了绒皮外套,阔步离开了中城兵马司。 他家距离皇城不算远,三个街区大概一千步左右的距离,石洵没有选择骑马,他喜欢大明的夜色,也喜欢看形形色色的人,这群底层百姓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一样,他喜欢欣赏他们努力上进却一辈子出不了头的样子。 在进入梁门胡同后,人群就少了很多,巷道内的人影越来越少,就在快到府邸门前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石洵吓了一跳,道:“牟兄,你这样如同鬼魅出现,会吓死人的!” “怎么?皇爷处理张宪啦?” 牟斌摇摇头,而后牟斌身后的东厂提督梁敏也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出来。 石洵有些发愣,东厂在弘治朝的存在感几乎为零,这太监怎么跑出来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石洵努力保持微笑道:“梁公公有何贵干呀?” 梁敏淡淡的道:“抓你!” “?”石洵微微发愣,“牟兄,什么意思?” 牟斌淡漠的道:“没什么意思,去诏狱坐坐。” 石洵面色顿变,厉声道:“你敢?谁给你的命令?” “皇爷。”牟斌冷漠的开口,旋即挥手,“拿了!” 数名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将石洵包围住,石洵刚要握腰口的刀,牟斌冷笑道:“想抗旨?想造反?” 石洵不再挣扎,任凭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缉拿住了自己。 。m. 第91章 过往事 夜色如水,锦衣卫诏狱内灯火摇曳,墙壁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刑具,许多已经上锈,也能看出来锦衣卫已经许久没有在这里审问犯人了。 在永乐纪纲时期,锦衣卫的权力抵达了巅峰,大明上下对锦衣卫诏狱都谈虎色变,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从诏狱走出来。 火盆冒着火星子,狭小逼仄的石制牢房内,仅仅只有侧上方开了一处脸大的口子,寒风从这里而入,将火盆内的火星子吹的忽明忽暗。 百户官吴敏尚且还不知锦衣卫的手段,毕竟锦衣卫真正权力巅峰时期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西厂他是听过的,前朝大太监汪植当权的时候,西厂的权力抵达巅峰。 但无论如何,这些厂卫的手段都令人发自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千户沈珏带着几名锦衣卫小旗走进了吴敏所在牢狱,只是淡漠的乜他一眼,冷着脸道:“兄弟快点说,在下赶时间。” “不要让在下动手。” 吴敏疑惑的道:“这位锦衣卫大人,阁下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未参与太子殿下和蔚王殿下的护卫中啊,就算我真有罪也该刑部审判之后才能定罪。” 沈珏微笑道:“你还懂点法呢?不得了啊,既然嘴硬,那就没得谈了?” “动手!” 他身旁两名锦衣卫拿着各色各样的刑具便朝吴敏招呼上去,惨烈的嘶吼声瞬间充斥整个锦衣卫诏狱,如同恶鬼的咆哮。 石洵浑身一颤,锦衣卫动刑了? 牟斌皮笑肉不笑的坐在石洵面前,他端着茶盏微微喝了一口,对石洵道:“石大人说说情况,你我都是老友,我便不上刑了。” “为什么要将太子和蔚王的行踪告诉那伙贼獠?你们是同党?还是别有目的?” 石洵微微一愣,他千算万算,实在没想到锦衣卫居然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但这不对啊,吴敏告诉他,泄密的那名汉子已经处理掉了,锦衣卫就算找到死人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但现在怎么回事? 除非那汉子没死,吴敏那狗东西并没杀了对方?! 只是这微微呆怔的表情,却恰好被牟斌捕捉,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太懂得观察罪犯的细微表情了。 此时牟斌已经笃定石洵参与其中! 牟斌面色一喜,将茶盏放下,对石洵道:“石兄,好好说说吧,你我是老友,我也不想动刑,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石洵惊愕的道:“牟兄,你说什么?竟有人将蔚王和太子的行踪泄密给贼獠?!” 牟斌噢了一声,轻轻抬手,朝后方挥了挥。 几名锦衣卫小旗拿着一盆冷水过来,猛地朝石洵浑身泼了上去,陡然的寒冷,让石洵整个人精神一震。 而后两名小旗官熟练的拿着铁烙,铁烙在火盆上烤的炙红,朝石洵胸口就悍了上去。 “啊!啊!” “牟斌你个狗东西,你娘的狗卵子,你滥用私刑,本官要告知皇上!” “啊,操,啊啊啊!” 牟斌重新端着茶盏,微笑道:“别急,这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小手段而已。” “继续吧。” 锦衣卫小旗再次拿着钳子,固定住石洵的双手,铁钳朝着他的指甲狠狠钳下,重重拔出。 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凄厉的响彻整个锦衣卫诏狱,石洵只感觉疼痛深入到每一个毛孔,竟大小便失禁,当场就尿拉了下来。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军中汉子,哪里能承受如此大的折磨,而这些依旧只是锦衣卫刑罚的开胃小菜而已。 锦衣卫千户沈珏从外走了进来,牟斌挥手,石洵终于得到了喘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五官扭曲,口水乱流,恶臭熏天。 “大人,那名百户招了,是石洵吩咐他走漏的风声。” 石洵听到这话,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顿时萎靡了下来。 牟斌似笑非笑的看着石洵,道:“石大人,你说你非要受这些苦做什么?你知道我锦衣卫能力的,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会抓你吗?” “挣扎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苦,可你的麾下没这份耐力啊?” “你们这群养尊处优的武官,还真把自己当成边疆那群不要命的武夫了呀?你们也配啊?” “现在可以好好和本官说话了吗?” 石洵咬咬牙,道:“我要见三法司!我犯了什么事,自会对三法司交代!” 牟斌叹口气:“你怎么还没明白,皇爷要想让你过三法司,会让我锦衣卫和东厂动手吗?” “继续上刑!你知道的,我有手段留你一条命,但能让你受尽折磨!” “没用的,何必徒劳?” 石洵怒吼道:“我要见皇上!我石家好歹也是国公之家,我要见皇上!” 牟斌冷笑道:“大逆不道的国公之家!你祖父在英宗时期谋逆,英宗皇上给你们家里一条路,你不知珍惜,竟还敢如此大逆不道?” “果然,斩草就要除根,就不该留你们这群祸害!” “还要见皇上?蝼蚁也配见天子?” “给老子继续动刑!” 牟斌厉声开口,惨叫声继续,本以为石洵是条汉子,但牟斌高看他了,路边的一条罢了! 才动刑没盏茶功夫,石洵便开口招了。 牟斌得了石洵口供,当即离开锦衣卫诏狱,直奔紫禁城而去。 乾清宫。 内宦太监从奉天殿调来了藏书,这卷秘辛史料都是历朝历代皇家内部记录的事,弘治皇帝掀开当初的石亨之乱最后处理的结果。 “忠国公石亨权柄滔天,世袭诰券,乃使京师上下官吏皆为其党,后石亨交代其党以换家眷之安,朕以稳定京师局势着想,斩其侄石彪、石后,乃使石亨自缢于狱中,对外宣言石亨病死,其长子降为武勋,余子嗣家眷皆斩……” 石亨当初死亡就很有蹊跷,在被下狱后,没多久就病死在牢狱,究其原因,不过秘密和朱祁镇达成了协议,石亨将在京势力全部交代出来,换得他石家长子存活的机会。 就在此时,内宦忙不迭来到弘治皇帝面前,恭敬弯腰行礼道:“启奏皇爷,牟指挥使觐见。” 。m. 第92章 处决 暖阁,牟斌诚惶诚恐给弘治皇帝拜谒见礼,然后将在诏狱调查出来的所有结果事无巨细全部告知弘治皇帝。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都是石洵,弘治十一年年末大雪,雪灾席卷整个京师,内阁户部拨款赈灾,赈灾的贪污款大半都入了石洵的口袋。 后来张宪主动上书请罪,才将赈灾款被克扣的事捅了出来,石洵为了掩盖贪污赈灾款的事,事先安排了人顶罪,并且将贪污的赈灾款通过他人全部悉数上交。 因为张宪的主动请罪动了石洵的蛋糕,于是石洵便开始找机会报复张宪,直到听闻皇太子和蔚王出宫的消息,于是他找到了机会,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刘振刀那伙人。 只要刘振刀那伙人无论绑了谁,他都可以联合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一同弹劾张宪。 牟斌又补充说了石洵早就做好应对准备,事先知晓了刘振刀等人藏匿之地,就是为了避免太子和朱厚炜会出现危险。 牟斌并没有全部在汇报石洵的罪责,有些石洵的补救措施他也仔细的说了,力求公正不失偏颇,好给弘治皇帝最好的判断。 一点不敢添油加醋,也一点不敢落井下石,对弘治皇帝实话实说有一说一。 等他说完后,暖阁大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牟斌默默地低着头等待弘治皇帝开口。 “决了吧。” 弘治皇帝淡漠的开口,顿了顿,继续道:“京师最近盗贼频生,石家家眷被盗贼屠戮殆尽。” 牟斌愣了一下,浑身遍生寒意,弘治皇帝自御极以来,从未做过如此骇人的决策,石家全部屠杀,不过三法司,让锦衣卫秘密处决! 因为弘治皇帝知道,这事要过三法司,最后石洵或许会被判死刑,也可能是流放充军,但绝对不会波连他的家眷。 这样的结果弘治皇帝不满意。 他要做给外廷所有人看,你们在如何争斗都可以,但利用他的儿子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碰一下就全家被诛,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做了一辈子老好人了,让许多人都忘了他这个大明天子手里有刀,可以杀人的刀!乃至许多屑小都不怕他这个皇帝了,呵呵! “参与此事的百户及其家眷也一同决了。” “你锦衣卫参与此次查案的官吏是谁?” 牟斌急忙拱手道:“回皇爷,是千户沈珏。” 弘治皇帝沉声道:“嗯,朕会将他调去中城兵马司任指挥使。” “百户官吴敏跟着石洵一同决了,其余未直接参与此事的千户先放回去,让沈珏日后再将他们全部决了。” 原来皇上擢升沈珏是这个用意,中城指挥使司一次死太多人不好对外交代,直接罪犯可以先处决,至于其他石洵的势力日后再缓缓处决,力求将影响力降到最小,维系京师军队的平稳。 …… 大明弘治十一年,冬,腊月,新的一天到来,又是大雪纷飞的一天。 石府内的血迹和大雪交织,三法司赶到的时候,场面极其惨烈,血流成河,尸体遍地都是。 京师发生如此大的惨案,刑部尚书何乔新,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大理寺卿元守直等高官一同抵达石府。 看到石府如此惨烈的一幕,三法司高官无不倒吸凉气,三人对视一眼,眼神倏地抽离,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并且三人发表了意味深长的一番对话。 何乔新:“两位大人怎么看?” 闵圭:“瞧此残忍手段,定是江洋大盗所为。” 元守直:“定当如此!” 三个老狐狸看了这场面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案子破不了,也无法破。 刑部右郎中李志沉思片刻,开口道:“大人,此案可以深查,下官认为未必不能破案,即便是江洋大盗所为,也能查出个马脚,大明京师出如此大案,若真是江洋大盗所为,势必威胁皇城,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闵圭和元守直笑了笑,看了一眼这名三十出头的文官,对何乔新道:“何大人,你刑部出了个有能力的官呀!要好好栽培。” 何乔新面皮微不可察的抽了抽,看了一眼刑部这名才从地方调上来没多久的正五品右郎中李志,也跟着笑了一下,道:“李大人言之有理,呵呵。” 李志还以为自己被何尚书欣赏,更激动抱拳,主动揽了过来,道:“请何大人将此案交给下官,若破不了案,下官愿意请罪!” “好!”何乔新开口,“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我大明若都是你这种勇于担责的官,定会好起来的,不错不错。” 等三法司勘探完毕后,三名大人也上了轿子,回到皇城六部值庐。 刑部尚书何乔新双拳紧握,脸色无比愤怒,对外沉声道:“来人!” 刑部左侍郎急促来到何乔新面前,拱手道:“下官见过何大人。” 何乔新淡淡的道:“寻个机会,将右郎中李志给下放地方,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毛都没长齐,还敢来京师为官?” 石府被灭门,三法司还参与了进来,至于中城兵马司百户吴敏被灭口,压根无人在意,这种低级别的武将被屠,也是交给顺天府去处理,顺天府现在正在权力交接,张宪被贬贵州,还没有新的府尹上任,压根没时间仔细去查这案子。 人都死完了,也没有苦主闹事,自然能拖就拖,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事压下去,只要上面不追究,他们也不可能自找麻烦。 张懋被贬职,降爵,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官降一级,不过并没有更严厉的处罚,毕竟弘治皇帝还要用他。 内阁六部都察院都部堂高官全部因罪被发俸一月,石洵被屠,虽然高层不知晓石洵被屠的原因,但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个数。 张宪被贬贵州。 京师的权力机构人事班子重新调整,原锦衣卫千户入中城兵马司为指挥使,再从湖广布政司提调左参政山阴人许嗣宗升任顺天府尹。 三日后,刑部右郎中李志因查案手段过激被贬南京刑部右郎中。 。m. 第93章 振奋西北 如果说明朝最肥的两个衙门,一定属吏部和兵部为主,其中又属吏部考功清吏司和兵部武选司为最,一个负责文官系统升迁考核,一个负责武将系统军功考核。 关于朱厚炜的这拨人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但西北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都察院和兵部、司礼监三衙已经派人去西北重新调查贺兰山一战军功问题,但兵部克扣军饷记功混乱的罪责还要追究。 马文升不得不将兵部武选司郎中给推出来顶罪,尽管压制王越是文官所有高层默认的结果,但弘治皇帝亲自调查此事,若不拉出来人顶罪无法对上面交代。 西北。 雪花飞舞,白茫茫一片。 数日之后,哈密卫所秘密进来了一批人,来人二十八名。刘振刀饱含热泪对城头上那名老人跪地叩首。 “卑职刘振刀参见总兵大人!” 历经岁月洗礼,脸上沟壑尽显,但矍铄的眼神依稀在记录着这名老将风光威武的一生。 节制西北关西七卫巡查陕甘总兵官王越王世昌! 七十二岁已是古稀,若非大明没有像样的人才,又何须一名七十二岁高龄老帅披挂上阵? 自弘治十年王越抵达西北,整个西北军事防御固若金汤,敌夷寸步不得进。 到弘治十一年李广被诛,王越的心气受到严重影响,京师那边文官屡次弹劾王越勾结李广,大权在握,威胁京师,功高震主,乞求弘治皇帝罢黜王越。 朝廷没有声音,但对王越来说,他却不得不担心弘治皇帝的无声态度,山高皇帝远,他根本不清楚弘治皇帝是否还信任他。 他死不足惜,已经七十余岁高龄,可他还有子孙,还有家眷,他知道政治斗争的血腥,他生怕自己死后会波及到家人,每日惶恐不安。 身体情况也因为连日来的忧愁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哈密城池上,王越蹙眉凝望塞外,又低头看着刘振刀等二十七名曾经的麾下! 这些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是他亲自推举进京升官的猛卒悍将! 再看到这群人没有任何消息突然出现哈密后,王越就知道京师那边出事了。 他叹口气,挥手道:“都起来吧。” 西北望去,老人家声音沉重的开口道:“贺兰山一战,立军功者千人,可老夫只能推你们三十三人进京为官,老夫对不起你千户所。” 眼眶渐渐红润起来,王越神色越来越哀伤:“如今你们只有二十八人回来,老夫并未受到任何调令,老夫就知道你们做了错事,找不到家了。” “不要紧,老夫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无人敢来我军中要人。” “你们都是我大明的脊梁,是我大明为数不多站着的男儿郎,老夫也知道你们这些孩子生性善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一定是在京师受了委屈,待不下去了,无妨,换个身份,继续在西北上阵杀敌便是!” “有什么事……老夫担着了!” 这样的主帅,这样的人格魅力,又怎能带不出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 他将军中的这些士卒全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了解每一个孩子的性格,他知道刘振刀他们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知道若非受到天大的委屈,这些人不会折返回来。 刘振刀哭了,眼泪刷刷的落下,跪地不断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在哈密城头回响不绝。 “王将军,我们……我们给您丢脸了!” 王越哼道:“起来!老夫不相信老夫带出来的兵会让我丢脸!” “是他们不对!” 刘振刀道:“老将军,我们的军功全部被顶了,兄弟们的家眷都没拿到抚恤银,我们窝囊的在京待了大半年。” “我们绑了二皇子,我们想要一个公道。” 王越呆怔的看着他们,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怎么回来的?” 刘振刀道:“是二皇子放我们回来的。” 听到这话,王越整个人陡然一颤,如果他没记错,蔚王朱厚炜不过四岁的孩子? 仿佛知道王越在思索什么,刘振刀道:“蔚王很聪慧,我将西北的不公悉数告知于他,他理解我们,主动帮助我们归来。” “他让老将军你心安,他说他父皇相信王老将军,他也相信王老将军。” 王越有些恍惚,不确定的道:“这是蔚王和你们说的?不是太子殿下?” 刘振刀重重点头:“是蔚王殿下!” 王越急忙道:“将当时的情况全部说出来,包括所有细节。” 西北的雪越来越大,老人身穿常服棉袄,披着黑色的披挂,背着手站在哈密城头,安静的听着刘振刀的话。 到最后他都忍不住震惊的倒吸凉气。 一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居然能高屋建瓴的说出这番有见解的话?是出自他?还是出自皇上?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最起码王越确定了一件事,皇上相信他,李广被诛,文官弹劾,这些事并未影响到弘治皇帝对他的看法,这让王越心安了许多。 “蔚王……” 王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长长叹口气,喃喃道:“希望太子也能如蔚王一样罢!” 他重新将刘振刀这伙人换了身份,然后编入了军队。 …… 紫禁城,东宫的束水阁内烟雾缭绕。 外面寒冬刺骨,束水阁内爷三泡在水池内,瓜果糕点美酒陈放在池旁的案上,好不惬意。 朱厚照问弘治皇帝道:“父皇,泄密的那个狗东西找着了没?杀了没?” 弘治皇帝无语的看他一眼,道:“找到了,杀了,全家都杀了。” 朱厚照兴奋的挥拳:“父皇!你终于干了一件人……了不起的事了,太威风了!哇!太威风了!” 弘治皇帝嘴角扯了扯,这孩子怎么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啊? 这将来要做了皇帝,哪个要招惹他了还了得啊? 朱厚炜这次不得不附和大哥,来了一句:“杀的好啊!” 弘治皇帝:“……” 近墨者黑,被他大哥带坏了。 朱厚炜又问弘治皇帝道:“阿耶,谁哇?” 弘治皇帝道:“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石洵。” 。m. 第94章 可圈可点 到十二月中旬,天气渐渐平稳下来,大雪融化,官道已可以行车,全国各地举子纷纷入京,备考弘治十二年的大比。 经过半个月的调查,兵部再次撸下了三名郎中和一名主事,重新对前贺兰山一战定军功,牺牲七百余名将士悉数获得赏赐,活下来的三百多名将士按军功升迁。 日子又恢复到了平常,朱厚炜如往日一样在春和宫早起,秀宜伺候他穿好衣衫后送到坤宁宫,和张皇后一同吃了早膳,老娘又给自己缝了书包。 “我的亲儿子,娘求你了,今天把书包背回来好吗?” 朱厚炜斜挎着小布包,在秀宜的拉着下一摇一晃的朝东宫走去,还不忘回头对张皇后道:“知道了娘。” 老师程敏政还不知道朱厚炜在宫外的经历,只是这么长时间弘治皇帝没让朱厚炜前来上课,多少能猜出点端倪,不过程敏政对此保持缄默,并未多嘴询问。 “殿下在外学到了什么。”大清早,读完了论语后,程敏政端着茶盏,随意和朱厚炜聊着天。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言与行符、华与实称,一直是程敏政做学问的主张,这次出宫总该有点收获才是。 朱厚炜噢了一声,对程敏政道:“老师,我知道了外面的物价。” “河工一天要扛两千斤货物呢,才只能获得二十个钱,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找不到活干呢。” “还有早餐,我和大哥吃了很多,才付了十个钱……” 这和动辄治国平天下,放眼全国两京十三省的高谈阔论形成鲜明对比,但程敏政却显得很是高兴,不断的点头道:“知微见著,以小见大,食货志最能体现小民的生活状况,治国本质在治民,只有了解小民,懂得小民……咳咳。” 程敏政戛然而止,忽然发现自己延伸的学问有些多了,不宜对朱厚炜说这些。 朱厚炜又问程敏政道:“老师知道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石洵吗?” 程敏政点点头:“知道的,故逆臣石亨之孙,怎么了?” 朱厚炜问道:“阿耶说石亨在太爷爷一朝造反了诶,为什么他的孙子还能为官?” 程敏政微笑道:“这就是英宗皇帝的高明之处,此贼专权擅势,结党营私,居功至傲,是时朝野皆为其党,虽其被抓,但依附于其的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想要彻底铲除非此獠招供而不得除。” “君主治国,任何时候都力求稳,稳定朝野稳定百官稳定兆民,乃使国不乱而贼除,此乃圣明之道。” “诚如圣明天子皇上。”程敏政拱了拱手,“在登基御极之后,亦用怀恩感化之策,罢黜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按他们作奸犯科之重罪,即便诛族都不为过,可圣明天子知晓大明要稳,于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乃使朝野权力平稳过渡。” “权力握在手中,杀人是最容易的事,可杀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你想过吗?” 朱厚炜挠挠头:“不知道诶。” 程敏政捋着胡须道:“蔚王殿下你要记得,杀人的目的不是因为泄愤,而是为了震慑。为了避免后人有人效仿。” “但杀人的同时也需达到自己的目的,好勇斗狠者喜杀戮,逞一时之快,解一时之气,此为莽夫也。” “善谋者杀人,无关快意恩仇,皆为权衡。” “石亨可杀,但杀他不是目的,英宗深谋远虑,目的为了肃清朝野,铲除石党,必要的妥协无可厚非,妥协以换得朝野平衡,贼党全诛,那就有妥协的必要,故此英宗给石亨留后。” 不愧是自己的老师,一番解释鞭辟入里,深入浅出,让朱厚炜顷刻间便明白权力的大棒究竟该怎么用,必要的妥协和日后的报复,不逞一时之勇,不贪一时之快,这些上位者的学问老师竟也理解的如此通透! 弘治皇帝能专门挑选程敏政来做自己的老师,恐怕是下了一番深功夫的。 “老师知道王越吗?” 程敏政端着茶呷了一口,呵呵道:“看来殿下这次在外真看了不少事呀!” “知道的,王越是一名干将能臣。” 程敏政对王越的评价也很高,“计武烈,不减汉朝之卫霍;论文事,无惭宋室之范韩!” 朱厚炜挠挠头,一脸天真的问道:“啥意思?” 程敏政道:“论武功忠烈,和汉朝的卫青霍去病可以相提并论。论文治国,丝毫不输宋朝的范仲淹和韩琦。” “这不是微臣评价的,是先皇对王越的评价。” “别人都是这么想的吗?”朱厚炜又问。 程敏政摇头道:“有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王世昌并非好人,偷奸耍滑阿俯近臣,有不轨之心。” “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程敏政笑了笑,对朱厚炜道:“殿下长大了,不能以好人坏人评断,殿下天潢贵胄,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在殿下眼中都是殿下的臣僚呀,只要能用,那又分什么好人坏人呢?” 额。 怎么感觉这话题越说越偏,程敏政觉得不能再回答这个小家伙的问题了。 这才长了一岁,怎么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了,于是程敏政转移话题,问道:“殿下,你的画学的怎么样了呀?” 朱厚炜赶忙拿着笔墨纸砚,然后开始认真的端坐在椅子上绘画。 紫禁城的楼阁殿宇画的惟妙惟肖,立体画画的有模有样,程敏政不断捋须含笑:“不错,已有登堂入室之画功啦!” 这倒不是程敏政吹嘘,自朱厚炜学画以来已有三月,三个月登堂入室,实乃天赋异禀也! 朱厚炜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总要一步步慢慢走慢慢来,毕竟他能拥有这么好的教育资源,不能白白浪费了。 另一边,杨廷和将整理好的食货志和民间基础物价全部编纂成书。 这些都是他带着朱厚炜和朱厚照在外的见闻记录,此时将编纂好的书籍交给皇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杨廷和道:“老师,对不起。” 杨廷和:“嗯?太子殿下何故此言?” 。m. 第95章 不靠谱的大哥 杨廷和狐疑的看着朱厚照,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太子殿下为什么忽然对自己道歉。 朱厚照当初误会了杨廷和,还以为杨廷和在关键时候贪生怕死,放弃了自己的弟弟,他甚至当初扬言说要杀了杨廷和全家,甚至差点给他一拳爆头。 但骨子里的尊师重道理念让他并未做出格的事,但这不妨碍朱厚照对杨廷和的怨念。 现在了解事情始末,朱厚照觉得他错怪了杨廷和,可这家伙嘴硬,终究还是说不出来那么感性的话,于是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本宫今天上课来迟啦,所以对不起。” 杨廷和有些奇怪,“殿下好像没迟到。” 朱厚照道:“哦?是吗?那本宫睡迷糊了,反正道歉都道歉了,就为以后犯错先道歉好了。” 杨廷和:“……” 等下午课业结束,朱厚照坐在教室内认真看了一会儿杨廷和编纂出来的食货志,朱厚炜跑了过来,见大哥正在努力刻苦看书,便也不想打扰他。 只是刚准备走,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朱厚照搂住了肩膀:“弟,你放学啦?” 朱厚炜道:“大哥,你,你刚才不是在专心看书?” 朱厚照哈哈道:“哥在等你呢,咱们去找刘大伴去。” “干啥?” “让他还钱!” 于是朱厚炜跟着朱厚照,找到了刘瑾,朱厚照劈头盖脸的道:“刘大伴,上次本宫赏你的一千两,你还给我九百两!” 朱厚炜捂脸,大哥是真狠啊,一点皇家脸面都不要了,这事给朱厚炜,他可能碍于脸面干不出来,但朱厚照可不管那么多。 刘瑾赶忙道:“好,好呢,老奴要钱也没啥用。” 朱厚炜盯着刘瑾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这个家伙格局有点大啊,一点不贪图蝇头小利,一切以朱厚照为主,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弘治朝没出现什么有名的太监,但大哥一朝可是出现了,就是眼前这位。 只是可惜,最后这家伙被凌迟了,到底还是皇家的一名家奴棋子,再厉害的人物生死也不过在天子的一句话而已。 朱厚照吹着口哨,搂着朱厚炜朝坤宁宫而去。 才到坤宁宫,耳朵就被揪了起来,朱厚照大叫道:“大胆!” “一点不疼!哈哈,母后啊,你抓我耳朵干啥啊?” 朱厚照赶紧换了一副表情,看到自家老娘脸色不善,于是急忙出口安慰:“你瞧你这样子,本来貌若天仙的,这一生气都没以前那么好看了,不过说一句貌美如花也不过分的。” 张皇后气咻咻的道:“少和老娘贫嘴!” “抖着身子吹着口哨,不晓得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地痞无赖,你还有一点天家的教养吗?” 朱厚照举手保证:“下次绝对不敢了!” “妹妹呢?” 张皇后道:“在绘画,外面的一些绘画大家都涌入京师,你姐姐在准备绘画让别人点评呢。” 朱厚照大言不惭的道:“什么大家不大家的,有资格点评我老妹吗?哥去给他点评,保管比外面的什么大家强。” “呵呵。”张皇后甚至都懒得和这家伙废口舌,自顾自忙自己的后宫事去了。 “娘这啥意思?”朱厚照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道:“娘可能想吐吧。” “啊?娘又要给我们添弟弟妹妹啦?” 朱厚炜摇头道:“那倒不是,可能听大哥的话听的。” 朱厚照:“???” “好哇,朱厚炜,吃我一拳!” 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的追逐来到了朱秀荣的侧殿。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射在书房的朱漆梨木桌上,桌子上干净整洁的摆放着几本书籍,最上面那本是唐朝长孙皇后编纂的《女则》,书籍堆放整齐,桌上一尘不染,笔墨纸砚放在一旁,硕大的宣纸摆放开。 朱秀荣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小身板挺的笔直,修长白皙的双手认真的勾勒,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这是一幅紫禁城的宫殿雪景图,棱角分明的紫禁城在大雪裹挟下显得飘飘欲仙,颇有种琼楼玉宇的感觉。 姐姐的绘画技术进步也很大。 朱厚照双目一亮,道:“妹子,你这画的很不错啊,比我们强多啦!” 朱厚照可没耐心学这些绘画什么的,他认为朱厚炜也是一样,虽然小老弟经常装模作样的学画,但朱厚照可不认为自家小老弟有绘画天赋,一定和自己水平差不多! 但朱秀荣这幅紫禁城雪景图倒是真的惟妙惟肖,令人眼前一亮。 朱秀荣泛着笑容,微笑道:“要拿给先生们看的,当然要画的认真点啦。” “肯定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能让先生们指点指点也能有所进步嘛。” 朱厚照竖着拇指,佩服的道:“妹子,你真有上进心,也没人说你,干嘛还要学习,多累啊。” “不过妹子你放心,你这画肯定比张柠那些个丑丫头要强,先生们看到了,一定会将你的画评为第一名的!” “到时候看我不好好羞辱一番张柠和周平他们。” 朱秀荣无奈叹口气,也不知道张姐姐怎么得罪了大哥,让大哥这么不喜欢她。 朱厚炜也道:“姐姐你要拿这个画去给先生们评断吗?” 朱秀荣道:“是呀,我用了好多心思呢。” 朱厚炜道:“那肯定第一!” 朱秀荣谦虚的道:“没有啦,也就你们这么觉得,比我画的厉害的多呢,张姐姐他们的画都比我厉害呢。” 朱厚炜笑呵呵的道:“他们再厉害也拿不到第一。” “为什么呀?”朱秀荣不解。 朱厚炜道:“这还不简单呐?因为他们没画紫禁城呀!” “姐姐你都把紫禁城给画出来了,要不是深居中宫,谁能窥中宫的全貌呀?” “那些先生一眼就知道姐姐的画出自天家,他们敢不给姐姐的画评第一嘛?” 朱秀荣:“……” 朱厚照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我想说的也是这个!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说妹子你的画肯定第一的原因所在!” 朱秀荣瞥了一眼不靠谱的大哥:“是吗?” 。m. 第96章 张懋的智慧 昌平侯张府。 本来昌平侯张懋是不怎么重视几个小家伙绘画的,毕竟只是闲情逸致培养爱好的业余小道,在这个以科举治国为主的朝代,凡和儒家学问不沾边的东西,都被称为杂道。 况且女子不如男,张柠是他孙女,自然不如孙子张仑那般重视。 起初几名国公和驸马都尉借着大批学子入京,联合起来给自家小孙女聘请名师大儒指点,只是为了提高自家孙女的绘画水平,找一名好老师。并没有其他目的。 这倒不是很重要的事。 但现在不同,张懋觉得这次绘画比拼不但要办,还要大办,尤其朱秀荣也会参与进来,他更加重视。 此时的张懋因为朱厚炜的事,已经被降爵,五军都督府的官位也被贬,和皇家的关系逐渐不牢固起来。 他这种没有实权的权贵,全靠祖宗恩荫才能舒服的活到现在,后代子嗣也没有什么有本事的厉害人物,和皇家的关系纽带就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如何才能和皇家多走动,就是张懋当下要考虑的重中之重,这次恰好是和皇家走动的机会,只有频繁出现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多露脸,才能维持亲近的关系。 现在能依靠的,就是自家子嗣后代和皇室子嗣之间的交流,以此为纽带,才能频繁出现在皇帝眼皮底下。 张懋今日一早就吩咐家眷,凡沈周、唐寅、祝枝山、文徵明、吴宽等人一旦入京,要第一时间接待他们,并且张懋将在京的别苑赏梅园给空了出来,专门为了接待这些绘画大家。 “柠儿呀,要好好画,最好能将太康公主给比下去。” 张懋找到正在亭阁绘画的张柠,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张柠有些不解的问道:“爷爷,为什么啊?不是说不分高低好坏的吗?” 张懋微笑道:“你胜了,爷爷才能推荐你进宫陪着太康公主一同绘画呀,你能激励她,爷爷才有推荐你入宫的理由。” “还有,太子怎么样哇?” 张柠更加不解,提到朱厚照便道:“不咋样,就他最是不靠谱,天天想办法欺负周平他们。” 张懋:“……” “这你就不懂了,这说明太子智慧高,智慧低了还欺负不了人家呢。” 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也没外人,何必这么夸奖朱厚照。 张懋讪讪一笑,道:“好啦好啦,没什么。” “对了,蔚王也要送画过来吗?” 张柠点头:“嗯。” 张懋道:“那就稳妥了,就算你无法陪太康公主左右,陪蔚王学画也绰绰有余嘛。” “能进宫就行。” “可惜了,你们年纪都还小。” 张懋微微叹口气,要都成年了那该多好,太子看不上我家孙女,蔚王也未必看不上呀! 临湖亭内,十岁的张柠沐浴在阳光下,继续临湖而画,格外认真。 …… 临近年关,在入京的官道上,一批批学子儒生结伴而行,各轿子马匹多不胜数。 明年开春就要开启弘治十二年的会试,距离京师较远的举人们通常都会提前入京安心温习功课,少一个年关陪家人过节无足轻重,一切都以科考大业为主。 在入直隶的官道上,两名老者结伴而行,当三顶轿子路过两名老者后,轿内年轻人立刻下轿,激动的问道:“可是石田先生?匏庵先生?” 唐寅和文徵明、祝枝山仨人都是为了今年科考提前入京,实在没想到在直隶官道上居然遇到了自己的偶像沈周和吴宽。 唐寅激动万分。 沈周年近八十,若非老母去年仙逝三年,即便张懋相邀也不会来京。 他微微颔首,唐寅急忙自报家门:“南直苏州吴县人唐寅见过石田先生,匏庵先生!” 文徵明跟随唐寅身后,激动的道:“老师,你入京了?” 文徵明也是直隶长洲人,绘画是跟着吴宽学的,吴宽因弘治八年父亲去世丁忧,今年才被召回京师。 祝枝山和徐祯卿紧跟着过来给两位绘画大家见礼。 沈周微笑道:“唐寅,字伯虎,老夫听过,后起之秀,我南直的希望呀!” 吴宽微笑道:“石田先生可别忘了我这名学生,徵明的才学也可圈可点,今科必中!” “不聊科考,不聊科考,免得给孩子们添几分压力。”沈周捋须,“廷勉邀老夫入京,要让老夫培养培养他们几家的孩子,瞧一瞧这些孩子的画功。” “老夫半截身子入土,若能培养几名后生孩子,倒也不枉这副老躯。” “又加原博要入京出仕,便和他一同携手来京了。” 吴宽笑着道:“英国公……哦,昌平侯张廷勉让老夫入京第一时间便去他府上下榻,恐也是为了此事。” 沈周调侃:“这个大老粗,对后代的培养还是尽心尽力的嘛,看来他的子孙后代天赋倒是不错?” 吴宽道:“他那点心思谁还不知,这就是为了让沈老过来做他孙女老师的……还不止他一人,新宁伯谭佑、驸马都尉王冕等人都在虎视眈眈。” “伯虎啊,你们几个恐也要被拉过去指点他们的孙子孙女了。” “不过这于你们来说却是一件好事,难得的机会,迟早要入朝为仕的,多接触点人脉,总归对未来有益处。” 明朝的这些举人,一旦出名,好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在考中进士之前就要培养人脉,以后为官才能在明朝官场吃的开。 有一名前辈老师指点,可比无头苍蝇要重要的多,南京刑部郎中李志就是最好的例子。 凭着数十年努力好不容易考中科举,兢兢业业一路从南直调到天子脚下出任刑部郎中,可官场上毕竟没有多少人脉,最后被下放都不知原因。 有人脉和无人脉在明朝官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处境! 唐寅几名年轻的举子对此显得很是严肃认真,毕竟要指点公侯家的子嗣,自然还是要拿出十二分力的! “老师,学生斗胆敢问,该怎么评判呀?”唐寅有些无措的询问。 沈周捋须笑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们还没为官呢,身上的浩然正气可不能丢!” 。m. 第97章 瓜田李下 今日早朝,也是弘治十一年底最后一次大朝会,先是定太子少保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程敏政为会试考试官。 内阁首辅刘健报请弘治十一年总概,是岁天下户一千三十万四千七十四户,口五千八十万五千三百七十五。 又吏部上禀,是年田八百二十六万七千九百八十一顷。户部上陈赋米一千八百九十七万石,麦、绵、绢有差。 钞八千八百余万,盐课二百四十九万引。 腊月二十五,天朗气清。也是朱厚炜老师程敏政在弘治十一年最后一次执教朱厚炜。 朱厚炜知晓老师将为明年春闱会试的主考官,也知道明年将会发生著名的唐寅舞弊案,他更相信自己刚正不阿的老师绝对不会配合唐寅舞弊。 至于唐寅是否舞弊,朱厚炜并未和唐寅接触过,不敢妄下定断,但无论如何他都相信自家老师的人品。 可对没发生的事,他真不知该怎么提醒程敏政要防范,昨夜他看了一些书,今日恰好可以询问程敏政。 “老师。” “嗯。” 程敏政自顾自在讲台上看着书,今年最后一节课,也不再教朱厚炜什么,让小家伙自由学习。 “我昨晚看了曹植的《君子行》。” 程敏政有些意外的看着朱厚炜,笑着道:“殿下在课外还能苦读学问,为师甚为欣慰啊。” 朱厚炜苦恼的道:“可读不懂诶。” “什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这是什么意思呢?” 程敏政学问高深,自然信手拈来,他对朱厚炜解释道:“很好理解,曹子建在告诉我们身为君子要典明自身,要学会知礼避嫌。” “所谓瓜田不纳履,就是在瓜田不要弯腰穿鞋子。在李树下不要举手去整理帽子。因为这会让他人怀疑你是偷瓜偷李的小贼,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嫂嫂和小叔不要亲手递交东西,以免别人背后说道,小辈和长辈不要并肩走,这会让别人觉得小辈没有教养。” “君子行当时刻典明正身克己守礼,不落别人一点口实。殿下日后也当如此,防范于未然,尽管未发生之事也要严加防范,尽管你没有错,但做了某些让别人误会的事,也会背后被人说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朱厚炜噢了一声,乖乖点头:“老师我明白了。” 不过很快他又问程敏政道:“老师,你能做到这些吗?” 程敏政微笑道:“老师为人师表自然要给殿下做表率,一定能做到这些的。” 朱厚炜重重点头:“好!” 弘治十一年最后一节课在中午的时候就算结束落幕了,程敏政和杨廷和他们离开了东宫,接下来也该筹备过年的社交等杂事了。 朱厚照找到刚下课的朱厚炜,兄弟两人一同携手朝坤宁宫走了过去。 快到年关了,宫内洋溢着新年的氛围,婢女太监们都在忙着扫尘,准备新年的吃穿用度。 虽是皇室,但身为母亲,张皇后还是亲自为自家三个孩子缝制新年穿的新衣。弘治皇帝也从乾清宫来到后宫,这段时间可以不用去前朝批阅奏疏,也能好好陪着几个小家伙过个好年。 不过弘治皇帝来的时候,手里面却拿着一则簿子,见到朱厚照便将他叫了过来,簿子上是弘治十一年全国的人口、土地、赋税等重要数据,这些数据身为皇太子自然都要掌握。 朱厚照看的昏昏欲睡,好几次被老爹点了点头颅才清醒过来,他眼珠一转,对朱厚炜道:“弟,你过来。” “干啥啊?” 朱厚照道:“你来给大哥读,我看这些数据头晕,但我听不会晕。” 朱厚炜:“……” 他拿着账簿,乖乖给朱厚照读了起来,到弘治十一年,全国人口有五千多万,还未经张居正一条鞭改革,现在田赋税收依旧用米来折算,并非征收银子,全国去年约有一千九百万石米,按一石米半两银来折算,弘治十一年就田税征收到接近四千万两银子,这个数据还是比较可观的。 出宫一趟,对米和银的换算,朱厚照也都记在心里,朱厚炜能想明白的事朱厚照也都明白。 “父皇,咱们大明这么富有哇?”朱厚照双目一亮,四千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弘治皇帝道:“你只看到了收入,可支出没给你列出来,宗室俸禄平均折算下来一年有三百多万两,全国官吏折算下来一年俸禄要开八百万两,还有西北、九边、西南的军费开支要接近五百万两,更别提地方天灾人祸,各地工程道路建设等等,真正能存余到户部的银子能达一千万两就不错了。” 宗室俸禄支出现在还不算多,毕竟才到明中叶,宗室人口还没呈现爆发式增长,等到嘉靖时才会螺旋上升,到万历时国家单宗室俸禄一项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哦。”朱厚照对这些宏观的大数据不感兴趣,自然也就不知道这里面会存在多大的问题。 现在宗室的问题已经开始初现端倪,若不解决,迟早会给大明财政带来灭顶之灾。 临近黄昏的时候,朱秀荣才从书房走出来,昨天被朱厚炜说了一下,她努力那么久绘制的画卷又要从头开始。 弘治皇帝听闻了朱秀荣的话,不免对朱厚炜刮目相看,这小家伙是真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这么多问题。 “多吃点鸡腿,快点长大。” 弘治皇帝给朱厚炜夹了一块鸡腿,想了想,又从朱厚照碗里将另外一块鸡腿夹出来给朱厚炜。 朱厚照:“?不是,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好事成双嘛,你做大哥的让着点你弟怎么了?” 朱厚照:“???” 好啊,父皇你未免也太偏心了! 朱厚照恶狠狠的扒拉米饭,弘治皇帝蹙眉道:“吃点菜。” “不吃!”朱厚照哼道。 弘治皇帝想了想,将朱厚照面前的青菜给端了起来,给朱厚炜和朱秀荣瓜分掉了。 太子大哥有点淡淡的忧伤,甚至怀疑他真不是弘治皇帝的亲儿子! 。m. 第98章 画个蛋 地方上摊牌的烟花已经悉数送入皇宫,每年过年紫禁城都会燃放规模最大的烟花,与民同乐。 二七胡同内的赏梅园此时已经聚集了数名绘画大家,自从沈周和吴宽、唐寅他们抵达京师后,张懋便第一时间将这些人邀请到了赏梅园,并且邀请他们在此小住。 吴中四大才子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比拼,在京也没有别苑,感恩一番张懋的接待便在此住下。 沈周身性好游历天下,不过自从他老母生病后,便再也不远游,如今老母丁忧期已过,于是便来到京师游历,下榻到张懋的别苑赏梅园内。 吴宽被重启仕途,在京本就有房产,不必居住在赏梅园。不过今天张懋亲自设宴招待这群绘画大家,吴宽自然也没回京师府邸。 酒过三巡,张懋先是夸赞了唐寅几人的才学,认为他们今科必会高中。 这群颇有潜力的举人们,张懋自是不敢小瞧,他是武勋勋贵,和这些后起之秀打好关系不会出错,其实不仅这些武勋权贵如此,文官们更是如此。 凡天下有名才子举人入京,谁不想将他们纳入自己门下成为自己的学生?日后他们高中,便是自己在官场未来的势力。 现在文官们或许风光无限,致仕之后呢?人走茶凉的道理在历朝历代官场都是如此。你在位的时候下面人对你百般恭维,等你没有价值退休后,你再看他们会不会理你? 哪有什么稳固的感情,不过都是利益使然。 所以培养几名官场的学生,对文官们未来来说百利无一害。 更何况无论唐寅还是文徵明他们,都是大明不可多得的绘画天才,自家子嗣能得到他们的指点,未来绘画水平会更进一步。 琴棋书画、德行礼仪、古玩玉石、文化教养这些都是权贵们需要给后代培养出来的特质,自幼开始培养涉猎,乃至成人后才会具备和暴发户不同的气质修养。 权贵们能网罗天下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去教会自家子嗣后代,这些都是平民阶层不具备的。 今日赴宴的人不仅有沈周等几名绘画大家和才子,还有新宁伯等权贵。 张懋笑吟吟的举杯端酒,先感谢一番诸位能来赴宴,然后才郑重开口道:“吾等子嗣后代皆不成器,有幸得诸位指点点拨,实乃幸事。” “还请诸位先生勿要碍于吾等情面而恭维,吾等明日将画卷拿来也不会题名备注,诸位先生们尽管批评指点,如此才能让孩子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加以改正。” 沈周捋须微笑道:“廷勉有心了,看得出来廷勉是真想让孩子们提升绘画水平呀!” 本来唐寅还担心这些孩子都是权贵后代,不好批评点拨,但现在也不必担忧了。 既然是不记名送画卷来点评,他们也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新宁伯谭佑笑着道:“若是先生们能看上眼,觉得还略有天赋的,老夫恳请诸位先生可以代收为徒,加以指点。” 有绘画大家做老师,以后传出去他们面上也有光。 只是这些人社会地位都很高,谭佑自然不会以权欺压,一切看他们的主观意愿,愿意收为徒,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自然面上有光。 不愿收徒,他们也不会威逼利诱。 有点类似科举考试的样子了,唐寅等人莞尔一笑,看来这些老国公和老侯伯着实对孩子的教育费劲了心思。 “好!”沈周等人拱手,“老夫倒是期待看看这群孩子的天资了。” …… 坤宁宫,入夜。 朱秀荣吃了晚饭后就回到自己的书房,继续认真的开始绘画,上次朱厚炜说不能画紫禁城的楼阁建筑,朱秀荣不得不另换做一幅雪景图,重新绘画需要费心思,而且明日就要将画卷交出去,她当然要抓紧速度。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来找朱秀荣玩,不过却被朱秀荣拒绝。 “明天就要交画卷啦,我哪儿还有时间陪你们玩呀?” 朱厚炜愣了一下,道:“啊?姐姐,你怎么不和我说呀?” “母后也没和我说!” “我也要送画卷过去的呀!” 小家伙气咻咻的开口。 朱秀荣还以为当时朱厚炜只是说着玩的,也没在意,毕竟才小不点大,能画出来什么呀。 “好吧,姐姐忘啦,不过等你大一点再画也行呀,你才学了多久绘画呀?” 朱厚照也道:“就是哇,弟,乖,听大哥的,咱不去丢人。” 朱厚炜:“……” 我倒不是担心丢人,实在是想多学一学绘画的水平,老师程敏政虽然学问高深,但尺有所长必有所短,他绘画技术倒是一般,能执教朱厚炜的东西并不多。 “不行!我也要回春和宫绘画了,姐姐你明天交画的时候也把我的交上去。” 朱秀荣不以为意的道:“嗯嗯,好,那你快去画吧。” “哦。” 见朱厚炜要走,朱厚照赶忙搂着朱厚炜一起去春和宫了。 夜色阑珊,两兄弟端坐在梨木桌前的太师椅上,桌上铺开了花红毛边纸,一刀六两银的天价! 看着纸张,兄弟俩都若有所思,他们用的寻常不能再寻常的纸张,在民间即便小康家庭也用不起! 朱厚照大言不惭的道:“既然弟你要送画过去丢脸,做大哥的不能让弟弟独自承受这份侮辱!” “这样吧,大哥也给你露一手,到时候大哥陪你一起哭……不好意思,嘿嘿,大哥的意思是,到时候大哥会安慰你的。” “那些大师画家们,一定会被本宫的画技所折服,争相收我为徒,大哥那时才淡淡的对他们说一句,你们不够格……啧啧啧!” 想想朱厚照都觉得激动。 大哥一定是不会抑郁的那一类人,脑回路清奇的令人佩服,这都能给自己找一份爽感,不免让朱厚炜惊讶万分。 “大哥,你画什么?” “不知道,弟你画什么?” 朱厚炜道:“画个蛋。” 朱厚照:“哈哈!怎么这会儿又不画了啊?” 朱厚炜:“我画个蛋啊。” 朱厚照道:“我知道,那就不画,弟弟你不想画就不要逼自己,画画画,我画个鸟!不画啦!” 朱厚炜:? 大哥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m. 第99章 送画 朱厚照真画了个鸟,朱厚炜也真画了个蛋。 只是画蛋的过程多少有些曲折,达芬奇能画一千个不同的鸡蛋,但朱厚炜没那么多时间,而且东方的理念和西方的理念毕竟不同。 绘画不仅要讲究美感,还要有现实意义。 单纯的一个鸡蛋并不能引起共鸣,但一个小乞丐在街边看到墙角的鸡蛋,那欲拿又不敢拿的神态,却多少能反应出来一些东西。 论画功,程敏政也说了,朱厚炜才刚登堂入室,只具备一些基本功,画功和技巧都属于入门级别。 但细致的观察和思考,从绘画上折射出的寓意,是不可多得的。 前世朱厚炜也学过一些画,只是水平一般,不过他明白美感是需要从结构占比上下功夫的,比如黄金分割线。 等朱厚炜将画绘完,已入深夜。再去看大哥朱厚照,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只小麻雀蹲在树枝上,流下来的口水连成线,恰好形成一副……麻雀拉屎图。 “大哥,去床上睡吧。” 朱厚炜推了推朱厚照,朱厚照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爬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朱厚炜将画卷整理好,分别将自己的画卷和大哥的画卷用红绳系好,一丝不苟。 等一切做完,才爬上床在大哥旁边睡着了。 老师程敏政说过,等唐寅他们入京,他会找他们过来指点朱厚炜,但朱厚炜却不能让老师去做这些事。 瓜田李下,弘治十二年的舞弊案,不能让老师参与进来。 翌日一早,朱秀荣早早带着婢女来到春和宫。 兄弟两个还在呼呼大睡,年关的时候也不需要上课,两个小家伙都开始睡懒觉了。 朱秀荣让婢女将桌上两幅画卷拿起来,装在竹筒内,旋即才道:“送出去吧。” “喏。” …… 临近中午,赏梅园内已经备好了午膳,过年的一俟吃穿用品,张懋也都命人送来,好让唐寅他们安心的在此过个好年。 午膳用完,艳阳高照,赏梅园内梅花盛开,满园红似火,凭添心宁气。 张懋和新宁伯谭佑等权贵面带微笑,一幅幅画卷全部铺开在长桌上,沈周等人认真的观摩点评。 “这幅冬日梅图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笔力略显粗糙,曲线有待提升,但具备美感,着色也用了功夫,加以指点可以更进一步。” 唐寅开口,新宁伯谭佑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笑容,很显然这是他家小孙女的画。 “临湖赏景图的结构还算可圈可点,湖上鸳鸯活灵活现,只是太过单调,笔力细腻,画卷优美,不错的苗子。” 张懋脸上也带着笑,这是他孙女张柠的画。 “这个枝头麻雀……额。”吴宽脸色微微扭曲,“倒是有点可爱。” 沈周等人也纷纷前来围观,看了后才明白为什么吴宽给出了这么一句点评,因为实在无法点评,应当两三岁孩子画的?甚至可以说就没笼统的学过绘画。 “呵呵。”沈周等人尴尬的笑了笑,“有提升的空间。” 难听的话不必多说,大家心照不宣,明白的心里都明白。 看了一圈,沈周实在提不起劲,也找不到心仪的画卷,虽然这些孩子都有点水平,也学过绘画,但总是缺少点什么,古人说以诗言志,以画托情,绘画的同时总该有自己的思想,想通过绘画表现出来一些什么。 不然即便绘画流传,也不会成为经典,因为只有躯体没有灵魂。 就在沈周兴意阑珊的时候,他忽然双目一亮:“嗯?” 能让沈周发出异样的声音,自然吸引了吴宽和唐寅等人围观,张懋这群京师权贵也纷纷走了过来,不过毕竟不是此间精通,也看不出来这幅画有什么不同之处,只好问沈周道:“石田先生,怎么?” 沈周微微颔首,指着画卷道:“廷勉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张懋摇摇头:“并没有什么感觉。” 沈周:“……” 倒是新宁伯谭佑开口道:“总觉得这画的布局看得人很舒服。” 沈周微微点头:“结构比例极佳,就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了,若是有意的……” 沈周没说下去,真要是有意这么布局,那足以说明这个孩子的绘画功力有点深厚啊! 虽然黄金分割线的概念还没有在大明朝被提出来,但这些精通绘画的高手大家们在落笔的时候,都会有意识的去调整结构,力求达到结构美感。 吴宽继续开口:“古人云以诗言志,绘画的时候无论体现作者本身的心境还是表现出时下的局势,都该是绘画的要素之一。” “无论是这名乞丐还是那只鸡蛋,看上去绘画相对粗糙,但那乞丐眼中纠结的神色,无不在表明此时他在德行和温饱之间纠结,拿了鸡蛋愧疚于心,不拿又饥肠辘辘。” “朝大了点说是社会的无奈,如果国家强盛,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张懋倒吸凉气……你吹牛逼呢吧? 人家作画的孩子恐怕都没想那么多,你怎么能编出这么多扯淡的画来? 我怎么没看出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若非真正绘画大家又怎能从一幅画卷中探索出绘画者要表达出来的东西? 张懋显然是外行大老粗,看不出来也正常。 沈周捋须微笑道:“哈哈,这孩子画工比较粗糙,想必没有老师指点,老夫愿指点一二,收其为徒。” 吴宽赶忙道:“石田先生绘画技巧太高,恐怕孩子未必能跟得上石田先生的步伐,老夫相比石田先生略逊一筹,还是由老夫代为执教吧。” 唐寅和文徵明几人欲言又止,他们也想参与进来,可两位老前辈在此,只能嗫嚅嘴巴,小声道:“其实我们也可以的……” 两名老先生瞪了几名后生一眼,唐寅几人只能悻悻然作罢,心里不由惋惜,多么好的苗子啊! 沈周赶忙摆手:“吴老已收下徵明为徒,徵明前途无量,如何还能分心另教他人?” 吴宽笑着道:“徵明天赋极高,老夫已经教不了什么了,不妨让石田先生代教徵明,老夫执教这个孩子如何?” 文徵明:? 。m. 第100章 机会呀 沈周哭笑不得,学生如儿子,吴宽是真舍得啊,直接就当着文壁的面把文徵明给卖了。 “既然原博你愿意,老夫也没什么不同意的,那日后文壁便跟着老夫学绘画了?” 沈周的绘画技术可以说是当世第一,能跟随沈周学习文徵明自然求之不得,当然,如果让他主动背叛师门他做不出来,但现在事赶事赶上了,又加上他的老师将他卖给了沈周,那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张懋和谭佑几名权贵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这幅画卷究竟是谁画出来的,居然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接下来沈周和唐寅他们几个分别挑选了几幅画卷,挑出来的这些画卷自然就要执教他们。 张懋很高兴,因为他孙女的画卷被沈周挑中了,谭佑和周寿几家的孩子也分别被文壁和唐寅等人看中。 “这幅画卷是谁家的啊?”吴宽拿着手中的画卷询问。 张懋等人也不知道,他们带来的画卷有些是在场权贵家的子嗣,有些权贵并没有到来,一时间也无从知晓,张懋让吴宽几人稍等,他则随着谭佑一行人去后院核察。 “是兴宁侯朱家的?还是长道伯梁家的?”张懋有些好奇。 谭佑摇头道:“老夫也不晓得,已经命人去一一核查了,不过这幅画卷能得到几名大家如此看重,无论谁家的孩子,都是天赋极高啊。” 说这话的时候,谭佑有些酸溜溜的,虽然他家的孙子也被唐寅看中执教,可今日聚光灯下的无疑是这个‘画蛋孩子’。 不多时,前去核查的小吏们纷纷折返,各权贵们都未认领。 谭佑不免有些奇怪:“在京送来的画卷就这么多,怎么这画卷还无人认领呢?” 他见张懋许久没开口,不由好奇的问道:“老张,你怎么这副表情?” 张懋赶紧道:“老谭啊,你先接待一下石田先生他们,老夫入宫一趟,有要事。” 怎么忽然要入宫?什么事啊? 还没等谭佑反应过来,张懋已经激动的撅着屁股跑了。 额! 谭佑双目陡然瞪大,不敢置信的道:“对呀!宫里面还有三个小家伙呢!” 就是这画卷也不知是谁做出来的,太康公主还是皇太子? 能得到沈先生如此夸奖,想必定是太子了,也只有太子殿下才会如此天赋过人啊! …… 坤宁宫,午膳。 张皇后问朱秀荣道:“画交出去了吗?” 朱秀荣点点头:“大清早就交了,大哥和弟弟也做了画,一同交过去了。” 张皇后勉强笑了一下,道:“去充个数也好,希望人家不要太嫌弃。” 朱厚照反驳道:“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以说弟是去充数的,我画的麻雀图,简直活灵活现,贴在墙上和真麻雀没区别,那些老师们恐怕都要争相执教我。” 张皇后笑道:“是吗?可是你又没在东宫学绘画,你弟还跟着老师学了一些呢,说不定他画的都比你好。” 弘治皇帝也道:“你有这功夫多学学治国大道,这些歪门邪道你学它做什么?” 朱秀荣:“……” 朱厚炜:“……” 父皇你骂的好难听,合着我和姐姐学个画就歪门邪道了。 “咳咳。”弘治皇帝尴尬的咳嗽一下,道:“父皇说这话是单纯的指你们大哥,他学是歪门邪道,你们学那就是陶冶情操提升素养的正道。” 难为父皇了。 “皇上,你说秀荣的画卷若是真被看中,那该让谁来执教呢?”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些绘画大家都是男子,肯定无法来后宫执教。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早就给秀荣想好了,张懋家的孙女和秀荣差不多大,让她入宫来陪着秀荣作画,将画卷拿出去给老师点评便是。” “皇上是想重新给英国公提拔上来吧?”张皇后狡黠的道。 张懋因罪被贬,但张家对皇室的忠心毋庸置疑,弘治皇帝需要找个理由,重新让张懋进入五军都督府。 说话间,内宦前来小心翼翼的禀告道:“皇爷,昌平侯求见。” 弘治皇帝有些奇怪,大过年的张懋入宫做什么? 张皇后笑着解释道:“秀荣今早不是将画卷送出去了吗?想必是有结果了。” 弘治皇帝拍了拍脑袋:“刚刚才聊这些,朕转眼就忘啦,脑子越来越不好了。” 朱厚炜道:“阿耶操心国事太多,要好好休息。” 朱厚照也道:“就是呀,大过年的父皇还去乾清宫看奏疏,没苦硬吃吗?”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你少放屁!就你和别人不一样!” 朱厚照:“略略略。” “你!朕抽不死你,你给我站住,有本事不要去你娘后面躲着。” 内宦:? 皇爷,你难道没听到老奴的话吗? 他不得不小心再次提醒道:“皇爷,要不要召昌平侯觐见?” 弘治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咳嗽了一下,道:“宣吧。” “喏!” 没多时,张懋恭敬的被内宦带到后宫坤宁宫,拱手弯腰行礼道:“微臣张懋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摆手,几个小家伙都随着张皇后去了侧殿。 “有什么事?” 张懋忙不迭道:“皇上,此画卷出自皇宫,得到了石田先生和匏庵先生等一致的赞赏,匏庵先生甚至舍弃了现有的学生,要收绘此画者为徒。” “微臣找人核查了一番,此画出自皇室。”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双目一亮,秀荣这孩子了不得啊,竟有如此高的绘画天赋? “呵呵,好好!” “将画拿着去问问,是不是太康公主所做。” 内宦忙不迭道:“喏!” 张皇后在侧殿听的很清楚,笑着夸奖朱秀荣道:“我家女儿了不得呀!” 朱秀荣谦虚的道:“娘,我也就随便画的。” 朱厚照道:“妹子不要谦虚啦,什么随便画的,你明明那么认真……不对啊,娘,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幅画是我画的鸟。” 张皇后:“呵呵。” 什么意思?老娘你在鄙视我吗?就没有一点这种可能吗?朱厚照表示不服! 。m. 第101章 是蔚王 内宦拿着绘图来到侧殿,娘四个都在期待着,等内宦将画卷打开,是一幅乞丐望蛋图。 张皇后欣赏了一会儿,暗暗点头道:“虽然画功略显稚嫩,但绘图内表达出来的情感却不可多得,难怪能被沈先生他们相中。” 张皇后也是名门大家闺秀出身,琴棋书画自幼学习,自然也懂得品鉴绘画。 她笑着对朱秀荣道:“你这孩子倒是用了心思了。” “嗯?” 见朱秀荣有些发呆,张皇后微笑道:“怎么?自己做的画都不认识啦?” 朱秀荣摇摇头:“母后,这不是我画的。” 张皇后倒吸凉气,不敢置信的机械性转头盯着朱厚照? 我家好大儿居然真有如此天赋? 朱厚照哼了一声,对张皇后道:“娘!我就说你不要看不起人吧?” “刚才你那么看不上我,现在了?” 张皇后喜上眉梢,连自家大儿子揶揄自己也不生气,笑靥如花的道:“娘错了,娘不该看不起你,你这小家伙,想不到都没怎么学绘画,看不出来还如此有天赋呢!娘看走眼了,当真小瞧你了!” 朱厚照呵呵道:“娘!你确实看走眼了,因为这不是我画的。” 张皇后:“……” 她俏脸立刻拉了下来,作势就要发怒,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不是朱厚照也不是朱秀荣,这次张皇后当真是惊的不轻,呆呆看着自家小儿子。 “你,你画的?” 朱厚炜仰着头道:“昂。” 张皇后:“……” “找谁画的?” 朱厚照不乐意的道:“你瞧瞧你瞧瞧,老娘你又看不起人,这可是昨晚上我和弟弟一起连夜画的,当然是弟弟自己画的了!” “承认弟弟很优秀,这很难吗?” 张皇后赶忙找补:“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娘的意思是……” 朱厚照摇摇头:“好啦好啦,娘你不要狡辩了,弟,既然这个家没人相信我们,咱们离家出走吧!” 他拉着朱厚炜就要走。 张皇后一把揪住了朱厚照的耳朵,呵斥道:“你能耐了!长大了是吧!给我站住!” “嗷嗷嗷,疼疼疼。” “这次知道疼了?”张皇后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内宦还在一旁,板着脸道:“去给皇上回话,说是蔚王画的。” 对伺候在弘治皇帝身旁的近侍,张皇后自然也不必担心什么。 内宦忙不迭道:“遵旨!” …… 等内宦再次出现在坤宁宫正殿的时候,弘治皇帝便第一时间问道:“是太康公主所出?” 内宦摇摇头,刚要开口,谁知弘治皇帝却万分激动:“莫非真是皇太子?” 张懋赶忙拱手恭喜:“太子英明,聪慧睿智,实乃大明之幸!”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既然张懋说了那幅画卷出自皇宫,这定是不可能错的,起初弘治皇帝以为是朱秀荣画的,但内宦既然摇头说不是,那定是朱厚照,总不能是另外一个小家伙吧?想想也不太可能! 无论弘治皇帝还是张懋,他们想法都是出奇一致,不然不会这么激动,甚至不等内宦将话说完就开口。 内宦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启奏皇上,是蔚王所出。” 噶? 正笑容满面的弘治皇帝和马屁乱拍的张懋,两人脸颊同时凝固,呆滞的看着内宦,就挺尴尬的。 弘治皇帝不确定的问道:“你说这画卷是蔚王画的吗?” 内宦情绪稳定:“是。” 张懋赶忙改口道:“蔚王年幼,却有如此天资,他年就藩,定能造福一方,实乃大明之幸呀!” 竟然是他? 张懋心里震惊的无以复加,被沈周和吴宽如此赞赏的绘画,竟是一个四岁孩子所出,多少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掩饰尴尬,道:“不错!蔚王学了几日绘画,倒是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天资。” “嗯,你说沈周沈石田要收蔚王为徒?” 大明朝的这些文人都有傲骨,尤其不在朝野为官的这群大家更是骨子里透露着一股子骄傲,他们在民间和官场的名气都极高,若不是他们本人愿意,即便天子下令人家也未必会理你大明朝的天子。 能得到沈周执教蔚王,弘治皇帝自然求之不得。 张懋苦笑道:“本是石田先生要执教的,但匏庵先生舍弃了爱徒,换了一个执教蔚王殿下的机会。” 弘治皇帝:“……” 他吴原博也是够狠的,自家学生都可以不要了,换一个执教后辈的机会,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是不知道这画出自宫廷,若非真看出厚炜的绘画天赋,又怎会下如此决心? 不过这样也好,今年弘治皇帝才给吴宽调回来,恰好还没安排官职,如此不妨给他调东宫左庶子,执教东宫。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才喜上眉梢的道:“你去给吴宽下令,年后入东宫执教蔚王,至于官职等年后朕与吏部相商再论。” 张懋忙不迭拱手:“微臣遵旨。” 顿了顿,他又道:“启奏皇上,石田先生已收张柠为徒,臣闻太康公主素喜绘画,臣斗胆祈求张柠伴读太康公主。” 张懋这个老人精,自然看出来弘治皇帝此时内心的愉悦,他甚至觉得弘治皇帝喜二皇子的程度要高于太子。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和皇室攀好关系,张懋这辈子就白活了。 只是这老狐狸千算万算,如何也没算到弘治皇帝早就做了这层打算,此时由张懋提出来,他却没有当即答应,只是对张懋道:“朕自有考虑,你下去吧。” “遵旨!” 张懋有些心惊胆战,不知皇上是否还在为二皇子被掳之事而迁怒张家。 帝王心思,臣僚哪能轻易猜的透,等后面弘治皇帝再应了此事,张懋才会更加感恩戴德沐浴皇恩! 张懋心里忐忑的离开紫禁城,再次回到赏梅园。 沈周等人都在等着张懋,在场的权贵和绘画大家都想知晓那幅画卷究竟是谁绘出来的。 等张懋再次抵达大厅的时候,吴宽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廷勉,这画是谁绘出来的?” 。m. 第102章 拜访 赏梅园内,众人皆将目光放在张懋身上,张懋神秘兮兮的道:“匏庵先生,皇上让你有意让你执教东宫,具体官职老夫尚且不可知,但先生应当要升迁了。” 吴宽愣了一下,惊愕的道:“竟是太子?” 张懋摇摇头,道:“东宫可不止那一位在入学。” 嘶! 吴宽震惊的瞪大眼睛:“蔚王殿下?” 张懋呵呵笑道:“老夫也很意外,谁也没想到这幅画卷会出自二皇子。” 沈周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唐寅毕竟年轻,问道:“那鸟谁画的?” 张懋:“……” 这还用问?总不能是太康公主吧? 沈周不经意的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调侃吴宽道:“好你个原博,便宜你了!用你的准进士学生换了老夫一个皇子学生,老夫看你早有预谋呀!” 吴宽无奈一笑,道:“我哪儿知道,石田先生当真误会我了呀!” 不过沈周一把年纪了,对功名利禄看的很开,而且他也不在官场,对这些并不在意。 但吴宽尚且还在官场,能执教二皇子无疑会给自己的履历增几分色彩,况且外面都知晓皇上宠溺二皇子,这番吴宽能执教二皇子,未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宴会散去,张懋等人离去,沈周和吴宽独自在中厅喝着茶。 沈周猝不及防的开口道:“二皇子比太子强。” 噗! 吴宽一口茶就喷了出去,沈周浑不在意的道:“反正老夫不在官场,有什么说什么,再说这儿也没外人。” 吴宽心道我的老先生,你不在官场,可老夫在啊! 这话要是被御史听着了还了得? 沈周叹口气:“孺子可教,小小年纪就能体恤民情,就是可惜……” 吴宽赶紧摆手:“打住打住,石田先生勿要再说了,太子本就不该将精力放在绘画上,若是绘画上的成就高于治国,那才真是大明的不幸不是嘛?圣明太子总要继承大统,咱们几个臭作画的还能指点太子作画啦?” 沈周微微一笑,道:“也是。” “马上快过年了,这段时间左右无事,蔚王的画技应当是克勤执教,克勤也是南直人,和咱们、伯虎、徵明他们都是同乡,有空可去拜访拜访,也可了解了解蔚王殿下,毕竟日后要入东宫执教嘛。” 吴宽深以为然的点头,程敏政是徽州休宁人,吴宽是直隶长洲人、唐寅几个都是吴中人,全部都是南直的同乡,是该见一见叙一叙乡情。 腊月二十六这天,吴宽下拜帖给程敏政,相约明日去拜访程敏政。 文徵明祝枝山几人因为在京有好友要拜访,于是推掉了这次和程敏政会见的机会。 不过唐寅的好友徐经却找到了唐寅,请求与唐寅一同去拜访程敏政,唐寅询问吴宽意见,得知徐经也是直隶同乡,又是今科举子,自然也没有拒绝。 腊月二十七,吴宽带着唐寅和徐经拜访礼部侍郎程敏政府,程敏政已经许久没回直隶徽州休宁府,得知南直的发展繁荣,不由唏嘘,这一日四人相谈甚欢,通宵达旦。 …… 弘治十一年,除夕。 今日过年的氛围很是浓烈,朱厚照和朱厚炜还有朱秀荣都换了新衫,正在愉悦的踢毽子的时候,弘治皇帝背着手走来。 “你跟朕去前朝。” 朱厚照正兴高采烈,挥手道:“我不去,父皇你自己去吃苦吧。” “吃你个大头鬼!”弘治皇帝白朱厚照一眼道,“跟朕去拜祭祖宗祭祀天地山川河流社稷,保佑大明朝明年风平浪静。” 朱厚照道:“父皇你去不就行了吗?我去干啥?”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杨廷和教了你这么多礼仪白教了是吧?你是大明的皇太子,未来的皇帝,你不去可以吗?” 朱厚照想了想,道:“那带妹子和弟弟一起去玩。” “哪有女子能参与祭祀的?你以为祭祀是咱们老朱家拜拜祖宗就行了的?” “礼部五日前就安排好了一切祭祀礼,在京的文武高官勋贵一大早就在午门等候,若是你妹妹出现在祭祀场所,礼部和都察院连你母后都会弹劾,指不定让朕给你换个娘,说你娘没教导好后宫!” “这么严重?”朱厚照妥协道,“那好吧,不带妹子去,带弟去总可以了吧?” 弘治皇帝道:“外廷文官会问朕是不是要换太子!” 朱厚照道:“那父皇你就说要换,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反天?” “朕看你是一身反骨,少啰嗦,刘瑾你带皇太子去换祭服,一炷香后带他来到朕面前!”弘治皇帝怒容满面,对朱厚照他真是没办法,历朝历代哪有儿子不怕老子,哪有太子不惧皇帝? 偏偏他朱厚照是个例外!他是真不怕朕废了他是吧? 嗯,他不怕,甚至还求之不得,因为不做太子可以无拘无束……这个家伙,是真的让弘治皇帝头疼又无奈。 过年都不让人过个安稳,朱厚照不情愿的跟着刘瑾去了东宫,换好了皇太子祭祀冕服,重新来到了坤宁宫。 大哥头戴通天冠,衮冕九章,身穿紫衣,双肩绣衣五爪金龙,内衫大红,大绶上垂有织带六条为青色小绶,大哥身材修长高挑,平日穿常服朱厚炜还没感觉,这身冕服穿上之后,皇太子威仪尽显! 尽管大哥平日不靠谱,但数年来杨廷和教导出来的天潢贵胄,只要穿上衣衫,标准的龙子。 有些人穿龙袍也不像太子,因为自幼教导出来的皇室高高在上的气质是模仿不出来的。 就在朱厚炜沉浸在大哥的威风中的时候,朱厚照冲朱厚炜眨眨眼,咧了咧嘴,挤眉弄眼的道:“咋样?看大哥牛逼不?” 朱厚炜:“……” 好好一个太子,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啊! “走!”弘治皇帝狠狠瞪了朱厚照一眼,然后道:“祭祀的时候不要开口,不要做表情,给父皇保持这个样子,不要丢人现眼!” 朱厚照:“……那父皇你别带我去不就好了吗?免得我给你丢人。” “你!” 。m. 第103章 张家兄弟真汉子 朱厚照跟着弘治皇帝先去午门接受在京高官勋贵们的朝拜,在礼部的引导下来到东华门御察万民。 皇帝的祭祀都在紫禁城,不过弘治皇帝早早就按例遣驸马都尉齐世美、林岳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又遣仪宾周钺祭景皇帝陵,再遣内官祭恭让章皇后陵寝。 景皇帝是朱祁钰,规格自然要降。章皇后是胡善祥,因为在位被废,但大明还是给了她体面,依旧以皇后礼给他入祖宗陵墓,但规格更要降。 朱厚照则再次跟着弘治皇帝来到奉天殿东廊,朝百官亲王。 作为大明天子和未来的大明天子,逢任何节日都需要祭祀朝百官,这也是明朝皇帝政治生涯中需要承担的重要政治任务。 自定礼法以儒治国天人感应之后,祭奠对天子来说就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文官们需要让天子时刻谨记天人感应,君权天授,也为了将这个概念植入到皇帝、百官、万民心中。 因此在日后任何的天灾人祸的时候,百官才能以这个借口去规范皇帝的行为准则,古代之所以如此重视礼法,其实说白了就是文官对皇权的约束,要让皇帝知道手中的权力也不是无所不能,要克己守礼,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在接受百官亲王门朝拜后,弘治皇帝再谴内阁次辅谢迁去拜文天祥丞相庙,自宋以后,文天祥就成为了文官们的模范典型,皇帝也要让文官们以文天祥为榜样,时刻将忠心爱国的心思刻在骨子里。 又谴内阁次辅谢迁和礼部尚书祭奠孔子庙,大明毕竟以儒治国,对圣人自要祭奠。 等一切做完后,弘治皇帝又带朱厚照来奉天殿祭奠先祖祖宗,时刻谨记祖宗陈法,不可逾越家法礼制。 而后在御文华殿祭奠山川社稷河流诸神,保佑大明在弘治十二年社稷风调雨顺。 这些礼仪繁琐又复杂,每一项都需要耗费一个多时辰,可是让朱厚照累坏了。 但这些礼仪皇帝和太子不做也不行,每一项祭奠都有自己的深意,时时刻刻约束皇权提醒君主要典明自身。 这么一套繁琐复杂而又长期的礼法约束下,任何皇帝都会对天地社稷心存敬畏。 朱厚照除外。 因为自祭奠开始,朱厚照就心不在焉,一套流程下来,身上的冕服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是真将大明的皇太子给累着了,哪还有心思去敬畏神仙,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套繁琐的流程。 和朱厚照一样的还有两个人才,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 朱厚照的这两个舅舅今天起了个大早,寻日都不需要早起的他们,昨夜陡然早睡,然后……失眠了。 乃至今天在祭祀的过程,两个家伙昏昏欲睡,甚至张延龄还流起了口水。 张鹤龄更夸张,睡的正香呢,忽然开始做梦,梦到了自己正在勾栏寻欢作乐,于是抓着前面的礼部尚书倪岳开始摸索。 礼部尚书倪岳初感觉官袍好像被什么动了一下,他也没当回事,直到后面,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正在被人抚摸。 然后就是前胸,后面那张大手还狠狠抓了抓他的胸脯子。 倪岳一张老脸在颤抖,如此庄严的一幕他又不敢乱动,毕竟弘治皇帝还在上面朝拜祭奠。 他脸颊抽搐的厉害,面色铁青一片,双拳在大红官袍内死死握紧。 后面那双手顺着他的胸口一直朝下游动,倪岳身躯颤抖的厉害,他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回头,然后龇牙咧嘴的看着一脸陶醉的张鹤龄,脸上竟还泛着淫荡的笑容! 终于,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看在眼里,怒火中烧,可又不能开口打断皇帝的祭祀,只能送眼神给倪岳,意思是你先忍着,一会儿老夫必定弹劾死这个畜生! 倪岳面颊抽的厉害的很,张鹤龄一双手不断在倪岳身上游走,倪岳牙齿都在打颤,嘶哑的低声啊,啊,啊的。 畜生!住手啊! 如果不是在如此庄严祭奠场所,倪尚书保证他肯定一拳就朝张鹤龄这个畜生脸上招呼了过去。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闭着眼,默默同情礼部尚书。 好不容易等太监唱礼,祭祀礼终于结束,于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中气十足的开口:“启奏皇上!微臣斗胆!请皇上着金甲卫士锤死张鹤龄和张延龄!” 他甚至都不讲礼的呼唤他们的爵,直接开口点名! 两个王八蛋,在如此庄严的场所行如此污秽之事,将大明国礼家法放在什么地方? 这还是人吗? “寿宁侯张鹤龄于祭祀时休憩睡觉,甚至……” 他本想说张鹤龄玷污礼部尚书,但这事儿终究无法开口,倒不是同情张家两个混蛋,实在是不想玷污礼部尚书的名誉,毕竟这里人实在太多! “卧槽?” 张鹤龄被都察院左都御史这嗓子给吼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礼部尚书身上游走,于是嫌弃的甩了甩手,低声道:“真他娘晦气啊!” 朱厚照想笑,他早就看到人群中梦游的两个舅舅,这也人之常情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做个梦么? 都察院也是真狠,这都要捶死我两个舅舅吗?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毕竟是年关,开口让都察院勿要多追究,但都察院根本不管,整个都察院三品以上的高官集体弹劾张家兄弟,礼部尚书更是祈求弘治皇帝将这两名视国法无物的乱臣贼子给就地斩首! 尽管弘治皇帝想平事,但文官们压根不给弘治皇帝一点面子,如此庄严神圣的场所,这两个畜生竟做如此不体面事,若是不惩罚,大明的国威何在? “臣请皇上罢黜寿宁侯和建昌伯爵位,再请刑部缉拿此二獠,以正国法!” 张鹤龄道:“我不就睡个觉吗?顶多罚俸,干嘛还要让我们下狱?大过年的,你们都察院这么不讲道理吗?” “睡个觉……你,你!” 张鹤龄道:“咋?” “你们……”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快气死了,偏又不能说原因,这家伙脸皮真是厚的没边了,知道都察院不敢说他梦游调戏了礼部尚书,于是有恃无恐。 。m. 第104章 看盛世的烟花 昌平侯府,当张柠听到朱厚炜的画被评了第一,娇小的脸蛋满面不可置信。 “爷爷,蔚王画了个什么呀?” 张懋:“画个蛋。” 张柠气呼呼的道:“爷爷说脏话诶。” 张懋:“……他就是画个蛋啊,画个鸡蛋,又画了个小叫花子……” 张柠啊了一声,心道这也可以?等年后她要好好问问沈先生,朱厚炜的画究竟比自己强在哪里。 张懋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会不会让自家孙女入宫陪太康公主伴读,毕竟皇上也没表态,而这次机会无疑是他张家和皇室缓和关系的最佳契机,若是错过了还不知下次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 “哈哈!舅舅被罚俸一年了。” 除夕夜。 才到掌灯时分,去仁寿宫的道路上,朱厚照笑容满面和自家弟弟妹妹分享着今日祭祀的趋势。 朱厚炜都无语了,不就去祭祀一趟,就这两个舅舅都能生出幺蛾子? 朱秀荣也好奇的道:“舅舅怎么了啊?”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的在前面走着,张皇后和他并肩,但耳朵却认真的听着后面三个孩子的对话。 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爱护照顾自家两个弟弟,张皇后也知道她家两个弟弟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贪财吝啬,又没有正形,现在张皇后还能保着他们,护着她们张家,可以后呢? 指望这个六亲不认的小王八蛋吗? 舅舅被罚俸一年了,他居然还开心的和自家妹妹弟弟分享,也是没救了! 朱厚照笑容满面的道:“二舅在祭祀的时候流口水,睡的可香了。” “大舅更夸张,睡就睡了,他还做梦了,那双手在礼部尚书身上游走,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礼部尚书一把年纪了,面颊都憋的铁青,偏又碍于礼仪不敢乱动。” “后来都察院弹劾舅舅,又不敢说舅舅非礼……哈哈,非礼礼部尚书,只能说他们在祭祀场所礼仪不端正,也不敢说其他的。” “后来二位舅舅就被父皇罚俸一年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朱厚炜也真是无语了,大明朝出了这么两个奇葩国舅,也真是没谁了,祭祀这么庄严的场所,他们居然都能干这事,估计将文官们的肺都气炸了,偏又无可奈何。 不过朱厚炜此时却在想,两个舅舅从父皇登基到现在,文官们一直在激烈弹劾,父皇一直在护着他们,可他们却偏偏没什么事,连爵都没降过。 真就因为母后的原因吗?恐怕也不是。 两个舅舅虽然不靠谱,鱼肉百姓、兼并土地、私吞盐利、不守礼法,但说到底他们好像从来都没得罪过文官的利益,也没和文官们起什么大冲突。 弘治皇帝面皮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难怪张家两个狗东西将都察院左都御史气成那个样子,左都御史都没有进一步说什么,不是不想弹劾,是实在羞于启齿! 这两个孽障,简直不是个玩意儿! 张皇后知道弘治皇帝现在气性很大,不由转而问朱厚照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噶? 朱厚照脖颈一缩,弘治皇帝板着脸回头,瞪着朱厚照道:“你娘问你话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你不是和朕一起在祭祀祖宗社稷吗?” 朱厚照:“这,这个……” 看来大哥也没好好祭祀啊,也不怪,这一天时间大哥都在跟着父皇祭祀,他又不是能闲得住的主,能好好祭祀才怪了呢。 张皇后长舒一口气……儿子呀,帮帮你舅舅吧,你父皇不会责罚你,但真会让你舅舅在刑部大牢过年的。 朱厚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家老娘,不得不说老娘是真的照顾两个舅舅,这两个舅舅就庆幸有这么个‘伏地魔’的姐姐吧,不然换个朝代,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比如嘉靖。 张皇后眼神和朱厚炜对视,怎么感觉这个小胖家伙的眼神不对劲啊? 一定是幻觉! 抵达仁寿宫后,弘治皇帝率先给太皇太后周氏问好,然后就是张皇后。 不管周家和张家关系如何,但表面的礼仪谁也不敢打破,谁也不会让弘治皇帝为难,不管太皇太后周氏还是张皇后,他们都知道弘治皇帝这个一家之主的不容易,谁也不想给弘治皇帝添乱。 等三个小家伙给周太后拜年的时候,周太后带着和蔼慈祥的笑容,分别给三个小家伙发了红包。 毕竟是大年嘛,中华传统礼仪在这,皇室也要讲究与民同乐。 自唐后,分食制逐渐瓦解,但皇室正宴的时候,依旧会选择分食,一家人一人坐在一处低矮的案牍前,宫女太监们端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渐渐入场。 弘治皇帝举杯,众人纷纷举杯,共祝弘治十二年新年到来。 等晚宴结束,时间戌时一刻,弘治皇帝率太皇太后、皇后、三个子嗣同去东华门城门。 在戌时三刻的时候,轰轰轰,剧烈的烟花在宫门外冲天而起,照亮了弘治十一年最后一夜。 随着皇宫内巨大的烟花冲天而起,朱厚炜在城墙上隐约可见围在皇城外郭的外面万民,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雀跃的朝天空望去,欣赏这刹那如流星一般的妖冶美艳!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朱厚炜不由感慨弘治盛世。 尽管这个王朝还有很多隐患,但总体还算平稳,老百姓们还算安居乐业,不必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大抵还算平稳,这对古代小民来说便是盛世王朝了。 轰轰轰! 振聋发聩的响声在哈密城外响起,刘振刀厉声高呼:“放炮!炸死他娘的!” “兄弟们随我冲锋!” “狗卵子敢来我大明边塞造次!” 鞑靼人趁着大明朝的新年,对西北哈密城发起了突袭,只是在王越的固若金汤防御下,他们出现在哈密城外第一时间就被发现。 噗嗤! 一道道殷红的鲜血在战场上渐渐汇聚成河,无数边塞将士在用血与火,拱卫着大明弘治十一年最后一个夜晚! 。m. 第105章 新春 弘治十二年,正旦。 上诣奉先殿、奉慈殿。太皇太后、皇后宫,行礼毕,出御奉天殿文武群臣及天下朝觐官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初二,弘治皇帝下旨昌平侯张懋府,谴其孙女张柠入宫伴读太康公主。 初三,吏科右给事中胡易监察御史胡献各因劾王越而入狱,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言,言官劾人如鹰之搏兔……君仁则臣直,若陛下宽二臣之罪则益足以彰大度之仁矣,人臣直谏本为国谋……上不准奏。 初四,录哈密官军破虏,功升二级者一人,升一级者四十人,给赏者千一百八十四人。分守参将都指挥佥事杨翥,兵备副使李旻各升一级。总制边务都御史王越,镇守太监陆訚等各赏银币有差。 初五,昏刻月犯鬼宿积尸气星。 自初五后,百官悉数入职,大明弘治朝的国家机器正式开启。 弘治皇帝又开始奔赴忙碌的朝事处理,经内阁礼部商定,弘治十二年会试于今年二月初二顺天府举办。 换言之,如火如荼的弘治十二年大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开启。 程敏政已经不再去东宫执教朱厚炜,作为弘治十二年会试的协同主考官,他则频繁来往于内阁,和李东阳共商弘治十二年科考试题。 弘治皇帝又下令给吴宽,拜其入内阁专典诰敕,又与李东阳共同修《大明会典》《历代通鉴纂要》副总裁官,同时拜其为东宫左庶子。 虽然调令上并没有说让吴宽执教蔚王,但弘治皇帝单独召他的时候,却将此事告知了吴宽。 在丁忧之后,吴宽还能被委以如此重任,一方面是因为吴宽能力释然,但更多方面可能还是弘治皇帝在提醒他好好执教蔚王。 毕竟这么多官职可不是弘治皇帝随便就让你充当的,尤其编纂《大明会典》这件事,不知多少翰林院学士都眼红,最后弘治皇帝却将历史留名的机会送给了吴宽。 这让吴宽感激涕零。 东宫。 朱厚照的快乐时光结束,又开始投入日复一日的学习工作中。 君子六艺,朱厚照要学的不仅仅只是学问,从今年开始他又增加了射术骑马两项学习任务,这倒是让朱厚照在枯燥的学业中获得了为数不多的兴奋点。 承德殿。 吴宽先以君臣礼拜见了蔚王朱厚炜,然后朱厚炜才以师生礼拜了吴宽。 吴宽微笑着问朱厚炜道:“臣斗胆,敢问蔚王殿下所做那幅画卷时,是怎么想的?” 他们倒是猜测了很多,万一朱厚炜真是随便画的,压根不带一点深入的目的呢? 朱厚炜彬彬有礼的道:“回老师……” “稍等一下。” 吴宽来到朱厚炜面前,将他的腰带给系正,玉挂本是斜到身后,吴宽蹲下身子给朱厚炜整理好,又整了整朱厚炜的束冠,这才道:“好了,殿下你继续说。” 这……强迫怪啊! 朱厚炜继续开口道:“我此前和大哥出宫,看到了乞丐在行乞,被许多人嫌弃,他们接过食物便是这种敢拿又不敢拿的眼神。” “鸡蛋毕竟是鸡出,鸡有主便蛋有主,不问便拿则是偷,在道德和饥饿面前,小乞丐才会如此神情。” 这一番解释让吴宽当即击掌赞赏! 果然,果然和自己品鉴的一样,蔚王是带着心思去画的,绝不是随便画画,只有这样的画才有被品鉴的价值。 比如枝头上蹲的那只麻雀……完全没有任何品鉴鉴赏的价值! “孺子可教也!”吴宽激动的无以复加,程敏政当真教出来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啊! “好好好!日后老夫斗胆,会好好和殿下分享交流绘画之技巧的。” “殿下,你要端正坐姿,你身子有点倾斜了。” 朱厚炜:“……” 强迫症晚期了啊这。 “那日后便是老师教我了吗?” 吴宽摇头道:“论学问微臣不如克勤,只不过克勤要准备今科大比,等会试结束后,他依旧会执教你四书五经等古言经典,微臣仅执教殿下绘画课业。” “哦。”朱厚炜点点头。 真要是以后读书都被吴宽执教,朱厚炜会很不自在的,鬼知道这个老师会不会在他读书的时候来一句‘殿下你读论语第三句的时候晃脑袋的方向错了’。 他还是喜欢程敏政多一点,程敏政属于那种师德很高,道德标准很高,执教水平很高的老师,无论朱厚炜说的对错,他首先的都不是反驳,而是认真聆听,错的补偏救弊,对的自叹不如。 并不一味的要求朱厚炜做什么,而是鼓励他去做,去思考。当然,也不是说吴宽不行,就是他太强人所难了啊! 今日课业早早就结束了,毕竟新春第一天,朱厚照那边也早早结束课业,拉着朱厚炜道:“弟,咱们去坤宁宫吧。” “哦。” 坤宁宫的侧殿,张柠和朱秀荣并肩端坐在书桌前,两个人都在认真的绘画。 张柠自从听了沈周对朱厚炜的评价后,就更加刻苦……看得出来她是个要强的女子。 “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柠百无聊赖的开口。 朱秀荣眨着漂亮的眼睛道:“好呀!” “崔莺莺你听过吗?” 朱秀荣哪里看过这些杂书,自然没听过,于是张柠便开始仔细的给朱秀荣讲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的故事。 朱厚照和朱厚炜刚来到朱秀荣的偏殿,就听到张柠在大言不惭的给姐姐讲故事。 还有高手在! 你爷爷要知道你敢在宫里面对我姐姐讲这些情情爱爱冲破世俗的故事,回去能把你揍的你奶奶都不认识! 朱厚照不喜这些情爱故事,但这种故事对女孩子吸引力还是很强的。 “切~这算什么故事啊。”朱厚照瘪瘪嘴,走了进来,对张柠道:“你这丑丫头怎么来宫里啦?” 张柠呵呵道:“丑人说谁丑丫头呢?” 朱厚照掐腰大笑道:“丑人说你丑丫头呢,咋啦?” 朱厚炜捂额,大哥没救了。 “我也会讲故事,我也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朱厚炜开口。 。m. 第106章 讲故事 “在唐朝贞观年间,有一名国公家的孙女和三名皇室的子嗣去登山。” 张柠呵呵道:“你这意图指向这么强烈,直接点名道姓是我们四个去登山吧!” 他可是知道蔚王看上去人畜无害,最会坑人的就是他了,张柠绝不会掉入朱厚炜的陷阱。 “好吧!” 朱厚炜道:“那就张姐姐咱们四个去登山,山很高,咱们好不容易登上了山了,可突然发生了山崩,道路都被破坏,找不到下山的路啦。” “于是我和大哥还有姐姐一起去寻找下山的路,让张姐姐在原地看着咱们的行李。” “前后七天张姐姐都没有见着我们回来,食物也快吃完了,张姐姐很绝望。” “呵呵。”张柠在笑,好可笑哦,一点逻辑都没有! “直到第七天,我和姐姐忽然跑回来了,对张姐姐说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出去的时候又遇到山崩,大哥死了。” 朱厚照:“……” “今天是头七,咱们要给大哥超度。于是就围在了一起,在中间点了火把,准备把大哥的鬼魂给招回来。” “忽然,大哥浑身是血的拉着张姐姐就朝外跑。” “张姐姐害怕急了,可是大哥却在此时开口:弟弟妹妹在跟我出去找下山路的第一天就死了。” 夜黑风高,烛火摇曳。 啪! 朱厚照拉着张柠就朝外跑,张柠吓哭了,“呜呜呜,不要拉我不要拉我,你是鬼哇!” 朱厚炜又赶紧拉着张柠朝反方向跑:“呜呜,你也不要拉我,你也是鬼啊!” 朱秀荣赶忙抱着张柠道:“张姐姐,别听他们的。” 灯火恰好照在朱秀荣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的,张柠哭的更加厉害:“你,你也是鬼啊!” “我滴妈呀!” 兄弟姐弟三人望着捂着脸就朝外狂奔的张柠,一脸呆滞。 朱秀荣无语的看着朱厚炜:“你把张姐姐吓成什么样了啊!下次不要讲故事了,谁知道你讲这种故事。” 朱厚照哈哈大笑:“胆小鬼丑八怪,下次再来弟你还说!” 朱厚炜有些奇怪:“姐姐你不怕吗?” 朱秀荣:“我为什么要怕?我是死人诶。” 哦,也对,姐姐并没有带入张姐姐这个角色中去,最惨的就是张柠,她带入的角色并不怎么好,被吓成这个样子也正常了。 呼。 朱厚炜微微叹口气,张姐姐呀,长点教训吧,下次再敢用这种无聊的情爱故事来和我姐姐讲,你们家可能要从昌平侯降到昌平伯了。 …… 昌平侯府。 见自家孙女一脸惊恐的跑了回来,张懋不免好奇的问道:“柠儿你怎么了?” 张柠抹了抹眼泪:“爷爷我不怕!” 张懋:“啊?” “什么啊?” 张柠尴尬的道:“没什么诶。” “说清楚点。”张懋认真的问道。 能经常接触皇室的只有张柠了,他必须要弄清楚张柠在宫内发生的事,尤其今天还这般异样。 于是张柠便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爷爷。 张懋听后怒斥道:“你活该!怎么不被蔚王吓死啊你?” 张柠一脸委屈的道:“爷爷你怎么帮着那个小坏蛋说话啊?” 张懋哼了一声,道:“要不是蔚王,咱们张家都要被你搞完球!” “谁让你和太康公主讲西厢记的故事啊?那是正经的故事吗?你瞧瞧这里面写了什么?一个富贵家的小姐和穷书生私奔,还私奔成功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看啊?很羡慕他们的爱情啊?” “如果太康公主也这么想,如果她以后也这么做,咱们张家直接被抄家得了!” 张柠:“……” “我,我不知道啊。” 张懋道:“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幸好蔚王讲鬼故事吓了你,以后就算皇上和皇后私谈的时候也只会谈你的笑柄而不会关注你给太康公主说西厢记。” “这种破书谁让你看的?爷爷让你去陪太康公主作画,谁让你去讲故事的啊?” 张柠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她哪里能理解这里面的条条道道,更不能理解只是讲一则故事居然都可能给张府引起灾难。 “爷爷我错了。”张柠乖乖认错,表示下次再也不敢了。 …… 上元节从古至今都是封建王朝最为重要的节日,其盛况甚至盖过除夕。 元宵节总少不了花灯,正月十四这天,大明朝的百官已经休憩,正阳门大街上家家户户的铺子前已经挂起了各色各样的灯笼。 皇宫内的花灯也已经全部制作好,宫内各个殿宇都高高挂起。 春和宫,朱厚炜也在亲自制作花灯,朱秀荣和朱厚炜都在卖力的画着花灯图画,朱厚照亲自编织花灯的框架。 大哥动手能力很强,虽然不擅长作画,但对制造一些小玩意总是乐此不疲。 “弟,妹子,你们可画好看些啊,周平他们要入宫去找老祖宗,肯定要对我炫耀的,我可不能输给他们!” 大哥也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 朱秀荣和朱厚炜点点头:“哦。” “你这个老鼠为什么和别的不一样?” “还有这个鸭子,也不一样诶。” “哇,这个扛钉耙的猪好威风!” “这个猴子怎么变成人了,他手里这个棒子太猛了!” 朱厚照看的眼花缭乱,尤其猴子高高跃起挥舞棒子那一刻,就没有任何男孩子能挡住这种诱惑! 这些都是花灯的画卷,等贴在花灯上,花灯亮起那一刻,会更加震撼。 朱秀荣也停下了笔墨,拿着朱厚炜的米奇图,爱不释手。 “弟弟,这个花灯给我吧。” “弟,我要这个猴子花灯!” 姐姐和大哥纷纷央求朱厚炜,朱厚炜笑着道:“好呀,都是给你们画的。” “弟,你太厉害了!你可否给大哥画个威风点的图?” 朱厚炜:“……” “画大哥祭祀服图吗?那个很好看。” 朱厚照摇摇头:“不行,你给我画个像这个猴子一样的,身披战甲,上阵杀敌,孤军直入,单骑单枪,一往无前!” 朱厚炜:“……” 你要求还怪多的咧。 。m. 第107章 元宵节 月上柳梢头,相约去青楼。 正月十五正阳大街的夜晚格外的热闹,又加上今科会试的举子们陆续从大明各地抵达京师,因此京师格外热闹。 大街上处处都能闻到一股子醋味,逢人便拱手之乎者也,各处青楼画舫更是人满为患。 骑马斜倚桥,满城红袖招,灯红酒绿,人山人海。 唐寅和徐经等一名举人去了青楼,点几句词便能换来一顿白嫖,书中只有黄金屋的话在这一刻彻底具现。 宫外热闹非凡,宫内又何尝不是。 上元节这一晚,庆云侯周寿兄弟和寿宁侯张鹤龄兄弟纷纷入宫,弘治皇帝设宴外戚功勋,诸如昌平侯张懋、新宁伯谭佑、驸马都尉齐世美等功勋纷纷在这一晚入宫共祝元宵。 各家的小家伙们纷纷提着漂亮的花灯,这群小家伙都很要强,又加上最近和老师们学习绘画,很多花灯上的图案都是自己画出来的,各色各样,相互争艳。 小胖周元提着的花灯画卷是一匹骏马飞奔图,在灯火下那匹骏马神采飞扬栩栩如生,这画卷自然不是他画的,为了炫耀,他特地让他爷爷从外面请来的画师。 大胖周平提着的花灯画卷是一幅猛虎下山,花灯内点了两根蜡烛,微弱的亮光恰好出现在猛虎的眼眸中,看上去无比威猛。 “周平,这头大老虎是你画的吗?看上去好威猛啊!” 大胖周平道:“是我找……” 小胖周元咳嗽了一下,四岁的大胖周平赶忙道:“是我找我大哥画的,我大哥可厉害了!” 周元淡淡的道:“可惜你们不早点找我,不然我也能给你们画一幅,比外面好看多了。” 张柠提着仕女图花灯出来,笑着对周元道:“那你现在给我画一幅吧,我也想要。” 周元:“……” “张姐姐,这个么,时间太长啦,下次吧,我给你画个更好的。” “张姐姐,你的花灯也很好看。” “朱厚照和朱厚炜呢?”周平又问。 今天好不容易威风一下,他们手里的花灯得到了小孩子们的一致好评,又怎么不在朱厚照兄弟面前显摆一下呢? 这些小孩子们心思单纯,装逼的心思溢于言表,一点心机都没有。 张柠摇头道:“不知道诶,还没来。” 大胖周平哈哈大笑道:“一定是朱厚照他们没有好看的花灯,不敢来了。” 说话间,后面就传来朱厚照的大叫声:“哟哟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小弟弟。” 大胖周平面红耳赤。 上次周平认贼为兄,见到朱厚照兄弟要改口,一个叫大哥,一个叫大大哥,可不就是个小弟弟么。 周平刚要开口反驳,然后就看到朱厚照手里提着的齐天大圣图,虽然吴承恩还没创作出西游记,但那人身猴脸的齐天大圣,脚踏祥云,肩扛如意金箍棒,披风挂在身后,看上去帅的一塌糊涂! 周平立刻改口:“大大哥,你这个花灯好漂亮诶。” 周元:“……” 叛徒!我没你这样的愚蠢弟弟! 不过好说不说的,朱厚照手里的花灯确实好威风诶。此时在看自己的骏马图和他弟手中的猛虎图……简直就是垃圾啊! 张柠看到朱秀荣手中的米奇和唐老鸭的卡通花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赶紧来到朱秀荣面前,道:“秀荣妹妹,你这两个花灯好漂亮呀,你画的吗?我真没想到讨厌的老鼠也能画的这么好看呢。” 朱秀荣摇头道:“不是我画的,是弟弟画的。” 张柠看了一眼朱厚炜,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朱厚炜忽然开口:“你猜是大哥死了还是我死了?” 张柠浑身打个冷颤,赶紧抱住朱秀荣。 朱秀荣无奈,对朱厚炜道:“弟弟,你别吓柠姐姐了,大过节的。” 朱厚炜嘿嘿笑了一下。 “哝,这个鸭子给你。”朱秀荣将唐老鸭的花灯送给张柠。 张柠开心的道:“谢谢秀荣妹妹。” 朱厚照手里也提着两个花灯,一个扛着钉耙猪头的家伙,一个扛着铁棒猴脸的家伙。 一群孩子纷纷围在朱厚照面前,央求朱厚照将手里花灯给他们玩一下。 小胖周元此时也有些忧伤,为什么每次入宫,风头都被朱厚照这个家伙给抢了啊! 明明刚才自己那么威风,等这两兄弟出来就全部都不一样了,简直可恶啊! “你不疼吗?” 朱厚炜呆呆的看着小胖周元,周元有些奇怪:“疼什么?” 朱厚炜对朱秀荣道:“姐姐,你快看周元好厉害,他的火灯都烧到自己裤裆了,他都不觉得疼呢。” 周元低头,这才发现刚才发狠的时候,手一抖,花灯烧了,还烧到了他的丝绸长衫,精准打鸡。 “嗷嗷嗷!” 小胖周元小手乱扇,朱厚照急忙道:“快,快躺下!灭火!” 然后一群小孩子跟着朱厚照跑到周元面前,朝着躺在地上周元的裤裆就踹了下去。 周元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还不忘对朱厚照道:“谢谢你啊。” 朱厚炜:“……你们,为什么不去拿水来灭火?” 周元捂着裤裆,痛苦的道:“就是啊!” 朱厚照挠挠头:“不好意思,刚才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周元快哭了,他发誓下次再也不跟着爷爷来皇宫了,朱厚照简直是个可恶的小人! …… 正阳大街,青楼内的唐寅喝的有些多了,非但免费给青楼赠送一幅画,还题了一首词,青楼店家简直将唐寅当成祖宗一样供奉着。 几名赴京赶考的举人们聚在一块,最初唐寅还有些谦虚,可酒过三巡之后,他拍着胸口道:“不是唐某人吹牛,今年的会试唐某必定拿第一!” 谁都知道唐寅的才华之高,南直是科考大省,他都能脱颖而出成为解元,他当然有骄傲狂放的资本。 他丝毫没有谦虚,以唐寅的才华,今年会试的会元本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不过这种狂妄多少让其他举人们心中不悦,但谁都知道唐寅的才华之高,谁也不愿意去当面反驳唐寅。 。m. 第108章 会试外察 上元节后的第一场朝会,先是确定了五年一次的外察组成人员,弘治皇帝委以吏部尚书屠滽、右侍郎王鳌,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为领导班子,于正月十七日下地方考察天下及在任知府等官。 后又确定今年弘治二年会试于顺天府贡院二月初二开考。 每每大比之年就会出许多幺蛾子,尤其大明的这些闲散无聊的外戚。 比如张家兄弟在民间开盘,押注今年会试会元花落谁家,各考生的赔率都标注好,童叟无欺。 前来赌博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名会元热门人选前三分别是唐寅、伦文叙、王守仁。 唐寅的赔率定在一赔二,伦文叙一赔三,王阳明一赔六。 这三人都是明中叶很是著名人物,在时下名声也早就声名远播,伦文叙是广州府人,自幼聪明好学,奈何家中穷苦,被私塾先生看中,免费收为学生,八岁就能诗会文,二十二岁被推荐入太学,在太学内又成绩优异,在京名声极高。 唐寅自不必说,南直最耀眼的星,无论文章、诗词绘画都是佼佼者,被誉为吴中才子,南直五十年来最有希望连中三元的天才。 至于王守仁,其父是成化十七年状元,余姚人,和大学士谢迁同乡,年幼往来之师都是朝中高官,又因父亲是成化状元,才学机敏,也是今年会元的有力竞争者,只是三年不中多少给他减了点分。 寿宁侯张府。 张家兄弟激动的无以复加,自开盘才不过一天,他们获得的收入已经破了五千两白银,简直抢钱啊! 这未来还有半个月时间,最少五万两银子到账,最后就算赔,最少也能赚万两以上的白银! 都察左都御史一直憋着一口气,上次没收拾掉张家这两个败类,这次抓到机会,亲自上书弹劾,已经撕破脸了,力求将张家两个混蛋给弹劾失去爵位! 弘治皇帝在坤宁宫气的面色铁青,当天就命人去将张家两个混球给抓入后宫。 张鹤龄和张延龄并肩低着头站在坤宁宫大殿,像个犯错的孩子,脚尖在地上无措的画着圈圈,一副认错的样子。 朱厚照和朱厚炜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看着父皇斥责张家两个舅舅。 皇后娘亲不断劝慰弘治皇帝莫要动气,又狠狠痛斥张家兄弟,让他们将钱还给小民,勿要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认错可以,但还钱……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张鹤龄弱弱的道:“阿姐,我们又没偷没抢,开门做生意也不行吗?大明朝的外戚不能做官,但能经商的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察院的老狗这也能弹劾?我看他就是眼红!报复!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的质问道:“这是做生意吗?你们在赌博!开设赌场!” “那些小民才有几个子儿?一辈子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部投到你们的盘子里面,最后输的倾家荡产,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你们还有脸说这事经商?!” 张鹤龄小声道:“皇上,冤枉啊,赌博那是害人,可咱们这是童叟无欺啊,我们又不能操控科考,谁考中第一我们不还是要赔钱的吗?各凭本事,诚信经营。” 逻辑完美,舅舅威武! 朱厚炜暗暗竖起拇指,给两个舅舅默默点个赞。 张延龄也道:“皇上不也和大学士讨论谁会是今科会元吗?还添了彩头……一样的道理。” “你们!”弘治皇帝心口起伏,“来人!去,去将梁敏叫来……不,去镇抚司将牟斌叫来,将这两个混球给投入诏狱!” 张鹤龄哭泣道:“姐夫……我阿姐就我们两个弟弟,是,我们愚笨,不成器,天天惹皇上生气,可我们这次并非伤天害理啊,这是都察院报复啊,他在公报私仇,在利用皇上,皇上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啊!” 都这个时候了,舅舅依旧不肯放弃他们的钱,看得出来这两个家伙这次赚了不少啊! 张皇后赶忙道:“皇上,鹤龄他们也没说错,这也不算赌博吧?赌博是十输无赢,人家要是押中了,他们也会赔别人钱的。” “科考还有押题贩卖的呢,这总不能说也是赌博嘛。” 朱厚照淡淡的吃了一口枣糕,道:“娘,这还不算赌博吗?不算的话我也买。” “好啊!”张鹤龄微笑道,“大外甥要买谁,买多少……咳咳,皇上,我的意思是……小赌怡情,陪着大外甥玩一玩嘛,大外甥天天在东宫学业很苦,做舅舅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的。” 这一家子天才,难怪父皇年纪轻轻的就驾崩,就这么一群人才在,但凡是个操心的主,恐怕迟早被气出毛病来。 偏偏父皇就是个操心的皇帝。 张延龄举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我举报,周家也在开盘,都察院知道了就没弹劾周家的人,我要弹劾督察员左都御史闵圭。” 弘治皇帝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朕……皇后……你好好教育他们!” 他说完后,甩袖离去了,不想和自己妻子撕破脸,退一万步说,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想教育教育这两个混蛋,但现在想想和他们动气做什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两个家伙是人吗?屡教不改的东西,没心没肺,和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让自己更气。 只要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弘治皇帝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皇帝更是如此。 “大舅,我要买伦文叙一千两。”朱厚炜拉着张鹤龄的衣袖。 今年会试榜首应当不会是唐寅,如果按照历史轨迹发展,唐寅会被牵扯到舞弊案中,具体原因朱厚炜不明,但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发生,所以就少买点。 “好啊!好好好!伦文叙这个人还是很有才的,一千两只能赔三千两哦,舅舅建议你买一万两。” 简直是抢钱啊,张鹤龄心里乐开花,他笃定今年的会元肯定是唐寅!自家小外甥不懂事,能坑一点是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m. 第109章 弘治十二年大比 张皇后不知宫外的情况,对唐寅和伦文叙还有王守仁并不了解,但她太了解自己的亲弟弟了。 这两个家伙刚才那表情,分明就是在骗孩子。 朱厚炜摇摇头,一脸认真的对张鹤龄道:“舅舅,我也想买一万两银子的,但是我没有钱呀。” 张鹤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道:“没关系没关系,二外甥可以用盐引抵嘛。” “咱们兄弟府上还有一些盐引,二外甥只要答应我们找皇上给我们兑换食盐就行了,舅舅就当你买一万两的怎么样?” 朱厚炜道:“好哦!” 张皇后终于听不下去了,愤怒的指着自家两个弟弟道:“你们还要不要脸啊!他还是个孩子,你们的亲外甥,你们都骗?!” 张鹤龄赶忙道:“阿姐,这怎么会是骗呢,如果二外甥真的押中了,难道说我们做舅舅的还能不给他赔三万两的银子吗?” 朱厚炜仰着头对张皇后道:“是啊娘,我要赢了舅舅给我钱诶,他们不会骗我的。” 张皇后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家小胖孩子,你还是个小孩啊,你怎么能玩得过你两个舅舅呢?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对张皇后道:“就是啊娘!你还能信不过我们舅舅吗?愿赌服输,谁输了谁倒霉……大舅,我也买一万两的,和弟弟一样!” 张鹤龄简直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 两个小傻外甥,好啊,好好好!就欣赏你们这样头铁的样子,尤其朱厚照那一句愿赌服输,最后就算他们输了,也不会记恨自己,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愿赌服输,谁也别赖谁,我们可没逼你啊! “好!” 张鹤龄开心的道:“说实话,大舅一直很欣赏大外甥你的果决,如果在战场上,你一定是无往不利的大将军!” 大舅是专挑大哥的软肋去捏啊。 果然,大哥激动的道:“我要买二万两的!” 张鹤龄鼓掌:“一言为定!” 张皇后想阻止,朱厚照大声道:“娘!大丈夫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是太子,绝无反悔的道理,不然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二舅张延龄赶紧道:“没错!大外甥是大明太子,说出来的话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大外甥,二舅欣赏你!” 张鹤龄和张延龄对视一笑,小孩子真好骗啊,这转手就赚了三万两,虽然太子两兄弟没有给张家两位国舅现银。 但盐引就够了啊,大明从开国之后,开中制就一直伴随着明王朝,但到明中期后,开中制开始崩溃,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食盐的生产量跟不上盐引的发行量,导致现在即便大家手中拥有盐引都兑换不了食盐。 食盐在明朝又是暴利行业,这三万两银子兑换成食盐,只要从盐场把盐弄出来,转手就能翻一倍。 这不是暴利什么是暴利? 有了皇太子和蔚王的背书,皇帝想反悔都不可能,这可是太子和蔚王开的金口啊,君无戏言的!小孩子……那也是皇家的小孩子!不能说话不算话! 至于伦文叙……虽然他很有才华,但不好意思,有南直唐寅在,伦文叙就不可能取为会元。 除非唐寅在会试作弊,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输给伦文叙,所以这个钱,他们是赚定了! “这样吧,空口无凭,万一以后皇上又斥责我们,总该要找个凭据。” “大外甥,咱们写个字据如何?” 朱厚照道:“好!写!必须要写!” 张皇后怒道:“不准胡闹!不要和你舅舅胡闹!” “你们滚蛋!” 张家两兄弟一脸委屈,道:“阿姐……这钱也不是你的钱,咱们张家这么穷……啊不,我的意思是,万一大外甥赚钱了,做舅舅的还能不赔给他们吗?” “东宫也不富裕啊,给大外甥点零花钱怎么了?” 张皇后怒道:“你能保证伦文叙能取得会试第一吗?” 张鹤龄摇头道:“那不能,可万一呢?” 张皇后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那你们买唐寅的,反正赢了钱也能翻倍。” 张鹤龄:“……” 不妙,唐寅的赔率有点高了,待会儿回去要修改修改赔率,看来大家都认为唐寅考中第一的概率很大呀! 不过朱厚炜坚持道:“不改了娘,我就觉得伦文叙能考第一,他都能抡文呢,一听就很厉害。” 张皇后:“……” 张鹤龄激动的鼓掌道:“二外甥分析的很好,没错,这个伦文叙,抡这文学叙说第一,一听就是第一的料,绝对是会元第一,不会错!” 朱厚照点点头:“弟说的很有道理!我现在就去给舅舅你写字据,舅舅你到时候别赖账,把钱送给我们。” 张鹤龄微笑道:“那是一定的,舅舅从不说谎!” “好!” 就这样,舅甥双方达成了协议,张家兄弟激动雀跃的离开坤宁宫。 张皇后气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被骗了也好!你们两个小家伙就该要试一试失败的挫折,免得你们长大了被人骗都不知道,就当这次给你们狠狠教训一次!” “反正娘为你们好你们不听,等你们被舅舅骗了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人心的险恶!” 张皇后恨铁不成钢,也不去教育朱厚炜和朱厚照,等后面有他们哭的时候。 朱厚照呵呵道:“娘!你太轻视我们兄弟的智慧了!” “天下学问十斗,我和弟独占九斗!” 张皇后道:“是是,你弟占八斗半。” 朱厚照大声道:“错!弟占八斗,我要整数,我要占一斗!” 张皇后道:“你还很骄傲是吧?” …… 弘治十二年的会试越来越近,顺天府贡院已经开始戒严,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们已经不再参与办公,早早进入顺天府贡院考场。 与此同时,以吏部尚书屠滽、都察院右御史洪钟为首的外察考核班子,已经在地方上杀疯了! 单山西一地就坐罪处理了布政使方守、参政顾福、参议楚麟等布政司官,按察使吴伯通、副使张璁等悉数被罢官…… 。m. 第110章 杀疯了 五年一次的大明外察是常例,旨在肃清大明的官僚队伍。 这次由吏部和都察院组成的考察班子素来以公正严明为准,吏部尚书屠滽前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有风宪官的履历,本就嫉恶如仇。 吏部侍郎王鳌也素来以公正严明出名于任上,更别提现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三个嫉恶如仇公正严明的高官组成了大明弘治十二年的外察考核班子,在地方上真是大杀四方,丝毫情面都不讲究。 湖广布政司辖下的知府陈哲、毛智、孙识等,广西布政司辖下知府王俨、许坦、史书,广东布政司辖下施裕、林表、王坦等三百二十六员各年老有疾例致仕。 河南布政司使李云、参政徐杰、佥事余琦等三百七十七员各罢软无为。 山东按察使刘福、指挥佥事董宁、知府李哲等四十八员各才力不及例调用。 自外察考核班子从京师出发地方,到二月初,不过半个月时间,已经分别在湖广、河南、广西、广东、山东等地惩治了接近七百五十多名官吏。 这些地方官或是因为年老有疾,却依旧霸占官位不肯退去,被查出后立刻勒令其主动请辞。 或是因在地方软弱无能,没有作为,直接罢黜其官职。 或是因才能不够,不达标准,直接遣调其现有的岗位,朝下继续调整。 整个大明朝地方官人心惶惶,不断动用关系写文书去往京师,如果按照吏部和都察院这么考核下去,整个大明的官场都要震荡! 以前也不是没外察过,但每次都会控制在五百名左右的官吏调整,地方官早就将人都推出来了,就等吏部和都察院来考核,谁知这次吏部和都察院竟会如此猛烈,现在考核的进度还没到一半,已经惩治了七百多名,随着考察的继续,还不知多少官吏会被牵着其中。 这些地方官在京师多都有自己的恩师和关系网,现在全部人人自危,送去京师的书信多如过江之鲫。 …… 弘治十二年,二月初二,万众瞩目的弘治十二年己未科进士选拔终于如期而至,顺天贡院天不亮就已经人山人海。 会考的举人们纷纷光溜溜的在等待检查防止舞弊,进入考场后便有序进入自己的考棚,准备为期三日惨无人道的会试比拼。 鱼跃龙门,就在这一次! 唐寅和徐经一同进入考棚,两人都自信满满的来到自己考棚内,眼眸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多少还未进入官场的新科举子的梦想,他们现在还只是小白一个,还没被官场磨平棱角,各个意气风发。 主考官李东阳和程敏政等人数日前就被封闭在顺天贡院,等李东阳开口一句‘下放试卷’,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比拼正式开始! 二月初二,龙抬头,江西全境下了一场难能可贵的春雨。 一名身穿青色儒袍的白面书生,手持着问县学同窗借来的油纸伞,面色沮丧的走在乡间小道。 道路上都是泥泞,打脏了少年的青色儒袍,袍子的颜色已经掉色,显然是经常洗涤的原因所在。 少年不过十九岁,回到介桥村家中,便一脸为难,叹息的对父亲道:“爹。” 老父亲也身穿儒袍,标志着他曾也是一名科举身份,数十年醉心科考却连举人都未考中,如今年过五十,已无自信再去参与科考,将所有希望放在培养自家儿子身上。 “惟中,你脸色不太好也,出何事也?” 少年道:“今年,县学教谕让我们交一年的学杂费,合计十两银。” 严家并不富裕,因为父亲和儿子一同科考读书,花费可想而知,老父耗尽了家资依旧寸步未进,儿子考中了县学,奈何家中实在太穷苦,学费都是问邻居亲朋借的,少年不是廪生,县学也没有禄米补贴。 若是学费交不上,恐怕要从县学退了去。 可是村里能借的钱几乎都借光了,老父亲实在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问别人借钱。 “走!” 儿子前途为重,不管苦成什么样子,都要为儿子保驾护航。 春雨中,介桥村的一座座木屋前,老严秀才跪在泥泞的村屋前,恭敬的磕头叩首。 “哎呀!老严秀才,你这是干什么?” “当家的,快去给惟中拿点钱来。” “家穷,只能凑一两银子。” 严父严肃的开口:“逆子!跪下!” 十九岁的少年眼中含着泪花,跪地磕头道:“李大娘,惟中他年若是高中,定千万倍银子还回!谢谢李大娘,谢谢马叔!” 就如此,老严秀才带着儿子一路给村里亲朋好友左邻右居全部跪地叩首,堪堪凑成了十两银子。 少年跪在地上,颤抖着握着举全村之力给他凑成的十两银子,这份银子宛如千斤重,泪水和雨水冲刷在少年倔强的脸上。 少年抬眸,眼神坚毅的遥望北方,暗暗发誓:“我严嵩定会高中进士!今日诸位之恩,严嵩他年以国之力报答!” 严父带着严嵩回到村落房屋,紧紧望着严嵩,道:“惟中,我严家未来的希望全部靠你了。” “全村人的希望,也都在你了,你一定要高中,不要辜负村里的期望。” 严嵩紧紧握拳,发誓道:“我严嵩未来一定入阁为相!我一定会成为分宜之光!他年等我发达,村里每一个人都要去皇城为官!” “今日之恩,严嵩没齿难忘,一人得道,我要让鸡犬升天!” 严父点点头:“好!” 少年带着十两银子,和全村人的希望,毅然决然的踏上了乡道,朝着分宜县学出发。 雨越来越大,严嵩回眸凝望介桥村,一处处破败的房子,一个个褴褛的村民……他们那么善良,那么淳朴。 相信我,三年后的举试,我定会高中,有朝一日,我定会将全国一半财富全部搬到这里,让你们安享晚年。 十两银子的赠予,我一定会用百万两的银子来归还! 。m. 第111章 科考舞弊 弘治十二年,为期三天的己未科会试终于落下帷幕。 这届会试的策论题难如登天,好一些举人从顺天贡院出来的时候,人都是晕的。 这些举人都是经过乡试洗礼,对策论可谓十分精通,也认为策论恰恰是最简单的。可这次却不一样,第三题策论非常冷僻,难如登天。 程敏政给出的题目是从《退斋记》中出题,讲道理,很多举人醉心四书五经,可能看都没看过退斋记,更别提策问答题。 ‘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夫此四公,皆为当世之豪杰……’ 这道策论题,不知难倒多少学子,多不通晓,更别提从容作答。 不过好在这并不是八股题,对整个会试的影响不大,因为明朝的科考从来都是以八股论成败,但策论题却能关乎着考生的排名。 换言之,八股是你进入进士群体的敲门砖,但排名还需要看后面的策论等题。 “伯虎兄,衡父兄,考的何如?” 在会试结束后,唐寅和徐经等人便赴约和一些举人们共同庆祝。 最初唐寅还是保持低调谦虚,只是笑而不语,但酒喝多了便开始口无遮拦,又加上唐寅骨子里恃才傲物的性子,于是便拍着胸口道:“这次科考会试,唐某必取第一也!” 徐经也兴奋的道:“徐某说不定也能高中!” 一名举人好奇的问道:“策论这么难,伯虎都答出来啦?” 唐寅呵呵道:“你们没看过之文章,唐某却早有涉猎!” 几名举人对视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 二月初五开始,顺天府贡院便全面封闭,朝廷给科考阅卷官批改的期限也不过三天,三天内要将上千份试卷全部批改完成,并且放榜。 但在二月初六这天,民间忽然开始传举人苏州举人唐寅和江阴举人徐经联合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舞弊。 传说唐寅和徐经在弘治十一年年前,曾经内阁敕造吴宽举荐,拜谒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府邸,通宵达旦。 程敏政又为今年科考同主考官,因此怀疑程敏政配合唐寅、徐经作弊。 这种言论在京师被传播的越来越广泛,唐寅和徐经倒不以为意,不过只是某些嫉妒他们的举人使用肮脏手段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如果事情仅只在民间发酵,倒也不会影响这次科考的成绩。 然而在二月初七这天,监察御史华昶忽然上表一道奏疏,弹劾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舞弊,顿时在朝野掀起巨大的波澜。 ‘国家求贤以科目为重,公道所在赖此一途,今年会试,臣闻士大夫,公议于朝,私议于巷,翰林学士程敏政……’ ‘初场未入而论语题已传诵于外……’ 朝会上,当弘治皇帝听闻监察御史华昶的上奏后,脸色微变。 内阁大学士刘健和礼部尚书一同出列反驳御史,给出的理由是程敏政在年前并未出题,科考题目乃年后礼部会同大学士李东阳和五经考官一同出题,程敏政只有建议权,并没有定题权,况且所有科考题目都需经弘治皇帝批阅选择。 程敏政无法得知试题的具体情况,又怎可能提前泄题? 不过礼科给事中出列继续反驳内阁和礼部,程敏政虽只有出题权,但他可以将题提前泄露出去,其中存在侥幸之事,阴差阳错就考了这些考题,这难道不是舞弊? 况且自古科考都是抡才大典,取仕之重途,不可不察。 刘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给事中和御史等科道言官,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列弹劾程敏政的科道言官越来越多,也足以见得舆论影响力越来越大,毕竟科考关乎万千学子的命运,多录取两人,就有两名学子落榜,对他们不公。 为了还学子们公平,也为了还程敏政一个公道,弘治皇帝不得不开口道:“礼部侍郎徐琼。” 徐琼出列。 弘治皇帝开口道:“汝自协都察院同去顺天贡院,凡令李东阳会同五经同考试官,将场中朱卷凡经程敏政看中者重加翻阅,从公去取,以息物议。” “今年放榜日推迟至三月二日。” “遵旨!” …… 内阁。 在朝会结束后,刘健和谢迁抵达内阁值庐,谢迁依旧有些不相信,对刘健道:“阁老,克勤礼部侍郎也,又兼皇上和蔚王之老师,怎可做出营私舞弊之事?” 虽说明朝的很多老师都会为未来仕途考虑,而优先选择有才的后辈拜入自己门下,好给自己未来仕途做个保证。 但这种事在程敏政身上是说不通的,他不需要去招揽什么学什么充入自己名下,他已经有大明朝最牛的两个学生了。 至于钱财贿赂,一个礼部侍郎,想要获取钱财实在太简单了,何必做这种危险之事? 任何人在科考上做手脚,结果如何,都心知肚明,大明朝这么多年来,贪污者不胜其多,可谁敢在科举上做贪污舞弊之事?这不是找死吗? 其他地方贪污,兴许还能贬官,但在科举上要查实了舞弊,那就不是贬官致仕那么简单,谁敢拿着自己身家性命冒险,仅仅为了一点钱财? 刘健点点头:“老夫知晓。” 谢迁压低声音问道:“阁老有何高见?” 刘健点了点面前的奏本,道:“自屠尚书外出考察,汝可见南直多少官吏被罢黜?” “梁储在南直主持过乡试,又欣赏唐寅,王鳌南直人,又是这次外察的主官之一,程敏政南直人。” “外察的动静太大了啊!” 谢迁愣了愣,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不由脸色微变:“阁老的意思是……有人想用科举舞弊转移注意力?” 刘健摇摇头,“不是有人,是有很多人……事情才刚开始,却也不知这次会牵连多少人啊!” 但这些毕竟都是刘健的猜测,不然他实在找不出理由,为什么会有人举报唐寅舞弊,同时将矛头对准礼部侍郎蔚王的老师程敏政! 这分量……太大了!也只有这么大分量的人,才能转移外察的注意力! 。m. 第112章 被捕 都察院和礼部一同进了顺天贡院,此时程敏政才将卷宗批阅完成,正意和李东阳离开顺天贡院,两人本就是好友,打算出去聚一聚。 见到礼部左侍郎徐琼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到来,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放榜之事。 “克勤,劳烦你跟着都察院回避一下,都察院会问你一些话。” 程敏政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位上司,问道:“徐大人,怎么?” 徐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都察院监察御史华昶弹劾你参与科考舞弊,我们要调查一下卷宗了解一下情况。” 程敏政脸色大变,中气十足的怒喝道:“胡言乱语!风宪为何胡乱弹劾?理由何在?” 如果没有任何理由,风宪官就随意弹劾,那程敏政如何也不能跟着都察院去调查,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今天你风宪官无缘无故就弹劾一名三品的礼部侍郎,明天你要是弹劾内阁,六部尚书,是不是这些高层都不办公了?全部跟着你随意去调查? 徐琼道:“华御史有理由,外面都在传言唐寅和徐经作弊,而年前唐寅和徐经随着吴敕造拜访过你的府邸,通宵达旦,这是华昶弹劾你的理由所在。” “克勤,先跟着都察院去吧,本官相信你是正人君子,调查清楚明白也好向天下人解释。” 李东阳盯着礼部左侍郎徐琼,沉声道:“皇上的意思?” 徐琼道:“皇上也无奈,御史科道的人弹劾太多,若不给一个交代,朝堂会翻天。” 李东阳暗暗点头,道:“看来东谷也要查一查老夫了?” 徐琼不卑不亢的道:“皇上倒是没这个意思,下官也只是例行问一问而已,阁老勿要见怪。” 李东阳噢了一声,道:“好!” …… 程敏政跟着都察院来到了贡院的侧殿,只是程敏政神色呆滞,任凭都察院问话却充耳不闻。 他满脑子都在想四个字‘瓜田李下’。 这是他的学生蔚王在看了《君子行》后询问自己的话,那个时候程敏政对朱厚炜保证过,他作为朱厚炜的老师,一定会恪守礼仪,给朱厚炜起师表作用。 但却因为这四个字,他现在身陷囹圄,不由开始思索那时朱厚炜是不是就在提醒自己什么? 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预知到未知之事?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预知呢?而是通过他缜密的分析呢?自己是科考主考官,年前就定下的,朱厚炜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主考官不易和考生接触,以免出现瓜田李下的情况? 这个解释倒是能说的通,但不吝更让程敏政震惊了,如果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想这么多,未免太妖孽了点,他宁愿相信当初的朱厚炜只是随口提的,。 “程大人,还请配合下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再次开口提醒。 程敏政眯着眼,盯着这名年轻的官吏,眼中多带着不屑,因为对方在审问自己的时候,身上高高在上的神态就是在审一名罪犯。 “换个人来。”程敏政淡漠的开口,“你还没这个资格审一名正三品的礼部官!” 都察院这名年轻的佥都御史脸上很是不悦,“程大人,请记着自己身份。” 程敏政冷冷的道:“我记得,礼部右侍郎,钦定皇二子蔚王老师,本官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本官还不是罪犯,皇上还没给本官定罪!” 那名年轻的御史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态度出现问题,刚要开口,程敏政便道:“换个人来!” 外面的右副都御史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 刚才他一直在调查卷宗,程敏政确实批阅过一些卷子,甚至还说过一份卷宗当录第一,定是南直唐寅一类的话。 只是那份卷子不是唐寅的,是太学生伦文叙和王守仁的卷子,和唐寅没有任何关系。 “篁墩先生,不要置气,年轻人不懂事,来喝口茶。”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仲则笑着开口。 “篁墩先生年前和唐寅、徐经聚会所为何事?” “唐寅是梁学士最看重的人,在南直乡试的时候,梁学士又是唐寅主考官,听闻篁墩先生和梁学士私交甚好,梁学士惜才,叮嘱过唐寅来京的时候要拜访篁墩先生,先生会不会在酒后无意和唐寅探讨过什么学问?” 程敏政哼道:“唐寅是南直人,本官也是南直人,本官见的不是唐寅,而是同乡吴宽,吴宽带着几名学生来找本官探讨绘画之事,本官是蔚王师,和唐寅探讨的自然只是绘画之事!” “是么?”陈仲则微笑道,“仅仅只是绘画么?” 程敏政淡漠的道:“是!” …… 东宫。 朱厚炜今天跟着吴宽学完了绘画,好奇的问道:“老师,程先生会试监考也结束了,什么时候来教我学问呀?” 吴宽愣了愣,不过还是含笑道:“应当快了,殿下勿要着急。” “哦。” 放学后,朱厚炜便去找了大哥朱厚照,朱厚照带着朱厚炜趴在东宫正殿,两个小家伙正围在竹筒前,看着蛐蛐斗架。 “弟,科考好像结束啦,也不知道谁是今年新科第一啊,要是伦文叙,咱们可就能赚很多钱呀!” 朱厚炜道:“那要不是,咱们不是亏很多钱吗?”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我们又没给舅舅钱,亏什么呀。” “盐引也是钱啊。” 朱厚照道:“咱们答应了舅舅,父皇可没答应,到时候让父皇揍我一顿,舅舅还敢要盐引吗?” 朱厚炜一脸佩服,大哥实乃人才也! 这都行?我怎么没想到。 刘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殿,殿下,恐怕今年会试的名次要下个月才能出来了。” 朱厚炜微微蹙眉,问道:“为啥这么晚?” 刘瑾赶忙道:“回二殿下的话,外面,外面传说南直举子唐寅和徐经科考舞弊,主考官程……” 他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朱厚炜,知道程敏政是朱厚炜的老师,两人关系极好。 “程大人也就是殿下的老师,被监察御史弹劾配合唐寅舞弊。” 。m. 第113章 让子弹飞 朱厚炜当即就愣住了,呆怔的看着刘瑾,突然道:“放屁!” 刘瑾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二皇子发这么大的火,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小奴,小奴也不知道原因的,小奴也认为程先生一定不会舞弊。” 朱厚炜意识到自己失态,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你下去吧。” “喏。” 刘瑾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朱厚照赶忙劝朱厚炜:“弟弟,你莫要生气,一定是外面那群御史搞错了,他们天天就喜欢惹是生非,舅舅在祭祀睡觉都能被弹劾,这群御史最是喜欢找茬。” “程老师一身浩然气,怎会做那种腌臜的事呢?” 朱厚炜当然相信程敏政,但问题是为什么啊?他已经隐晦的提醒过自家老师不要做瓜田李下的事,程敏政也答应过自己说他为人师表一定会给朱厚炜做表率。 朱厚炜的老师他自己了解,老师说过的话不会不作数,他明知自己是今年会试主考官,为什么还要提前接触唐寅和徐经这伙人? “我去找父皇。”朱厚炜说着就朝东宫外走,朱厚照赶紧拉着朱厚炜道,“弟,外面的文官不让你去乾清宫,现在乾清宫那边说不定还有外人在,你要去了又会被弹劾。” 此前就有外廷文官弹劾过朱厚炜和弘治皇帝,避免弘治皇帝太过于宠溺朱厚炜而造就汉朝孝武皇帝的悲剧,自那以后弘治皇帝就再也没有带朱厚炜去过乾清宫。 不过朱厚炜管不了那么多:“大哥,程先生是我的老师啊!不管他有没有参与舞弊,只要这么被弹劾,他这辈子就完了。” “你不了解我老师,他一身都是儒家气,名声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我怕他想不开。也想去问问父皇到底怎么了。” 朱厚照安慰自家小弟,道:“我知道的,你等着,大哥去乾清宫帮你找父皇,给你叫过来你亲自问。” 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替自家小弟遮风挡雨,外面文官会弹劾朱厚炜,但不会弹劾他这个皇太子,他不想让自家弟弟再次受到外人的欺负。 “好!谢谢大哥!”朱厚炜道。 朱厚照愣了一下,然后搂着朱厚炜的肩膀道:“胡说,咱们是亲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要照顾你啦,以后不许说这些。” “哦。”朱厚炜有些感动的看着朱厚照嚣张的迈着王八步离开东宫。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在问诏内阁六部都察院,先是礼部和都察院回话,表示并没有发现程敏政参与和唐寅舞弊,会试经过程敏政批阅的卷宗他们都查过,唐寅和徐经的卷宗并非程敏政批阅。 但都察院御史华昶认为这不足以就表明程敏政就没有参与舞弊案,今年会试的策问题实在太偏,多数学子都没有答出来,能答出来者更是寥寥无几,为什么唐寅和徐经偏偏就读过这种冷门的文章,并且给出完美的答卷? 这点很可疑。 内阁敕造吴宽出列反驳华昶,义愤填膺的道:“你的意思不外乎便是年前唐寅和徐经拜访过克勤,那次本官也在,我们只是在探讨绘画之事并未涉及到其他言论!” 华昶依旧不卑不亢的道:“启奏皇上,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臣祈求缉拿士子唐寅和徐经问诏。” 礼部郎中李时出列道:“臣祈皇上暂放程侍郎出顺天府。” 李时,南直镇江府人,成化二十三年进士。 刑部尚书白昂也出列对弘治皇帝建议道:“皇上,克勤为人刚正,且现在无真凭实据,若继续让克勤羁于顺天贡院,空有凌辱之嫌,臣请皇上暂放克勤归政。” 白昂,南直武进人。 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建议暂时将程敏政从顺天府贡院释放,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下令道:“暂放程敏政归去。” “着锦衣卫镇抚司缉拿唐寅和徐经问个清楚明白。” “退朝吧。” 等一众官吏离去后,怀恩才来到弘治皇帝身边,小声道:“皇爷,太子殿下来了。” 弘治皇帝苦笑了一下,道:“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朕这个长子有做大哥的担当。” 他知道朱厚照肯定是替他弟弟来乾清宫的,于是道:“跟朕出去吧,这小子一定是要把朕拉到东宫去的。” 弘治皇帝背着手从大殿出来,恰好见到暖阁外的朱厚照。 “父皇……” 弘治皇帝道:“朕知道,去东宫还是春和宫?你弟在哪里?” 父皇这么厉害?我还没开口呢。 “在东宫。” “走吧。” 一路无言,很快抵达东宫,朱厚炜焦急的迎上弘治皇帝,急忙开口道:“阿耶,老师他……”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进去说。” 东宫正殿内,弘治皇帝落座,端着茶水呷了一口,一个上午还没喝一口茶,口干舌燥。 “都察院监察御史弹劾你老师与南直学子唐寅、徐经参与舞弊。” “年前他们随着吴宽一同去拜访过你老师……” 弘治皇帝简单将事发过程告诉了朱厚炜。 果然,老师还是接触到了唐寅和徐经。 “父皇,老师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参与舞弊啊?他还是礼部侍郎,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冒这么大风险,一定是都察院搞错了。” 朱厚照点头道:“就是!这群御史真像个苍蝇一样,谁都能咬一口!父皇你调查清楚可要好好惩治一下这些御史了!” 弘治皇帝微笑着点头,道:“朕也相信程敏政不会舞弊,但孰真孰假朕分不清楚,阿耶知道你和老师有深厚的感情,但任何时候都不要被情感蒙蔽了眼睛,生在帝王家,就要摒弃一切情感,保持中立。” 上位者也很痛苦,朱厚炜虽然知道父皇说的对,但他实在不愿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授业恩师,这对程敏政来说无疑是一种人品上的不信任和侮辱! 气氛忽然变的有些沉默,弘治皇帝开口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儿子呀,大明王朝的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嗯? 朱厚炜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再等等,慢慢看。”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m. 第114章 唐寅被捕 在正阳大街三七巷内的一处叫进士邸舍酒楼内,一名中年奴仆找到了才落榜的举人南直吴县人都穆。 灯火点点,春风摇曳,幽静的邸舍内,那名中年奴仆开门见山的道:“阁下名落孙山,仅差一名便能高中进士。” 南直举人都穆无奈摇头,狐疑的盯着对方,询问道:“阁下什么意思?” 中年奴仆开门见山:“听闻足下和唐寅、徐经乃同乡好友?” 都穆微微愣了愣,道:“什么意思?” “作伪证,证明他们在你面前讨论过《退斋记》?” 都穆眯着眼,语气冷淡的道:“放肆!他们乃是我的同乡,至交好友!你以为我不知他们深陷舞弊风云?你让我出卖好友?你让一个苦读三十年圣贤书的儒生出卖好友同乡同窗?” 中年奴仆不疾不徐的道:“他们未被录取,朝廷会朝后在增添两个进士名额。” 都穆:“具体我要怎么做?” …… 春风潜入夜,弘治十二年二月初九这晚注定不平静。 熟睡中的唐寅和徐经被一群锦衣卫闯入邸舍,当即抓捕归案,送入北镇抚司诏狱。 唐寅和徐经大呼冤枉,但无济于事,直接被投入镇抚司牢狱,等待明日审讯。 翌日一早,阳光明媚,入春之后褪去了寒气。 东宫,吴宽如往日一样来明德殿执教朱厚炜,虽然外面风波诡谲,但朱厚炜的教育依旧要继续。 只是朱厚炜实在无心学习,见到吴宽便问道:“先生,老师为什么要接见唐寅和徐经?他难道不知道他是主考官?他难道不知道唐寅和徐经是即将参与科考的举人吗?” 吴宽沉默了一下,叹息道:“看来殿下都知道了。” 昨天吴宽不愿将这些事告知蔚王,就是怕他学习分心,但还是没瞒住。 吴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起初我送拜帖给克勤的时候,他也是不愿见的,但后来又接见了唐寅和徐经,那晚我们单纯的在谈论绘画技巧。” “那时老夫也不知道即将执教殿下绘画,克勤也不知晓,但他知道殿下喜绘画,于是便想聘请唐寅,这才接见了我们。” “那晚我们讨论的都是执教殿下绘画之事,并无其他。” 朱厚炜呆怔了一下,原来老师之所以没有避讳的去接见唐寅是为了自己的绘画事。 看朱厚炜一脸担忧的表情,吴宽暗暗点头,程敏政是个好老师,蔚王也是个好学生,真正做到了恩师如父。 他安慰朱厚炜道:“殿下莫要担忧,克勤绝不会做那种腌臜事,不会出事的。” 朱厚炜点头:“嗯!我相信老师!” 现在朱厚炜唯一担心的是自家父皇那一番别有意味的话,什么叫大明王朝发生的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大明外廷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上午的课业很快结束,朱厚炜赶忙去找了朱厚照,问大哥外面的情况。 朱厚照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诶。” “刘大伴你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啥事了吗?” 刘瑾道:“回殿下,吏部和都察院在外察,已经罢黜了接近上千名官吏啦。” 朱厚炜若有所思,难道老师被弹劾是和这事儿有关? 但他想不出来这能有什么关联,外察的事又不是老师在主持。 “大哥,我想见一见老师,你帮我召他来东宫。” 朱厚照叹口气:“弟啊,大哥早就召了,你想到的大哥能想不到吗?” “程先生不愿来东宫,他给我回话说他现在处境比较敏感,不愿牵扯到你。” “他让你等着他清清白白的再次进入东宫,让你不要替他操心。” 见朱厚炜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朱厚照拍了拍他肩膀道:“弟你放心吧,程先生肯定不会出事的。” “嗯。” …… 镇抚司今日一早开始突审唐寅和徐经,两个儒生一辈子都没进过牢狱,哪儿能顶得住锦衣卫专业人员的审讯,紧张到连连忘词,前言不搭后语。 尤其徐经,更是多次前后口径不符,一会儿说去程敏政家只是讨论绘画,一会儿说是去拜访同乡前辈。 唐寅虽然才华横溢,但进诏狱后也乱了方寸,说此前的主考官梁储让他入京拜访程敏政。 然后又说吴宽带着他一同去拜访了程敏政。 镇抚司又审徐经,问他有无给程敏政赠送钱财的行为,徐经矢口否认,但他说他给了程家门子钱财。 徐经是南直的盐商之家,家资丰厚,赠送门子钱财的行为历来都会做,这并没有什么稀奇,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和这些门子打好交道,日后中第在拜访程敏政会容易点。 镇抚司将整理好的口供全部录入,这些事他们一点不敢马虎,盯着镇抚司的可不仅仅是大明皇帝,文官们也都虎视眈眈,但凡一点失真的口供,文官们会撕了锦衣卫。 二月初十,镇抚司将口供全部上交内阁。 京师的舆论逐渐高涨,毕竟数千学子在等着今年会试的榜单,只要榜单不下发,他们就无法回地方。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在张家兄弟那边买了赌注,都在急切的等着今年的会试榜单,朝廷的压力与日俱增。 二月初十这天清晨,弘治皇帝再次召见百官,就弘治十二年科考案开朝。 先是内阁提交镇抚司口供,而后监察御史华昶和六科给事中轮番弹劾程敏政。 按照徐经的口供,他确实有买通程府的嫌疑,程敏政脱不了干系。 又加上徐经前后口供不一致,更添了诸多疑点。 礼部郎中李时等人则建议将此案移交三法司,他们不相信锦衣卫提供的证词,认为锦衣卫未必不会严刑逼供。 总而言之,这场本来看似简单的科考舞弊案,随着时间的进程,渐渐开始发酵并且扩散。 程敏政依旧没有洗脱嫌疑,弘治皇帝不得不令以刑部尚书白昂为首的高官组成三法司法庭,再次对弘治十二年科考舞弊案进行重审! 监察御史华昶上奏,祈求弘治皇帝先羁押程敏政,他认为诸多疑点来看,程敏政依旧有很大嫌疑,应当羁押等审。 。m. 第115章 图穷匕见 二月十三,自程敏政被羁押刑部牢狱已有三日,唐寅和徐经被羁押已过五日。 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组成的三法司分别对唐寅、徐经进行审查,又对程敏政进行对问,在此期间,他们又分别请内阁大学士主考官李东阳以及内阁敕造吴宽前来配合调查。 二月十四日,刑科给事中一则奏疏宛如一颗石投入河流,溅起了一阵阵浪花。 刑科给事中弹劾刑部尚书白昂、礼部郎中李时等包庇程敏政,结党营私,不该成为这次三法司审查官。 白昂和李时以及程敏政都是南直人,又加上吴宽也是南直人,所以审查出来的结果皆不可信,这群御史和给事中纷纷上书弘治皇帝,请求刑部换人,礼部回避,再次对科考舞弊案重新调查。 二月十五日,大理寺抓捕唐寅和徐经的同乡南直吴县人都穆。 按都穆交代,唐寅和徐经于去年年关,在他面前讨论过《退斋记》的内容,曾着重讨论过双程、张载、朱熹四大儒,而这次会试的策论就着重考退斋记里面关于四大儒的内容。 都穆的供词出来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对这场舞弊案添上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二月十六日,工科给事中,湖广布政司使,云南布政司使,福建按察使等一同弹劾吏部右侍郎王鳌。 这次都察院和吏部联合外察,已使一千二百名做罪论处,但南直和浙江的官吏受到牵连者微乎其微。 尤其南直为最。 他们弹劾王鳌的理由是,王鳌本就是南直人,如今京师高官悉为南直,在程敏政被羁后,李时、白昂、吴宽等先后替程敏政开罪,此无异于南直结党。王鳌又在这次外察党同伐异,其心可诛,请皇上当即罢黜王鳌! 这次外察关于浙江的官吏也很少收到处分,盖因主官吏部尚书屠滽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一为浙江宁波人,一为浙江钱塘人,此也为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之举! 结党,在任何时代都被视为皇权最大的威胁,无论再仁慈的皇帝,都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哪怕仅仅只是一点苗头,都会让皇帝警惕万分! 党同伐异的危害太大,历史上唐朝牛李党争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明朝的皇帝当然会吸取历史教训! 这么多官吏同时上书弹劾外察主办官,立刻让弘治皇帝重视起来。 当他在拿起名单去查阅,果真发现南直官吏和浙江官吏收到牵连最少!这怎能不让弘治皇帝起疑心。 弘治皇帝暂时停下唐寅舞弊案,立刻召见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部院高官。 奉天殿内,刘健和谢迁对望一眼,尤其谢迁,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科考案爆发后,为什么刘阁老神色那么古怪。 恐怕那次刘阁老就猜测出来这场科考舞弊案,不单单只是京师内的一场暗中斗争,更多原因还是在这次外察上! 屠滽三人这次在外面做出的动静太大了,牵扯出来了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让这三人继续查下去,整个大明还不知有多少官吏会因为他们三个断送前途。 这些官吏从来都不是一个个体,地方上的官有京师的老师,有当地的同乡,有一同科考的同窗,各种关系网复杂,牵一发动全身,怎么可能任由屠滽、王鳌和洪钟在外面兴风作浪? 想要按住这三人手中的刀,就不能在外面使力,所以他们将目光放在了京师! 科考舞弊案就是转移注意力的最佳条件,程敏政的分量也足够大,又加上程敏政是南直人,一旦程敏政出事,肯定会有南直同乡说情,然后再成功引到屠滽等人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上,一切顺理成章! 一切的脉络渐渐清晰,刘健和谢迁两个老狐狸此时已经心里明朗。 弘治皇帝绕过内阁首辅,问谢迁道:“谢阁老,这几布政司上书的奏疏你怎么看?” “为何浙直的官吏很少被波及到?” 谢迁是浙江余姚人,弘治皇帝绕开刘健问谢迁,必定是怀疑谢迁的影响力,他是浙江最高的官,屠滽和洪钟又也是浙江人,地方弹劾两人结党营私,那他们最大的结党头子不就是谢迁? 谢迁立刻拱手请罪道:“启奏皇上,微臣不知,微臣身为余姚人,自当避嫌,臣祈求致仕以证清白!” 弘治皇帝道:“朕只是让你说说看法,并未说谢阁老就同他们结党。” 谢迁拱手道:“启奏皇上,臣为浙江人,如何说都会落人口舌,请皇上召问他人。” 弘治皇帝又看向刘健,问道:“刘阁老以为如何?” 刘健出列,他沉思片刻,才开口道:“皇上,如此多人上奏弹劾,无论是否确有其事,都该召屠滽、洪钟、王鳌回京自述。” 刘健又怎能不清楚弘治皇帝所想,但凡有一点这种可能,弘治皇帝都要问清楚明白,不管对方有没有结党,最起码皇帝要给出一种态度,让更多的人知晓在大明朝结党的严重性。 因此刘健才建议屠滽等人回京自述。 弘治皇帝点点头:“就如刘阁老所言。” 大理寺少卿出列,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案情查出新进展。” 整个大殿的高官都在关注弘治十二年这场舞弊案,到现在还没查个明白,天下诸多举子们都在等待放榜,距离三月初二放榜日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能在这么拖下去。 弘治皇帝盯着大理寺少卿,道:“说。” 大理寺少卿将唐寅和徐经的南直同乡都穆证词告知弘治皇帝,监察御史华昶立刻出列奏对道:“皇上!若非徐经早知晓科考试题,又怎会与唐寅谈论如此偏僻的学问?” “臣祈求皇上立刻定罪唐寅、徐经会同礼部侍郎程敏政!” 弘治皇帝又质问大理寺少卿道:“证词乃他一人所为,可与唐寅徐经对质过?” 大理寺少卿摇头道:“尚未。”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乃刑律官,怎可如此糊涂?!若是此人构陷又当如何?” 。m. 第116章 与子谈心 刑部的牢狱还算干净整洁,毕竟能进皇城刑部羁押的都是高官权贵。程敏政自被羁押刑部到现在已经过了五日。 春和殿,朱厚炜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去东宫上学,也没去坤宁宫。 张皇后和朱厚照都知道朱厚炜的想法,都默契的没有派人去询问原因。 果不其然,今天中午的时候,弘治皇帝便带着太监来到了春和殿。 朱厚炜托腮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外面的春日暖阳折射在朱厚炜的胖胖脸蛋上,小家伙坐在那里发呆。 “吴先生说你两天没去东宫上学了,你大哥说你快要病死了。” 朱厚炜:“……”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口气:“你大哥虽然顽劣皮实,但脑子是聪慧的,他知道吴宽肯定要找朕,所以才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朕来找你。” “朕也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这小家伙看上去总是人畜无害,可心里的想法比较多,也比你大哥聪明,朕都清楚。” 弘治皇帝坐在朱厚炜旁边,春和宫的婢女端着茶水过来,然后离去,殿内只剩弘治皇帝和朱厚炜爷俩。 “上次外廷文官弹劾朕不让你去乾清宫,自那以后你就再也没要求去过,你想见朕,只能通过这种办法。” “说吧,你想要做什么?”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道:“阿耶,我想去刑部看看程老师。” 弘治皇帝笑着道:“好。” 朱厚炜有些奇怪:“阿耶你不阻止我吗?外廷文官不会为难你吗?” 弘治皇帝微笑道:“首先你是朕的儿子,朕疼你还来不及了,为什么要阻止你?” “外廷文官不会为难朕,咱大明以孝悌治天下,你是程敏政的学生,尽管自己老师身陷囹圄,做学生的去看望老师,这没有什么不妥。” 弘治皇帝端着茶喝了一口,示意朱厚炜先不要着急,这才慢吞吞的开口:“朕之前不让你去见程敏政,是有些事还没搞清楚。” 朱厚炜赶忙道:“现在搞清楚了吗?”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清楚了。朕说了你不要怨恨朕。” “啊?” 弘治皇帝自顾自道:“自科考舞弊案发生后,锦衣卫和三法司都在积极调查。” “朕此前告诉过你,咱大明朝发生的任何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这次也是一样。” “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在地方外察,地方官吏被处理的越来越多,此前平均一次外察处理有问题的官吏也不过五百余人,这次已经处理快一千五百多名官吏了。” “地方官坐不住了,所以他们需要在京师搞一场动作来转移外察的注意力,同时让外察队伍尽快回京。” 朱厚炜惊愕的道:“阿耶,舞弊案就是他们的搞出来的动作?”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也没有实际证据去证明如此,但朕心里是这么想的。” “昨天都察院御史和科道给事中忽然开始弹劾程敏政结党,在科考案爆发后,南直人刑部尚书白昂和礼部郎中李时以及你现在的老师吴宽等纷纷替程敏政上书辩驳。” “御史们觉得这些人和程敏政都属同党,在朝堂上相互庇佑,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他们又弹劾南直人王鳌,和浙江人外察主官屠滽、御史洪钟结党,因为这次外察官吏被波及最少的就是浙直官吏。” “唐寅和徐经也是南直人,程敏政也是,在来之前南直乡试主考官梁储和南直人吴宽就替唐寅保驾护航,给他开路,引荐给程敏政。” 朱厚炜不礼貌的打断弘治皇帝话,道:“老师找他们是为了给我找绘画的老师。”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朕知道。” “可你能保证程敏政没有惜才之心吗?唐寅和他是同乡,又是后辈的青年才俊,只要唐寅考上,那就是程敏政的学生,未来在官场上就能互帮互助,这样的门生多点,对程敏政来说当然有好处。” 朱厚炜不高兴的道:“阿耶,老师人品正直,不会做这些的。” 弘治皇帝道:“你看,朕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很多事朕不想和你说,你这小家伙,有时候感情太丰富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保持中立的去想,你是大明的皇室,处理任何事都不要带个人感情。程敏政是你的老师,同时也是朕的老师,如果朕和你一样这么去想事情,那结果就会失去公允。” “孩子,朕是皇帝啊,朕不得不去考虑结党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丁点,朕也要给杜绝了。” “你知道在大明朝结党……或者说在任何时代结党对皇权威胁有多大吗?他们只要成了一个圈子,不断扩大,就会无限弱化朕手中的权力,他们可以打击异己,党同伐异,那个时候朝堂上就没有其他声音,这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朝是他们的大明朝,还是朕朱家的大明朝?” “或许程敏政是清白的,站在你的角度上来说,你老师一定是清白的,朕也选择相信,但朕不得不做给外面的文官看,让他们知道朕对结党的重视!” “这是文官给朕摆出来的一道阳谋啊,赤裸裸的阳谋。朕败了,败的一塌糊涂,即便朕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对抗朕外察的手段,朕也不得不防!” “贪官污吏可以有,可以源源不断的存在。但咱们老朱家手中的权力不容许有任何散失!” 说这句话的时候,弘治皇帝脸上带着果决和狠厉! 朱厚炜还是小瞧了这次简单的舞弊案,也小瞧了外面的文官,他知道这个时候父皇一定是最无奈的,也理解了弘治皇帝的不容易。 “让你老师在等等吧,朕也没为难他,他在刑部也没有人会虐待他。” “舞弊案还是要调查,结党案也要调查,都要查清楚,不仅给程敏政一个公正,也给外廷文官们一个态度。” 顿了顿,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大理寺查到唐寅的同乡都穆举报唐寅和徐经,说唐寅和徐经在他面前提过科考的内容。” “你老师这次出题很孤僻,可唐寅徐经却提前知道了内容,因此三法司才会如此重视,原本简单的案子一直拖到了现在。” 。m. 第117章 探监 春和殿内,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父子两人沐浴在阳光下,进行一场长达半个时辰的谈心。 大明朝的皇帝当真是如履薄冰,世人都说皇帝好,可真正做到这个位置,却要处处谨慎,防止大权旁落,防止江山被异族侵略,防止成为亡国之君。 防着文官,防着老师,防着任何人,谁也不能相信,脑海清明,保持绝对中立,摒弃一切情感。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得到的不仅仅是生杀大权,更多的是扛在肩膀上的万石重的责任。 朱厚炜跟着弘治皇帝学的东西越多,越觉得大明朝的皇帝不好做,要是没有足够的权谋和手段,大概率会成为傀儡。 “好了。”弘治皇帝开口道,“朕今天就和你说这么多,能理解多少全部看你自己,你想去看你老师就去看吧。” “朕会吩咐外廷官吏给你开路。” 顿了顿,弘治皇帝又对自己贴身老太监怀恩道:“你陪着蔚王去刑部。” 有怀恩在,做一切事都会很便利,尽管朱厚炜是大明的二皇子,但毕竟没有实权,别说朱厚炜了,朱厚照也是一样,外廷文官依旧不买朱厚照的账,毕竟他只是太子,还没有成为大明朝的皇帝。 怀恩躬身道:“老奴遵旨!” 弘治皇帝吩咐完后就背着手离开了,乾清宫还有很多事需要他这个皇帝处理。 望着老父亲背着手离去的背影,朱厚炜忽然开始有点心疼他。 父皇不容易。 怀恩恭敬的对朱厚炜道:“蔚王殿下,请。” “嗯。” …… 刑部牢狱内,程敏政的牢房干净整洁,毕竟是礼部侍郎,而且还没有定罪。 程敏政坐在木质的床上,额头上微微有汗侵出,神色略显痛苦。 自从他进入刑部牢狱后,他背后便开始瘙痒甚至有些微微疼痛,现在变得有些严重起来,不过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无论如何也不会以生病的理由请求离开刑部牢狱。 这是作为儒生的倔强,他不愿世上人对他抱有任何不公的猜想,不愿让别人认为他为了脱罪编织理由,哪怕仅仅只是猜测也不行! 大明朝还没还给他清白,他干干净净的走进刑部牢狱,一定也要干干净净的走出去! 生死都不算什么,他要留一身清白。 牢房的长道上响起一阵阵脚步,没多时朱厚炜便在怀恩的牵着下来到了牢狱前,而后怀恩自觉的离去。 牢狱门被打开,朱厚炜赶忙小跑到程敏政面前。 程敏政愣了一下,拱手弯腰行礼道:“微臣见过蔚王殿下。” 在东宫承德堂他是朱厚炜的老师,但出来后他便是大明朝的臣僚,规矩礼仪不能乱了。 “老师。” 朱厚炜赶忙道:“你不要行礼啊,快起来吧!” 程敏政开口问朱厚炜道:“殿下最近学问学的如何?” 朱厚炜低着头,道:“这两天没和吴先生学了,我,我担心老师。” 程敏政严肃的开口道:“殿下!勤学方能明事理,方能提升自己的见知,要勤学不辍,勿要因杂事分心。” 朱厚炜道:“可是老师身陷囹圄,我不安心啊。” 程敏政微微叹口气,他执教了一名让他引以为傲的学生,还是大明的二皇子! 看着小家伙认真担忧的模样,程敏政声音柔和了些许,对朱厚炜道:“老师清清白白,很快便能出去,殿下不要担忧。” “老师……没能给你做好表率。” 程敏政惭愧的开口,当初朱厚炜和他讨论君子行中的瓜田李下的时候,程敏政对朱厚炜说过,他这个做老师的一定会给学生做好榜样。 可他没做到。 朱厚炜摇摇头:“我都知道的,吴先生告诉我了,说老师你为了给我找绘画老师,才去见了唐寅他们。” 程敏政坚持道:“没做到就是没做到,不能找任何理由,这是老师做的不对,老师要对你道歉,你以后不能学。” 朱厚炜噢了一声,又看程敏政脸上出了好多汗,不由好奇的问道:“老师你很热吗?你出了好多汗。” 程敏政摇摇头。 朱厚炜又道:“老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程敏政摇头道:“殿下勿要在这种污秽之地待下去,快些回去,这些日子要好好学习,勿要在担忧为师,等为师出去后再去东宫执教殿下。”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那我等老师快些出来。” “好!”程敏政开口回道。 朱厚炜没有继续在刑部牢狱内待着,跟着怀恩一同离开了刑部牢狱。 在进入紫禁城内宫后,他想了想,还是对怀恩道:“你去太医院一趟,找太医给老师查查身子。” 他在牢狱内看到程敏政脸色不太好,怕程敏政出什么问题,便让太医院去给程敏政查查身子,有备无患。 怀恩躬身道:“遵旨!” …… 太医院。 当怀恩来到太医院表达了蔚王的意思后,太医院左院判王务便表示愿意去刑部牢狱给程侍郎查一查身子。 自左院判陈文嗣致仕后,年轻的御医王务便顶了上来,这是弘治皇帝的意思,也是为了感激王务同时治好朱厚炜和朱秀荣的功劳。 王务得到弘治皇帝赏识,从一名正八品的御医升到了六品,但仕途却并非一帆风顺,因为太医院院正刘文泰并不喜王务,王务的升迁是没经过太医院刘文泰的,一衙门内下属升官,最先知道的不是他这个太医院院正,这还不能表明王务绕开他这个直属上司在和皇帝接触? “王院判的药理书籍撰写好了吗?”太医院院正刘文泰淡淡开口,“老夫亲自过去瞧一瞧吧。” 刘文泰开口,王务只能无奈点头,毕竟刘文泰是他直属上司,尽管他知道刘文泰并不精通医术,也不得不碍于权力之下妥协。 没多时,刘文泰便独自跟着怀恩离开太医院,直奔刑部牢狱而去。 刘文泰脸颊阴郁,抵达刑部牢狱后,背着手缓缓地朝刑部牢狱内走去,见到程敏政后,恭敬的拱手道:“下官刘文泰见过程侍郎。” 。m. 第118章 恩怨 程敏政知道这是他的学生给他请的御医,竟将太医院院正给亲自请来了。 他这个学生总是那么心细,应当是察觉到刚才自己和他对方时状态不对。 “蔚王殿下让下官来给程侍郎看看身子。” 刘文泰将簿子摆开,诊疗的过程都要记录,以便于后来的查阅。 “侍郎大人脸色不太好。”刘文泰道,“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程敏政点点头:“背部有些瘙痒。” 刘文泰拱手道:“有劳大人将上衣掀开,下官查一查。” “好。” 他站在程敏政身后,看着程敏政身后的痈毒,不由脸色微微凝重起来,沉思片刻,才在簿子上写道:“春日蚁虫叮咬所致,拇指大红肿……” 程敏政问刘文泰道:“此前本官犯过痈毒,不知是否为痈?” 刘文泰摇头道:“其症不类痈,大人安心。” 只是这句对话,刘文泰并没有记载在书簿中,“我给大人开点清热解毒的草药,大人敷上便可。” “嗯。” 刘文泰检查完毕后便离开刑部牢狱,只是面色却有些晦暗难明。 成化末年,朱见深病危,时为太医院太医院院正的刘文泰奉旨替成化皇帝治病,只是效果并不好,最终成化帝大行。 时程敏政提出质疑,认为太医院诊断是否正确……那个时候的程敏政不过只是东宫的一名左庶子,他提交的奏疏也并没有针对刘文泰的意思。 只是因为程敏政提出的奏疏,刘文泰被查后果真出了问题,投剂乖方致殒宪宗。 换句话说,刘文泰给明宪宗开错了药,致使宪宗皇帝驾崩。 只是这事并不能全部怪罪刘文泰,毕竟整个太医院参与的对成化皇帝诊断,于是刘文泰的下场仅仅只是被贬官。 刘文泰江西人,一辈子醉心权力,成化时期因为西厂权力日益扩张,刘文泰拜入汪植门下,经过汪植的运营,成为了通政司任右通政,这是个闲职,刘文泰并不满意。 又经过西厂运营之下,这才进入太医院,只是从未学过医术的人进入太医院,多少有些匪夷所思,刘文泰虽然不懂医术,但他太懂为官之道,很快便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这段时间也在太医院学习了一些基础医疗理论。 等弘治皇帝继位后,刘文泰又讨好时为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丘濬,祈求丘濬给他从太医院调出,升任一名实权官。 当时在吏部为郎中的程敏政严厉拒绝了内阁大学士丘濬的提拔升迁。 就这样,刘文泰人生的两次重要机会,都因一人而折损,刘文泰早就在心中记恨上了程敏政。 只是后来丘濬致仕,刘文泰在官场没有靠山,又加上程敏政一路官运亨通,刘文泰也不敢挟私报复程敏政。 这次恰好找到了机会。 刘文泰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最简单的痈毒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知道程敏政身后的红肿疮口是痈,当年的徐达就是因为背部痈毒而亡,若不救治及时,有性命之危。 但刘文泰并未治理程敏政,即便最后程敏政死了,也和他无关,查不到他头上,就算查到了,顶多不过医疗技术不过关而已。 …… 弘治十二年,二月十八日,以大理寺为首的三法司,再次对唐寅案重审,都穆被带到了大理寺的庭审现场,当面与唐寅、徐经对峙。 唐寅和徐经严厉否认他们曾在都穆面前探讨过退斋记,并且指责都穆徇私报复! 案子再次陷入停滞,三法司不得不重新调查都穆的证词。 二月十九日,吏部尚书屠滽、吏部侍郎王鳌、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自地方折返回京师,外察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屠滽上奏说南直和浙江官吏也都仔细核察,相较于其他地方来说,浙直官吏本就没有多大问题,有问题的他们也都处理了,并非如同科道言官说的那样浙直官吏并未处理。 同时屠滽在阐明情况后,主动以病祈求致仕吏部尚书。 弘治皇帝拒绝了屠滽的致仕请求,言曰:卿老臣宿望,委任方隆,岂可以疾求退? 不过弘治皇帝按住了屠滽等人,不再让他们担任外察主察官,改任礼部侍郎徐琼和吏部左侍郎梁储为首的外察考核队伍。 梁储去年十二月奉命去安南,时安南国王驾崩,弘治皇帝特派梁储前去外交慰问,今年二月份梁储才回吏部履职。 换了一批外察队伍也旨在说明不必再深查地方官吏问题,这次罢黜一千七百多名官吏已经足够了。 同时也为了稳住地方官吏的心,避免他们在地方上担惊受怕从而耽误了大明朝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防止地方出现民变等不可控因素。 二月二十一日,都察院再次对都穆的证词进行会审,同时找到了酒楼内和唐寅、徐经一同考试的同窗。 起初都穆还担忧这些人会推翻他的证词,毕竟做假供也要吃罪,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唐寅和徐经的同窗们竟一致的给都穆做证,表示他们当初都在唐寅和徐经醉酒后听过唐寅和徐经谈论过退斋记的内容。 人心隔肚皮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人心险恶、祸从口出的道理唐寅和徐经都还不明白,只是从不明白到理解人性,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他们难以承受。 这么多举子们一同替都穆做证,唐寅和徐经百口莫辩,大呼冤枉,可又实在拿不出证据,没有人为唐寅和徐经做证。 三法司经过会审后,认为唐寅和徐经虽没有贿赂过程敏政,但却从程敏政府邸内贿赂过程敏政的门子。 这无疑就是行贿,只是门子从哪弄到的退斋记内容,三法司没查到,只能认为门子是在程敏政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看到了程敏政平日的读书,最后透露给唐寅和徐经,阴差阳错铸就了这次舞弊案。 这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又加上三月二日的放榜日即将开始,三法司只能以这种审判结果结案。 。m. 第119章 结案 三法司在有了都穆以及诸多举人的供词后,几乎可以判定唐寅和徐经参与舞弊。 “这次科考会试,唐某必取第一也!” “徐某说不定也能高中。” “你们没看过的内容不代表我没看过。” 这些都是唐寅和徐经的原话,唐寅和徐经供认不讳,但他们拒不承认自己曾在同窗面前讨论过《退斋记》的内容。 但这点证词已经不足以推翻弘治十二年的科考舞弊案,经三法司会审后,于弘治十二年二月二十五日给出了处理结果。 唐寅和徐经被贬庶人,不得参与科考,断送了仕途。 程敏政并未参与科考舞弊,但御下不严,乃至门子受贿,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监察御史华昶身为科道官,未经查证,诬陷礼部侍郎会试主考官,被贬南京太仆寺主簿。 …… 弘治十二年,三月二日,会试放榜,在唐寅和徐经落榜后,又递增两名举人,其中都穆成功高中进士。 一同落榜的还有文徵明和祝枝山,不过他们还算幸运,最起码还有科考的资格,唐寅和徐经彻底失去了科考资格。 东宫。 朱厚炜已经从大哥那儿知道了舞弊案的结果,老师只被罚了半年俸,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三法司还给了程敏政清白,不然以老师那种性子,很可能会想不开,最终和历史上一样郁郁而死。 “王先生,我想见一见你的儿子。” 王华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东宫属官,今天中午才执教朱厚照礼仪课业结束,便被朱厚炜叫住。 王华有些奇怪,不解的道:“殿下要召犬子?臣斗胆敢问,所为何事呀?” 朱厚炜笑着道:“我听大哥说,我的老师夸你家儿子会试答的很好,很有才,我喜欢有才华的人,我想见见。” 王华:“……” 这叫什么理由啊,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 不过能被蔚王殿下召见,这无疑是一件幸事,王华自然没有拒绝,回去后便将王守仁带来东宫。 “王先生,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王华赶忙拱手:“微臣告退。” 他又瞪了一眼自家儿子,示意王守仁你老实点,在神神叨叨去恪物什么的,回去等着被收拾! 这家伙结婚的时候都能丢掉新婚妻子去道观恪物,鬼知道他在蔚王殿下面前会做什么。 这里可不比外面,但凡一点失礼的事,对王家来说绝对是一场灾厄! “学生王守仁,参见蔚王殿下。” 王守仁也很奇怪,一个四岁大的小孩,召自己做什么? 朱厚炜看他一眼,笑呵呵的道:“王守仁,本王让你去做一件事。” “啊?” …… 今天京师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在离京官道的凉亭内,唐寅负手而立,望着春雨朦胧中的大明京师,昔日风光无限的吴中才子,如今神色黯淡无光,双目黯然失色。 就这么一瞬间,唐寅好像苍老了许多,明白了人心的险恶,明白了祸从口出,可是为时已晚。 昔日南直第一才子,如今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怎能不令人唏嘘。 祝枝山和文徵明站在唐寅一旁,劝道:“伯虎,清者自清。” 唐寅摇头:“没用了,没人会相信我,是我以前狂妄自大恃才傲物,落得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文徵明沉默了一下,道:“新宁伯让我挽留你,尽管日后不能科考,但在伯爵府内执教新宁伯的小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兴许日后还能为吏。” 唐寅自嘲的笑了笑,“吏……呵呵!” “走了!”唐寅挥了挥手,冒着瓢泼大雨,毅然决然的背着手沿着官道前行。 大雨冲刷在他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只是相较于以前的狂傲,现在多少有些无奈和苦涩。 “徵明,你还有机会,好好珍惜,要防范人心之险恶。” 这是唐寅给文徵明的忠告,用他的前途换来的忠告。 大雨中,一名头戴平定四方巾的儒生撑着油纸伞走来,左手的腋下还夹着另一柄油纸伞。 王守仁将雨伞递给唐寅:“前路风雨很大,撑着伞遮风避雨。” 唐寅狐疑的看着眼前这名年轻人。 “王守仁。” 唐寅噢了一声,他知道王守仁,只是没见过面,不过好奇对方为何要来送自己? 王守仁道:“心即理,未中第不耻,未中第而沮丧者耻。” 唐寅苦笑一下:“陆九渊学派?” 王守仁摇头:“无门无派。” 唐寅反问王守仁道:“未中第和不可中第,孰耻?” 王守仁沉默。 片刻后才道:“人生的意义未必只在仕途一项,汝此心态,即便回南直,也只会蹉跎人生。” “你本有才,若非此事,今科会元必定是你,何必辜负才华?” 唐寅反问道:“我该如何?” “失了希望,如何治国?平天下?” 大雨中,王守仁遥望西北,伸着手指着西北方向,道:“那儿!” 唐寅顺着王守仁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狐疑的道:“西北?去那做什么?” 王守仁道:“与其回南直蹉跎人生,被人轻视,不妨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西北乃大明战略门户,虽文不能入第,武难道不能平天下?” “还是说伯虎你所为的治国平天下,仅仅只在做文官才能实现?” “王总兵爱惜人才,殿下给你铺好了路,你尽管去便是。” 唐寅神色有些呆滞,狐疑的看着王守仁:“什么意思?什么殿下?太子殿下?” 王守仁摇摇头:“前路你自己选择,王某能告知的只有这么多,回南直还是去西北,你自己选择,不会有人强迫你。” “这把伞你拿着,路上能给你遮风挡雨。” 唐寅望着王守仁递来的雨伞,做工精细,定不会出自民间。 前方是岔口,就如人生的岔口,他已经走错了一次。 唐寅站在路口前沉默了许久,王守仁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唐寅。 最后他撑着雨伞,毅然决然的朝西边的那条道路前行,前途坎坷,那就试着看看能不能踏平坎坷路吧! 。m. 第120章 生病 王府。 王守仁并没有沉浸在中第的喜悦中,这于他来说不过不算什么大事。 王华也没有激动,毕竟他是成化时期的状元,他也认为王守仁中第是理所当然。 “蔚王叫你过去做什么的?” 等王守仁归来,王华叫住王守仁询问道:“为何这么久?” 王守仁神色有些呆滞,冷不丁的开口道:“爹,你说这世上真有智近如妖的人吗?” 王华:“蔚王?” 王守仁摇头:“不是,我就这么一问。” 王华一脸无语,他这个儿子自幼就和别人不同,有时候看着竹子都能发呆一天,能问出这种稀里糊涂的话他这个父亲不奇怪。 “蔚王找你究竟做什么的?你该没有失礼吧?” 王守仁摇头道:“没有,蔚王召我也就是聊聊天而已。” “哦。” 既然没出什么幺蛾子,王华便放心了。 “爹,你说孔子为什么被称做圣人?” 王华:“……” “圣人的境界是什么样的?心境是如何?” 王华:“……” “爹还有事要忙。”王华逃也似的离去。 王守仁呆怔的站在中厅,回想起在东宫朱厚炜对他交代的话。 他为什么要让唐寅去西北呢?他难道也知道唐寅是被冤枉的?可为什么不替唐寅平冤呢?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为什么能想这么多……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充斥在王守仁心中,他始终想不明白。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 春和宫,春暖花开,艳阳高照,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弘治十二年的会试终于告一段落,一切恢复如常,今日一早,朱厚炜早起,先去坤宁宫吃了早膳。 张皇后又重新给自家小孩缝了新书包,给朱厚炜背上肩膀,开口道:“厚……算了,去东宫上课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哦。” 才到东宫,朱厚照便喜滋滋的跑到朱厚炜面前:“弟!伦文叙得第一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怎么了?” 他一直在关注唐寅的事,他实在不想这名人才就这么白白的折损,让他去西北跟着王越学一学兵事,对大明来说不是一件坏事,指不定在王越的调教下,真能在大明的武备方面发光发热。 朱厚炜知道想要替唐寅平冤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各种政治原因实在太复杂,说到底唐寅不过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者。 可是世道从来都是这么无奈,除非成为棋手,否则只能沦为棋子的悲哀。 但他该幸运,因为朱厚炜给他找了另一条出路,不至于让他在南直沦丧最后凄苦度过一生。 朱厚照激动的道:“你忘啦?咱们和舅舅打赌,咱们两可买了三万两银子啊!按照一赔二的赔率,舅舅要给我们赔六万两。” 朱厚炜这才想起这茬事,不过按照张家两个舅舅那性子,恐怕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紫禁城皇宫了。 六万两……不是六千两,富贵如张家,也得割肉啊! 杨廷和从外走来,朱厚炜和朱厚照给杨先生行礼,而后杨廷和便带着大哥去上课了。 朱厚炜也来到了承德堂,只是今天授课的却不是程敏政,依旧是吴宽。 “吴先生,老师还没来啊?” “他还好吗?” 吴宽微笑道:“克勤需在家休养几日,过几日便能来执课了,殿下宽心。” 朱厚炜嗯了一声,便开始认真跟随吴宽上课。 …… 程府。 程敏政自从刑部回府后,背部便越来越不舒服。太医院那边给他诊断是虫蚁叮咬所致,只是喝了几天的祛毒清热的药却一直没有改善。 因此程敏政告假在家中休养几日,暂时没去礼部,也没有去东宫执教朱厚炜。 本以为这场科考舞弊案就此已经结束,然而监察御史华昶被贬南京太仆寺后,科道官像是疯了一样,持续不断地上奏弘治皇帝。 他们认为华昶忠义直言,不畏权贵,这种精神应该嘉奖,不当贬责。同时又继续弹劾程敏政作风不谨,仅仅只是罚俸便草草了事,实对监察御史华昶的不公。 更有科道官弹劾程敏政本就有意招揽唐寅为门生,为保自己日后致仕还能染指官场,所以才有此举,未必没有结党之心,恳请弘治皇帝罢黜程敏政礼部侍郎官。 针对程敏政的弹劾并没有因为科考案落幕而落下帷幕,反而好像才刚刚开始。 铺天盖地弹劾程敏政的奏疏不断飞入内阁,飞入乾清宫。 科道御史言官们请求刑部在查一查程敏政是否结党隐私,有无在往日礼部工作中,偏袒南直人的举动。 程敏政现在还是礼部侍郎,外面弹劾的奏本他当然知道,整个人怒火中烧,气血上涌。 他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要像疯狗一样,不断的咬着自己,他自诩君子,平日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为何他们却依旧要咬着自己不放? 程敏政无奈之下,只能亲自提交奏本给弘治皇帝,以年老祈求致仕。 弘治皇帝自是不许。 连日来的外部弹劾压力,让程敏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加上背部疼痛难忍,终于病倒了。 程李氏李莹早就要去找郎中,但程敏政坚持用宫内御医开的方子,只不过这次病来如山倒,李莹只能吩咐府上下人立刻去找郎中。 没多时,郎中抵达程府,问了一下程敏政状况后,立刻将程敏政后背掀开,仔细端详后,郎中大惊失色,忙不迭问李莹道:“程大人没找郎中治疗过?” 见郎中脸色不太对劲,李莹赶忙问道:“怎么?” 郎中脸色凝重:“痈毒!” “已经很严重了,恐有性命之危!” 李莹顿时失了方寸,赶忙问道:“你,你快治!” 郎中叹息,摇头道:“在下爱莫能助……怎会拖到现在?!” 李莹道:“不是蚊虫叮咬吗?” 郎中大声道:“怎可能!哪个庸医如此诊断?!” 言毕,他又叹道:“已错过最佳救治时期,夫人早早准备后事……吧!” 听到这话,李莹眼前一黑,索性婢女搀住了她。 。m. 第121章 哀伤 程敏政的弟弟程敏德四十岁便卒、三弟程敏行二十七岁也卒,唯一的妹妹外嫁,不过书信已经第一时间通知过去,其妹和妹夫怀远将军指挥同知凌云汉正从保定府快马加鞭前来京师。 长子程壎现在在锦衣卫任百户,府上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从锦衣卫告假直奔府邸。 幼子程堂早夭,长女嫁给了临塘人范翔,此时也火速入京。 次子程圻、幼女月仙均早夭。 程敏政的家族并不旺盛,现在唯一能给他送终的也不过只是不成器的长子,如此大儒,却没培养出来自家儿子,这是程敏政最大的遗憾,不过还好,长子十分孝顺。 等程敏政幽幽醒来,看到本该在锦衣卫当值的长子归来,又看着妻子哀伤的神色,他大概知晓了怎么回事。 他对长子程壎道:“六十,你先出去,我和你母亲说会儿话。” 六十是程壎的小名,此时正极力的掩饰住悲伤,只是轻轻点头:“是。” “莹儿。”程敏政神色哀痛,强撑着精神道:“我是不是大限到了?” 李莹眼眸中眨着泪花,她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自己的丈夫,无声的泪水在脸颊上滑落,轻轻点头:“郎中说是痈毒,治不好了。” “老爷,一定还有机会的,我去求皇后,求皇后让御医……” 程敏政压了压手道:“你请的郎中我放心,定在京师医术水平极高,他都说没救了,那……咳咳,应当是没救了。” “不要伤心,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人总归会经历生老病死。” “阿妹和惠娘都通知了吗?” 李莹点头:“已经去信了,这两日就会到京师。” “好!” 程敏政对李莹道:“暂时不要对外通知我的情况。” “你以老夫的名义写一封信给东宫,告诉蔚王,让他请求皇上下榻一趟我的府邸。” “好!” …… 东宫,朱厚炜如同往日一样来到承德堂上课。 才到东宫,刘瑾便小心翼翼的道:“蔚王殿下,程先生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朱厚炜噢了一声,打开信件,看到信件的内容后,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神色渐渐暗淡下去,鼻头微微发酸,眼眶突然就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刘瑾!” 突然的大喝声不仅让刘瑾吓了一跳,刚笑着过来的朱厚照也僵在了原地。 他还从未见过自己弟弟如此愤怒,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小奴在,小奴在。” 刘瑾脑海百转千回,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得罪到了蔚王殿下,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刘瑾可以肯定,得罪蔚王的下场比得罪太子还要惨! “外面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针对我老师的。”朱厚炜努力的克制住悲伤的情绪。 在看到程敏政信件后,朱厚炜就知道老师出事了。 尽管吴宽说老师休养几日就会来东宫执教,但今日他的老师却让他请求皇上去一趟他的府邸。 程敏政不会这么无礼,除非他没办法再来东宫执教。 刘瑾长舒一口气,赶忙道:“回殿下,外面,外面人好像还在弹劾程大人,说他结党营私。” 朱厚炜双拳紧握,愤怒到了极点:“他们这是要我老师死啊!” 朱厚照赶忙来到朱厚炜面前,安慰道:“弟,你莫要生气,那些狗屎文官让他们弹劾去,程老师清清白白,怕什么呀!” 朱厚炜摇摇头,红着眼眶看着朱厚照,道:“大哥,老师……可能要不行了。” “你帮我去求一下父皇,我要出宫,去一趟老师府邸。” “就我一个过去。” “啊?”朱厚照懵了,赶紧接过朱厚炜手中信件去看,可是这上面也没说程敏政不行了啊? 弟弟这是怎么了? 不过朱厚照没有问那么多,他对朱厚炜道:“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乾清宫。” …… “父皇,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弟弟看了一眼程老师的信件,就说程老师快不行了?” 朱厚照依旧不能理解。 弘治皇帝也大惊失色,呆呆的看着朱厚照,道:“程敏政信上真是这么说的?” 朱厚照点头:“嗯。” “为何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弘治皇帝喃喃自语,对一旁怀恩道,“安排蔚王去程敏政府邸,确保路上安全!” “喏!” “儿子……程敏政那么奉行礼法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做违背礼仪的事,除非他已经没办法去东宫了,朕没限制他的官职和自由,他明明可以去东宫,为什么还要给你弟弟来这么一封信?” “他要教你弟弟最后一堂课……” 朱厚照听完恍然大悟,急忙道:“父皇,程老师怎么了啊?好好地怎么就忽然不行了?是不是被文官们逼的?” “弟弟很伤心很愤怒……”朱厚照语无伦次,一边关心程敏政,实则更关心自己的弟弟。 他知道朱厚炜和程敏政关系很亲昵,程敏政又是弟弟的授业恩师,感情深厚,如果文官们真的逼死了程敏政,那弟弟要发狂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也不清楚。” …… 三月初,又是一场春雨席卷北平。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早就将正阳大街百姓清空,朱厚炜坐在轿中,很快抵达程敏政府邸。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抱着朱厚炜下了轿子,到程府门前,朱厚炜对外吩咐道:“谁也不许进来!” 牟斌赶紧将油纸伞递给朱厚炜,朱厚炜身穿暗红色常衫,撑着雨伞,独自走在程府的青石道路上。 道路两旁的奴仆们跪地迎接蔚王殿下,朱厚炜视而不见。 “民妇……”李莹带着长子来前院迎接,朱厚炜拂袖示意对方不要行礼,焦急的开口道,“带我去见老师。” 程敏政坐在书房内,眼神却一直期盼着望着外面,直到那个小不点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程敏政脸色沧桑,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但依旧挺拔着脊梁,一步步铿锵有力的来到书房外,躬身弯腰行礼:“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m. 第122章 最后一堂课 雨幕中,朱厚炜呆呆的撑着油纸伞,暴雨冲刷在伞上,落在地上,如同跳跃的音符。 程敏政站在廊檐下,弯腰抱拳行礼,依旧彬彬有礼,谦谦君子。 朱厚炜红着眼眶,对程敏政道:“免礼。” 进入书房,朱厚炜放下雨伞,和程敏政一样,弯腰行礼,拱手道:“学生见过老师。” 程敏政面色含笑:“上课!” “为师给殿下教了论语、大学、中庸、孟子,教了你何为君子之道,教了你利益德行,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你已学会,殿下聪慧,不需为师多教,皆知举一反三。齐家你尚不需。” “为师一直不愿教你治国,治国非你职责所在。这几日为师在家中常常思考,去了封地为藩,岂非也要治藩国?那为师今日就教教你如何治国!” 朱厚炜眼眶越来越红润,他不敢打扰老师的执教,安静认真的听着。 “治国与养病无异,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而国也该如是,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 “为君者耳目不通,所赖者皆臣也。察辨是非,乃为君者首要之事。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 “……咳咳。” 外面的春雨越来越大,程敏政声音洪亮,只是说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止不住咳嗽,然后便开始继续说。 给朱厚炜人生最后一堂课,程敏政无论如何也要说的通透明白。 “厚炜……原谅老夫无礼,你是老夫的学生,也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老夫无礼,斗胆敢说一句,汝比汝父年幼时还要强,只是可惜……” “为师能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为师多么想好好陪着你成长,看着为师最优秀的学生长大。” “可是为师没时间了,这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堂课,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无论如何,要做个君子,无愧于人,无愧于家,无愧于国!” 这三个无愧,是程敏政送给朱厚炜最后的三个忠言。 “下课!” 朱厚炜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他这才急促来到老师面前,程敏政瘫软的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老师,老师!”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外面那群人逼的?!” 程敏政轻轻拍着朱厚炜的肩膀:“不是,不是他们逼的,老师没这么脆弱,不会因为人恶言而被击倒。” “老师只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了。” “不要仇恨任何人,你将来要凌驾于臣僚之上,不要意气用事,时刻都要保持冷静。” “不要愤怒,没有什么好愤怒的,生死乃人之常态,不必为老师悲伤。” “吴宽是为师的好友,也是为师的同乡,他会好好执教你的。” 朱厚炜伸着手抹着脸上飞奔的泪水,倔强的道:“我不要!我只要老师!” 程敏政露出欣慰的笑容,努力的伸手,他好想抚摸一下朱厚炜胖胖的脸蛋,可最终那双手也没触摸到朱厚炜的脸上。 刻在骨子里的君臣礼仪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去找太医!我去召太医!” 程敏政摇摇头:“没用了,郎中给为师看过,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结局已经注定,何必还要大费周折?” “殿下,为师想求你一件事。” 朱厚炜重重的点头,道:“老师你说!学生听着,学生都答应你!” 程敏政有些羞愧道:“为师的长子不成器,为师的家族也不旺盛,全靠为师的庇佑,人走茶凉,为师走后,再也没有人能替为师的家人遮风避雨。” “我会保护好他们!”朱厚炜重重的道,“我会保护好师娘,我会保护好老师的家眷,老师勿要担忧!” “好,好啊。” 程敏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双目缓缓地闭上,他太累了,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老师?” “老师!” 暴雨依旧,书房内,一名不大的孩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给自家老师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脸颊上的泪水如同外面倾泄而下的暴雨一样,朱厚炜没有哭出声,淡淡的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安详的坐在太师椅上的程敏政,背着手站在廊坊下。 李莹和程墉急促走了过来,刚才朱厚炜的叫声惊动了他们,暴雨中,他们神色紧张的望着站在廊檐下的朱厚炜。 朱厚炜难掩悲伤的开口:“老师走了。” 他拿起手中的雨伞,将油纸伞撑起,一步步走在暴雨中,缓缓地朝外走去。 后方是一阵阵痛哭哀嚎声,程敏政始终没等到他的妹妹和女儿归来,永远的离开了大明朝,离开了他挚爱的学生和家人。 当朱厚炜走到程敏政府邸门前后,锦衣卫牟斌和东厂梁敏早早在此等候,看着朱厚炜冷淡的表情,不由心惊胆战。 这一刻,帝王气势初现端倪,那是在弘治皇帝脸上才会出现的上位者表情,让牟斌和梁敏忍不住想跪地叩首。 朱厚炜不悲不喜,面无表情的开口:“去通知内阁。礼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程敏政,卒!” 牟斌和梁敏愣了一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来的如此突然。 雨幕中,早就收到弘治皇帝消息的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高层的车马轿子急促出现在程府前。 见到朱厚炜,以内阁为首的官吏赶忙来到朱厚炜面前:“微臣参见……” 朱厚炜只是淡淡乜了他们一眼,撑着雨伞,缓缓地上了轿子。 东厂和锦衣卫的队伍护送蔚王的车驾离去。 轿帘掀开,朱厚炜面色阴郁的回眸,暴雨中,内阁六部都察院的高层看不清楚朱厚炜的面色,但不知为何,心中皆都是微微一颤。 “快进去。”内阁首辅刘健赶忙开口,而后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高官一同进了程敏政府邸。 得知程敏政死亡消息后,内阁六部皆都震惊的无以复加,怎么入狱前还好好的,出狱没多久就,就死了? 。m. 第123章 查 朱厚炜回到春和宫,难掩悲伤的情绪。 朱厚照第一时间从东宫走来,外面的风吹草动,他都让刘瑾盯着呢,朱厚照知道程敏政去世的消息,也知道他弟弟和程敏政之间感情深厚,所以第一时间就赶来春和宫。 “弟,这个,这个……你不要太伤心了啊。” 朱厚照不会安慰人,看到自己弟弟这么悲伤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朱秀荣也前后抵达春和宫。 张皇后来到自家儿子面前,轻轻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道:“不要太伤心了,人生总会经历生死,经历了就长大了。” 朱厚炜依旧默不作声,张皇后微微叹口气,拉着朱厚照和朱秀荣离开,只留下弘治皇帝和朱厚炜父子两人。 弘治皇帝见自家小儿子眼神空洞,神色呆滞,沉思片刻后方才开口:“厚炜,人生有八苦,首是死亡。” “朕知道你和程老师感情深厚,但逝者已矣,你老师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么消沉。” “朕……不该将你老师缉拿入狱。” 朱厚炜抬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突然道:“老师说不是外面文官逼死他的,他还没那么脆弱。” “为什么好好一个人,进了牢狱出来就没了?”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摇头道:“朕也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有人害了你老师?” 朱厚炜沉默不语。 弘治皇帝叹道:“他是礼部高官,文官们就算想他死,也只会在斗争中挫败他,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杀一名礼部侍郎。” 这倒是真的,政治斗争就算斗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也不会使用暗杀这类肮脏的手段。这是明朝官场不成文的规矩,谁也不可能打破这层鸿沟。 见朱厚炜久久不语,弘治皇帝并没有在打扰他,他也知道朱厚炜现在需要时间去消化老师死亡这件事,于是默默离去。 在程敏政府邸的时候,朱厚炜还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冷静下来,他依旧觉得老师死亡的太诡异了。 他在牢狱的时候,特地叮嘱太医院去查过老师的身体情况,太医院那边说了没什么大问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离开刑部后,这么快老师就死了? 朱厚炜沉思了许久,才对婢女秀宜道:“去召太医院治疗老师的太医过来。” “喏!” 没多时,太医院院正刘文泰便急促的走来,躬身行礼道:“微臣太医院院正刘文泰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狐疑的打量着他,问道:“是你给我老师检查身子的?” “他当时什么情况?” 刘文泰赶忙道:“回殿下,微臣给程大人通查了身子,并无大碍。” “有诊疗记录?拿给本王看看。” 刘文泰心中一咯噔,但还是不卑不亢的道:“微臣这就去拿。” 朱厚炜阻止了他,道:“不劳烦刘大人了,本王还有话要问,你们去太医院拿去。” 朱厚炜对左右吩咐。 这让刘文泰心中不免警惕万分,看似蔚王殿下是为了问诏自己,但刘文泰就觉得这是朱厚炜不信任自己,为了防止自己回太医院更换诊疗记录。 可他还是个孩子啊! 刘文泰忽然想到了当初李广被诛之前说过的话……蔚王妖孽! 没多时,春和宫的太监将太医院的诊疗记录簿给取了过来。 朱厚炜认真翻阅着刘文泰替程敏政诊疗过程,不由蹙眉,问刘文泰道:“背部红疮,疑蚊虫叮咬,施药连翘二钱、穿心莲三钱、苦地丁三钱。” “你当初就诊断出老师在牢狱被蚊虫叮咬?” 刘文泰点头。 朱厚炜又质问道:“可现在是春天,还没入夏,刑部给老师安排的牢狱干净整洁,怎么会有蚊虫?” 刘文泰忙道:“二月末的几天天气炎热,有蚊虫实属正常。” “哦。”朱厚炜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簿子放在这,你先回去吧,劳烦刘太医了。” 刘文泰拱手道:“微臣告退。” 不知为何,这次被蔚王召见后,刘文泰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蔚王好像知道点了什么。 望着刘文泰离去的背影,朱厚炜若有所思,然后继续盯着刘文泰的诊疗记录发呆。 少顷,他对秀宜道:“秀姐姐,你将簿子收好。” 吩咐完后,朱厚炜便起身去了东宫。 “弟,你来啦。舅舅他们来了。” 朱厚炜神色依旧有些沮丧,张家兄弟脸上带着笑,对朱厚炜道:“二外甥啊,哈哈,咱们输了。” “今年的会试第一是伦文叙啊!你和大外甥实在太厉害啦!居然猜中了!” “我们给你送钱来啦,六万两银票呢!” 六万两银票和六万两银子是一个概念吗?这两个舅舅真会偷换概念。 不过能让他们割肉也实属难得。 “不要伤心啦,开心点,这可是六万多两呢!咱们兄弟就算死了亲爹,见到这些钱都很高兴的!” 朱厚照:“……舅舅要不会安慰人,大可不必开口。” 朱厚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两个舅舅这么割肉,是因为他们知晓了自己伤心,所以才主动跑到东宫送钱。 在他们的理念中,没有什么比得到一笔巨款更开心的事,他们认为这样能安慰朱厚炜。 心意朱厚炜领了,他苦笑了一下,道:“谢谢舅舅,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哦。” 张家兄弟龇牙笑了笑,道:“开心点,没有过不去的坎,舅舅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成长。” 朱厚炜点头:“嗯!” 等张家兄弟离去,朱厚炜才对朱厚照道:“大哥,我用一下刘瑾。” “啊?” 朱厚炜知道刘瑾这个太监很机灵,当初朱厚炜被刘振刀劫持,刘瑾在张皇后问诏前称病,就能看出一二。 “好!”朱厚照点头。 朱厚炜召来刘瑾,道:“你绕开太医院院正,想办法让太医院院判王务单独来见我。” 刘瑾当下会意,忙不迭道:“遵旨!” 朱厚照有些不解的看着朱厚炜,问道:“弟弟,怎么啦?” 朱厚炜摇头:“没什么,大哥你还不去上课哇?” 朱厚照噢了一声,赶紧道:“对哦,杨先生快来啦,我得去上课了。” 。m. 第124章 验尸 春和宫,王务已经两年没见朱厚炜,急忙恭敬的拜谒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将太医院院正刘文泰的诊断记录交给王务,道:“看看。” 王务急忙查看,朱厚炜问道:“根据疮口,你会怎么判断?” 王务沉思后开口道:“有可能为痈毒。” 大明开国国公徐达也是因为痈毒而死,经过百年的医疗发展,现在医疗水平已经可以很好的治疗痈毒,前提是治疗及时。 朱厚炜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刘文泰虽然不是正经医疗世家出身,但在太医院做院正这么久,为什么痈毒都判断不出来?! “知道了,这件事先保密。” 王务赶忙拱手:“微臣遵旨!” 等他离去,朱厚炜脸上愈加阴郁。他不知道刘文泰是单纯的因为医术不佳而误判了老师的症状,还是故意如此。 但无论如何,这些事还是需要他父皇知道,只有父皇才有这个权力假手进来。 “我要去乾清宫。” 朱厚炜开口,春和宫的太监和婢女皆是一愣,自蔚王被文官弹劾后,就再也没主动去过乾清宫。 等怀恩将蔚王朱厚炜求见的事告知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也是微微一愣。 他现在正召内阁六部安排程敏政的生后事,一名礼部侍郎卒,加封的谥号和生后官爵的封赏等等都需要弘治皇帝和阁臣部院高官商议。 为了防止这些文官再次弹劾朱厚炜,他示意怀恩先带蔚王去侧殿等候。 等安排好程敏政后事,弘治皇帝才去侧殿见了朱厚炜。 他知道自家小儿子不会无故来乾清宫,见到朱厚炜便问道:“找阿耶有事吗?”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想给老师验尸。” “嗯?” 弘治皇帝一愣,不是因为朱厚炜提的要求,而是朱厚炜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他忽然觉得自家小孩好像长大了一样。 “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做?” 朱厚炜将刘文泰诊疗的簿子递交给弘治皇帝,等弘治皇帝看完后,朱厚炜才道:“我召了太医院王务对诏,王务都能通过文字判断老师是痈毒,刘文泰是太医院院正,为什么会判断不出来?” 弘治皇帝眉头紧蹙,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朕会让锦衣卫去验证程敏政的死因,你不用插手进来。” “你怀疑刘文泰的事朕知道了,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朕替你做。” 朱厚炜:“父皇,我想自己……” 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朕是你的父亲,你还小,朕现在还能帮你,等以后朕老了,你在自己主动的去做事吧。” “哦。” 弘治皇帝眯着眼,对怀恩道:“去召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来。” 少顷,牟斌前来觐见,弘治皇帝吩咐后,牟斌迅速离去。 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去告知吏部尚书屠滽,让他组织校阅内阁六部九卿十二院。” “再传令内廷二十四监内部校查。” 朱厚炜疑惑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想查刘文泰究竟是因为能力不济还是故意为之,那就不能单独去查他,这会让他有所防范。” “外廷现在正在弹劾结党之事,借着这件事去让各部自查,不会令人怀疑。” “如此才能顺理成章的去查一查刘文泰的能力,去判断出来他是否真的不认识痈毒,太医院朕会格外关注,刘文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快就能查出来。” 朱厚炜这才明白弘治皇帝的手段,暗暗点头,道:“谢谢父皇!” “傻孩子,朕是你父亲。” “程敏政不仅是你老师,也是朕的老师。” “朕不会不明不白让他死的,不要操心这些事,快回春和宫休息吧。” “嗯!” 望着小家伙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微微叹息,程敏政的死,他这个皇帝没有责任吗?肯定是有的。 他大可以选择相信程敏政,可他没有,他依旧将程敏政下了刑部牢狱。 程敏政性子耿直,即便生病也不会上报从而遭受别人的指点,如此才导致痈毒治疗不及时。 可他是大明皇帝啊,他不能不去怀疑身为南直人的正三品礼部侍郎程敏政,究竟有没有结党之私。 “小家伙,朕真的希望你能愚笨点……可是你还是太聪明了。” “你越是了解的越多,越是会觉得大人世界里面的不容易,皇权和私情,从来都没办法兼顾……” “等有一天,你会明白朕的,那个时候朕相信你一定也会选择和朕一样,因为你是朕的儿子!” 弘治皇帝站在奉天殿的大殿门外,背着手站定,望着满城春雨,堂前风摇曳了他的龙袍,锦绣江山尽在弘治帝王眼下,风雨漂泊中,只有他这名孤独的帝王踽踽独行,孤独而立! 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躬身站在奉天殿的台阶上,朗声回禀道:“皇爷,是痈毒诱发的程大人死亡。” 弘治皇帝盯着牟斌看了许久,才开口道:“知道了,去吧。” “喏!” 牟斌刚要起身离去,弘治皇帝叫住了他:“等等,再暗中查查刘文泰和程敏政的过往,朕要知道,一切!” 牟斌抱拳道:“遵旨!” …… 程府发丧,来往者甚多,沈周哀痛的高呼:“君子不知蝇有恶,小人安信玉无瑕!” 沈周一把年纪,根本不怕任何人报复。 中宫来使,赠程敏政礼部尚书职,其后享有礼部尚书致仕待遇。又加迁其长子程墉为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官职。 李东阳亲赠程敏政墓志铭:“吾友篁墩程先生,资禀灵异,少时一目数行……” 谢迁奋笔疾书:“言官驳其主考任私之事,实未尝有……” 最终程敏政规格不够,也没获得弘治皇帝赠送赏赐的文官谥号。 东华门上,春雨中。 朱厚炜遥望紫禁城外程府方向,尽管他很想去送自己老师最后一程,但还是被弘治皇帝阻止。 程敏政还没资格让大明的二皇子亲自为他送终。 “老师,走好!”朱厚炜喃喃。 。m. 第125章 结果 东华门上,春雨淅淅沥沥,越来越大,遮住了朱厚炜的视线。 小伞一方天地,春风万里江湖。 山高路远,失去了执教恩师,未来的成长江湖路,需要朱厚炜自己去前行了,再也不会有人孜孜不倦的耐心执教他。 几名给事中和御史站在东华门城下,拱手恳请蔚王殿下回宫,朱厚炜厌恶的看着这群科道官,淡漠的转身,内宦给朱厚炜撑着雨伞,主仆缓缓前行在朦胧的春雨中,消失不见。 吏部开始组织京官各衙自查校阅,各衙从上到下都需要考校属于本衙的本职工作,以判断各衙署官吏是否能胜任本职工作。 经过两日的自查校阅,各衙的考察结果已经出来,被贬官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故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卒后,位置便空了出来,礼部会同吏部、内阁组成廷议队伍,共同推举出礼部左郎中傅瀚出任礼部右侍郎职。 同时调南京礼部郎中王游出任礼部左郎中。 乾清宫。 通政司已经将这次在京所有官吏的校考结果送到了弘治皇帝的案头。 弘治皇帝并没有去查其他衙署的校考结果,直奔主题,翻起了太医院的校考结果。 太医院这次校考出的题目很广泛,大都是让各太医们根据症状去判断病情,题目出的很多,时间却很短。 谁都知道这次校考关乎着自己的前途,因此太医院的每一名太医在答题时都格外认真,又加上时间紧急,他们只能本能的根据自己所学,以最快速度答题。 弘治皇帝抽出了刘文泰的卷子,这次如此大动干戈,皆都为了去查刘文泰。 其实本可以更加简单的,本可以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但自家小儿子办错了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只能替儿子补救。 有些话,弘治皇帝并没有当面去对朱厚炜说,如果当时朱厚炜没有第一时间去召刘文泰,将他所有怀疑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父亲,那弘治皇帝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召刘文泰,因为这会打草惊蛇。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毕竟他的儿子还小,没有那么大能力将什么事都想的面面俱到,他这个做父亲的替儿子补救便是了。 这次突击的校考,并未让刘文泰察觉什么异常,从试卷答题上就能看得出来。 弘治皇帝脸色阴郁的看着手中的试卷答题,厉声道:“他不是认识痈毒吗?他不是认识吗!” 内阁六部九卿十二院,在京所有衙署的卷子都不重要,所有的试题也都不重要,这些都是障眼法,是为了弥补他儿子办错事的障眼法! 弘治皇帝要试探刘文泰,这些卷子中最重要的题目就此一项,根据患者背部症状判断其患病的可能性! 刘文泰给出的第一答卷便是痈毒! 这说明他能判断出来这种病。 弘治皇帝又看着御案上的另一本簿子,这是刘文泰给程敏政诊断的记录书,可这本簿子上,刘文泰却说程敏政背部的疮口怀疑是蚊虫叮咬!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程敏政死!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脸色阴郁不定,不是因为刘文泰害死了程敏政,而是因为身为太医院的院正,他敢欺瞒皇帝! 他今日能故意误判程敏政的病症,明日又会不会误判朕的病症?朕儿子的病症?朕妻子的病症?! 弘治皇帝极力的压抑着怒火,他没有去找朱厚炜,有些事他还没调查明白,他在等锦衣卫那边调查结果! 入夜。 灯火摇曳,春雨转小,依旧淅淅沥沥在外下着,沉重的步伐很快到来。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拱手道:“启奏皇上,查出来了!” 刘文泰和程敏政的恩怨很好查,其实说白了也不算什么恩怨,程敏政第一次上奏在成化末年,只不过是怀疑刘文泰等太医院的医术问题,致使刘文泰贬官。 第二次是弘治时期,刘文泰阿附内阁大学士邱濬,企图升迁调离太医院,去六部担任实权官,但被当初的吏部郎中程敏政拒绝,认为其非科途正道,不宜担任六部官。 这就是刘文泰和程敏政所有恩怨过往。 弘治皇帝冷笑道:“好!好!好!” “好一个心机深厚之人,好一个懂得隐忍之人,幸得克勤没让他去六部,若非不然六部谁能是此蛇蝎之人的对手?” 牟斌并未离开,安静的等待着弘治皇帝的指示。 “让刘文泰好好过了今晚吧。”弘治皇帝淡淡的开口,“你回去吧,明天带着镇抚司的人马去将刘文泰拿了。” “遵旨!” 等牟斌离去,弘治皇帝神色有些复杂,站在大殿前许久,才对一旁内宦道:“去春和宫吧。” “喏。” 他家小儿子真的非同一般,程敏政的死就连弘治皇帝都认为只是一场意外,但偏偏自家小儿子从开始一切正常的事中找出来了不正常之处。 深查之下,居然真的查出了猫腻。 小家伙越来越优秀了。 春和宫的烛火在摇曳,朱厚炜并没有入睡,呆怔的坐在书桌前,翻着程敏政教给他的所有学问,回想着程敏教给他的最后一堂课。 ‘为君者耳目不通,所赖者皆臣也。察辨是非,乃为君者首要之事……’ 门被推开,朱厚炜疑惑的回头,看到弘治皇帝到来,便起身迎接弘治皇帝:“父皇,查出来什么异样了吗?” 他真希望弘治皇帝什么都没查出来,他真的希望自家老师是正常死亡。 可偏偏弘治皇帝脸色不太好,轻轻点头:“刘文泰。” 朱厚炜双拳紧握,满脸自责:“是我的错!是我害死老师了!我当时就觉得老师身子情况不对,如果我认真点,如果我慎重点,如果我亲自带着太医院去给老师检查……” 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你只是个孩子,不该把那么多的重任揽在自己肩上,没有人会知道这种结果。” “儿子,不要自责了。” 朱厚炜抬头看着弘治皇帝,眼眸赤红的道:“父皇,我想知道细节,一切!” 这话……好耳熟,他现在的神态,与当时自己对锦衣卫交代事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m. 第126章 杀 太医院,刘文泰早早抵达衙署,端着茶水若有所思的喝着。 先是蔚王问诏他诊断程敏政身体情况,后又收了自己的诊疗记录簿子。 这些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后皇上又组织了在京官吏的内部校阅,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次外察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文官们疯了一样相互弹劾。 皇上怀疑结党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借机在京师内部也开始了自查……起初刘文泰怀疑这场自查仅仅只是皇上为了防止京官结党,从而有意图的去罢免一部分官吏。 所以当初刘文泰也没乱想,毕竟太医院不具备实权,也不可能波及到太医院头上。 但结果出来后,刘文泰不得不去深入思考这次皇上忽然的奇怪举动。 因为被罢黜贬官的官吏寥寥无几,那这足以说明皇上不是为了结党之事才组织的这次京官校阅。 突然。 刘文泰双手一抖,手上的茶水溢出,他不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卷子!” 答题的卷子出问题了!想到这里,刘文泰不寒而栗! 当初他给程敏政治疗的时候,并未诊断出痈毒,可这次答题的时候,他却写出来了! 这未必不是……皇上在给自己布局啊! 也未必不是皇上在给他的二儿子撑腰,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这么大阵仗只是为了针对自己? 未必会如此,不要自己吓自己,刘文泰定了定心神。 外面的春雨依旧,刘文泰放下茶盏,刚要去办公,就见春雨中涌入一群人。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飞鱼服,只是看到这儿,刘文泰一颗心便顿时跳到了嗓子眼! 锦衣卫! 他们来太医院做什么? 北镇抚司指挥使牟斌按着绣春刀面色冷峻的来到太医院正殿,所有太医们纷纷好奇出来围观。 刘文泰镇定心神,询问牟斌道:“牟大人这是做什么?” 牟斌并没有和刘文泰废话,挥手冷冷的道:“拿了,送诏狱!” 刘文泰大惊失色,高呼道:“汝敢!” “汝锦衣卫胆子肥了,竟敢缉拿本官?本官何错之有?你们难道还敢大兴牢狱之事?” 自弘治开朝来,文官们对厂卫的压制越来越厉害,决不允许锦衣卫随意缉拿任何官吏,以免他们大兴牢狱,给国家带来灾厄。 刘文泰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其他太医将他的话传出去,只要传到文官耳中,他就能得救。 和文官可以讲理,但和锦衣卫他没办法说理,这群人办案实在太狠毒,什么肮脏手段都会招呼上来,刘文泰哪里能承受住锦衣卫的酷刑? 他宁愿来缉拿自己的是刑部,是都察院,是大理寺! …… 春和宫。 当弘治皇帝将锦衣卫调查的结果,以及这次校阅中刘文泰的答卷全部交给了朱厚炜。 朱厚炜脸色愤怒的对弘治皇帝道:“他杀了我的老师!他杀了我的老师啊!” “我要杀了他!我要活刮了他!” 弘治皇帝拉住朱厚炜,道:“儿子,冷静点。” “锦衣卫已经去抓人了。” “父皇,我要去镇抚司!我要去看看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我要用刀斧破开他的心脏,我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黑色的!” 听着朱厚炜如此狠毒的话,弘治皇帝都忍不住面颊微微抽了一下。 小家伙平日温文尔雅,看起来比他大哥善良仁慈,可那是因为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真要触及到小家伙的底线,他表现出来的狠厉杀伐比他大哥还要厉害! “嗯,来人,带蔚王去镇抚司诏狱。” 顿了顿,弘治皇帝拦在朱厚炜的身前,语重心长的道:“儿子,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啊父皇!他杀了我老师啊!” 弘治皇帝道:“国家有法,你是皇室,不能凌驾在法律之上。” “如果做什么事都要这么畏畏缩缩,我宁愿不要出生在大明皇室!”朱厚炜大声吼叫。 弘治皇帝厉声道:“放肆!” 他面色红润,怒火中烧,只是很快却又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问朱厚炜道:“你以为你不在皇室就能随心所欲?” “你不生在皇室,你就是唐寅,你就是徐经,就算你才学再高又能如何?你依旧不过只是别人手中一颗棋子!” “你不出生在皇室你就能快意恩仇?你就能随意掌控别人生死?笑话!你想过那个时候你的后果是什么?” “谁没有无奈?谁没有束缚?文官们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他们就不会被弹劾?反噬之后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朕可以去杀任何人,可文官们反朕,国家瘫痪,无人办公,又该如何?外族入侵之后千疮百孔的大明,只能任人蹂躏!你老师不是给你上了最后一堂课吗?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 “你今天可以凌驾律法之上,明天可以随心所欲杀任何人,朕能容你,天下谁人能容你?你的老师如果还活着,他希望看到你如此?” “程敏政希望你能做一名君子,做一名合格的藩王,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教诲。” “刘文泰会死,让他死个明白。不要让文官们背后指责你,不要让舆论去猜测你……你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你承受这些,不希望你被谩骂被指责。” “所有证据都齐全,刘文泰必死无疑,你何必要亲自动手?” 呼! 弘治皇帝长舒一口气,道:“朕只对你说这些,随便你怎么去做,朕不管你。” “来人!”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早就在春和宫外等候。 弘治皇帝背着手来到牟斌面前,将绣春刀抽出,泛着寒光,他手持绣春刀,将刀交在朱厚炜手中。 然后才对牟斌道:“带蔚王去诏狱!” “喏!”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深深叹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怎么做,可不管他怎么做,始终都是自己的儿子,大明的二皇子不是吗? 弘治皇帝厉声道:“将刘文泰杀礼部侍郎证据先送礼部,后送刑部都察院,速去!” 。m. 第127章 扬刀 锦衣卫,诏狱。 自刘文泰被抓到这里后,他一直胆战心惊,他不知道太医院那边的御医会不会将自己的话传达给文官们知晓。 只要任何文官知道刘文泰被锦衣卫抓捕,就会立刻通知三法司去锦衣卫要人。 这涉及到文官集团和厂卫势力之间的斗争,文官们是不可能放任厂卫随便抓人的,这是底线。 弘治九年的满仓儿案还历历在目,那场斗争中,东厂赢了,文官输了。 所以这一次,只要文官们知道刘文泰被锦衣卫抓捕,会立刻派人来镇抚司要人! 午后,淅淅沥沥的春雨依旧没有减弱。 牟斌给朱厚炜撑着雨伞,进入北镇抚司后,锦衣卫一名小旗恭敬的给牟斌行礼。 啪! 牟斌反手就是一巴掌,那小旗被扇的在地上趔趄一段时间后,捂着脸一脸无辜,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 “蔚王殿下莅临锦衣卫,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小旗赶忙趴在地上对朱厚炜叩首祈求原谅。 朱厚炜懒得看牟斌和小旗唱戏,他知道牟斌这是在保护自己锦衣卫的麾下,并未和他一般见识,直奔镇抚司诏狱而去。 幽暗的牢房内,渐渐响起脚步声,刘文泰顿时兴奋,激动的来到牢房前,他以为是文官来人了,可看到来人后,又惊又疑。 蔚王? 刘文泰倏地一愣,尤其看到朱厚炜手中吃力提着的绣春刀后,更是面色微变。 牟斌将牢狱的门打开,然后护在朱厚炜左右,防止刘文泰任何可能会伤害到蔚王殿下。 朱厚炜看着刘文泰,缓缓地开口道:“本宫的老师是你杀的吗?” 刘文泰赶忙矢口否认道:“殿下!这怎么可能!程侍郎乃礼部侍郎,微臣怎么可能去杀程侍郎?” “微臣哪儿有能力去杀一名礼部侍郎啊!” 朱厚炜淡漠的道:“你知道老师背后是痈,为什么你的诊断记录上没写出来?” “你记恨着老师,因为你的两次升迁都被老师给否决了,你在等机会,你终于等到了机会。” 刘文泰心跳加速,果然,果然如此! 皇上这次组织在京各衙内部校阅,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我!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事后依旧抱着侥幸,可他失望了,皇上布了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针对自己! “殿下,误会啊!” 刘文泰带着哭腔道:“微臣当初给程大人诊断的时候,真不认为那是痈毒……程大人是因为痈毒而死的吗?” “微臣该死,微臣误诊了程大人的病情,微臣知罪啊!” 朱厚炜摇头道:“你没误诊,你早就想好了托词,就算查到你了,你也能找这么一个借口,是吗?” 刘文泰颤抖的道:“殿下此言非君子所为,怎可以己度人?” “放肆!”牟斌指着刘文泰厉声开口。 朱厚炜压着手,示意牟斌不要开口,他盯着刘文泰,认真的道:“你诚实点和我说,我让你死的痛快点。” 刘文泰浑身剧烈开始颤抖。 就在此时。 一名锦衣卫小旗官急促走来,对牟斌道:“大人,刑部和都察院来人了,就在……” 话还没说完,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已经抵达诏狱内。 刘文泰长舒一口气,他知道今天的命算是保住了。 只要外廷来人,将他从锦衣卫移交到三法司任何一个衙门,就有保命的机会。 无外乎就是三法司审自己,可只要对方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怎能判定我是故意杀程敏政的呢? 只要我咬死医术不济,咬死当初没给程敏政诊断出来病因,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只是贬官,甚至他都不需要被罢官,依旧还能在大明为官。 “微臣等参见殿下。” 都察院和刑部官吏齐齐对朱厚炜拱手行礼。 “免礼。”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不容置喙的开口对牟斌道:“刘院正的案子刑部先接过去,自会公正审判,你锦衣卫现在负责移交吧。” 牟斌一脸为难,微微看了一眼朱厚炜。 朱厚炜想了想,对牟斌道:“本王让你杀了刘文泰,他们会弹劾你。” “你帮着我办事,不该被牵连,将他按住,我来!” 刘文泰大惊失色,都察院和刑部官皆都一愣,谁也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一个四岁孩子口中说出来! “殿下!勿要胡闹,速速回宫!” “他杀了本王的老师!本王的老师被你们逼死了!”朱厚炜大声吼叫道,“你说我胡闹?!” “给本王按住他!”朱厚炜歇斯底里的指挥牟斌。 他努力的双手拿起绣春刀,高高举起,刑部和都察院官吏立刻要上来阻止,牟斌一个眼神给锦衣卫小旗递过去。 锦衣卫小旗官立刻按住了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吏。 刘文泰眼神恐惧的看着朱厚炜:“殿下,殿下!微臣冤枉,冤枉啊!” “你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殿下饶命啊!” “蔚王,休要胡闹!” “放下刀!不要如此!” 父皇,对不起,我知晓你说的都对,但我的恩师不能这么白白的死,一命抵一命,这很公平! 我不管外面文官会怎么弹劾我,我只想给老师一个公道! 长刀重重落下,一次,两次,三次,不断的砍在刘文泰脖颈上,朱厚炜砍的很吃力,很麻木,好几次想吐,但都毅力的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直到刘文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厚炜这才放下了绣春刀。 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都吓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一幕。 再去看满脸是鲜血的朱厚炜,好似看着小魔头一样,气的浑身乱颤,指着朱厚炜:“你,你!” 朱厚炜不去看这两名文官,缓缓朝外走去。 “殿下乃藩王,却无故屠杀大明官吏,此乃重罪,微臣,微臣定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朱厚炜冷漠的回眸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暖阁,弘治皇帝背着手站在大殿前,呆怔的看着殿外满城春雨,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发愣。 。m. 第128章 父皇,对不起 朱厚炜浑身是血的回到春和宫,秀宜吓坏了,当即便去召了太医。 朱厚炜呆怔的坐在春和宫大殿的门槛前,喃喃自语道:“老师,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乾清宫,奉天殿。 风越来越大,吹斜了春雨,打湿了弘治皇帝的长袍,高阶之下,弘治皇帝背手独立,凝望着阁楼廊宇的紫禁城。 牟斌快速疾驰而来,看着牟斌这个模样,弘治皇帝仿佛已经知晓了什么。 “去诏狱的文官是谁?”弘治皇帝开口。 牟斌忙不迭道:“回皇上,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宁里,刑部右郎中王本和。”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问牟斌道:“人放出诏狱了?” 牟斌急忙拱手抱拳:“回皇上,人还在诏狱押着。” 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不仅仅具备高超的武技,还要有政治觉悟,不然下管不住诺大的衙署,上无法伺候好皇帝。 蔚王在锦衣卫诏狱做了这么狠厉的事,一旦将这两个人放出去,舆论立马就会铺天盖地的指向朱厚炜,这一定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弘治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思考了许久,才对牟斌道:“决了吧。” 牟斌微微一愣,两个文官啊! 一个刑部郎中,一个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要是在锦衣卫内死了,锦衣卫要背负多大的压力? 而且这两名文官可都是具备实权的中层官吏,皇上居然……居然要秘密处决了他们? “遵旨!” 弘治皇帝叮嘱牟斌道:“做的干净点,就说是刘文泰暴起杀的对方。” “你镇抚司凡在诏狱知情者都决了,荫其子,赏银五百两。” “遵旨!” 牟斌心惊胆战,弘治皇帝淡漠的盯着他,道:“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你也自裁吧。” 牟斌急忙道:“卑职遵旨!”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他又何尝不知道两名文官一旦在锦衣卫内被杀,锦衣卫将会遭到外廷文官何种沉重的攻击? 锦衣卫和东厂是弘治皇帝现在能用的两柄最锋利的刀,说是他的左膀右臂都不为过。 这次事件后,锦衣卫的权柄应当会被无限削弱,日后弘治皇帝再想用锦衣卫去抓任何文官,恐怕都会遭到文官们的严厉阻止! 可那是他的亲儿子啊! 他是朱厚炜的父亲,他不能让自己儿子背负上任何的污点和骂名! 等牟斌的背影消失在奉天殿前广场,弘治皇帝才对左右道:“去春和宫。” “喏!” 朱厚炜已经洗漱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太医院院判王务前来给朱厚炜从里到外的诊断了一下身子,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离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弘治皇帝背着手出现在了春和宫的大殿内。 朱厚炜低着头,一脸愧疚的默默来到弘治皇帝身旁,小声道:“父皇,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炜,温声开口:“有没有吓着?” 朱厚炜想了想,道:“吓着了。” “屁!” 弘治皇帝开口:“你才多大,就敢杀人?父皇四岁的时候还在担心被人杀,你都能拿刀杀人了。” “你大哥还一直扬言做什么狗屁的大将军,现在给他一把刀,他敢去杀人吗?” 朱厚炜:“……” “心里痛快了吗?”弘治皇帝又问。 朱厚炜摇头道:“也说不上痛快,我只是不想老师这么窝囊的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 弘治皇帝嗤笑道:“什么叫逍遥法外?难道三法司不会判决他吗?” “好吧。”朱厚炜叹口气,“我就是想手刃他。” 气氛陷入了沉默,朱厚炜小心抬头,看着神色复杂的弘治皇帝,不知该说什么。 “刑部郎中和都察院佥都御史朕让锦衣卫处决了。” “锦衣卫诏狱内的小旗朕也让牟斌处决了。” “朕没有动你春和宫的人,朕知道你对春和宫的人都有感情,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也要死!” 朱厚炜倏地一愣,赶忙道:“为什么啊父皇!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炜道:“无辜?是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他们看到了你杀人,他们知道了你杀人的事,他们会给你带来麻烦,会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骂名中!” “因为朕要护着你,所以他们就必须死!” “你是快意恩仇了,因为你死的人也很多。锦衣卫的权力将会被大大削弱,朕手中的刀又少了一柄。” 是该要让儿子明白他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了。 也是该让他明白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清楚后果,这个后果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朱厚炜头颅缓缓低了下来,第一次如此切实的感受到封建社会的残酷,第一次真正意义知道了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第一次真真切切知道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会给身边人带来无穷的灾难。 更是第一次知道了他的父亲这么爱他。 为了他,宁愿牺牲手中的权力,宁愿做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宁愿给他的儿子处理一切麻烦事。 这一刻朱厚炜真的好不希望父亲驾崩,他知道他的父皇活不了多久,他不愿再次面对生离死别,比他老师更重要的人离开他! “父皇……” 无声的泪水终于从小家伙的脸颊上倾泄而下,朱厚炜趴在弘治皇帝的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弘治皇帝轻轻的拍打着朱厚炜的肩膀,眼眶也红润了起来,哽咽的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是朕的儿子。” “朕当初差点失去了你,那时候朕在心里就发过誓,以后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莫哭了,这件事就如此告一段落,不要再去想了。” “你还小,朕知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承受别离苦不容易,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朕还是希望朕的小儿子能像个小孩一样,天天和大哥吵吵闹闹。” 朱厚炜哭的撕心裂肺,泪水模糊了双眼,也不知是因为程敏政的死爆发,还是因为他父亲对他最真挚的爱。 。m. 第129章 叩阙 一名太医院院正,一名刑部郎中,一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死在锦衣卫诏狱,这事实在太严重。 尽管弘治皇帝已经事先分别将刘文泰的证据送给刑部和都察院,但现在已经不是刘文泰谋杀程敏政这么简单的了。 是整个文官系统和锦衣卫之间的过招。 文官们从未这么同心协力,内阁六部几乎所有高官全部跪伏在午门外,叩阙皇宫,祈求弘治皇帝严查锦衣卫,以给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一个交代! 虽然锦衣卫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刘文泰暴起诛杀刑部和都察院官吏,但这些官场的老狐狸们谁也不是傻子。 在锦衣卫面前,一个文弱的太医院院正,是怎么可能在锦衣卫力士的眼皮子底下诛杀两名文官? 用什么杀?哪里来的武器?锦衣卫的狱卒都是吃干饭的? 这案子疑点实在太多,怎么可能让文官们轻易相信是刘文泰杀了人? 整个内阁六部几乎在京的所有官吏齐聚午门,看这架势,势要让锦衣卫给个交代不可。 弘治皇帝早就预料过这种结果,他先单独召了内阁三位阁老。 三名阁老现在已经被架在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偏向弘治皇帝,于是拒绝了弘治皇帝的单独召见,祈求弘治皇帝让内阁六部都察院高官一同觐见。 弘治皇帝恩准。 奉天殿上,刑部尚书白昂第一个开口,祈求弘治皇帝让三法司组成廷议团,逮捕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重启调查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于锦衣卫诏狱死亡之事。 弘治皇帝质问刑部尚书道:“逮捕牟斌是什么理由?” “你认为牟斌敢欺骗朕,擅自诛杀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御史?” 都察院右都御史开口道:“回皇上,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历来厂卫大兴牢狱,皆都欺上瞒下,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下丧乱,莫不由此。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臣呕血恳请皇上,从谏如流!” 弘治皇帝盯着洪钟,提高音调道:“惟天下独汝等忠正也?锦衣卫不正也?” “太祖开锦衣卫乃使天下文武官莫不敢造次作乱,历来锦衣卫皆近臣,敢瞒朕邪?” “人在诏狱死,刘文泰者,狡诈之徒也,先谋害礼部侍郎程敏政,今如何不敢谋害刑部和都察院二官也?” “你等无外乎怀疑在锦衣卫眼下刘文泰如何敢行凶,然刘文泰亦在锦衣卫眼下谋害程敏政。” “朕已贬锦衣卫指挥使为指挥同知以让其思其过,如此还不够?” “是不是要如你们所愿,废了锦衣卫,汝等才能高枕无忧?” 内阁六部齐齐拱手道:“微臣不敢,皇上息怒!” “臣等力有不逮,祈请皇上遵臣告老致仕。” 弘治皇帝面皮抽搐,胸口起伏不定,怒道:“你等意逼朕乎?” “臣不敢!” 弘治怒道:“你们已经敢了!” “锦衣卫那边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人已死了,先亦好好思其后事,勿要添乱,速速离去!” 最终弘治皇帝还是妥协了,他知道要治理一个国家还需要这群臣僚群策群力,他又不想打破现有的君臣格局,以免国家出现混乱。 弘治皇帝捂着脑袋,只感觉胸口气息不畅,不断开始咳嗽。 内阁六部急忙高呼:“皇上!”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下去吧,下去吧。” 等内阁六部离去后,弘治皇帝重重坐在龙椅上,眼前一片黑暗,呼吸也开始不畅起来。 内侍急忙派人去召太医过来。 十余名太医齐齐奔赴奉天殿。 怀恩赶紧去通知皇太子,以防弘治皇帝有任何不测,古代帝王一旦出现任何异样,内宦都会第一时间去通知太子,谁也不敢保证皇帝会不会忽然驾崩。 东宫。 当朱厚照听到弘治皇帝晕厥在奉天殿后,急忙带着刘瑾朝乾清宫而去。 “刘,刘大伴,去叫弟弟一同去乾清宫,快去。” “喏!” 当朱厚炜听到弘治皇帝晕厥,整个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急忙跟着刘瑾直奔乾清宫。 弘治皇帝已从奉天殿移去了暖阁。 朱厚照早早来到了弘治皇帝身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弘治皇帝,眼眶红红的。 “阿耶,阿耶!” 朱厚炜小跑过来,趴在弘治皇帝的龙榻前,紧紧握着弘治皇帝的手,眼泪簌簌的开始飞奔而下。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弘治皇帝挥挥手,驱赶走了内宦,然后才微微咳嗽了一下,露出一抹笑容,抚摸着自家两个孩子,微笑道:“朕没事。” “啊?” 朱厚照惊愕的瞪大眼睛:“可是父皇,你刚才,你刚才……” 弘治皇帝道:“朕装的。” 朱厚炜也呆住了。 弘治皇帝道:“朕要晾一晾外廷的文官,他们都逼到皇宫了,朕如果继续和他们对话,只会落了下风。” “他们不是最爱名声吗?朕现在这场‘病’,最担忧的恐怕就是这群文官。” “如果朕要有任何不测,他们都会背负千古骂名,背负着逼君而亡的骂名。” “外面最近的风声太大了,朕不得不用点小手段让他们服软,虽然朕知道他们也未必会这样,但最起码能拖一拖时间了。” 朱厚照一脸疑惑的道:“父皇你在说什么?” 朱厚炜当然知道弘治皇帝在说什么,还是为了自己,他不由更加愧疚的道歉:“阿耶,对不起,呜呜呜。” “傻小子,关你什么事。朕又没生病。”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劝朱厚炜道:“好啦弟弟,父皇是装病的,我也用过这招,当时我不想上课……” “哈哈!”看着弘治皇帝凌厉的眼神,朱厚照赶紧改口道,“刚才我讲了一个笑话,好好笑哦。” “父皇太厉害了,这演戏的本事比进宫的那些戏子都要厉害!” “父皇以后不做皇帝了,可以去当戏子。” 弘治皇帝这次是真被气着了,中气十足的道:“你怎么这么孝顺?!朕怎么不知道朕还有这么孝顺的太子?!” 。m. 第130章 锻炼 弘治皇帝病倒了,在召内阁六部开会的时候,就初现端倪,如今经筵停,朝会止,令外廷文官甚是担忧。 不仅仅担忧弘治皇帝的身体情况,更担忧大明朝的未来。 这次弘治皇帝忽然的生病,让叩阙的文官们不再聚集午门,注意力完全被转移,继续开始照常办公。 内阁六部不断上书,祈求弘治皇帝对外公布身体情况,以定臣心。 奏疏进入乾清宫像是石沉大海,无论司礼监还是内廷,根本没有音讯送出来,不由让文官们更是胆战心惊。 要是弘治皇帝真出了什么意外,弘治朝的这群文官们将会在史书上被鞭挞万年! 群臣叩阙逼迫天子,乃使天子急火攻心而亡……这种文字一旦记录在史册上,那弘治朝所有文官十二年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将会成为大明历史上实实在在的亡君之臣,被后世人鞭挞指责! 没有人比他们此时更加担忧弘治皇帝的身体情况了! 弘治皇帝从乾清宫移居到了坤宁宫,外廷政事一概先由内阁和司礼监抉择。 仁寿宫那边第一时间派人来坤宁宫视察天子情况,不过张皇后以天子身体有恙,太医院在治疗,回绝了仁寿宫前来视察的人。 消息全部被隔绝,更让外廷文官人心惶惶。 东宫的杨廷和和吴宽也打算借着上课的机会探一探弘治皇帝的身体情况,然而朱厚照和朱厚炜皆都请假,根本没有出现在东宫,全部去了坤宁宫。 这更令文官们忧心忡忡。 …… 如此情况一直持续了五日,朱厚炜也渐渐从失去老师的阴霾中走了出来,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依旧要抱有最乐观的心态走向未来。 君子当无愧于心,无愧于家,无愧于国,堂堂正正的做人!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呼呼呼!” 阴云总会过去,雨后天晴,春色宜人,坤宁宫正殿前,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朱秀荣整齐的站成队列。 最前方的小胖子正高喊着口号,大声道:“第一节、伸展运动,预备,跳!” “四二三四……” “第二节,扩胸运动,预备,跳!” 最先体力不支的是弘治皇帝,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实在累的快要不行了。 说实话,要不是小家伙前不久失去老师心情不佳,弘治皇帝是一定不会陪着自家二小子在这胡闹跳什么舞蹈的。 朱厚照显得极其兴奋,他还是少年,体力最佳,跳的格外认真。 母后大人的体力也不太好,跳到第三节也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身上一堆富贵病,从来就没有运动过,陡然运动,身子自然撑不住。 朱秀荣稍微好点,但也只是稍微罢了。 看着一家人这个样子,朱厚炜彻底无奈,等四节操跳完,张皇后和弘治皇帝相互搀扶,“皇上,我,我不行了,太累了,呼,呼。”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嫣儿啊,你体力不行呀,以后要跟着儿子好好锻炼身体。” 朱厚照心道父皇真牛逼,自己的小腿都在打颤,还能面不改色的在母后面前装逼呢。 朱厚炜拆穿了弘治皇帝的谎言,认真的道:“阿耶你不如母后。” 朱厚照:“呵呵,同意,不如母后的一毛。” 弘治皇帝脸颊狠狠抽了抽,恶狠狠瞪了瞪不给他面子的两个儿子。 朱厚炜道:“阿耶你要好好锻炼了,你这身子看上去没啥毛病,虽然太医院那边也说没有什么大碍,但你才多大啊,这身子就和七老八十的一样。” 弘治皇帝不甘示弱的道:“是吗?有点夸张了吧?” 朱厚照道:“一点都不夸张,人家七老八十也不会跳几下就腿脚打颤啊,你还不如七老八十的老翁。” 弘治皇帝的自尊心被两个儿子狠狠刺痛着,倔强的道:“胡说!” 朱厚照呵呵冷笑:“那父皇我们再跳一次。” 弘治皇帝脸色一变:“暂时不跳了,朕外廷还有事。” 朱厚照露出鄙夷的脸色,淡淡的道:“外廷都知道你病了,你外廷没有事,父皇不要逞强了,不行就是不行。” 弘治皇帝大叫道:“你放屁!朕怎么不行?朕很行!” “那咱们再跳?”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非要和父皇对着干是吗?” “明天你就去东宫上课去!” 朱厚照脖颈一缩,伸着拇指夸赞道:“父皇是天下最行的男儿郎!” “呵呵!” 弘治皇帝冷笑,不过还是好奇的问朱厚炜道:“你这个跳操到底对身子有没有好处?说不定没有吧?” 这要是以后跟着儿子每天都跳一遍这样的所谓的操练,还不把人累死啊? 恰好赶到坤宁宫的王务赶忙道:“回皇上,二皇子这套操对身子好处极多,多多锻炼延年益寿。” 弘治皇帝:“……” 他不悦的盯着王务,质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王务:“……” 朱厚炜替他解围,道:“阿耶,我让他来的,让他给母后姐姐还有大哥都查一查身子。” “未雨绸缪,咱们不要讳疾忌医。” “胡……”弘治皇帝刚想说胡闹不吉利之类的,但转念一想,小家伙又何尝不是为他们着想,于是无奈的道:“那就查吧!” 一番检查下来,只有弘治皇帝身子的毛病最多,其他人虽然有些病,但都还好。 弘治皇帝又不高兴了,他觉得大家都在针对他。 “阿耶,你看,太医都说你身子毛病很多,要勤加锻炼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弘治皇帝盯着王务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道:“太医院院正有缺,你去顶上。” 王务愣了半响,还是朱厚炜推了推他的腰盘,王务才大喜过望,激动的直接跪地磕头道:“微臣,微臣……” “好了,下去吧!好好练练你的心理素质,就你这样子,能带得动你下面那群官?” 看似皇帝是在指责他,可要不是为他考虑,弘治皇帝会说这些么? 王务感恩戴德,又感激的对朱厚炜磕头叩首,当当真是狠狠地沐浴皇恩了! 。m. 第131章 要赏的 空旷的塞外平原,春色盎然,满地青草。 马匹狂野的飞奔在塞外大地,狼烟四起,横尸遍野,残骑裂甲。 唐寅呆怔的望着这一场刚获得的惨烈胜利,面皮在狠狠抽搐,双拳在袖笼紧握,胆寒的有些发颤的咽了咽口水。 望着昨日还有说有笑的同胞,今日就横死在草原上,唐寅的心在剧烈颤抖。 边塞的残酷让他心里十分复杂。 刘振刀拍了拍唐寅的肩膀,他浑身带着鲜血,随意从地上捡起一尾草,塞到嘴里咀嚼,然后狠狠吐了出来,笑着道:“唐先生,怎么样?我们威风不?” 唐寅颤抖道:“他们,他们都死了?你不悲伤?他们都是你的麾下。” 刘振刀道:“怎能不悲伤?都是我自己带出来的兵,都是活生生的好男儿,可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身后是大明的繁华江山,退一步山河沦陷,当兵的可不仅仅只为了那几个钱。” “在这生活习惯了,肩膀上扛着的都是责任,都是背后的国家。” 唐寅沉默了很久,他的观念和理想抱负都在缓缓地崩塌。 以前他总认为只有出朝入仕才能替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圣人说了,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这一刻,唐寅忽然觉得,一腔抱负未必非要在朝野才能实现。 或许还有比在朝野更有意义的事值得他去做! 刘振刀笑着道:“你是殿下推荐过来的人,咱都是兄弟,王先生说要咱们好好护着你,但又要让你习惯边塞的生活,于是这场战争就把你带来了,不要怪咱。” 唐寅摇头,他很好奇的看着刘振刀,道:“你好像很推崇蔚王?” 刘振刀笑道:“是啊。” “为何?” 刘振刀摇头:“以后唐先生会明白的,北疆少将才,王将军很看好唐先生,你比咱们大头兵强,可不要让咱们失望啊!” 唐寅握紧拳头,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在西北疆有一番作为! …… 弘治皇帝已经第七天没有视察朝事,外廷文官更加担忧,不断请求弘治皇帝对外公布身子情况。 同时送入司礼监的奏疏越来越多,今科中第的举子要尽快举办殿试,这些都需要弘治皇帝亲自主持,现在外廷文官压根不知弘治皇帝身体情况,根本无法安排工作。 大理寺。 大理寺丞陈玉前段时间奉命查在京案犯,奏疏在他的台前摆好,一些查出来的罪犯名单要一同提交上去。 这些日子朝廷发生太多事,外察已经将地方杀的片甲不留,京官也在兴风作浪,一名礼部侍郎、刑部郎中、都察院佥都御史先后死亡。 如何在这场混乱中取得利益,陈玉想了很久,最终缓缓地落笔,将罪犯的名单添上一人,大理寺少卿刘瓛。 这是陈玉的直属上司,上次在主持三法司会审唐寅案中弹劾过程敏政,被弘治皇帝狠狠申饬批评。 能不能做罪处理掉大理寺少卿,陈玉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弘治皇帝现在什么想法,但只要能处理了大理寺少卿刘瓛,那就一定能让自己上位。 可如果自己判断错了弘治皇帝的意思,胡乱弹劾大理寺左少卿,那自己未来的仕途几乎就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颤抖的将大理寺左少卿刘瓛的名字写在奏疏名单做罪的名单上,然后提交给了通政司。 …… 坤宁宫。 弘治皇帝今日一早又无奈的被朱厚炜拉着去跳了早操,弘治皇帝欲哭无泪,感觉现在不上朝比上朝还要累啊! 不过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跳操,弘治皇帝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疲惫越来越弱,以前每次办公,总是哈气连天,最近很少出现这种情况,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套操确实有益健康。 早餐结束后,司礼监太监便将批红的奏疏拿给弘治皇帝看,涉及到人事升迁和财政拨款的事,司礼监是不敢随便处理的,财权和人事权依旧牢牢掌控在弘治皇帝手中。 朱厚炜和朱厚照乖乖坐在弘治皇帝身旁,陪着自己的皇帝父亲审查奏疏。 这是大理寺丞陈玉送上来的奏疏,弹劾了尚宝司少卿祝祥及布政使王进等十二人罪状,只是下方的一个名字却让弘治皇帝有些意外。 大理寺左少卿刘瓛。 前年都察院弹劾过刘瓛在为御史监察辽东时,欺瞒边防疲敝之事,被贬大理寺少卿。 这次陈玉给出的理由是刘瓛有受贿之嫌。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弹劾,受贿的缘由也不过是贪污了本衙的料子钱,这其实没多少,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见弘治皇帝有些发呆,朱厚照好奇的问道:“父皇,咋了?” “我记得你之前批过这样的奏疏呀,不是不处理吗?你不是说小贪勿须处理么?”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想养一条狗,就要给它一点好处。” “陈玉想上位,朕在言官中恰好缺人。” 陈玉以为弘治皇帝是不满大理寺少卿在处理程敏政时的态度,可弘治皇帝却想培养一条在科道中的忠犬! 他提着朱笔批道:“卿当认真核实,情况属实罢大理寺左少卿刘瓛归田里。” “卿公正廉洁,宜迁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他批完后,语重心长的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你看,文官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要着急,慢慢等,不是每个人都不是没有欲望的,也不要立刻就去着手处理一些人,因为会有人帮着你去处理。” 当初审老师的官吏们朱厚炜都恨透了,可又没有办法,他本以为弘治皇帝也在这场舞弊案中占据劣势,但现在他才明白,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每个人都想借着舞弊案撕下一块肥肉。 下一封奏疏是西北的兵事,三月初西北又打了一场胜仗,朱厚照激动的道:“父皇!王越厉害啊!怎么赏他?” 弘治皇帝摇头:“赏不了。” “啊?”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越的官职俸禄已经够高了,再赏下去对他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不赏啦?不会寒了边塞将士的心吗?” 弘治皇帝摇头道:“当然不是!要赏的。” 。m. 第132章 殿试 王越是不能在赏了,现在王越的官职已经足够高,节制西北边务,协防关西七卫,哈密总兵官,还兼着都察院御史的职位。 如果继续赏赐下去,文官们会更加忌惮王越,会针对王越更疯狂的弹劾,直到让王越从西北退下来。 这不是弘治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大明西北现在能用的将才只有王越了。 “他的儿子王春现在在北镇抚司任百户官,因功升其为千户官。” “虽然不能赏赐王越,但可以赏赐其子,这样依旧会让王越感恩戴德,又不会让文官忌惮王越的军功。” “其余边防将士按功例行赏赐。”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原来还能这么搞,我学会了。” 朱厚炜也暗自点头,这段时间弘治皇帝分出了精力来执教朱厚照,历史上他将所有心思全部放在外廷,几乎都没怎么教育过朱厚照,等朱厚照执政后,完全是一张白纸。 就比如当初内阁六部联合起来要诛刘瑾的时候,朱厚照就怕了,六神无主,最后要不是刘瑾提醒他是皇帝,可以罢黜任何官吏,朱厚照还手足无措。 等弘治皇帝批完了奏疏,兀自叹口气,道:“明天父皇要去乾清宫了,你们也老老实实去上课。” 朱厚照疑惑的道:“啊?父皇为什么这么快就去乾清宫?” 弘治皇帝道:“殿试马上要开始了,朕要去主持,他们叩阙为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请冤的事已经过去了。” “是时候要出去主持大局了。” 朱厚照还是有些不理解,他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问心无愧,怕什么啊?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御史又不是你下令杀的。” 朱厚炜羞愧的低下了头,就是父皇杀的,案子也确实有很多疑点,因为父皇为了保护我。 不过这些事大哥都还不清楚,别说大哥了,整个大明知晓此事者都寥寥无几,知情的人几乎全部都被杀了。 大哥估计如何也不敢想他的弟弟敢在锦衣卫诏狱提刀杀人。 弘治皇帝微笑道:“成了,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心的读你的书,好好跟着杨先生学治国的本事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 弘治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弘治皇帝御乾清宫,内阁六部等官吏皆都长舒一口气,对此前百官叩阙请冤逼宫之事都默契的保持不提,谁也不敢继续跪在午门替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求冤。 在这场文官集体逼宫弘治皇帝的对垒中,弘治皇帝略胜一筹,不管弘治皇帝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文官们都不得不妥协。 谁也不敢背负这种骂名,皇权有钳制,文官们又何尝没有钳制,他们爱惜名声,越到高位越是如此,虽然平日和颜悦色,但大权在握后,对名誉看的比什么都要重要。 至于刑部郎中和左佥都御史的死,只能成为弘治朝一桩悬案被记录在史册中,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答案,只言片语只供后人去猜测了。 这一日,礼部定殿试日期为三月二十七日。 到三月二十七日清晨,以伦文叙为首的三百名进士分别排队在午门外,等候进入他们魂牵梦绕的紫禁城。 这一刻,数十年的寒窗苦读,终于一朝登上天子堂,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一张张或老、或年轻、或稚嫩的脸,严肃而庄重的望着紫禁城,不由唏嘘万分,好一些人激动的落泪。 在礼部官的带领下,他们进了午门,并未走正门,而是走左右掖门,寻常这座门是不会打开,但今日弘治皇帝要亲自殿试于奉天殿,自然要开辟。 一名名贡生跟着礼部和锦衣卫官,庄严肃穆的朝皇宫走去,在穿过奉天门后,视野豁然开朗,那无比宽大的广场一眼足可容纳万人,在视野的最前方是一栋无比雄伟的建筑,奉天殿! 此一时,谁能不生出忠君爱国、以身报国的感想。对皇权的尊敬和畏惧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三百名进士有些呆怔的望着紫禁城最宏伟的建筑,不由激动万分。 在礼部官的引领下,三百名进士一同进入奉天殿。 弘治皇帝并未出现在奉天殿,今日这三百名考生还需要考试,等殿试之后,弘治皇帝才会亲自接见前三甲。 殿试是弘治皇帝亲自出题,旨在考诸贡生的策论治国能力。 内阁首辅刘健手持圣旨,在大殿前宣读弘治皇帝考题。 ‘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诸生且援据经史参酌古今具陈之朕将亲览焉。’ 这些暂时还是纯粹如白纸的贡生们,还不知道官场是何等的复杂,一个个心怀激荡的开始作答,力求将最好的答案呈给皇帝。 殿试结束,弘治皇帝再命以内阁首辅刘健为首,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卿等官为协同读卷官。 三月二十八,殿试出结果,赐伦文叙一甲状元。 三月二十九日,上御奉天殿赐伦文叙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文武群臣行庆贺礼。 三月三十日,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昌平侯张懋待宴。 弘治十二年的科举考试至此彻底告一段落,其中伦文叙入翰林院赐翰林院修撰,王守仁这场殿试考的并不好,实际他也没怎么用心,赐观政工部。 未入翰林院的进士几乎全部都会下放到六部观政,等地方有缺后,会陆续下放地方,从县丞或者县令不等开始起步,正式成为大明官场的一员。 三甲同进士出身的都穆被赐兵部观政,这些日子都穆一直在想,他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谁让他做的假证,说心中不担忧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 只是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一点风声,他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去,官场无靠山,一步步都需要自己慢慢走下去。 四月的一大清早,兵部的调令下来了,望着调令书,都穆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m. 第133章 剪柳 一般来说,在大明朝,有一名好老师或者好同乡前辈,那成为进士后会被安排到一个好地方为县令。 可是如果在官场没有靠山,那就需要等一年到三年的缺才有可能下放到地方。 都穆是幸运的,因为他才被赐同进士出身不过五天,调令书就下来了,任职履历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可是调去的地方却让都穆一颗心都凉了,哈密! 调去哈密卫为军政主簿。 这并非明朝传统意义上固定的官职,会根据边防需求临时设置,具体工作内容是统计军政卫所单位的盐矿、牧马、谷物等统计。 而哈密卫作为军事前线卫所,自然资源匮乏,设三个屯田区,分别是石城子负责谷物种植、巴里坤湖负责军马牧养、七角井负责盐铁专营。 总而言之,新科进士被调去边防负责文书主簿的工作实属罕见,而且还是苦寒危险之地,说一句被流放都不为过,虽然都穆还是一名正八品的文官。 都穆欲哭无泪,他不清楚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调令,但兵部说是要让都穆去历练一年好日后安排官职。 上面已经发话,调令已经下来,根本不需要询问他是否愿意,明日就要出发哈密卫。 …… 弘治十二年四月初一,遣内官祭司灶之神。 四月初三,虏连寇辽东宁远义州广宁等处杀官军八十六人掠马三十一匹。 四月初六,虏寇宣府中西北三路,官军败之,先后斩首五十九级,获马二百三十一匹、驼五只。 四月初八,虏入宣府万全右卫境人畜有被掠。 四月初九,虏入辽东宁远境杀掳人畜命。 四月初十,虏入辽东开原等处杀掠人畜。 四月十一,河南许州大风雨雹。 先是问罪辽东宁远把总,奖宣府总兵官,责宣府万全指挥佥事……又令户部免许州弘治十二年夏税有差,拨款十五万两白银赈灾许州。 四月十二日,安南国王黎晖乞请弘治皇帝准其子女入中国学习,上准之。 入春以来,弘治十二年开始变得多灾多难,辽东、宣府等地方不断被鞑靼人入侵攻击,边防损失严重,朝廷多是失败,虽然兵部的奏疏上统计的死亡人数和被掠夺的畜牧不算太多,但实际是多少,边关怎么报,谁又能知道? 去年梁储奉命持节去了一趟安南,册封安南国王。 安南虽非实际上大明的藩国,但弱小的国家面对强大的邻居,他们还是保持谦卑的姿态,祈求弘治皇帝持节授印,册封他们的国王,如此以来,一旦安南遇到军事入侵,大明朝就可以出兵援助。 大明朝在西南的土司时常作乱,不仅仅作乱国内,对安南等国也多有波及,安南实力弱小,不是土司的对手,时常需要请求大明沐王府出兵援助。 新任安南国王黎晖是个有抱负的君王,他知道自己的国家实在太弱小,于是就遣自己的子女来大明朝京师朝拜大明天子,顺便遣自己子女来大明朝学习先进的农业、手工业等技术。 坤宁宫,一大清早朱厚照和朱厚炜就抵达这里,张皇后看到两个儿子,慌忙的再次躺在床上想要装睡。 不过还是被朱厚照拉了起来:“娘,跳早操了。” 张皇后:“……” 无奈之下,她只能不情愿的跟着自家两个儿子来到大殿外的广场,迎着朝阳开始了运动。 朱秀荣躲在侧殿内,拍了拍胸口,好险躲过一劫。 “姐姐还没来。”朱厚炜开口。 躲在侧殿内的朱秀荣脸色瞬间拉了下来,然后不情愿的走了出来。 就是可惜,今天弘治皇帝不在坤宁宫,不然能拉着他一起跳,想必父皇会很开心的。 早朝跳完,吃了早膳,朱厚照便拉着朱厚炜一同去东宫上课。 “弟,端午的时候宫里面要举办剪柳,你练射术了吗?” 朱厚炜挠挠头,问朱厚照道:“大哥,什么是剪柳啊?”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你这都不清楚?让大哥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这下他终于找到卖弄的机会了,眉飞色舞的开始对朱厚炜介绍道:“所谓剪柳,实际就是射柳。” “这是太宗爷爷弄出来的宫内王子和武勋子嗣的比试,起源于蒙古人,就是在柳树上挂着葫芦,葫芦里面藏着鹁鸽,对着葫芦射箭,葫芦碎裂而鹁鸽不能死,还要朝上空飞,谁的鹁鸽飞的最高谁就胜利!” 古人推崇君子六艺,读圣贤书的同时也要学会射术傍身,永乐尚武,自认为大明的儿郎不输蒙古人,于是就用蒙古人的把戏来试炼大明的子嗣后代。 剪柳的起源就因为此。 朱厚照从去年就开始学习射术,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现在距离端午不过一个月时间,朱厚炜还没学过射术,于是摇头道:“我哪儿懂什么射术呀,也没人教我。” “没关系,大哥教你罢!” 朱厚炜道:“可是大哥你还要学习,赶明我找父皇命人教我罢。”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也行,那个时候武勋们的孩子都会来宫内比试,你一定要……没关系,大哥我一定会让你崇拜的!” 朱厚照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至于他的小老弟么,算了,不指望小老弟能胜出。 两兄弟一路叽叽喳喳的来到了东宫,各自奔赴学堂开始执教上课。 课业在下午结束,东宫左春坊杨廷和第一时间去了乾清宫谒见弘治皇帝。 “微臣杨廷和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疏,见到杨廷和到来才停下手中的朱笔,问道:“怎么?” 杨廷和道:“太子殿下每每上课走神,臣观之殿下甚喜射术,此本无可厚非,但殿下却对武射之术的程度远高治国学问,太子乃国本,此不可不察。”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喏!” 等杨廷和离去后,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宇,朱厚照这个家伙,总是那么不让他这个老父亲省心,依旧喜欢舞枪弄棒。 。m. 第134章 遣王春 初夏的微风和煦,东宫蔚然成荫,两个小家伙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 草地被挖出了一个大坑,坑里面两个蛐蛐正在剧烈的斗着。 朱厚照兴奋的嘶吼道:“威武大将军加油呀!” 朱厚炜也高呼道:“赛威武大将军加油呀!” 片刻后,朱厚照看着被撕咬的‘残骑裂甲’的‘威武大将军’蛐蛐,苦着脸对朱厚炜道:“你耍赖!” “我叫威武大将军,你就叫赛威武大将军,你的名字压制我了,所以这把不算,明天我让刘大伴再给我弄个超赛威武大将军的蛐蛐!” “你超赛个头!” “你给我过来!”弘治皇帝突兀的声音在两兄弟屁股后面掷地有声的响了起来,吓的两兄弟直接一个蛤蟆跳。 “父皇你吓死我了!”朱厚照一脸无语的白了一眼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大将军吗?还会被吓着啊?” “还有你,人都敢砍,还能吓成这样子啊?”弘治皇帝又看着朱厚炜。 朱厚照挠挠头:“什么砍人?砍谁?谁砍啊?” 弘治皇帝道:“你还说话!你最近好好跟着老师学习了吗?你是真想做什么狗屁大将军啊,天天对射术勤加苦学,你要将这份心思放在学问上,现在肯定了不得,不务正业的东西!” 朱厚照气呼呼的道:“一定是杨先生去父皇那儿告状了!” 弘治皇帝质问道:“他难道不该去告发你吗?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杨先生也不会像外面的私塾先生一样用戒尺打你。” “他管不住你,不找朕说委屈找谁?” 朱厚照哼道:“杨廷和,小人也!” “放肆!”弘治皇帝指着朱厚照,“尊师重道,老师都不尊重,你还是个人吗?!” 朱厚照瘪瘪嘴。 朱厚炜赶忙劝弘治皇帝道:“父皇,你误会大哥了。” “马上就到端午了,宫里面不是要举办剪柳宴吗?那个时候武勋子嗣后代都要来射柳。” “大哥在努力刻苦的练射术,就是要给咱们皇室争光啊!” 弘治皇帝:“……” 争个屁的光,那些武勋他们的后代子嗣就算再厉害,还敢比你太子厉害?不过只是走个过场逗你玩一玩而已。 不过弘治皇帝忽然改变了想法。 以往的剪柳宴都是走个过场,和秋收打稻宴一样,都是教育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剪柳是为了鼓励皇子们强身健体君子六艺,打稻是为了皇子明白理解稼穑之艰辛。 所以以往的剪柳宴中,各武勋都会叮嘱自家孩子,要在剪柳中故意输给皇室,但又要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因为这可以被皇帝欣赏,从而给日后挂虚职铺路。 但这一年弘治皇帝改变了主意,他要让朱厚照知道他和那些武勋家孩子们的差距,让他失去希望,让他以后再也不要幻想做什么狗屁大将军,好好做你的大明皇太子! 所以弘治皇帝要让武勋家的孩子们不要留手,狠狠的教育教育朱厚照,让他知道他和人家武勋世家孩子们的差距究竟多大! 不要拿你的业余爱好去挑战人家的三代积累! “哦,是吗?”弘治皇帝阴恻恻的看了一眼朱厚照,“行,那你这一个月就好好练射术,朕就让杨廷和少执教你学问,你就好好练射术,朕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块料!” 朱厚照激动的道:“父皇,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让我去一趟西北转转?” “去你的春秋大梦吧!”弘治皇帝气咻咻的开口。 朱厚照:“……” 白高兴一场了,父皇还是那个父皇,一点都没变。 朱厚炜抬头看着弘治皇帝,兴奋的道:“阿耶,我也要学射术。” “我也要射柳。” 弘治皇帝无语的看着自家小儿子,“尿尿都费劲,还射柳,你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拉弓啊?” 朱厚炜:“……” 多少有些侮辱人了啊父皇。 不过很快,弘治皇帝眼珠子微微转了转,道:“好!既然儿子你想学,那父皇就满足你!” 朱厚照恶狠狠的道:“父皇你不觉得你偏心吗?” “弟想学射术你就满足他,我想上西北你为什么不满足我?” 弘治皇帝捂额,实在被这两个小家伙搞的没脾气,他淡淡的道:“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啊?上西北是不是委屈你了?” 朱厚照:“哼!” “朕懒得和你们废话,自己玩去吧。”弘治皇帝拂袖气恼的离去。 抵达乾清宫后,弘治皇帝先是召见了锦衣卫千户官王春。 王春阔步进入大殿,拱手弯腰拜谒道:“臣锦衣卫千户王春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微笑着看着王春,道:“汝父在西北垂立大功,朕赏你千户,可觉委屈?” 王春急忙道:“微臣不敢。”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还不够,赏的还是有些轻,不足以贺表汝父之功,王春听令!” 王春弯腰再次行礼。 “朕遣你入东宫,执教蔚王射礼。” “微臣恭恩吾皇万岁!”王春激动的无以复加,他又怎可能不知道蔚王在皇帝眼中的分量,只要执教好了,未来会更进一步。 等他离去,弘治皇帝眯着眼狡黠的笑了一下。 然后他才对左右道:“去召保国公、昌平侯、新宁伯等武勋觐见。” “遵旨!” 不多时,张懋和谭佑等武勋入宫拜谒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的道:“再有一个月即将端午,剪柳宴即将开始。” “朕令你们,务必交代好子嗣勤练射术,定要胜过皇太子!” 张懋狐疑的看着弘治皇帝,一脸不解的道:“皇上,来真的哇?” 弘治皇帝道:“什么叫来真的?难道历年射柳你们还做假?” 张懋心想是不是作假你心里没逼数么?谁敢胜过你家的儿子啊? 弘治皇帝哼道:“这次务必给朕赢了太子,不要留手,知道吗?朕没和你们说笑!” 看弘治皇帝这样子,张懋知道这次弘治皇帝是要来真的了,只是奇怪,皇家的面子都不要啦? 他赶忙拱手道:“微臣遵旨!” 。m. 第135章 新老师 王春今天第一次从锦衣卫来到东宫,略显拘谨。 此前挂职北镇抚司为百户官,只不过锦衣卫内的百户也分三六九等,他们这些因父功进入锦衣卫的基本就是吉祥物,锦衣卫真要出任务是从来不会带上他们的。 今日是王春第一次入东宫当差,还要亲自执教蔚王,多少有些拘谨。 “你就是新来的王春啊?”朱厚照掐腰指着他询问。 王春赶紧道:“卑职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照道:“想教本王,本王得看看你够不够格,你会射术吗?” 王春赶紧道:“回殿下,卑职略懂一点点。” 朱厚照鄙夷道:“略懂一点点那不就是不懂?父皇怎么把你派来了?” 朱厚炜挎着书包从外走来,好奇的问朱厚照道:“大哥,你干什么呢?” “这个是谁?”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这个是你新来的射术老师,不过他好像不咋样啊,懂射术,但不多。” 王春:“……” 额,原来你不是蔚王殿下……王春一脸尴尬。 朱厚炜也听说了,他父皇给他安排的射术老师是西北总兵官王越的儿子王春。这么安排自然有深意,只是让朱厚炜无奈的是,他的射术估计也白搭了。 他也相信大哥的话,王春不需要有多高超的射术,他能进入东宫就是父皇对王越最大的赏赐。 “卑职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蔚王殿下。” 王春赶紧恭恭敬敬的又一次行礼,这是个忠厚的汉子,甚至还有些内敛,只是四十来岁的家伙,看上去多少有些少年的娇羞怎么回事? 朱厚炜也没指望王春能教自己什么,端午的剪柳主要还是要看大哥的。 今日上午吴宽和杨廷和都没有来东宫,看来弘治皇帝是对他们下了命令,估计是要让那些武勋家的子嗣们好好教训教训大哥,让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早点放弃做大将军的幻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大明好太子。 教朱厚照的射术是紫禁城北衙金吾卫大将军,射术是历年校阅的第一名,这一个月朱厚照也不需要学习学问,早晨起来的也早了,一大清早便挥汗如雨的跟着金吾卫大将军学习射术。 朱厚炜和朱厚照不在一个校阅场地,承德堂外的广场早就已经布置好射箭的靶子。 王春挠挠头,问朱厚炜道:“殿下学过射术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学过呢。” 王春有些为难,他对朱厚炜道:“练就射术非一朝一夕,殿下还小,我先试一试殿下的拉力,然后给殿下制一柄合适的弓。”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好!” 王春先给朱厚炜指点了一下拉弓射箭的基本要领,也不指望一个小孩能有战场那些老将的本事,但王春也并没有糊弄朱厚炜,战场上怎么练射术,就怎么教朱厚炜动作要领。 他说的都很专业,比如弓步拉箭,四十五度仰角射击可以最具杀伤力,平射的最大距离以及技巧等等。 朱厚炜好奇的看着王春,问道:“王老师你不是锦衣卫官吗?对射术怎么这么精通?” “大哥不是说你只懂一点点吗?” 王春挠挠头:“卑职确实只懂亿点点。” 要不因为他是王越的嫡长子,王春早就想去边塞参军了,他自幼就跟着军中名师学习武技,其中骑马和射术以及搏杀都是十分擅长精通的。 只是在锦衣卫没有人用他,虽然他是百户,现在升千户,但因为王越这层关系在,锦衣卫也不敢让王春执行什么任务,索性就当着吉祥物供在了锦衣卫。 锦衣卫这样的人很多、很多。 王春先试了一下一石弓,这样的拉力已经很小了,他随手轻轻一射就穿透了三十步外的靶心,把朱厚炜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个小弓不错,我试试。”朱厚炜兴致勃勃的对王春道。 王春一脸为难,不过还是道:“好!” 朱厚炜接过一石弓,一石弓的拉力大概在一百斤左右,他哪儿有这个本事拉的动。 刚才明明看王春射的那么轻松随意,怎么到自己就变了样子? 王春道:“殿下,卑职去给你做个一钧的弓,应该有可能拉的动。” 一钧应该是最小单位的弓了,满拉力三十斤,不过拉弓也不需要拉满,能用十斤力就能拉的起来。 不过即便这样,朱厚炜还是拉的有些吃力,小脸通红。 王春鼓励道:“殿下先不要着急拉弓,慢慢来,先把基础要领学会,咱们在慢慢练。” 朱厚炜点头:“嗯嗯。” 日落西山,今日的射术操练差点将朱厚炜给累瘫了。 他软绵绵的去找大哥朱厚照,这个家伙也没比朱厚炜好到哪里去。 “大哥,你拉的多少钧啊?” 朱厚照道:“三钧弓。” 一般军中普通士卒拉的是六钧弓,朱厚照毕竟才九岁,能拉三钧弓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朱厚炜大口大口喝着茶,然后又问朱厚照道:“你说能拉一石弓的厉不厉害?” 朱厚照道:“那当然,老师说了,只有军中的精锐才能拉的起来一石弓。” 朱厚炜惊愕的道:“那如果拉的轻松随意就射中靶心呢?”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那可厉害了!我的老师都要认真才能射中靶心!” 朱厚炜更加惊讶,好啊王春,原来你说的会一点点射术,是这个亿点点,我倒是小瞧你了!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这个射术老师有点牛啊! …… 西北,哈密。 卫所中厅,唐寅正在给王越汇报战场布控情况,王越是有心培养唐寅的。 最开始唐寅来到这里还有些不适应,有些文人的扭捏毛病,不过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气质改变了很多,王越很欣赏这个知礼有上进心且谨言慎行的年轻人。 今年这场科考案对唐寅改变很大,他变得沉默了,话也不多。 “先生,皇上为了赏你,将令子召入东宫了,恭喜啊!”唐寅汇报完工作后,才开口恭喜王越。 王越看了一眼唐寅,道:“你真以为皇上此举,仅仅只是为了赏我在西北立下的军功吗?” 。m. 第136章 蔚王很忙 唐寅有些不解的看着边塞这名老将,诚恳的求问道:“王将军,难道不是因为您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皇上才特提拔令子入东宫吗?” 这在唐寅看来就是恩宠过盛啊! 王越笑了一下,道:“老夫现在挂的职实在太多,手里掌握的兵也实在太多,哈密是西北门户,左可接吐鲁番,北可联瓦剌、鞑靼。” “老夫在西北的威望极高,如果老夫要勾结吐鲁番和鞑靼、瓦剌人,你觉得朝廷会不会惧怕?” 唐寅急忙道:“老将军之忠心天地可鉴,怎可发生这种事?” 王越呷了口茶:“还是太年轻了。” “人性是复杂的,或许现在没有这份心,但怎么能保证老夫不会有这个心思呢?权力是个容易让人迷失自己的东西。”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会惧怕边塞有这么一名手握大权的总兵官存在。” “皇上提拔我的儿子看似是嘉奖我,但警告意味却很浓重,只要老夫在边疆有任何异心,那老夫的家眷在京师也就不要想活下去了!” 唐寅惊呆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这层关系,他天真的以为皇帝提拔王春真是因为在嘉奖王越。 现在经过王越的指点,唐寅才当头棒喝,他这才明白自己和那些政治家存在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或许……没考中进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以他以前的性格,真要进入朝廷的官场圈子,恐怕迟早还是会因为其他案被流放、抄家甚至砍头! 现在他能安静下来,跟着王越去学习兵法、学习为人、学习政治权谋,这已经很幸运了。 王守仁临行前对他说的话不错,人生的机遇并不多,唐寅认为他把握住了,他该感谢王守仁,以及王守仁口中的‘殿下’。 就是不知是太子还是蔚王了。 …… 艳阳高照,天气渐渐有些炎热起来,蔚王很忙。 早晨从春和宫起来要一大早去坤宁宫,拉着母后、大哥和姐姐跳早操,又让坤宁宫的内宦去乾清宫将弘治皇帝叫来一起跳。 弘治皇帝已经推过几次,现在实在没办法再推,不情愿的来到坤宁宫跟着家人一起跳着早操。 吃了早饭后,蔚王殿下又背着母后大人亲自缝的书包去东宫上课,只是每每都能看到张皇后欲言又止。 朱厚照那边已经停掉了四书五经等文化课,不过朱厚炜没有停,反正他注定也不会在剪柳宴上大放异彩,该怎么上课还是怎么上课。 讲堂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四书五经,茶杯都放的对仗工整,朱厚炜觉得自己就是预言家,今天读论语的时候吴夫子果然来了一句‘殿下,你读第三句摇头方向错了’。 朱厚炜真是一个大无语,快要下课的时候,吴宽总会等着更漏到最后一刻才让朱厚炜离开。 终于熬过了上午的课业,中午跟大哥一起在东宫吃了午膳,大哥最近练射术,饭量出奇的大,吃了中饭也不找朱厚炜玩了,急忙又跑过去跟着金吾卫大将军练习射术。 王春也早早的在承德殿外的校阅广场等候朱厚炜,他现在也不教朱厚炜练箭,每天过来就是扎马步,练力气,练平衡诸如此类的无关重要的事。 自从上次得知王春是高手后,朱厚炜也不在心里吐槽他了,默默的跟着吴宽练着,不管箭术能不能练成,最起码身材会渐渐练出来,不至于一直都是个小胖孩。 “王老师,你说我能成为箭术高手吗?” 王春想了很久,才开口道:“未必没有可能。” 老实人果然说谎都不一样,一眼就看穿了王春的窘态,属于那种既觉得朱厚炜不行,又不敢直言不讳,左右为难的脸色通红,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王春又道:“殿下,持之以恒,其实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我自幼身子孱弱,父亲总说我不是学武的料,可我偏爱舞刀弄枪,我也没有什么天赋,但二十年来不间断的拉弓,挥拳,劈刀。” “如今箭术和武技才有小成,唉……可惜父亲不让我去战场。” 王春有些苦闷,然后又道:“殿下虽然天资一般……咳咳,殿下即便天资卓越,如果不持之以恒,也是不行的。” 朱厚炜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下次就这么说话。” “啊?” 朱厚炜道:“下次觉得别人不行,就说别人即便行不努力也不行,换个语句顺序,听起来就顺心很多。” 王春:“……” “是,卑职谨遵殿下教诲。” 朱厚炜摇摇头道:“在这儿你是我的老师,咱们就不要以君臣礼称呼了。” “王老师即便能言会道,但说多错多也不行,百言百语不如一默。” 王春认真的点头,不过随即转念一想,顿时露出个苦瓜脸,殿下不是在说我不善言辞么?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唉,王春有些哀伤,活了四十多年了,他觉得自己说话还不如一个四岁小孩。 不过这可是皇家的小孩,比自己优秀也正常,这么想着心里就平衡许多。 这一个下午,朱厚炜一直在认真的跟着王春学习射术。 落日余晖下,京师东郊。 双方聚集接近百人,两名老者指着两名中年人大骂道:“这块地是我们先占着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呵呵,老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村里的农夫们已经答应了将地转让给我们兄弟,你踏马逼着别人在我们之前签订契约?你这不是欺辱百姓吗?” “我们张家兄弟最看不得欺辱百姓之人,少啰嗦,把地还给我们!” 周家兄弟大怒道:“混球,你们不尊重老人?” “我尊重你娘!你在指我试一试?老子一拳让你见阎王!” “哎呀,小比崽子,有种不要告诉皇上。” “好!求之不得!” 张鹤龄一拳朝着周寿的老脸上就捶了过去,“看老子不捶死你这老狗!” “二弟,给我掏他的鸟!” “啊呜!卑鄙,王八蛋!下作!” “二弟,你也去掏他的鸟!抓死他!” 。m. 第137章 周张恩怨 京师东郊的田野一望无垠,绿色盎然,看的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在田野上,周家兄弟和张家兄弟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虽然双方都带了很多家眷奴仆,可这些家奴们也只能在旁边看戏,谁也不敢动手。 双方都是大明朝的外戚,这些奴仆们谁敢动手啊? 张家兄弟嗷嗷的叫唤,很是蛋疼,同样周家的两位老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蛋疼。 到底张鹤龄和张延龄年轻力壮,此时正骑在周家两位老兄弟头上狠狠地捶着,口里还高呼道:“我叫你嚣张!我叫你嚣张!” “敢和我们兄弟抢地,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周家两兄弟的脸上已经肿成了猪头,说话都支支吾吾,最后张鹤龄从两个老东西身上起来,狠狠啐了一口,朗声道:“以后这些地,归我们张家!” “要敢抢,我们兄弟继续揍!” 狠狠丢下一句话,两兄弟便掐着腰嚣张的离去。 …… 坤宁宫。 朱厚炜跟着大哥一同来找张皇后吃晚膳,姐姐朱秀荣正在和张柠学绘画,没有过来。 “照儿啊,听娘的,咱别学射箭了。”张皇后一脸心疼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大儿子。 大儿子最近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不过身子也壮实了很多,精神气十足。 但做娘的还是看不得儿子吃一点苦,本来就是天潢贵胄,何必自讨苦吃呢?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吃着饭,实际也在等着朱厚照的回答,他真希望朱厚照知晓学箭之苦,从而开始好好认真的开始学习学问。 毕竟是太子,以后要治理国家的,打打杀杀的哪儿能行?多学点学问和御人,这不比学箭术强吗? 朱厚照却兴奋的道:“娘!马上就要端午了,我要抓紧锻炼,父皇说了,只要我能胜出,就让我去西南逛一逛。” 弘治皇帝怒道:“朕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朱厚照挠挠头:“没有吗?” 弘治皇帝:“有吗?” 朱厚照道:“那现在考虑一下?” 弘治皇帝冷笑道:“不考虑,你给朕断了这个念头。” “上次你和你弟出宫出了那么大事,还是在朕眼皮子底下,要去了西北还得了?” “就算朕允许你出去,文官们允许吗?你可知道你出去一趟需要多么劳民伤财?不要去祸害百姓祸害军队了好吗?” “到时候西北数十万大军不去征战,全部围着你转,大明的边防还不沦陷了?” 朱厚照叹息:“做太子挺没意思的,还不如像弟弟一样长大了做个藩王,那样就可以为所欲为。” “少放屁,多吃饭!”弘治皇帝开口教训大哥。 “咦,父皇说话好恶心呀!你看你吃的那坨青菜,放酱油了,黑的像马粪一样。” 弘治皇帝噗嗤一下,青菜挂在嘴边。 朱厚照鼓掌:“父皇真牛逼!再表演一下。” 弘治皇帝气的脸色通红,指着张皇后道:“去!去拿棍子来!” 张皇后赶忙劝弘治皇帝:“皇上,他还是个孩子啊,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朕迟早要被你们气死!你小子给朕等着,朕迟早废了你,你以为我大明朝就你一个子嗣?” 朱厚照挑眉道:“是啊,我赌父皇不敢废储!” 弘治皇帝捋了捋心口,淡淡的道:“你赌对了。” 朱厚照:“……” 父皇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呀,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和我说‘那就等着瞧’之类的吗? 朱厚炜无奈的低头吃饭,每次大哥和父皇在一起,总会出幺蛾子,好像一天不和父皇对着干都不开心。 叛逆期到了吗? 一家人正在吃着晚膳,外边的太监小心翼翼踱步来到弘治皇帝面前,道:“皇爷,太皇太后圣驾到啦。” 弘治皇帝狐疑的抬眸看了一眼怀恩。 怀恩道:“老太后脸色似乎不太好。”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成了,先别吃饭了,去迎老祖宗。” 朱厚照叹道:“吃个饭都不安稳,我不去,我端着碗去里面吃,父皇你们去迎接,不要说我在这。” “滚!” “好嘞。”朱厚照开心的端着碗,多夹了几块肉,撅屁股跑了。 弘治皇帝:“……” 张皇后:“……” 朱厚炜:“……” 也不去管朱厚照,弘治皇帝带着张皇后和朱厚炜去迎接了太皇太后周氏。 周氏旁边还带着两个人,鼻青眼肿的,朱厚炜很是同情。 弘治皇帝蹙眉,问道:“庆云侯和长宁伯怎么了?怎生成这副模样?” 周寿哭泣道:“皇上啊!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一把年纪了,差点没被寿宁侯和建昌伯给打死啊!” 朱厚炜:“……” 我去!舅舅居然和他们打架了……这真的令人窒息。 但凡你让家奴互殴也就罢了,怎么还亲自动手了?还把人家打成这个样子,要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这也太惨了。 张皇后心里一紧,自家这两弟弟成天惹是生非就算了,怎么还和人家动手了? 周氏狠狠指着自家两个弟弟,怒道:“还不对皇后道歉!” 张皇后赶忙道:“老祖宗这是什么话啊,两家互殴,错不在庆云侯,一定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过错。” 周氏道:“皇后不要揽责,这事儿和寿宁侯没关系,他们一把年纪了,还和两个后生对手,本就是不对,错在他们!” 话里面带着刺啊,朱厚炜算是听明白了。 老太太这意思不是摆明了说,庆云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你张家的两个国舅才多大?怎么有脸动手的? 皇后母亲也丝毫不含糊,先是认定互殴,然后再主动揽责,反正都是互殴,皇上就算惩罚,也要一碗水端平。 两人暗中交锋,受伤的还是自己的皇帝父亲。 大哥没来是对的,朱厚炜觉得他也不该来这儿。 “好啦好啦。”弘治皇帝在其中拉架装糊涂,他道,“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然后公允决断的,谁做错事就罚谁,这次谁也不要抱着侥幸!” 。m. 第138章 一赌泯恩仇 周太后最终也没有过分逼弘治皇帝,她今天带着两个弟弟来坤宁宫,就是要给弘治皇帝做出个态度。 同时也为了让弘治皇帝不要因为张鹤龄兄弟俩是张皇后的弟弟就偏袒。 现在她目的达到了,便带着两个面目全非的弟弟离开坤宁宫。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愤怒的道:“召寿宁侯、建昌伯去乾清宫!” 张皇后赶忙道:“皇上,我这就派人去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叫来坤宁宫。” 在乾清宫和坤宁宫处理张家兄弟的结果一定会不同。 张皇后是不能去乾清宫的,但他又担心自己两个弟弟会被皇帝严肃处理,于是这才开口。 “上次他们还欠厚炜六万两银子没还了,这次叫来恰好一同给还了。” 朱厚炜赶紧道:“娘,都给了。” 张皇后冲朱厚炜眨眨眼,道:“给了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好像没给。” “那就对了,快来人,去将寿宁侯和建昌伯给召来坤宁宫!”张皇后当即开口。 朱厚照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搂着朱厚炜肩膀道:“舅舅还欠我们六万两啊,记得一会儿问他要,这可是母后说的。” 刚才这家伙虽然躲在里面吃饭,但也将外面的事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幸灾乐祸的道:“我这两个舅舅当真是铁血真汉子,当世之高手啊!想不到居然能将周家的揍成猪头,太厉害了!” 张皇后恶狠狠瞪着朱厚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拱火?深怕你父皇会轻饶了他们是吧? 没多时,张家两兄弟便带着哭腔朝坤宁宫走来。 “姐夫啊,姐夫!阿姐啊,阿姐!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了呀!” 张鹤龄和张延龄抹泪走了过来,哭的撕心裂肺。 弘治皇帝愤怒的道:“闭嘴!” 张家兄弟哭声戛然而止。 “姐夫,你好严厉啊,莫非周家两个人来告状了?这两个狗东西,说好的私人恩怨不找姐夫你的!卑鄙小人!” 弘治皇帝气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朱厚炜也很无语,你们还敢在这个时候刺激父皇啊? 朱厚照倒是没心没肺,问张家兄弟道:“舅舅,你们谁赢了?” 张鹤龄淡淡的道:“那还用说?那两个老狗都来告状了,结果显而易见。” “厉害啊!”朱厚照激动的问道,“你们怎么打的?” 张延龄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们两兄弟小练了一下罗汉拳,我就这么两只手越过头顶,一个罗汉睡觉……额。” 看着弘治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张延龄立刻不敢继续说下去。 这熊孩子,怎么好像在坑我们? “他们都快六十了!你们也能下得去手?” “明天去大理寺好好交代问题吧。” 张家兄弟脖颈一缩,赶紧看着张皇后。 张皇后也被这两个混账东西蠢的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他外甥面前卖弄,还一个罗汉睡觉……她真想捶死这两个小脑萎缩的智障! “究竟因为什么?好好地怎么打架了?” 张皇后开口,努力的挽救这两个不成器的狗东西。 张鹤龄道:“阿姐,这事说来话长啊。” 朱厚炜:“好哦,那就去大理寺慢慢说吧。” 张鹤龄赶忙道:“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们看上了东郊外的一百多亩地,本来都谈好了要将地给收了,可是等去收地的时候,周家两个王八蛋和农夫签了契约。” “这不是欺辱百姓吗?这不是用身份欺压百姓吗?这可是天子脚下,我们是皇亲国戚,哪里能容许这些事,于是立刻央求他们归还田地给百姓,他们不愿意,我们就吵,最后我们约定双方小试牛刀,谁也不准告诉皇上。” “然后就打起来了,就是这样的。” 朱厚炜疑惑的道:“那一百多亩地是谁的?” 张家兄弟道:“老百姓的啊。” 朱厚炜又问道:“你们怎么谈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地啊?” 张鹤龄道:“我就说我是寿宁侯,看上你们村子的地了,明天来收,他们就开心的答应了。” 尼玛! 周家的不是好东西,你们两个和他们也没区别啊! 合着你们两家人还委屈上了,谁管百姓的死活?你们这不都是光明正大的抢那些靠着田地生存的农民吗? 现在你们还都振振有词了起来。 弘治皇帝揉了揉头,避重就轻的道:“你们都有理,明天都去大理寺说理去吧。” 张皇后忙不迭开口道:“皇上,双方都有错误,各打五十大板就好了,没必要去大理寺啊。” 父皇在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都井井有条,可是处理家务事的时候也开始犯难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也不例外么? 很显然弘治皇帝是没办法处理这件事,无论处理了谁,另一方都会觉得他的处理有失偏颇,一边是自己的皇祖母,一边是自己挚爱的妻子,他根本无法绝对,于是干脆推给大理寺,让大理寺去处理吧。 张皇后当然不想让自己弟弟进大理寺,无论怎么说,大明都是以孝治天下,虽然张家和周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周家的年纪摆在那里,真要进入大理寺了,即便张家两兄弟有理也没用。 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宇,问张皇后道:“不去大理寺,你让朕怎么处理?怎么对周家那边交代?” 张皇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朱厚照笑着道:“这还不简单,让舅舅给他们道歉便是。” 张皇后道:“去去去!哪有这个理,他们两个难道没受伤吗?再说了,这起因不是对方先挑事的吗?他们要不来抢你舅舅的地,你舅舅还能和他们打起来啊?” 朱厚照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这难心事让父皇去搞吧,他是搞不定了。 朱厚炜看了一眼弘治皇帝,见老父亲一脸为难,笑着道:“父皇,马上就端午剪柳宴了,不如让他们去买输赢好了,谁赢了谁有理呗。” 朱厚照激动的道:“是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m. 第139章 土地兼并 弘治皇帝黑着脸,看着两个兴致勃勃的小孩,气不打一处来,教育道:“你们这两个舅舅是该去大理寺好好反省反省了!” “你们才多大,天天就知道赌,那是好玩意儿吗?民间多少人因为这事儿倾家荡产?” “你俩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子,就这么给万民做表率的?上行下效,以后别人都知道你们喜欢赌了,还不天天拿这个事来恭维你们?把你们哄开心了他们就能欲予欲求。” “要不是上次那两个狗东西用会试找你们赌注,你们也不会被带坏了!” 张皇后笑靥如花的道:“皇上,我倒是觉得厚炜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些事儿您怎么处理都头疼,找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让他们心甘情愿,谁输了谁道歉不挺好的吗?你也不用烦心了。” 弘治皇帝左右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了,老太后那边余怒未消,他也不可能偏袒张家,沉思片刻后才对张皇后道:“你处理吧,不要让朕在为这事儿操心了。” 张皇后赶忙道:“喏!” 弘治皇帝刚要离开,朱厚炜便拉着他道:“父皇,我有问题想问你。” “嗯,那咱爷俩出去走走。”他又看了一眼朱厚照,“你也去吗?” 朱厚照赶紧摇头道:“我不去,舅舅还欠我六万两银子了,刚才忘了问他们要,我要在这等他们到来。”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懒得和朱厚照废话,带着朱厚炜朝御花园走去。 姹紫嫣红,百花斗艳,时值初夏,御花园的鲜花盛开,甚是好看。 父子二人心旷神怡的走在御花园中,感受着初夏的微风,淡淡的花香,格外陶醉。 朱厚炜拉着弘治皇帝的手,抬着小脑袋问弘治皇帝道:“阿耶,舅舅和太爷他们都在争地。” “可地明明是百姓的,你不是说你是万民之父,为什么你不替百姓做主,却要为舅舅他们伤神?” 弘治皇帝身子顿时停滞,呆呆的低头看着一脸问号的小家伙,不由展颜大笑。 “好,好,好!” “说的很好!朕不如你,朕不如你啊,哈哈哈!” 说实在的,弘治皇帝真的没考虑过京师东郊那一百多亩田地的归属者,他满心都在为周家和张家的恩怨烦恼,却从未想过失去土地的百姓们的苦楚。 小家伙还这么小,就能替百姓考虑,这怎能不让弘治皇帝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脸上却不知为何又带着丝丝感伤,但他还是认真的对朱厚炜道歉道:“朕这个君主没考虑到位,没做好表率。” “你说的对。” 朱厚炜笑了一下,道:“阿耶,那就让舅舅他们去赌吧,赌输了的对赢了的道歉,赢了的再将田地还给百姓,这样输了的人心里也不会不平衡,这样行不行?” 弘治皇帝再次愣住了,他呆怔的看了一眼小儿子,脸上再次露出欣慰的笑容,夸奖道:“你比朕强太多了!朕在你这么大年纪可没有这两下子。” “好小子,这个解决办法不错。” “唔,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当时建议让他们对赌的时候就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朱厚炜龇牙笑了一下,昂着脑袋问弘治皇帝道:“阿耶我厉害不?” 弘治皇帝捏了捏他的脸:“厉害!你是天下最厉害的!比父皇都厉害!” 朱厚炜又问弘治皇帝道:“阿耶,在你眼皮子底下,那些靠着土地赖以生存的百姓都能被抢夺了田地,那其他地方是不是会更加严重啊?” 弘治皇帝极其认真的点头道:“是啊,整个大明类似这样兼并土地的事多如牛毛。” “为什么不管一管?”朱厚炜再问。 弘治皇帝道:“哪儿有这么容易,你觉得这一定是你舅舅他们霸占了人家的田地是么?” 朱厚炜道:“难道不是吗?”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或许是,但也可能不是,如果你老师还在……算了,不说你老师了。” “其实有些百姓愿意主动将田地低价典卖出去。” “啊?”朱厚炜疑惑的道,“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道:“有些地方天灾人祸,农民没钱,只能典卖土地。” “有些地方呢,百姓将土地飞寄给这些权贵,然后主动给他们做佃农,就能逃避税收。” “权贵不要交税吗?” 弘治皇帝点头道:“嗯,这些权贵是不需要缴纳税收的,税负全部转嫁给了小民,有些交不起税收的小民就会主动将田地低价给权贵,他们就成为了佃户,只要给地主种地就能获得收入,本身卖田还有一部分收入,困难的时候这样能熬过去。” 朱厚炜想不明白:“阿耶,如果这是好事,为什么其他百姓不这么做?” 弘治皇帝微微摇摇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有很困难的百姓才会如此。” “当然,还有一部分百姓是被权贵们主动霸占的,民间这种事很多。” “田地落入了这些人手中,大明的税收不是少了很多?”朱厚炜不解的问道。 弘治皇帝欣慰的笑着:“小家伙了不起,能想的这么深入。” “你说的不错,就是因为这些土地被兼并,大明的田税越来越少,到咱们弘治朝,税收已比永乐、宣德时期少了很多。” “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农民的田地被兼并,还有一部分诡寄在权贵阶层,朝廷也收不上来税收,导致税收一降再降。” 朱厚炜问弘治皇帝道:“没办法解决吗?” “还有李广还活着的时候,替我们兼并了很多皇庄田地,这个是不是也是在危害百姓啊?”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然后对朱厚炜道:“你还小,不要想这些事。” “那就是了。” “唉,张养浩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看来没说错啊。” 弘治皇帝:“……” 这孩子,怎么感觉书读多了,想法越来越多,再过段时间还不得要造反呀?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头,儿子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m. 第140章 来赌呀 另一边,在坤宁宫内,刚从坤宁宫离开的张家兄弟没多久又再次被召回。 当张皇后和朱厚照告诉他们要通过赌柳来决对错的时候,张家兄弟双眸一亮,道:“这事儿好,这事儿好!” “就这么办!” 于是张皇后带着朱厚照和两个弟弟直奔仁寿宫那边。 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两兄弟还在太皇太后周氏面前哭诉,见到张皇后和张家的两个罪魁祸首,周寿和周彧两兄弟的哭声戛然而止。 “哼!你们还敢来?上次我们兄弟谦让着你们,怎么?还要来试一试?” 朱厚照看了一眼这两个太爷,一个没憋住,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你们俩都被揍成这副猪头模样了,还敢口出狂言啊?简直比我还要强呐! 周家兄弟一脸尴尬。 张皇后对太皇太后周氏道:“老祖宗,皇上想了个办法,你听听看行不行。” “马上端午就要开始了,按照皇上的意思,就让两家人赌一赌谁能胜出,谁输了给谁赔罪,这样可否?” 周氏黑着脸,这不是胡闹么?哪有这么决对错的?孰是孰非这还不显而易见?自家两个弟弟一把年纪,被人揍的亲妈都快不认识了,难道不是你家两个混账弟弟的过错? 不过这毕竟是皇帝想出来的办法,周太后也不好立刻拒绝。 但是周家两个兄弟立刻高声道:“好,就这么办!” “我们赌新宁伯谭佑家的孙子谭波胜出。” 张鹤龄立刻急了,道:“凭什么呀?我们也赌谭波能赢!” 新宁伯谭佑是武功恩荫继承的爵位,祖上是武勋,只是到了谭佑这一辈也没多大出息,寻日最多的事就是每逢朔望朝参替皇帝祭祀寝陵。 他太希望自己的子嗣后代能继承祖上的荣光,继续在边塞拼一份功劳,好让爵位更进一步,自己是没希望了,自己的儿子也没啥希望,于是谭家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十岁的孙子谭波身上。 自幼就聘请名师指导谭波训练骑射,如今谭波的骑射本事在京师都首屈一指,这次端午剪柳宴要说谁能胜出,那肯定是谭波啊! 周家两老兄弟可不傻,早就听说了,这次端午剪柳宴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让各武勋贵族家的子嗣们不要留手,不要给皇室面子,势必要取得胜利。 既然要赌,他们肯定赌谭波啊! 张家两兄弟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寸步不让。 庆云侯周寿微微一笑,只是脸上肿的和猪头一样,笑的很难看,他这一笑,朱厚照又没忍住,噗嗤一下跟着笑了起来。 周寿心里大骂太子真不是个玩意儿啊,尊老爱幼都不懂吗? 不过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两兄弟对张鹤龄道:“你们可是太子的亲舅舅,你们买外人赢?” “你们难道笃定太子赢不了吗?你们就这么看不起太子吗?” 卑鄙!这个老东西太卑鄙了! 张鹤龄欲言又止,朱厚照呵呵道:“舅舅!不要怕,就买我能赢,相信我!” “二舅你买弟弟赢!” 张鹤龄和张延龄虎躯一震,这踏马不是必输无疑吗? 我们两兄弟也不是傻子啊! “这,这个……” 朱厚照道:“就这么定了!大舅买我赢,二舅买弟弟赢!” 周家两兄弟微笑道:“好!我们也不欺负你,我买谭波赢,家弟买谭涛赢!” 谭涛的年纪倒是和朱厚炜差不多大,也不过五岁,是新宁伯谭佑家的小孙子。 张延龄眼珠一转,道:“打平了怎么办?” 毕竟这里面存在一胜一负的可能性。 周寿大方的摆手:“只要打平,就算你们赢,可以吧?” 张延龄道:“好!” 你好个鸡儿!张鹤龄想骂人,自家这个弟弟……说实话,智商略低。 这踏马怎么算,都是我们吃亏好吗? 你觉得太子能赢过谭波?那可是三岁就开始练习骑马射箭的狠人啊! 还是说蔚王能胜得了谭涛?虽然谭涛不如他大哥,可也练了小半年时间的射术了! 蠢货,大蠢货! 张鹤龄恨不得当即捶死二弟。 “单纯的道歉可不行,道歉了还要还地,谁赢了地就归谁。”庆云侯周寿又开口。 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依旧没有忘记那百亩良田,真是坚韧啊! 张鹤龄刚要拒绝,朱厚照便替舅舅拿了主意,道:“就这么办吧!” “不要吵了,都回去吧。” …… “阿姐!” “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们给他们道歉,还要把地还给人家吗?” “这以后让我们在外面怎么做人?” “人家只会说我们张家兄弟怕了周家人,我们可也要脸啊!我们张家可也要脸啊!” 回到坤宁宫,张家两兄弟伤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对张皇后哭诉。 张皇后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兔崽子胳膊肘朝外拐呢?” “他们可是你的舅舅啊,娘亲舅大,你怎么不帮着你舅舅?” 朱厚照淡淡的道:“娘,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儿子?” 张皇后:“……” 这下子,张皇后彻底被朱厚照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了。 说不相信吧,怕伤了他的自尊,说相信吧……她说不出口。 “还有,舅舅,娘在父皇面前说你们还欠我们六万两银子没给呢。” 卧槽? 张家兄弟震惊的看着张皇后,张皇后想了想,道:“本宫后宫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阿姐……” 张家兄弟欲哭无泪:“这不是胡说吗?钱我们都给了……啊!现在不是钱的事了,大外甥,你可得给我赢了谭波啊!”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舅舅淡定点,包的。” 张家兄弟:“……” 算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想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呢?只能接受了现实,先回去想想以后该怎么对周家兄弟道歉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对方被他们揍成那逼样子,就算道歉,也是他们兄弟赢了不是吗? 这么想着,张家兄弟心里多少有些好受点。 “舅舅,开心点,相信我。”朱厚照在后面开口。 张家两兄弟回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呵呵!” 。m. 第141章 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天色阴沉,如同泼墨,眼看暴雨将至。 京师正阳门外的官道上,一列列车马正在青墨色的薄雾下迤迤前行,鲜明的旗子表明了这支队伍是来自安南。 四月初,安南国王派遣自己两个子嗣前来大明京师朝谒弘治天子,同时学习大明先进技术,如今这一支使臣队伍已经抵达北平。 马车的轿帘被掀开,一名约十岁左右的男孩望着外面的北平城墙,眼眸中都是空洞和震撼。 无论是城池前披甲执锐的士卒,还是来往客商多如过江之鲫的百姓,都在一点点震撼着少年的心扉。 轿子右边的帘子也被掀开,一名约莫只有四五岁,长得如同粉琢玉雕的小女孩也被这震撼的一幕深深吸引着。 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城门上金色的泡钉,无不在述说着大明的繁华和强盛。 安南国最大的城墙也只是土坯子建设的,就算京师的人口也不过只有四万多人,更别提京师内那些土质房屋建设。 安南两个王氏的兄妹呆怔的望着大明的京师,此时大明的强盛和发达给他们心里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一股深深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阿兄,这就是大明的京师吗?” 黎溶将小脑袋从轿帘外缩了进来,脸上带着向往和激动。 黎溶是安南国王黎晖的小女儿,这次来访京师本不欲让她来的,但小家伙坚持要来大明看看,她在安南总是听她的老师说大明多么多么强盛,自尊心让她想要辩驳老师,所以才要亲自来看看大明究竟是不是老师口中说的那样。 这些年来,安南总是仰人鼻息,只要大明朝来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官,都能让安南用最高规格的国礼接待,这让小家伙很是不服气。 她要亲自来验证验证大明究竟多么强盛,乃至让安南国从国君到臣僚都会如此惧怕和尊敬。 直到这一刻,黎溶才明白,老师和父王并非说笑的。 安南国大王子黎洵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经十岁了,很懂事。来之前安南国王黎晖就交代过他,一定要谦卑,一定要好好学习大明的技术,从而回去富国强军。 黎洵从未忘记过父王对他交代的使命,少年老成在他稚嫩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是朱厚照,没办法无法无天,自幼他的父亲就给他灌输过一定要振兴安南,他很小就立下远大的志向。 这次出访大明之前,他也做好了所有准备,将大明的文化礼仪都熟背于心。 可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建设,此时抵达大明后,依旧心有余悸的被震撼着! “阿妹,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做错事,要乖,听话,懂吗?”黎洵千叮咛万嘱咐。 他的妹妹是安南国上下的掌上明珠,可到了大明朝,所有荣誉都不值一提。 “嗯嗯。”黎溶重重点头。 城门内的士兵拦住了安南使臣队伍,安南臣僚将国书拿出来后,士卒放行。 进入城内,是宽阔的石板道路,正阳大街。 大街可以并排行驶十辆马车,他们从未见过修建如此宽阔的道路,石路两旁的商铺林立,百姓们人头攒动,正前方以大明内阁此辅李东阳为首的迎接队伍此时已经抵达安南使臣的车架前。 双方臣僚交接后,李东阳下令鸿胪寺卿安排引领安南使臣前去鸿胪寺四方馆。 最前排是五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腰挎绣春刀,各个面色严峻。 后方则是金吾卫一千名队伍,将安南使臣的车驾护在中间。最后方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兵马一千人。 这些仅仅只是大明的仪仗队,可是看他们的军姿和气势,就已经盖过了安南的所有边塞军队! 自从进入大明京师后,两兄弟的心在一次次被颠覆,一次次的刷新认知。 抵达紫禁城后,安南的使臣队伍便要开始纷纷下马,所有的武器全部没收,在鸿胪寺的引领下进入了气势宏伟的紫禁城。 如果说在正阳门前,两兄妹已经被大明的城池震撼的七荤八素,那现在他们心里则不由生出一抹想要虔诚朝拜的冲动! 紫禁城的气势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两兄妹幻想的仙人居住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如此吧! 抵达鸿胪寺后,大鸿胪先是安排好安南两位王氏子弟的住处,不卑不亢,没有轻视也没有谄媚,一切如同朋友一样接待。 安南王子黎洵恭敬有礼的给大鸿胪弯腰行礼,道:“多谢大人款待,小王感激不尽,拜谢大明天子对邦国接待之礼。” 大鸿胪愣了一下,实未想到这样的番邦小国居然也会懂得大明礼仪。 …… 京师四月份的暴雨终于落下,大雨似乎延绵到了西北一样。 都穆的车驾此时已经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哈密卫。 看着苦寒残破的大明边塞城池,都穆欲哭无泪,和京师的繁华简直判若两人,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生活多久。 哈密卫作为边塞的军事防御城镇,各城门防御都十分严格,守城士卒带着杀气审视着都穆,直到勘合完毕都穆的官印和内阁六部签发的任命文书后,才将都穆给放入城内。 都穆被兵部委任哈密卫文书主簿,抵达哈密后,第一时间去总兵府点卯报到。 无论如何,都穆都是朝廷的文官下放,西北最高主帅王越还是要来接见,顺便认一认人。 他带着唐寅等人一同接待了都穆。 当唐寅看到都穆那一刻,整个人脸色顿变,都穆也呆住了,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唐寅。 还未等唐寅开口,都穆便大叫道:“大胆唐寅!朝廷已剥了你为官的资格,你竟敢私来哈密?” 王越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唐寅,他也没开口,手下几名千户官和指挥佥事便沉声开口对都穆道:“都大人,唐寅是吏非官。” “还有,这里是总兵府,大人才来这里便要反客为主?” 你将西北主帅王越放在哪里? 都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王越拜谒道:“下官参见王总兵。” 。m. 第142章 护犊子 这场迎接哈密军政主簿的宴会不欢而散,王越让哈密指挥佥事设宴接待,他自己则有事离去。 唐寅恨透了都穆这个小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跟着王越一同去了哈密城墙。 “你们有过节?”王越站在哈密城上,遥望塞外,漫不经心的开口。 唐寅咬牙道:“嗯!两个月前的科考舞弊案,他作伪证……” 唐寅将都穆如何在三法司做伪证,如何补阙进士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告知了王越。 王越虽然知道今年的科考舞弊案,但没想过过程中会如此复杂,目光深沉,略带感伤的道:“克勤……一番苦心。” 唐寅有些不解的看着王越。 王越摇摇头,对唐寅道:“此獠小人也,你放心,老夫会让下面人好好收拾此獠。” 唐寅:“啊?” 他以为王越也会和程敏政那些士大夫一样刚正不阿,可他从未想过王越竟会如此爱恨憎明,而且还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不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吗? 这又颠覆了唐寅对王越的了解。 王越笑了笑:“不要总想着做个好人,摒弃儒家德行礼法那一套,边塞哪有什么礼仪道德,看不爽就干!” “这又不是京师。” 唐寅道:“王将军,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王越点头道:“相信你,殿下推过来的人没有孬种,不然也不值得他推举你。” “好了,安心在这儿做事,那小子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这种首鼠两端的小人,老夫会替你好好教训的。” 唐寅真的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为什么会被殿下看重,可自己明明没有和东宫两位殿下有任何交集啊! “王将军。”唐寅沉思片刻,难以启齿的开口,“唐某不才,想拜王公为师。” “嗯,好。”王越开口。 唐寅又呆住了,就这么容易?在大明朝,拜师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王越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开口了。 王越微笑道:“老夫年纪大了,还能活多久?” 他缓缓伸出手指,指着塞外:“那边胡虏尚在,可我大明却无一良将。老夫想培养你接替老夫。” 他又伸出手指,指着西边诸城,对唐寅道:“接替老夫,守护住我汉人的锦绣江山!” 此一时,唐寅肃然起敬! “可我……无法为官。” 王越爽朗一笑:“你小子怎么天天自怨自艾像个娘们?未来的路谁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像个男儿郎一样顶天立地的活着,什么叫你无法为官?老夫被弹劾致仕十余年,说老夫勾结西厂提督,断绝了老夫的官路,可现在了?老夫不还是在哈密?” “你多大?” 唐寅开口道:“二十九。” 王越拍了拍他肩膀:“老夫还以为你九十二了。瞧你那消沉的样子,明明腹有沟壑胸有才华,干啥死气沉沉的?” “哦,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别人说你舞弊就舞弊了?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眼中?” “从你来西北,老夫就没说过你,一切都让你自己去消化,去学习,你小子在失望这块倒是没让老夫失望。” “如果上面没人相信你,你能来西北啊?你以为王守仁随便一句话你就能来这里?他谁啊?他爹都不行别说他了!” 唐寅沉思了许久,然后退后三步,恭敬的弯腰行礼:“学生……见过恩师王公!” …… 乾清宫。 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开始着手安排大明天子会见安南使臣。 作为大明的邻居,安南虽然弱小,但也是大明外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又加上汉地从来都是礼仪之邦,无论是接见朝鲜还是安南,大明礼部都会做的面面俱到,不会落人口舌。 国家的颜面高于一切。 四月初十,上御奉天殿,番邦安南国王子、公主以及三名使臣官谒奉天殿朝拜大明天子,毕,上以礼部尚书耿裕宴掖挺,太子、蔚王随宴。 朱厚照今日一早就换了大红冕服,朱厚炜也换了亲王服,两兄弟在锦衣卫、大汉将军等仪仗队拱卫下,齐赴掖挺宫。 黎洵和黎溶安静的在液体湖心亭上等待着大明朝太子和蔚王殿下到来,而后恭敬的行礼道:“外臣参见大明太子殿下、蔚王殿下。” 这期间,礼部和鸿胪寺会教一些简单的见面礼仪,防止他们在大明太子和蔚王殿下面前出错。 朱厚照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安南国王子,微笑道:“无须多礼,赐坐。” 虽然大哥平常在后宫吊儿郎当,但这些年跟着杨廷和他们学习礼法制度,在国宴接待上,那真是很得体大方的! 天朝的雍容气度和广阔胸襟以及来自大国顶级权贵的自信的高高在上气势,此一时毕现! 等朱厚照和朱厚炜落座后,黎洵和黎溶才小心翼翼落座。 两个人虽然身上穿戴着许多耀眼的金饰珍宝,但看上去更像是暴发户一样,即便朱厚照身上佩戴的玉器首饰少了很多,但还是绝对碾压住了安南国两个王氏子嗣。 宴会过一半,黎洵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外臣请求可以多在大明待一些时日,大明地大物博,城阜繁荣,外臣想好好瞧一瞧,请太子殿下恩准。” 朱厚照看了一眼礼部尚书耿俗,两国的外交是大事,朱厚照是太子,也不敢随意决断,从来不能以最好的心思去揣摩对方的企图。 朱厚炜暗暗点头,大哥真的很厉害,即便他和杨廷和学学停停,但依旧如此聪慧。以前在张柠他们面前,大哥很容易被激将法给糊弄住,那是因为大哥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 真要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对方将他将大明恭维到天上了,朱厚照也没随便开口。因为他是大明太子,他现在代表着整个大明朝的态度! 耿俗微笑道:“此事需皇上恩准,臣会禀奏皇上。” 黎洵赶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多谢耿大人。” 黎溶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朱厚照旁边的小胖墩,“你也是皇子吗?” 朱厚炜:“?” 我不像吗? 黎洵拉了拉妹妹的衣袖:“溶儿,不得无礼!快对二皇子赔罪。” 朱厚炜微笑道:“好啦好啦,他又没得罪我。” 。m. 第143章 小喇叭 安南国的这个小公主粉琢玉雕,像个瓷娃娃,看上去甚是可爱。 桌上琳琅满目的都是美味佳肴,可黎溶却不敢吃太多,有些好吃的食物她只拿了一小块,便不敢再去吃,怕失了体面。 “这个给你吃啊。”黎溶夹了一块枣糕送到朱厚炜的餐盘。 朱厚炜看着她渴望的眼神,大概知道她什么意思,于是道:“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个。” “那,那好吧。” 黎溶‘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朱厚炜的赠予,这个小胖皇子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好好骗哦。 黎溶乐开了花,来之前她阿兄不让她吃太多,免得在大明皇室面前丢了安南的国体。 现在是大明的皇子给我吃的,这个我总不能推辞了吧? 朱厚炜有些同情的看着黎溶,小家伙为了一口吃的,也是煞费苦心了,不就是一块枣糕吗? 宴会结束,朱厚照便带着安南两位皇室漫步在液体湖面周围,微弱的夏风吹的心旷神怡,泥土和河水泛着独特的味道,倒有一种安静恬然的感觉。 黎溶从腰口的小荷包中掏出一块银制的手镯,递给朱厚炜道:“二皇子殿下,这个送给你吧。” 朱厚炜微笑着接过来,道:“谢谢。” “我是不是也要送给你点礼物?” 黎溶昂着脑袋道:“也可以呀,我喜欢看书。” 朱厚炜折了岸边的柳树,将柳条的枝干抽了,只剩下柳皮,放在嘴巴上吹了一下,发出响声。 朱厚照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照……这也行? 柳条也能吹得响?这好厉害啊! “哝,这个送给你。” 黎溶:“……” 我刚才说喜欢看书……你没听到是吗?不过这个确实很神奇诶。 她接过柳条道:“谢谢。” “我这还有个金貔貅,也送给你吧。” “我喜欢看书呢。”黎溶又一次开口。 她想学大明的学问,安南国贫穷,科技也不发达,印刷术都没传过去,更别提昂贵的纸张,他们还在烧竹刻字呢。 大明朝每年都会赏赐给朝鲜国许多书籍,论语呀、孟子呀之类的,这些他们安南国都接触不到。 她也想看一看大明朝的圣人书籍。这些书籍在集市上都能买到,她想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许多手工业相关的书籍。 于是才开口问朱厚炜。 她觉得这个小胖皇子很好骗。 朱厚炜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折叠了一个小纸船,放在液体河水中。 “这个也送给你吧。”朱厚炜将小纸船拿给黎溶。 黎溶还没见过这样的小纸船,看上去很是神奇,心里高兴极了。 但她还是希望朱厚炜能赏赐她书籍。 于是她又要从荷包里面掏东西,但却被她的阿兄按住了手。 阿妹……别这样,本来就不富裕,你这样下去,会让我们安南雪上加霜的啊! 你将人家当傻子,人家难道不是将你当傻子吗? 等待宴结束后,黎洵便带着黎溶跟着礼部和鸿胪寺官回到鸿胪寺歇息。 抵达四方使臣馆后,黎洵无奈的对黎溶道:“你不要再使用这点小心思了。” “啊?我什么都没做呀。”黎溶对长兄开口。 黎洵无奈的开口:“你在宴上想吃枣糕,你故意给二皇子吃,你知道二皇子吃了很多不会再吃了,一定会赏给你的。” 黎溶小声道:“大哥真聪明,不过二皇子不太聪明诶。” 黎洵无语道:“你真觉得如此?有没有可能人家觉得你是乡下来的,特地恩赐你的?你真当人家看不出来你的目的啊?” “还有你算算你给人家多少东西,你得到多少东西?” “一个柳条,一个小纸船,换了你金银饰品。” “你想要人家给你赏赐书籍,你当人家不清楚吗?” “你呀你,这点小聪明在咱们那儿大家都会迎着你,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安南,这儿是大明。” “不要在对二皇子耍小聪明了,他比你聪明多了,下次想要什么直接说,真诚点,人家愿意赏就赏,不愿意就算了。” “你将人家当傻子看,换来的只会是人家更将你当傻子哄!” 黎溶到底是聪慧的,不像周平他们虎头虎脑,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二皇子什么都清楚明白,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她垂头丧气的道:“阿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阿兄,你说大明的皇帝能让我们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吗?” 黎洵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希望大明天子仁德吧,弱国从来只能仰人鼻息,所以我们国家一定要强大起来!” 安南国能在夹缝中生存到现在不容易,国家想要强盛,只能去学习别人先进技术,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安南历代国王却都不明白。 这次出使大明,他一定要学习先进的农耕技术、纺织技术,一定要学习到大明的学问和礼仪,从而让他的父王好好治理安南,使安南尽快强大起来! …… 朱厚照带着朱厚炜回到了东宫,他赶忙问朱厚炜道:“弟,柳条也能吹响的吗?快教我怎么弄。” 刚才朱厚照憋了半天,现在终于可以放浪形骸了。 等朱厚照学会了吹柳条,不由沾沾自喜,但还是好奇的问朱厚炜道:“你说那个小女娃为什么总要你赏赐给她书籍?” 朱厚炜道:“因为他们想学大明的知识学问啊,大哥你看不上的礼法学问,人家国家却求之不得。” “那他们又为什么要让我答应他们多在大明待上一段时间?” 朱厚炜想了想,道:“或许是为了学习大明先进技术?” 朱厚照噢了一声,其实他也不觉得大明有什么先进技术,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外邦国家却如此重视。 不过无论如何,当时没有满口答应对方还是正确的,这些事还是要让父皇去决策。 “幸好我没答应他们,还是让父皇去操心吧,按照你这么说,那咱们是不是不该答应他们的请求?” “毕竟他们学会了大明的强盛技术,回去照葫芦画瓢,就能使国家强大,他们强大了,我们南边又会多一层威胁。” 朱厚炜点头道:“应该是的!父皇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m. 第144章 愤怒的西北主簿 按照朱厚炜的理解,弘治皇帝应该不会准许安南的使臣多在大明逗留。朱厚炜能想明白的道理,弘治皇帝肯定也能想明白。 可让朱厚炜意外的是,弘治皇帝居然答应了,还准许安南使臣队伍在大明多待一个月,这让朱厚炜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大清早,坤宁宫的早操依旧。 弘治皇帝经过这段时间的鞭策,也养成了习惯,大清早便来到坤宁宫,先吃了早膳,自觉的开始列队调操。 “父皇,你答应安南使臣在京师多待一个月啦?”朱厚照一边跳着操,一边问弘治皇帝。 “可是他们在大明能学到咱们大明的先进技术啊,等他们回去了,定会让国家强大,那个时候咱们在南边又会多一个强大的邻居。” 弘治皇帝气喘吁吁,不过相较于前些日子来说,现在跳操已经轻松了许多,也能正常开口说话。 “你倒是让朕刮目相看,竟还能想到这一层?不得了啊!” 朱厚照呼哧呼哧的道:“不好意思父皇,这是弟弟告诉我的。” 弘治皇帝:“……” 等早操跳完,弘治皇帝才带着朱厚照和朱厚炜坐在大殿的茶几前喝着茶水。 “你们觉得安南使臣会学我大明先进技术然后回国发扬光大?乃至国家国富民强?” “难道不是吗?”朱厚炜好奇。 弘治皇帝道:“宣德九年,安南遣使来中华,月余后归去。成化九年、十二年、十六年,安南先后派遣使臣再访中华,月余归去。” “可是这么多次来访大明,为什么他们国家依旧落后贫穷?难道之前他们就没想过要来学习大明的先进技术?” “难道只有他们现在的国王才有这个雄心壮志?” 朱厚炜彻底有些不明白了,问弘治皇帝道:“这是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道:“因为他们怕呀!” “他们不敢让百姓开化,他们怕控制不住自己国家的国民。” “要是他们的百姓富有了,要是他们的百姓知晓大明的强大了,他们的子民且不说会不会逃来大明,乃至人口损失。” “更大的隐患是,他们国王就没办法控制国家百姓了,只要百姓愚蠢,那国家还是黎氏的。” “如果百姓全部开化,那黎氏就控制不住一群聪明的老百姓,因为他们的国君和臣僚还不具备控制整个安南的能力。” “他们需要一群愚蠢的安南国民,而不是一群聪明的可以造反、作乱的老百姓。” 安南国家的军队本就不足,国家贫穷,不足以维持高昂的军队开支,但好在百姓们服从管理,即便他们国君统治残酷,国民也都安之若素,可一旦他们国家百姓开化,开始纷纷造反起义,那这个结果就不是安南国王能接受的了。 他们王氏高高在上,享受一切最顶尖的资源,这就足够了。 他们国家上层从来不希望老百姓开化知礼。 朱厚炜听的一愣一愣的。 “如果他们愿意发展国家,机会太多了,我们在西南边境的农耕畜牧手工业,他们难道真没机会学习吗?” “有的,可是老百姓被蒙在鼓里,只要安南上层不对外宣扬大明的强大,他们的百姓就无法知晓外面的世界,依旧会沉浸在安南国王布控的桃花源内。” “这个例子很简单,观朝鲜国就知晓了。” “现在朝鲜人读的是论语,考的是科举,构架是三省六部,他们一直在学习大明的文化经济。” “朝鲜可以如此,安南为什么不行?” 弘治皇帝微笑道:“退一万步说,朕不让人家学习大明的技术,就能阻止了吗?农耕手工业在两京十三省随处可见,他们只要想学习,这还不简单啊?” 朱厚炜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也由衷感受到安南国的子民们生活多么水深火热,遇到这些权力欲望巨大的国君,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治国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要多想,多思考!” “很多你们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但背后却蕴含很多复杂的逻辑学问。” 朱厚照捂着脑袋:“停!父皇不必多说,我已知晓。” 弘治皇帝瞪着他道:“我看你是不愿听!” 大明每年年末都会分发大统历书给朝鲜、安南等周边国家,为什么?因为这些国家的术士连制大统历的能力都没有。 没办法,几千年发展出来的各方面人才,从来都不是这些小国能学会的。 让他们学习天文历法,你看看他们会不会抓瞎?他们得先从天干地支学习,还要学习道家学问,学习八卦、易经学问……可以说学个几天人就懵了,更别提自己去编纂大统历了。 这一刻朱厚炜才深切的感受到,中世纪的大明在外邦眼中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难怪朝鲜每次遇到别人攻打,就会请老大哥大明去帮忙,这是刻在骨子里对大明的臣服啊! …… 西北,都穆这些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名义上是军政主簿,但整个西北自下而上基本没有人将他放在眼中,就连胥吏们都拿这名进士老爷不当一回事。 他在哈密卫的所有权力几乎全部被架空,每日去衙门无所事事,胥吏根本不将任何的畜牧、农耕和盐池的文书交给他,他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权力产生的重要因素就是社会分工和资源配置。 当他不再具备社会分工的任务和资源配置的途径,自然就被架空。 整个西北的文武官考核都在王越手中,每一次都穆的政绩考核都是劣等。 都穆敢怒不敢言,这样下去,他基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被调离哈密,未来如果一直在哈密,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和前途可言? 本以为考中了进士,就能获得金钱和地位,可这两项他都没有获得,每月仅靠着那几两银子活着,都穆怎能甘心? 直到这一天,都穆外出,一名羌族的商人找到了他。 。m. 第145章 贿赂 大明对边塞各个隘口的管控极其严格,尤其外族商人想要进入大明通商更是难上加难。 经过百年的发展以及成化、弘治两朝的中兴,大明的手工业、畜牧业、商业、农业等全部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国家经济在复苏。 可北疆的蒙古人以及西边的吐鲁番人却依旧过着资源匮乏的穷困日子,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掠夺资源,所以他们才会不断挑起战争。 这其中尤以吐鲁番人为甚,关西七卫是西北甘肃的前哨所,塞外商人想要进入大明就要从甘肃入关,但问题是大明严重限制了外族和大明的商业贸易往来,甚至断掉了吐鲁番人的朝贡贸易。 如此一来,那些饥肠辘辘的外邦商人都会想尽办法进入大明通商,以获取足够的商业资源互易。 外族商人想要入关,需要边塞主簿文书签发入关勘文,都穆虽然没有实质性权力,但却可以批阅通商勘文。 这名羌人找到都穆,先以香料等开路,只是都穆压根看不上这些,他要银子。 那名羌人大概明白了都穆的爱好,于是先送一百两银子,祈求都穆给他放两名入关勘文,以便于他的族人入关做生意。 都穆最开始是不想受贿的,当初他也立志忠君爱国,可在西北一切的不公遭遇,让都穆心态发生了扭曲变化。 而且一百两银子毕竟也不算多,现在也不是明初,官员受贿几十两银子就剥皮实草,一百两真的不算多。 而且仅仅只是给两名羌人放入关勘文做生意罢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妥。 于是都穆答应了对方。 可是他不知道,受贿会激发心中的欲望,贪得无厌的欲望。 第一次一百两,第二次两百两……数额越来越大,最后几百两的银子都穆根本看不上。 “都大人。” 那名中年羌人在哈密的一处酒楼内再次宴请了都穆,面带笑容,恭敬的道:“我想要五名入关勘文。” 都穆点了点桌子,每次点一下代表一千两,他总共点了五下。 “没问题。” 都穆笑了一下,将茶盏递给对方,对方刚要接茶盏,然后啪嗒一声,茶盏碎裂。 那名羌人微微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太宗时期的汝窑茶盏,可是实打实的宝贝啊,价值五千两!” 都穆微笑,懂规矩。 即便日后都察院查到他,他也能做到有证据可言,对方摔坏了古董,给我赔偿点钱怎么了?这不算受贿。 那名羌人顿了顿,再次开口道:“都大人,哈密的商业往来实在赚不了几个钱。” “我想你给我开入京的通商勘文。” 都穆一愣,冷漠的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入京的勘文?你可知道你们这些人入京要经过多少次核查?” 咚咚咚咚,都穆不断敲击桌面,看似在训斥对方,实则敲了十下,一万两银子。 羌人稍微有些为难,似在衡量。都穆刚要起身离去,那羌人赶忙道:“好!” “两日后来取,只能给你们开限期一个月,也就是说你们在京师顶多只能待十天,能赚多少钱是你的事,亏了赚了都和我无关。” “多谢都大人。” 望着都穆离去的背影,那中年商人嘴角微微扬起。 一万两银子而已,他从来不心疼这些钱,刚才不过只是装给都穆看的。 中年羌人起身离开了酒楼,来到另外一处土质的边塞邸舍内。 双方正在用蒙古语快速交流,而后各自离去。 …… 五月的北平,已是入夏,和煦的暖阳照耀紫禁城上下,将这座雄伟的建筑映射的更加雄伟恢弘。 黎氏兄妹这段时间不断派人去正阳大街上购买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大部分时间黎洵和黎溶都在认真的看书。 安南虽然大部分人是不懂汉语的,但王室必学的语言就是汉语,而且都是自幼开始学习。 弘治皇帝没有限制他们的出行,他们可以随意进出紫禁城,但需要对鸿胪寺报备,出行时鸿胪寺需要安排锦衣卫和金吾卫等兵力保护,以免他们出现意外。 朱厚照挥汗如雨的在东宫学习射术,他的射术现在越来越厉害,虽然还做不到百步穿杨那么夸张,带百步内射中靶心还是没问题的。 看得出来,这个家伙为了端午的剪柳宴付出了巨大努力,这是打算偷偷卷死别人,最后在剪柳宴大放异彩呢。 朱厚炜倒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每天按部就班的先跟着强迫怪老师吴宽学习四书五经礼记孝经皇明祖训等古文史料。 吴宽也不强制朱厚炜必须去深入了解这些古文史料,能学就学,学不好也不强求。 他和程敏政的执教态度还是不同,程敏政会让朱厚炜做到学必精的境界,不会一股脑给朱厚炜塞太多知识,一本书一本书的去过,直到朱厚炜彻底吃透才会教下一本书。 下午的时候朱厚炜才会跟着王春去学射术,一些基本要领朱厚炜都学会了,马上距离端午也不过只有四五天时间。 王春终于开始教朱厚炜正式拉弓射箭。 弓拉缺月,弓步扎马,拉弦射击。 此前打好的基础在这一刻也展现出来了作用,拉弓的时候双手平稳,下肢稳固,射击出去的箭术虽还做不到精准,但第一次就能上把,已算的上登堂入室。 甚至朱厚炜自己都觉得惊讶,明明他才第一次射箭而已。 王春依旧憨厚的笑着,对朱厚炜道:“基础打好了,在练射术就会简单很多,但不得不说殿下真是天资卓越。” 朱厚炜:“……你这句话该不会是恭维我的吧?” 此前朱厚炜对王春说过说话的技巧,如果别人某方面不足,就说他进步很大天资卓越之类的。 王春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啊殿下!卑职真心实意的……卑职很小的时候……殿下比卑职这个年纪要,就是,殿下这个时候……” 朱厚炜打断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这个家伙每次着急的时候,逻辑思维就会混乱,说话就开始语无伦次。 。m. 第146章 端午宴 一支由五名羌人二十名汉人的商贾队伍,此时正从嘉峪关入甘肃,进入甘肃后,就能一路东行,直奔明朝的帝都北平。 天气炎热,进入嘉峪关后,商队在肃州休息,五名羌人端着凉茶大口大口的喝着,塞外少茶,又因牛羊等大腥,他们很钟爱中华的茶叶。 茶叶在西域和塞外卖的也格外好。 只是这五名羌人虎口间厚厚的老茧足以证明他们各个都是长期握刀精通搏杀的老手。 在肃州稍作歇息,这支羌人队伍并没有再次耽搁任何时间,再次启程上路,目标直奔北平。 ……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眨眼已经来到端午节,京师的天气愈加炎热,掖庭今日举办端午剪柳宴。 诸外戚、在京国公、武勋等悉数在锦衣卫和大汉将军的率领下有序进入掖庭。 鸿胪寺大鸿胪也带领番国使臣安南黎氏兄妹一同来到掖庭。 黎洵和黎溶早就听闻大明要举办剪柳盛宴,很早的时候就恭请弘治皇帝请允许他们一同参宴欣赏大明的武功比试。 本来这场剪柳宴只是寻常的比试,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赋上了非凡的意义。 首先是弘治皇帝想要通过这次剪柳宴,彻底熄灭了朱厚照欲当大将军的心。他要让太子朱厚照感受到他和武勋后代的武技差距,让他断了这份念头,日后好好当太子跟着杨廷和学习学问。 其次则是张家兄弟和周家兄弟的赌注,这次剪柳关乎着他们的脸面,谁要是赌输了,不但要心甘情愿的向对方道歉,还要归还东郊外百亩田地给对方。 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面带笑容,显得很是自信开心,虽然上次被狠狠殴打了一次,但这不妨事,因为当时的耻辱今日就会全部还回来! 是的,他们很自信,还特地找到了新宁伯谭佑,询问道:“老谭啊,你家两个孙子应该没啥问题吧?” 谭佑略显谦卑道:“还行吧,争取拿个第一,应该没多大问题。” 嚯! 好大的口气啊! 周家兄弟更加开心,因为他们下了重注在新宁伯谭佑两个孙子身上,现在谭佑如此自信,他基本是没问题了! 谭波和谭涛两个小家伙那可是自幼真的在学习武技本事,拿个第一自然不在话下。 张家兄弟脸上酸溜溜的,本来他们也要赌新宁伯谭佑胜利,可该死的周家两个卑鄙的老头,居然用拙劣的激将法逼迫他们去买朱厚照和朱厚炜赢! 简直可耻! 自家两个外甥在内宫养尊处优,能和谭家的两个孙子比吗?谭佑也是个老王八,为了振兴家族,天天折磨自家的孙子,简直不是人! 这次参与剪柳的有很多武勋家的子弟,不乏有精通射术的人,不过这都不重要,张家兄弟只关心朱厚照兄弟能不能赢过谭家兄弟,哪怕只有一个人赢了,他们兄弟也就算赢了啊! 可是他们总觉得这压根不太现实啊! 等弘治皇帝率领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抵达这里后,端午剪柳宴才算正式开始。 今日到场的武勋足有三十多名,掖庭园也足够大,三十多名武勋分食而坐,身后都站着自家子嗣,孩子们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各个身穿紧身的劲装,看上去威风凛凛。 黎洵和黎溶坐在左一的位置,毕竟是番邦使臣,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不过他们并不活跃,很是安静,这里不是安南人的主场,黎氏兄妹知晓藏拙,低调的甚至很多人都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阿兄,你说这些人谁会赢啊?”黎溶好奇的询问。 “当然是皇室两兄弟。”黎洵不假思索的回答。 黎溶不解:“为什么啊?” “我看太子很是瘦弱,蔚王又胖胖的,都不像是精通射术之人啊。” 黎洵道:“因为他们是皇室的子嗣,没人敢胜过他们的。” “大明的规矩真多……我们安南就不会如此,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黎溶很不理解大明的这些弯弯绕绕。 另一边,数名武勋子嗣已经背上了弓箭,前面有三十颗木桩,木桩上都挂着葫芦。 葫芦里面是鹞鸽,善射之人不但要射破葫芦让鸽子飞出来,还要不伤害到鸽子,这对射术要求极高。 力气太大不行,葫芦破了鸽子也就死了。力气太小也不行,压根射不破葫芦。 在来掖庭宫之前,各武勋已经交代过自家子嗣,不要留手,将平日学习的本事全部拿出来! 尤其新宁伯谭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谭波好好表现。 谭波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入宫为武官,这次若是表现优异,日后能整个武将百户,这个起步已经高于很多人了。 至于小孙子谭涛,他倒是没多大期望,毕竟才五岁还小,全部凭本事便是。 孩子们年纪不同,过了十岁的距离设在六十步,不到十岁的距离只有四十步。 每个木桩上空都用棚子盖住,以保证葫芦射破后,鸽子受惊后第一时间飞跃的最高高度。 谭波第一个走了过去,搭弓射箭,瞄准,发射! 箭矢以极快速度朝六十步外发射,不偏不倚射破葫芦,鸽子受惊,猛地朝上飞跃,早就有大汉将军记录鸽子冲破葫芦后第一次飞跃冲出的高度,记录在册,然后唱谒:“三十尺!” 大概九米左右的高度,这只是鸽子的第一次飞跃,至于后面在飞跃的高度则不记录在册。 九米高度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不由让在场人都鼓起了掌,史料记录过朱瞻基的射击记录,在这个年岁,也不过只有三十五尺。 新宁伯谭佑眉飞色舞,周家兄弟更是挑眉冲着张家兄弟挑衅。 张家兄弟如丧考妣。 “好!” 许多武勋包括弘治皇帝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张鹤龄瘪瘪嘴:“垃圾玩意!” “显你厉害的样子!” 黎洵也愣了一下,惊愕的道:“不对啊,这是真下功夫了,他们难道不让着太子和蔚王吗?为什么射出这么好的成绩?” 黎溶无语的道:“阿兄,你可是安南第一勇士,这么简单的射术,你比他们厉害多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啊?” 。m. 第147章 震撼 朱厚照还不知道这个成绩意味着什么,等许多武勋子嗣们全部射完,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只是二十尺。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小子,现在你明白你和别人的差距了吗? 这还只是在京的武勋子嗣,如果是边塞那些兵卒,就你那三两小子,还妄想去做什么大将军?痴人说梦呢! “去吧,到你了,太子殿下。”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不服输的背着大弓朝校场走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朱厚照吸引。 六十步的距离不算远,烈阳下,朱厚照从背后掏出大弓,扎马瞄准,屏气凝神。 骑射老师教他的所有技巧全部回想一遍,然后松开弓弦。 嗖! 箭矢射穿葫芦,而未伤鸽,鸽子受惊朝上飞跃,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鸽子吸引。 都在等待着大汉将军报成绩。 少顷,大汉将军才开口道:“二十八尺。” 好!好啊! 周家兄弟第一个鼓掌,激动的无以复加,输了,太子输了,哈哈哈! 不过弘治皇帝眉宇却微微蹙了起来,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儿子。 他是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好一些人甚至连葫芦都射不破,还有一些人虽然射破了,但力气太大,直接把鸽子穿死了。 能把握好力度,本身就证明射术已经到了另外一个阶段。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居然真有这份本事! 平常听这小子吹牛,说要当什么大将军云云的,弘治皇帝也没当回事,等让他知晓难处后,想必就会知难而退。 可是这小子仅仅在训练三个多月的时间就能达到这种程度,这着实让弘治皇帝有些匪夷所思!(朱厚炜学了一个月,朱厚照比他学的时间长) 虽然他败了,但却让弘治皇帝万分惊讶! 新宁伯谭佑和昌平侯张懋等也都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照,一脸不可思议。 大明的皇帝自宣德后,就没有真正文武双全的了,再看弘治朝的皇太子……这射术若是再学一段时间还了得? 谭波虽然射的很好,但那是自幼锻炼出来的,朱厚照比不过正常,比得过才不正常。 可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太子才学多久? 朱厚照略显失望,叹口气道:“就差那么一点啊!” 张皇后和太皇太后忍不住夸着朱厚照,就连朱厚炜也是如此。 “大哥你真厉害!” 朱厚照叹口气,吁道:“厉害啥啊,还是输咯。” 朱厚炜道:“可是大哥才学了多久呢?这还不厉害吗?” 本来他要在自家小老弟面前显摆一下的,但现在已经败了,也就不愿意显摆了。 张家兄弟此时脸色更加颓丧起来,整个人差点秃噜下去,完了,完了呀! 全完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现在还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 黎洵惊讶的朝皇太子朱厚照看了一眼,对黎溶道:“他真厉害!” 黎溶:“啊?他不是败了吗?” 黎洵摇摇头道:“没有,他应该没怎么训练过,或者训练的时间不长,他的吐息和扎马姿势以及力量等都未全部精通,可即便如此,他都能做到这样。” “他若是真这么训练下去,比我要厉害!” 黎溶还从未听过自家长兄这么夸奖过一个人,虽然黎洵在大明表现的谨小慎微,但在安南他是自信的,是骄傲的,从来不会夸别人,总觉得所有人都不如自己。 可现在他却真心的去夸奖了别人,还是大明的太子! 接下来还有比试。 朱厚炜和谭涛这些小家伙的比试,大家纯属当个乐子看,谁也没指望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真能做到如何。 弘治皇帝特地更改了靶子,直接让小家伙们射四十步外的靶心,谁射中靶心谁胜出。 昌平侯家的小孙子张仑背着比小弓箭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看的人啼笑皆非,射出箭的距离比他尿的还要短,顿时让人哄堂大笑。 这些小家伙们,谁也没指望他们能射出什么好成绩,全部当乐子看,给端午添加几分节日的乐趣。 庆云侯周寿家的小孙子大胖周平也背着弓走了过去,憋的脸色通红,弓都拉满了,最后箭矢在半道停了下来。 拉满弓……也是人才啊! 新宁伯谭佑家的小孙子谭波虽然训练过,但毕竟年纪还小,射出去的箭矢好歹上了靶子。 “你慢点。” 张皇后叮嘱着朱厚炜,看着小家伙背着弓弩,迈着短腿跑过去的样子,深怕磕着碰着。 “丢那个人干什么啊你!” “你大哥要强就算了,你怎么也那么要强?” “弓都快比你高了,还要逞强过去射箭。” 张皇后一脸无语。 “阿姐,你可别说了。”张家兄弟哭丧着脸,“咱们最后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小外甥,努力呀,赢了舅舅给你六万两。” 张延龄:“……大哥,冷静啊!那可是六万两!” 张鹤龄:“我就这么一说……你该不会真将希望寄托在小胖孩身上吧?二弟,我觉得你挺智障的,真的。” “他要是赢了,大哥现场裸奔给你看,绝不食言!” 张延龄:“……” “最起码谭波那个小王八蛋还射中靶子了,你觉得我们小外甥能射中靶子吗?” “可能吗?” “啊?” “卧槽?卧槽!大哥,你快裸奔……啊不,你快看!”张延龄惊愕的指着前方,手都在颤抖。 那箭矢虽然没中靶心,可已经靠近了靶心了啊! 弘治皇帝瞠目结舌,张皇后瞪大漂亮眼眸,更别提刚才还在喝酒的昌平侯张懋这些武勋,酒水喷洒了一地。 不可能!这他娘的……就离谱! 蔚王不但射中了靶子,还接近靶心……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喷酒? 弘治皇帝苦涩的咽了咽口水……本以为他长子的天赋已经很卓越了,小家伙的天赋比他大哥还要厉害! 弘治皇帝现在已经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了,两个小家伙为什么偏偏在搏技上的天赋这么强? 朕也没这个天赋啊,为什么孩子就有? 。m. 第148章 嘚瑟呀 “大哥,快,快裸奔呀!” 张延龄颤抖的开口,全身都在激颤,赢了,他们兄弟赢了啊! “大哥,你快裸奔呀,我想看,你那个样子一定很威风,大家一定都很佩服你!” 张鹤龄:“……” 玛德,智障! 这是自己的亲弟弟?怎么感觉像个傻屌一样啊! 哪有这么侮辱亲兄长的?孝悌礼仪何在?天理何在?! “大哥还说我是智障呢,呵呵!”张延龄冷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们这个二外甥器宇轩昂,非常的了不得!” 张鹤龄板着脸,不过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开心的笑了。 “咱们赢了诶!”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此前和周家兄弟可是做过赌约的,只要太子和蔚王两兄弟有一人赢了剪柳射箭,那就算张家兄弟赢。 虽然太子输了,但蔚王赢了啊,这就代表他们兄弟赢了啊! 哼,两个老狗东西,刚才还嚣张跋扈,现在了? 周家兄弟脸上的笑容逐渐转移,此时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朝张家兄弟望了一眼,瞬间呆滞。 张鹤龄仰着头,抖着肩,冲庆云侯嘚瑟的吹着口哨,似在挑衅,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你继续嘚瑟呀? 怎么不嘚瑟了?刚才不是嚣张的很嘛? 周家兄弟如丧考妣。 朱厚炜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他觉得射箭挺简单的啊,为什么谭波他们会射的这么差?真是奇怪。 朱厚炜背着大弓笑呵呵的回到张皇后身边,炫耀的道:“娘!我刚才可是听到了!” 张皇后:“……你听到什么啦?” 朱厚炜还没开口,朱厚照便淡淡的道:“你说弟去丢那个脸干什么。” “你说弟都么有弓高。” “你还说弟要强。” 张皇后理所当然的道:“我是鼓励你弟弟呢,我要不这么说,你弟弟能赢吗?这难道不是娘的鞭策嘛?” 朱厚炜噗嗤笑了一下,不得不说,老娘是有东西的,这话都能圆回来,能当皇后的人果然都不一般。 不远处,黎溶也惊讶的看着朱厚炜。 她是最不看好朱厚炜的,最开始就不看好他,毕竟小胖子看上去就不是射箭的料。 黎洵低声对黎溶道:“我对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小看任何人……不过话说回来,大明的这个二皇子当真是有天赋!” 黎洵都不得不佩服,这种天赋他不具备,他像这么大的时候都不如朱厚炜。 而且作为大明二皇子,朱厚炜还养尊处优,体态……不太好,就如此都能射出这种成绩,这纯纯的就是天赋了。 此前他和朱厚炜也有过接触,如果朱厚炜仅仅只是在搏技上有天赋也就罢了,在智商上更属于一流。 明明自己的妹妹比他还大一岁,可两个人对比起来,就像小孩和成年人对比一样。 黎溶的一点小心思,朱厚炜轻易就能看穿,但又不会拆穿,小孩子真是要面子好强的年纪,可大明的蔚王殿下却足够低调,这实在太难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洵总觉得大明的这个二皇子,将来可能比他大哥还要厉害! 虽然黎洵也觉得大明的皇太子不一般。 这些大国的皇家子嗣,真是自幼就开始接受最顶尖的培养,和普通人真是天壤之别! 朱厚炜的这一发箭矢,震惊了前来赴宴的所有武勋,当真是偷偷努力惊艳众人了。 不过朱厚炜并不在乎,左右不过只是一场娱乐的端午宴而已,他也没指望真的能在武功上能有什么建树。 强身健体,多一分技能本事,仅此而已。 “舅舅。” 张鹤龄正在埋头吃着端午宴,脸上带着笑容,正在想一会儿怎么羞辱周家的两兄弟,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袍子被人拉动,低头看了一下,发现小屁孩笑呵呵的盯着自己。 “哦,二外甥啊,不错,干的漂亮,来,舅舅奖励你一个鸡腿。” 朱厚炜摇头道:“我不要鸡腿,舅舅你是真汉子大英雄。” 张鹤龄飘飘欲仙,微笑道:“想不到舅舅隐藏的这么深,还是被二外甥你发现了啊。” “看来舅舅是大英雄的身份藏不住了。” 朱厚炜理所当然的道:“舅舅从小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英雄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张鹤龄更加得意了,笑着道:“自是如此。” 朱厚炜顿了顿,才开口道:“刚才舅舅说如果我赢了就给我六万两。” 张鹤龄:“……” 他赶紧低头扒拉着饭菜,速度很快,将头埋在碗里。 朱厚照笑嘻嘻的在一旁拱火道:“舅舅别光吃饭啊,就个菜吃。” “呀,舅舅你头抬上来了?大英雄,你说话可要算话,小孩子都骗,那还是人吗?舅舅不会做这种小人之举吧?” 张鹤龄:“……” 这两个该死的熊孩子! 六万两不是小数目,朱厚炜和朱厚照也不会真问他要,上次科举会试他们给的是宝钞,折算下来其实也只有六千两左右。 等宴会结束,弘治皇帝先是奖励了今日与宴的子嗣,然后才让他们纷纷离去。 武勋们并不求弘治皇帝能有多少奖励,能让自家孩子在弘治皇帝面前露个脸,将来给孩子安排职官的时候提一下‘就是当年和蔚王、太子比试的谁谁谁’,这就足够了。 为什么昌平侯张懋一直要让他的孙女张柠进宫陪朱秀荣绘画啊,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个脸,简在帝心日后才好升迁。 安南两位王室和使臣队伍也拱手离去,还恭维了一番朱厚照和朱厚炜。 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想要趁乱离开,不过却被眼疾手快的张鹤龄一把抓住。 “周老兄,这是干什么去?” 周寿尴尬的看了一眼张鹤龄:“干啥?” 张鹤龄虎着脸:“你说呢?” “你还没给我们兄弟道歉,你们错了没?” 周寿:“……错,错了。” “大声点,错了没!” 周寿:“错了!” 张鹤龄掐腰大笑:“东郊那百亩地还要吗?” 周寿道:“给,给你们了。” 张鹤龄这才罢休,道:“好了,去吧,我们兄弟接受你们诚恳的道歉了,下次不要殴打我们了。” 这……倒反天罡,颠倒黑白! 。m. 第149章 刺杀 炙热的烈阳烤着西北,大地都有皲裂之势,土质低矮的邸舍内。 那名羌人再次找到了哈密军政主簿,都穆依旧高高在上,他知道这名羌人又要求自己办事。 只不过羌人却一反常态,对都穆道:“都大人,这儿有五千两银子。” 都穆有些奇怪,对方还没开口说事,居然先给了银子,什么意思? 他眉宇微微蹙起,不悦的道:“阁下这是什么章程?” 这里是自己做主,你想上桌当主人? 羌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意思,求大人办一件小事,运输十支大明火枪出去,城外有人会交接。” “五千两银子只是定金,事成后还会给大人一万两尾款。” 都穆脸色顿变,厉声道:“你踏马是疯子?还是把本官当成傻子?” “运输火器倒卖,你知道这事儿要被抓到,老子全家都要被砍头!” 羌人端着茶,不紧不慢的喝着,微笑开口道:“我叫孛儿只斤·阿台木,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蒙古人?”都穆愤怒的盯着他,“你欺骗我?!” 那羌人没理会都穆,继续开口道:“进入京师的那五名商人也不是什么商人,是我大蒙古帝国最精通刺杀的勇士。” “刺杀皇上?呵呵!”都穆冷笑。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进入紫禁城,我们要刺杀的不是大明的皇帝,是安南国的两名王室。” 都穆不寒而栗,他们居然对京师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细作遍布在大明? “如果他们被抓住了,说是你指使的,我想不是杀了阁下全家那么简单的。” “所以都大人,我们是朋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给我们运输十支火器而已。” “这事儿办成了,以后我消失在大人的世界中,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如何?” 都穆浑身遍布寒意,等出了邸舍,明明中夏的天气,却浑身打着寒颤。 火器一旦被运输出去,这就是重罪,杀头的重罪! 可如果京师那边一旦出现情况,供出了自己,他依旧是重罪,更严重的罪名! 安南使臣来大明被刺杀,这足以让大明丢失了所有脸面,消息一旦传出去,以后番邦国使臣还敢随便来大明? 这是外交上的严重失利! 要是两名安南王室死了,后果不堪设想,要是查到自己,后果更不是他能承受的! 最开始都穆以为自己是猎物,可现在才发现,他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从阿台木第一次接触自己,自己就是他餐桌上的肉了。 他依旧没改了贪婪的性子,从最开始冒险作伪证从而补缺中了进士,就如此。 都穆从来都是一个冒险主义者,这种性子并没有收敛,到了西北后更变本加厉起来。 现在进退两难,他呆滞的走在西北的土质道路上,脸色阴沉,最后紧紧咬着牙关,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倒卖火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次事了,他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贿赂。 …… 张家兄弟开开心心的接受了道歉,刚要准备离开,却被弘治皇帝叫住了。 “这个结果满意吗?” 张鹤龄赶忙道:“皇上公正严明,实乃千古第一明君啊!” 弘治皇帝阴恻恻的道:“朕没这个本事,也有自知之明。” “你们答应给蔚王的六万两,怎么说?” 张鹤龄虎躯一颤:“皇上,这个,这个是说笑的。” 张延龄也道:“是啊皇上,大哥是说笑的,他刚才还说二外甥赢了要去裸奔呢。” 张鹤龄:“……” 这个大可不必强调啊,笨蛋!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你们是他舅舅,当然要给孩子做好表率!说出去的话和泼出去的水无异。” 朱厚照跟着附和道:“就是呀,拉出去的屎总不能吃回去的啊!” “混账!”弘治皇帝恶狠狠的指着朱厚照,“闭嘴!没大没小!” 他继续对张家兄弟道:“六万两太多,朕就不让你们给蔚王了。” 还不等张家兄弟开心,弘治皇帝继续道:“那百亩地就给蔚王抵债吧。” 张鹤龄:“……” 张延龄:“……” 合着我们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得到了周家一个道歉啊? 我们要个道歉有毛用? 皇上你太阴险了,我们甚至怀疑你在和你的儿子一起算计我们! “啊这……”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这什么这?还不谢恩?” 张家兄弟耷拉着脑袋道:“谢皇上……恩典!” 这块地最终谁也没得到,如此一来周家那边也就不会心有怨念。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阿耶,我将地还给百姓吧,这些都是人家辛辛苦苦积累的田。”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自己做主。” 他又狠狠瞪着张家兄弟,怒道:“你们不如一个孩子!” “为了一块地和庆云侯大打出手,地是谁的?是你们的吗?” “朕是亏待你们还是如何?下次若敢抢夺百姓的地,朕直接给你们送大理寺,这事儿没得商量!” 张家兄弟低着脑袋,不敢开口反驳,心道咱们是明抢百姓的田,你皇家的皇庄不也是一样明抢吗?有啥区别啊? 再说了,这大明朝抢别人田地的人多了去了,就非要抓着我们不放吗? 咱们可是亲戚,你可是咱们得亲姐夫啊! 只是这些吐槽也只敢放在心里了,然后欲哭无泪的走了。 中夏的大热天,两兄弟忽然感受到那么的冷,是人情的冷漠,令人寒心呐! 朱厚照笑呵呵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咱大明老百姓的田,都是这么被别人搞去的吗?” “这样长久下去可咋办?” “你没有想过解决吗?”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中华上千年来,都是如此。土地兼并历朝历代不胜枚举,如果能解决,何必等到现在?” 朱厚照道:“其实这个很简单的。”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惊愕的道:“你有办法?” 朱厚照道:“当然了,不如将舅舅和太爷他们给推到菜市场斩首吧,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亲国戚都能斩,谁不能杀?如此来就没人敢动百姓的田了,咋样?这个办法可行否?” 。m. 第150章 密谋 通济渠畔的一处不大的邸舍内,这里聚集了许多番邦互易的外邦人。 房内五名羌人打扮的商人此时正在组装武器,弓弩、弓箭、匕首、菜刀、铁棍等等。 他们是没办法在大明京师获取制式武器的,不过他们却善于利用零件自己组装武器,虽然这些武器看上去不算强劲,但刺杀已经足够用了。 他们无法判断安南的使臣和王室子嗣会不会离开紫禁城,但他们可以知晓的是,安南的使臣队伍还有三日就会离开北平。 那个时候是刺杀的最好时机。 在他们到来期间,已经有人在给他们盯着安南王室和使臣队伍行踪。 少顷,一名中年西域人走了进来,用蒙古语低声说道:“他们出宫了。” 那五名羌人打扮的商人眯着眼,冷漠的回道:“走!” …… 黎洵和黎溶兄妹在北平已经快待了一个月,马上即将启程离开大明京师。 今日他们特地来到集市,亲自购买一系列书籍、农具、纺机等,他们要将这些先进的东西全部带回安南,以供安南学习和发展。 正阳大街人群熙攘,锦衣卫和金吾卫的护卫队伍暗中护在安南使臣队伍身旁,以防发生任何不测。 黎洵和黎溶刚从一处农耕坊铺内出来,变故陡生。 几名羌人商人看似像普通商人一样来往,却突然拿出弓弩,朝着黎溶兄妹射来! 变故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索性几名使臣眼疾手快护在兄妹面前。 这一发箭矢顿时让两名安南使臣倒在血泊中,黎溶吓的小脸失色,黎洵将自己妹妹护在身后。 另外三名刺客手持菜刀匕首朝着黎洵急促冲来,越来越近,少顷已近在咫尺! 黎洵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锦衣卫和金吾卫的高手推开慌乱的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抵达刺客身前。 噗嗤! 绣春刀从天而降,弓步扎马,双手握刀,狠厉劈下。 金吾卫手持朴刀猛地挥砍,右手振动刀柄,瞬间将敌人的攻击震退数步。 这些都是锦衣卫和金吾卫中高手中的高手,几名刺客自然不是对手。 “抓活的!”镇抚司千户厉声开口,而后将绣春刀收回,帅气侧身扛刀,对方的匕首被刀柄挡住,那名千户膝顶对方腹部,再次将对方震退。 “围住他们!” 战斗仅仅片刻,金吾卫和锦衣卫的队伍瞬间而至,手持盾牌的刀盾兵在前开路,将黎氏兄妹护在身后。 弓弩手紧随刀盾兵身后,随时可以发射。 小规模战斗中,大明的军队配合有序,又加上盔甲的防护,这群刺客根本就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说盔甲历来都是各朝各代严禁的对象,私藏盔甲等同于造反,就是因为盔甲的防御力量太强。 武侠志传中总会神话这些江湖高手,但真要在配合有序的军队面前,这些高手只有乱箭射死的份。 刀盾兵在前,可以防止一切攻击,后方还有弓箭手、刀斧手、长枪手,几个来回就能将敌人刺穿,容不得对方任何反击。 只不过锦衣卫下令要抓活口,所以他们才没有下死手,不然早就将对方给射成筛子了! 噗嗤! 锦衣卫千户高璘反手握绣春刀,转身蓄力朝上撩刀,精准劈掉了准备自杀的那名羌人右臂,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冲天而起。 “抓起来!” 另外几名刺客还欲自杀,却被刀盾兵后方的弓箭手精准射中对方持武器的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自杀的机会! 黎洵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大明这些配合有序的军队,眸中布满了震惊。 此一时他才明白大明的军队和安南之间的差距究竟多么巨大! 单就这些军队的配合,安南的军队护卫力量根本做不到如此干脆利索! 战斗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一盏茶功夫,这群羌人刺客全部被生擒。 “护送他们回去,快!” 千户高璘说完,便带着锦衣卫火速离开,直奔北镇抚司! 镇抚司。 “大人,出事了!” 高璘迈着虎步火速来到镇抚司白虎堂,牟斌正在低头看着文书,抬眸看了一眼高璘,问道:“怎么?” “安南使臣被刺杀。” 牟斌大惊失色,“活口抓到了没有?” 高璘急促道:“在诏狱!” “去审,我入宫一趟,一定要审出来东西!” “妈了个蛋求的!我曹他八辈祖宗!” 牟斌破口大骂,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锦衣卫,牟斌已经被降职锦衣卫指挥同知了,虽然北镇抚司还没设指挥使,牟斌依旧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这次之后,他指不定还要被降级! 他怎能不问候这群刺客八辈祖宗。 …… 鸿胪寺。 惊魂未定的黎溶此时才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急忙问道:“阿兄你没事吧?” 她毕竟年纪还小,此时眼中带着泪花,着实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 黎洵摇摇头:“我没事。” 黎溶不理解,他阿兄明明精通武技,为什么刚才站着不动,好似在等着刺客杀他一样? 他难道也被吓着了吗?黎溶想不通。 黎洵意味深长的道:“唉,国家一定要强盛起来呀!” 黎溶看着面色深沉的长兄,很难理解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为什么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 乾清宫。 牟斌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大殿,拱手弯腰道:“皇上,卑职……该死!” 弘治皇帝愣了愣,盯着牟斌问道:“出什么事了?” 牟斌赶紧道:“安南使臣在正阳大街被刺杀。” 此话一出,弘治皇帝面色顿变,厉声道:“他们没出事吧?” 牟斌赶忙道:“没有,刺客被抓了,正在诏狱,卑职会尽快审出来。” “快去!” “等等,去叫内阁六部都察院部院高官全部去奉天殿候着!” “朕马上过去!” 牟斌拱手道:“卑职这就去。” 弘治皇帝脸色不善,一脸阴郁,然后对左右道:“御奉天殿!” “喏!” 奉天殿外,内阁六部各部院高官一脸狐疑的等待弘治皇帝到来,谁也不知道这次皇帝突然紧急的召见是为了什么。 。m. 第151章 传召使臣 奉天殿,内阁六部高官得知安南王嗣在正阳街被刺杀的消息,众人无不倒吸凉气,脸色阴郁。 这种政治事件的严重程度,足以让一众高官怒火中烧。 外邦前来大明出使,却在京师被刺杀,这种消息一旦传到四海诸夷,大明还有什么安全可言?国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以后谁还敢来京朝拜大明天子?朝贡贸易体系还怎么做下去?! 上次蔚王被掳的事给按住了,消息没有传出去,但这次呢? 内阁首辅刘健忙不迭拱手开口道:“启奏皇上,先令刑部尽快审出刺客的身份来历。” 弘治皇帝当即打断他,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争谁去审刺客?锦衣卫那边的手段比刑部强,能审出来!” 刘健不再争辩此事,继续开口道:“再召安南使臣予以安抚,此事需安南使臣捂住消息,这事儿绝不可透露出去。” 弘治皇帝点点头:“做的体面点,尽可能答应他们任何要求,此事阁老你亲自去督办。” “朕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如此胆大包天!” 顿了顿,弘治皇帝面色愈加阴郁,开口质问道:“他们为何会知晓安南使臣的行踪?” 一众高官倏地一愣,急忙道:“皇上,中宫外廷不可能会有间隙!” 他们是真怕弘治皇帝大兴牢狱,到时候又会掀起一阵弹劾风波,那时候百官趁乱打击异己,朝廷定又会生乱。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朕并未怀疑中宫外廷,朕只想问问,是否已有间谍细作潜入了大明京师。” “此事暂且不提,先等锦衣卫审完再议,汝等速速去办差。” “喏!” 内阁六部一众高官离去,弘治皇帝脸上依旧带着浓烈的阴沉,揉了揉额头便朝乾清宫而去。 内阁首辅刘健带着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直奔四方馆。 黎洵和黎溶脸上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看似被吓得不轻,不过黎洵还是恭恭敬敬的带着自己的妹妹对刘健行礼。 “见过大明首辅刘阁老。” 刘健和颜悦色道:“京内屑小惊扰了王子殿下,已悉数被抓捕归案,乃是恶贼盯上王子殿下的钱财临时起意打算劫持。” “如此恶贼吾等审完后会立刻诛杀,倒是惊扰了殿下,索幸殿下无事。” “此等胡番最是凶残,我大明施舍他们入京贸易,想不到却又做如此凶恶之事,未来我大明定会严控好胡番入京。” 刘健不愧是大明首辅,三言两语便将大明的责任撇干净,索幸刺杀安南使臣的刺客是胡人不是汉人,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 黎洵拱手道:“多谢大人,小王就不在京师待着了,打算明日启程回安南。” 刘健微笑道:“本官会安排五军都督府队伍一路护送,绝不会在出现类似此事。” “此次胡番惊扰王子殿下,我大明确有失责,皇上为表歉意,特赠送王子殿下丝绸三千匹、银一万两、金五千两、棉三千斤,以表歉意。” 黎洵忙不迭感恩道:“多谢大明皇帝陛下。” 刘健微笑道:“应当的,不过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还请王子殿下勿要对外宣扬。” 黎洵恭敬的道:“小王知晓的。” 刘健嗯了一声,道:“如此就好……对了,昨日随王子殿下出宫游览的几名使臣,好似生了病,方才鸿胪寺有人来报老夫,老夫也没当回事,太医院此事已经来人探望了。” 黎洵愣了一下。 少顷,太医院一名御医走来,拱手对刘健道:“启奏阁老大人,五名使臣好似惊吓过度得了重病……已经无救了。” 刘健厉声道:“放肆!你太医院做什么吃的?速去救好,若使臣救不好,老夫定斩不饶。” “喏!” 刘健叹口气,深表遗憾的道:“这几名忠臣倒是可惜,希望能将病治好吧。” “殿下,老夫不打扰你休息了,如果有任何身子不测,就和老夫说,老夫派御医来给殿下瞧瞧。” 黎洵沉思片刻,鼓足勇气开口道:“阁老大人,小王想要两台大型纺织机带回去,还想要一些桑树养蚕。” 刘健微笑道:“好的,这不是什么问题,老夫稍后给殿下安排,还有别的事吗?” 刘健虽然在笑,但眉宇已经微微蹙起。 黎洵识趣的道:“没有了,叨扰阁老大人亲自下榻。” “好!” “恭送阁老大人。” 等刘健离去后,黎洵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黎溶奇怪的问黎洵道:“阿兄,我们的人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重了啊?” 黎洵叹口气,道:“被大明的人杀了。” “啊?” 黎溶小身躯微微一颤,毕竟年纪还小,顿时红着脸愤怒的道:“为什么呀!大明不是仁义的国家吗?为什么要做这样狠辣的事?!” “阿兄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黎洵摇摇头:“知道当时阿兄明明有能力挡住那群刺客,为什么却无动于衷?” “因为这样大明才会觉得亏欠我们,才会赐予我们这么多的好处,我才能有机会去问大明索要大型纺织机和桑树。” “大明是不愿我们将被刺的消息传出去的,所以他们才会恩威并施,一方面给我们足够多的好处,一方面杀了我们的使臣来警告我们。” “阿妹,弱国生存从来都是仰人鼻息,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说,我们一定要强大起来了吧?” “不要总觉得这个国家的人读论语知仁义,可能做到最高统治者的人,又有几个是好心肠的啊?” “汉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安南就是那个穷人家的孩子,如果阿兄当初死了,大明给与我们的东西将会更加丰厚……” “值得吗?” “值得!”黎洵目光坚毅,他是安南的王子,是安南国王的嫡长子,为了安南强大,什么都值得,哪怕牺牲性命! 东宫。 刘瑾急急忙忙的找到正在吃中饭的朱厚照和朱厚炜,道:“出事啦出事啦太子殿下!” “咋?” 刘瑾绘声绘色的道:“安南的王嗣昨个儿去正阳大街被刺杀啦。” 。m. 第152章 目的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刘瑾,朱厚照也一脸不可思议,问道:“真的啊?” 朱厚炜心念百转,对朱厚照道:“大哥,这事儿你千万不要主动去问父皇。” “怎么啦?” 朱厚炜道:“因为刘瑾会死。” 刘瑾心中一颤,不明白蔚王为什么会忽然说这话,倒是将他吓得不轻。 朱厚照挠挠头:“为什么?” 朱厚炜解释道:“安南子嗣被刺杀,在大明境内被刺杀,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去,父皇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事儿给捂住。” 他抬眸看了一眼刘瑾,知道刘瑾聪明,但有时候聪明过头了不是一件好事。他以为只要讨好朱厚照就会未来可期,可首先他得有未来才行。 刘瑾倏地一惊,此时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惨白。 是啊,蔚王说的不错,安南使臣遇刺这么大的事,射涉及到整个大明朝脸面的问题,自己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在宫里面乱传,也索性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朱厚照,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不然弘治皇帝还能留他这个乱嚼舌根的人? “小奴,小奴给蔚王殿下磕头。”刘瑾哭泣的跪地,砰砰砰的对朱厚炜叩首。 “起来吧。”朱厚炜挥挥手,也不继续敲打刘瑾,只是对朱厚照道:“大哥,这事咱们自己去问好啦。” “哦。”朱厚照点点头。 朱厚炜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刺杀安南使臣?还是在京师眼皮下,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 牟斌阔步抵达乾清宫,直接开口汇报道:“皇爷,查出来了,人是羌人,受蒙古人指使,给钱卖命。” “京师有接头的人,接头的人是汉人,给钱监视着安南使臣的一举一动,人全部抓了。” “他们以商人身份入京,勘文是哈密军政主簿都穆开的。” “都穆?” 弘治皇帝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牟斌赶忙道:“舞弊案中做证唐寅舞弊的贡生,后来被兵部遣去了西北哈密为军政主簿。” 弘治皇帝眯着眼,冷冷的道:“知道了,去将你查到的东西全部交都察院。” “让都察院和刑部派人去哈密,你先以朕的口吻去一封信给王越,让王越扣住都穆。” “喏!” 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心,背着手缓缓离开乾清宫,朝着后宫而去,一路都在思考着什么。 “阿耶,你遇到烦心事啦?”朱厚炜和朱厚照迎面遇到了一脸凝思的弘治皇帝,明知故问。 弘治皇帝想了想,对两个小家伙道:“安南使臣在京遇刺了!” 两个小家伙装出一脸震惊,道:“人死了没?” 弘治皇帝摇头道:“没有。” 朱厚照好奇的又问道:“父皇,谁刺杀的啊?” 弘治皇帝道:“蒙古人指使的,几名假扮商人的羌人负责刺杀,京师有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钱做了奸细。” 顿了顿,弘治皇帝忽然想通了什么,立刻对怀恩道:“你!快去召牟斌,让他千万不要去找都察院和刑部!” “所有事都由他锦衣卫秘密去行动,快去!” “喏!” 朱厚炜看着弘治皇帝一脸凝重的表情,更加不理解的问道:“阿耶,咋了?”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才开口对两个儿子道:“最开始朕只想到了第一层,朕想少了。” “蒙古人想通过刺杀安南国王嗣,挑起我大明在西南的战争。” 朱厚照开口道:“父皇!我想明白了!他们在西北讨不到好处,于是就想分散我大明的精力,只要他们能成功挑起来大明在西南和安南之间的战争,那么大明的战略资源一定会倾斜到西南!” “好啊!这群蒙古人居然这么卑鄙无耻!” 弘治皇帝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朕最开始想到的,可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于此。” 朱厚炜开口道:“父皇,你觉得他们是想动王越对吗?” 弘治皇帝惊愕的看着朱厚炜,道:“你就想说说看。”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瞎猜的,不过王越在西北屡战屡胜,蒙古人肯定会惧怕他,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王越给调走。” “那只能让大明内部主动去调走王越了,父皇刚才又不让都察院和刑部参与此事,是怕都察院和刑部会牵扯到王越么?” 朱厚照恍然大悟:“有道理!” “不错,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层,想不到被弟弟你捷足先登,父皇,我们两个厉害吗?” 弘治皇帝:“……”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 朱厚照一脸笑嘻嘻……不对啊,父皇好像很敷衍的样子? 弘治皇帝点点头,又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朱厚炜,道:“你说的不错。” “锦衣卫查出来了,这群羌人是从哈密入关的,签发勘文的是哈密军政主簿。” “如果朕真让都察院和刑部参与进来,他们未必不会将此事扩大,从而牵扯到王越,毕竟他在节制西北,他下属任何人出问题,他这个主帅难辞其咎。” “如你说的那样,无论蒙古人还是吐鲁番人,应当都在王越手中吃尽了苦头,军事上他们无法战胜王越,所以只能想办法将王越调离哈密。” “刺杀安南使臣对他们百利无一害,锦衣卫这么轻易就查到哈密,对方也不是傻子,明明可以做到密不透风,为什么让锦衣卫这么轻易查到啊?” “最开始朕只是认为他们要挑起大明和安南之间的矛盾甚至战争,但总觉得不对,刚才朕才想明白!” 文官们一直不待见王越,只要西北出问题,这群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连京师李广出问题,他们都能借故牵扯到王越,更别提西北出问题了。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那给羌人签发勘文的军政主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皇你可不要轻饶他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他会死,就看怎么死了。” “不能以这个名义去死,朕已经交代王越去查了,无论查到什么,就有别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处决他!” 。m. 第153章 送别 “好啦,你们暂时不要关心这个问题,明白大明目前的局势就是朕希望你们知道的。” “大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西北门户不容有失,西南土司和安南等国也要小心应对。” “朕希望你们知晓这些就足够了。” 毕竟两个孩子还小,自己还年轻,能教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明日安南使臣就要离去,你们两个小家伙明天带着朕去送一送吧。” 来的时候是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接待的,走的时候也是如此。 安南使臣这次出使大明虽然遇到一些风波,但确实是赚了很多,他们的队伍不但得到了两辆巨大的纺织机,还获得了桑树栽培技术,弘治皇帝又给他们赏赐了丝绸和金银。 他们自己也在京师内购买了许多大明的书籍,以及学会了许多农业手工业等技术,只等着回去后便可以振兴安南。 掖庭的湖心亭,石桌上都是琳琅满目的美食,黎洵和黎溶依旧吃的很少,很端庄。 倒是朱厚炜吃的没心没肺的。 大哥朱厚照是太子,在东宫可以无拘无束,但接待外邦还是要注意礼仪,尽管桌上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也都浅尝辄止。 朱厚照得体的对黎洵道:“日后你们安南国若有什么难处,尽快修书过来,我们是友谊之邦,千万莫要客气。” 黎洵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殿下文武双全,将来定是有为的君主。” 黎溶笑着对朱厚炜道:“二皇子,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朱厚炜指着自己:“我?为什么呀?” 黎溶道:“你的射术很厉害啊,阿兄说你现在训练的还很浅,以后若是继续训练下去,会非常厉害!” 朱厚炜笑了一下,道:“借你吉言。” “看来你长兄也很精通射术呀。” 黎溶刚要开口,黎洵立刻打断道:“小王只是看安南的将军们训练,也知晓其中一些门道,并不精通射术的。” 朱厚炜饶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是么?” 这顿饭不该来吃!或者说不该和蔚王一起吃。 他明明年纪还这么小,为什么黎洵却总觉得他不简单? 刚才明明只是恭维的聊天,可他的眼神却好像知晓了什么一样! 朱厚照笑着起身,道:“那本宫就不送你们了,大明会安排护送的军队送你们去西南,一路顺风。” 黎洵起身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 等他离开后,立刻呵斥自己的妹妹,道:“谁让你胡说的!” 黎溶道:“阿兄,我没说什么呀。” 黎洵回道:“你方才对蔚王说他箭术了得,将我在端午宴上对他的看法全部说出来了!” 黎溶挠挠小脑袋:“这有什么不妥吗?” 黎洵道:“如果他足够聪明,就知晓我精通搏技!” 黎溶道:“那怎么了呀?” …… 朱厚炜跟着朱厚照并肩朝东宫而去,对朱厚照道:“大哥,这个安南王子不简单,以后他要统治安南,恐怕会对我们非常棘手。” “啊?为啥?” 朱厚炜道:“刚才你没听到吗?他居然能分析我们在端午宴上射箭的技巧。” “然后呢?”朱厚照虎着脸,这有什么问题吗? 朱厚炜问朱厚照道:“大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其实黎洵是懂射术搏技的?” 朱厚照点点头,依旧云里雾里。 朱厚炜又问道:“前日在正阳大街他们被刺杀,按照刘瑾说的细节,当初他吓坏了,差点被刺客杀了。” “如果他精通搏技,为什么不反抗?” 朱厚照笑了笑:“肯定吓坏了呗。” “如果他故意如此呢?”朱厚炜反问,“你瞧瞧他从大明获得了多少好处?他受到的惊吓越大,获取的好处越多。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就是为了从大明多索取好处,这样的人不可怕?” 我去! 朱厚照倒吸凉气,不是吧?你就去吃个饭,还能分析出来这么多问题?真的假的啊? 听起来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朱厚照很快释然一笑,淡定的道:“那又怎么样啊?他在厉害不还是被老弟你看穿了?” “就算他未来会很厉害,可在老弟你面前不也不算事吗?现在你能治住他,未来你也一样能治住他,烦心那么多干什么?” 朱厚炜:“……” 大哥你心态是真好,有时候朱厚炜真的很羡慕朱厚照。 “反正父皇给我们的任务结束了,今天又可以开心的不去东宫上课了。” “我们去找妹妹玩吧,还有张柠那个胆小鬼,老弟有没有什么故事再吓一吓她?” …… 西北。 从京师发去西北的信件是加急走军驿送过去的,很快便抵达了哈密总兵府。 经过这么多天的运作,都穆也已经买通了守城的几名士卒,以及哈密器械库房的一名主簿。 他自然不敢运输精炼的火铳出去,一些老旧淘汰的火铳也不会有人关注,于是都穆便轻而易举的将十支淘汰的火铳给悄悄运出了库房。 虽然王越限制了他的权力,但毕竟是在西北军政队伍中,人脉这个东西很好发展,总有人贪财。 经过半个月的运作,都穆今日一早顺利的让库房的一名吏目运输出去了十支火铳。 王越三天前就接到了弘治皇帝的密令,不过他没有当即就拿下都穆,唐寅对此很不解。 这几天王越一直在派人盯着都穆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想要杀都穆不容易,贪污受贿的罪证不足以杀了他,顶多不过流放。 所以他一直在派人观察着都穆,直到今日才查到他倒卖军器的事。 “来人!”王越眯着眼,刘振刀踱步而来。 “可以抓人了,所有人都抓起来!” 刘振刀笑道:“好嘞!” 都穆今日如同往日一样来衙署当差,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暗暗祈祷,只要过了今日,一切就会正常,他再也不会和那名蒙古人有任何联系,以后他还是哈密的军政主簿,再也不会掉入陷阱中。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绪不宁。 。m. 第154章 审讯 唐寅的三观再一次被王越颠覆,三天前弘治皇帝的信件已经送到了哈密总兵府王越的手中。 当时唐寅也看了这一封信,是王越主动给他看的。 王越是真起了爱才之心,边疆缺少帅才,唐寅是实打实的天才,不仅仅在文学学问上如此,军事天赋上也很厉害! 王越已经年过古稀,他知道自己能活的日子不长了,他要给大明养出一头猛虎来! 唐寅就是他的希望,他对唐寅没有任何隐瞒,将信件拿给唐寅看。 唐寅觉得应该听天子令,当即拿下都穆,但王越却摇摇头,只是说再等等,也没说为什么。 天子的命令都可以不听,唐寅真不知道王越究竟怎么想的,可这是他的恩师,他纵心里有疑惑,也不敢反驳。 直到今日王越下令拿了都穆,他才对唐寅饶有深意的道:“伯虎啊,如果三日前老夫拿下他,用什么来给他定罪?” 唐寅道:“他勾结羌族商人,受贿发放勘文,乃至羌人入京刺杀安南使臣,这些重罪哪个不可以治他?” 王越微笑道:“顺着你说的罪证查下去,朝廷的文官会查到都穆,而后他们会将矛头转向老夫,因为老夫是节制西北主帅,老夫下面的人出问题,你说老夫知情还是不知情?知情不报和都穆同罪,如果不知情,那就是老夫这个西北主帅不称职。” 唐寅一脸惊愕:“老师,这……” 王越捋着胡须喝了一口茶,淡定的道:“在这里也能学到官场的学问不是吗?” 唐寅这才明白,王越是要借着都穆的事教自己真本事,老爷子不仅在军事上有极高的成就,为官上也丝毫不输朝廷那些老狐狸! “所以就只能用受贿的罪证去治都穆,那老夫不禁要问了,受贿的下场顶多不过流放,这还是极其严重的,如果轻一点不过贬值罢了。” “想要对付你的对手,就不能有仁慈之心,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你肯定不满意,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全部拜他所赐。” “所以老夫就让你再等等。” 唐寅依旧不理解,现在是查到了都穆倒卖火器,如果没查到呢?等这几天又有什么区别? 王越笑道:“没查到也没关系,他总要和羌人接头的,一个勾结异族的罪名打下去,不死也要死!” 唐寅大为震撼,他心里不是不憎恨都穆,非常憎恨,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将对方怎么样。 王越似乎明白了唐寅的想法,微笑道:“有些人,该清理掉就清理掉,不要有心理负担,慈不掌兵,等人抓了你去审他,想问什么你自己问,为师不插手。” “为师只想告诉你,边塞儿郎,不要有妇人之仁,不然以后怎么掌兵?你总该要成长起来的,为师时间不多了,不要让为师失望。” 唐寅沉思片刻,重重点头:“好!” …… 哈密北城,一支商人队伍正要出关,手里还拿着官府的勘文,不过很快被士卒拦截了下来。 “诸位大人,我们着急回去,族人在等我们的粮食呢,诸位通融一下。” “勘文凭书已经开好了,东西早就在官府验过,咱们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名羌族商人不动声色给边防士卒塞了几两碎银。 只是可惜,今日守城的是刀疤脸高宏,高宏掂量掂量手上的银子,忽然开口:“都穆给了你们多少火器?” 几名羌人脸色顿变,当即要抽刀。 不远处的刘振刀早有防范,厉声道:“一个活口不留!” 一伙五名刀盾兵手持盾牌和朴刀开路,他们身后则是一伙五人手持弓箭身穿盔甲的弓箭手,在弓箭手后方则是一伙五人刀斧手。 十五人的小队伍配合默契有序,这些边防精兵都是经过日以继夜严格训练,不管是大规模兵团作战还是小规模伏击作战,各种阵法用的都出神入化。 刀盾兵顶在前面,羌族商人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突破盾牌伤人,后方弓箭手在刀盾兵后近距离射击,杀伤力巨大,再用刀斧手收尾,仅仅不过一盏茶功夫,这群羌族商人全部被屠杀殆尽! “走!去找正主。”刘振刀挥手,带着士卒便朝衙署走去。 锵锵锵的脚步声从外传来,让都穆心中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出了值庐。 再看到一群披甲执锐的士卒后,都穆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问道:“诸位有什么事?” 刘振刀微笑道:“都大人,那批火器没送出去。” “什,什么?”都穆颤抖的问道。 “这个时候还装不知情?走吧,去牢狱去,有人等你呢。” 刘振刀没有丝毫废话,下令手下士卒直接抓捕都穆,朝着牢狱便直奔而去。 唐寅在这等了很久。 都穆看到唐寅,忽然大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故意陷害我,你们就是要诬陷我!” “唐寅我知道你记恨我,所以你们一直在排挤我,现在还用什么贩卖火器来诬陷我,诬陷一名大明两榜进士!你们这群该死的丘八,好大的胆子!” “我要去信三法司!” “你们要造反不成?!” 唐寅安静的听着都穆的挣扎吼叫,不疾不徐的开口:“我们什么时候说你贩卖火器?” 都穆一愣。 “都大人,人证都抓住了,仓库的胥吏和主簿全部归案,你还要狡辩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寅眉宇微蹙,道:“这里是哈密,我可以让你消失。” “你敢!” 唐寅看了一眼刘振刀:“打!” 少顷后,都穆已经被打的体无完肤。 “我说。” “继续打!” 这一次唐寅亲自拿起了鞭子,狠狠抽在都穆身躯上,发泄着心中无边的委屈和怒火! “我都说了,你还打……” 不知过了多久,唐寅打累了,将鞭子放在一旁,看着宛如死狗一般的都穆,道:“你说吧。” 都穆含糊不清的开口,交代了他和孛儿只斤·阿台木之间的一切。 唐寅还不满意,因为还有一件事他现在还没弄明白,他迫切想知道当初都穆为什么要做伪证! 。m. 第155章 密云虏事 唐寅深吸一口气,开口质问道:“我们当初一同入京科考,本是同乡又是同窗,为何要污蔑我和衡父?” “我们明明没有在你面前提过《退斋记》,为何你在三法司面前会胡说?” 都穆被打的体无完肤,含糊不清的开口道:“我,我想补缺……入进士。” “这个理由不对。”王越背着手从外走了进来。 淡淡的盯着他道:“三法司是怎么找到你的出庭作证的?那么多举人为什么偏偏就你要主动出庭作证,和你一起递进贡生的另外一名进士为何没有污蔑唐寅和徐经?” 本来唐寅已经相信了都穆的话,却被王越突如其来的话当头一棒。 是啊,如果当时出庭污蔑自己和衡父,那两名进士一起出庭作证才最保险,为什么另外一名没有冒险开口作证? “这……这……”都穆磕磕巴巴道不出个所以然。 “老夫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你全家死,你选一个。” 唐寅觉得他还是不如恩师,恩师这手段他真的做不出来。 “有人找到我,指使我污蔑的……” 唐寅面色定格,怒容满面的吼道:“谁?” 都穆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对方。” “胡说!”唐寅大喝,还要再问,不过被王越给叫了出去。 “上书给朝廷吧,他应当是不知晓了。” “这一场科考案不那么简单,不要查下去了,也不可能翻案。” “为什么啊!”唐寅勃然大怒的道,“学生的前途被毁了,学生的名誉被毁了,学生要一个公道!” 王越摇头道:“没有公道,因为案子定性了,皇上批阅了,你要推翻三法司的判决?推翻皇上的判决?再查下去就不识好歹了。” 唐寅沉着脸,默默低下了头颅。 王越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要再纠结那么多。” “可是……” 王越道:“没有可是。伯虎,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太多的无可奈何,败了就是败了,因为你的手段还不够,你还没有本事去让别人尝到有苦难言的滋味。” “等有一天你有这个能力了,再去想公道不公道的事,公道是和权力对等的,没有权力的公道从来都不是公道。” 唐寅沉默了很久。 王越继续道:“上书给朝廷,道名都穆倒卖火铳勾结蒙古王室家族事。” “如此重罪,朝廷会诛他族,一切恩怨也该了了。” 唐寅颤了一下,“老师,你刚才不是说不连累他的族人?” 王越愣了一下,忽然勃然大怒:“蠢货!你会这么想?”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边塞每年死的那些袍泽你怎么不去同情?你怎么不去想想这十支火铳送出去还有多少汉人会死在胡虏手中?” 唐寅:“老师,我……” 王越此时已经失望的离去,背影萧索孤独,唏嘘叹息道:“老夫当年何尝不是和你一样……” …… 京师,密云西郊。 十余匹马匹持刀奔入密云县郊外,持刀屠杀四家上下合计一百四十八人,而后扬长而退。 紫禁城,奉天殿,六月初一。 朔望日朝参,大朝会。 从西北而来的奏疏很快被内阁提交到弘治皇帝面前,弘治十二年新科进士、军政主簿都穆勾连蒙古人孛儿只斤·阿台木倒卖十火铳,受贿一万九千余两。 刑部尚书白昂当即出列,厉声道:“皇上,兹事体大,王越是否有十足证据?”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内阁首辅,刘健这才出列道:“王越已经提交过证人的所有口供以及仓库胥吏和曹房主簿的供词,运输的火器守城士卒全部都能看到,证据齐全。” 都察院左都御史也出列道:“巡查哈密御史可有证词?” 弘治皇帝强压着怒火,刘健也觉得这些人做的有些过分了,不由提高音量:“一名边塞总兵官,若是没有十足证据,王越敢提交这份奏疏吗?若是没有巡查御史的证据链,王越能上书过来吗?” 他又怎能不知道三法司的心思,虽然大家都排挤王越,但你们这样做还将皇帝放在眼中吗? 这么大的事,若非证据齐全,王越敢随便上书?他敢屈打成招吗? 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王越两朝老臣,会上书朝廷?他又不是傻子,能在这种事上给你们抓到把柄? 你们现在追问不休,这哪里是质疑王越?这是质疑皇上,质疑整个内阁! 刑部尚书沉思片刻,道:“若证据齐全,如此重罪,当诛族!” 勾结胡虏,倒卖火器,每一个拉出来都是砍头的重罪,两件事都做了,证据还齐全,神仙难救。 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部堂稍稍合计,便请求弘治皇帝下令将此罪犯押解归京,待三法司审问完毕后,定罪诛族。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都穆在官场基本没有任何根基,也不会有人保他。 王越做的也很聪明,并没有将此事和自己扯上关系,避免了在京的文官对他的攻击。 弘治皇帝哼道:“此獠当重典型,勿要姑息,要从重处理,以儆效尤。” 杀鸡儆猴也好,震慑九边也罢,都穆都是典型的案例,为了避免九边官兵将士日后还会做出类似之事,从严处理都穆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等都穆的事商定完毕后,巡按监察御史逮问出列道:“启奏皇上,臣劾密云指挥宗琇陈纲等俱以失于御备,劾分守密云右参将吴玉、右监丞韦祥、兵备副使程壎号令不严,乃使密云出马贼杀掠百姓四家一百四十余口人!” 此言一出,百官瞬间呆滞! 密云是哪里?是京师范围,是有重兵分守的地方,死了一百四十多人? 贼子究竟何其嚣张,才能当着这么多分守兵力的眼皮下,杀了这么多人?还扬长而去?人也没抓到? 就连弘治皇帝听到巡按御史逮问的话,都不由震惊万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 。m. 第156章 撑腰 朱厚炜如同往日一样来东宫学习,虽然射柳宴已经过去,但朱厚炜还是选择继续练习射术。 朱厚照就比较惨了,在端午宴后,他的课业安排的更多,很少能抽出时间练习射术。 等下午放学后,朱厚照才有机会去练习射术,上次端午射柳宴不但没有打击到朱厚照的士气,反而让朱厚照越挫越勇。 本来他还是要下午学习射术的,后面杨廷和告到了弘治皇帝那里,朱厚照才作罢。 看来弘治皇帝这次的图谋是失败了,并没有改变自家皇太子喜武的兴趣爱好。 既然大哥没时间和朱厚炜玩,放学后朱厚炜就打算回春和宫。 不过刘瑾却急匆匆的叫住了朱厚炜,道:“蔚王殿下,宫外有人传话到东宫来了,说是捎给你的。” 嗯? 有权力传话到东宫的人也就那么多,谁会找自己? 朱厚炜有些奇怪,问刘瑾道:“谁啊?” “程夫人。” “哪个程夫人……师娘?” “快让他来啊。” 刘瑾忙不迭道:“小奴这就去安排。” 李莹迈着急促的步伐抵达东宫,见到朱厚炜后恭敬的行礼,朱厚炜赶忙道:“师娘不要客气,可是出什么事了?” 老师死前求过蔚王殿下,求着朱厚炜在他死后帮他照顾家人,朱厚炜一直没忘记程敏政的叮嘱。 这段时间,程敏政的长子程壎先升南镇抚司千户,后调密云指挥使司兵备副使,可谓官运亨通,这里面自然少不了朱厚炜在弘治皇帝耳边吹风。 毕竟是武将系统的迁徙,倒是很好运作,于是程壎就这么升到了密云兵备副使,从五品的武将,最起码要比在锦衣卫里面前途更加宽广。 朱厚炜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了,后面的路就要靠程壎自己走,如果他是这一块料,能升上去自然好,如果不是,朱厚炜还是会想办法将他调回锦衣卫的,反正吃喝不愁就是了。 李莹一脸焦急的对朱厚炜道:“蔚王殿下,密云那边出现马贼,杀了四户一百多口百姓,御史弹劾了六十,还请殿下务必要保一保六十。” 六十是程敏政长子的乳名,也就是程壎。作为分守密云的武将兵官,被御史弹劾实属正常,毕竟有失职之嫌。 朱厚炜了解了情况,安慰李莹道:“师娘,你莫要担忧,程师兄不会出事的,放心。”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这些事,我向你保证。” 李莹如释重负,程敏政死后,他们家已经没有任何依靠可言,自家长子在官场上也没有什么靠山,文官们只要想对付他,简直轻而易举。 以前程敏政活着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敢将矛头对准他的儿子,可人走茶凉,程敏政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些文官真要对付程壎易如反掌,因此李莹才会求到朱厚炜。 等李莹走后,朱厚炜陷入沉思。 密云作为大明京师的附郭县,实际是州府的行政单位,而且还是军事防备单位,为什么会遭遇如此严重的袭击?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在密云杀了四家一百八十多口人?这么冒险,目的是为了什么? 劫财?不太可能,劫财他们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没有必要冒这么大危险! 那只有是仇杀了。关键什么仇恨能下如此大的毒手? 朱厚炜想不明白,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怎么才能保下程壎。 带着思绪,朱厚炜一路来到了坤宁宫。 “阿耶?你怎么在这里?” 一般弘治皇帝这个时间都会在乾清宫处理奏疏啊,就算要来坤宁宫也会晚一点才对。 弘治皇帝笑了笑,带着朱厚炜朝外走去。 盛夏的晚风吹拂湖面,傍晚的太阳余晖照耀在湖面,父子二人临湖缓缓地走着。 弘治皇帝随意的开口对朱厚炜道:“王越查到了都穆走私火器给胡虏,都穆犯下滔天重罪,朕已让三法司从重处理。” 朱厚炜知道,弘治皇帝特地在坤宁宫等自己一定不是只为了这件小事。 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朕知道程壎是你老师的儿子,你也答应过你老师一定会保护他子嗣的。” 朱厚炜心里一紧,抬头看着弘治皇帝,问道:“阿耶……难道你真要处理他们吗?” “事情都查明白了吗?到底怎么了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还没查明白,都察院派人去密云核查了。” “人肯定追究责任,他们失责酿成如此惨案,怎可能不处理?” 朱厚炜挠挠头,有些不理解的问弘治皇帝道:“阿耶,为什么是他们?” “如果是胡虏进入密云杀人,那自该处理他们,他们负责拱卫密云军事安全,责无旁贷。” “可如果不是胡虏,仅仅只是仇杀呢?” “要处理的应该是密云的文官班底吧?” 弘治皇帝点点头:“嗯……嗯?” “怎么啦?”朱厚炜一脸天真无邪。 怎么了……你怎么能想这么多?你小子怎么越来越让父皇有些看不懂了? “没什么。”弘治皇帝从呆滞中恢复正常,笑道,“你说的对,巡按御史仅仅只是弹劾了密云的武备官,朕自然不能听信他的。”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记得,什么时候都要自己去判断事物……” 不过这话对这小子说似乎没用,好像更应该对大儿子说,因为这个小儿子能明白这些道理,不然也不会说了之前那些令人震惊的话。 “等等看,都察院在查,锦衣卫和东厂也在暗中查,等结果出来朕在想想怎么处理。” “不过无论如何,这场忽然的袭击屠杀,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希望不要生什么事端。” 朱厚炜也感受到了这次事的不同寻常,要说这背后没有原因不可能,只希望不要牵扯太多人了。 不过无论如何,老师的儿子朱厚炜是一定要保住的,这是程敏政留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了。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特地来这里,知晓你要找朕,不要挂念那么多,有消息朕在告诉你。” 。m. 第157章 事情有些复杂 都察院的办事效率很高,尤其还是针对这群武官的犯罪证据,他们更加上心。 明朝的士大夫群体天生鄙视武夫,对武人的防备自英宗后越来越强,防止一切武人做大,想尽办法遏制武人的权力。 巡抚御史逮问弹劾的全部是分守在密云的武备官,这么好的机会,都察院怎能不以最高的效率去核查。 不仅都察院在卖力,锦衣卫也是如此,他们需要先都察院一步将事情查清楚然后上报弘治皇帝,如此才能让皇帝和文官的交锋中占据优势。 锦衣卫查的很快,此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查清楚,当怀恩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第一时间让他将牟斌召到了御花园。 湖心亭上,弘治皇帝正带着二儿子蔚王朱厚炜吃着点心,牟斌急促走来,拱手弯腰道:“卑职参见皇爷。” “嗯。” “说。” 看到朱厚炜在一旁,牟斌微微有些踟蹰,不过却被弘治皇帝狠狠训斥道:“外廷文官们弹劾朕的儿子就罢了,怎么?你何时和文官们勾结在了一起?” 文官们以朱厚炜是藩王为由,不该掺和大明的政事,要避嫌。他们说说就算了,你锦衣卫是皇家养出来咬人的狗,如果你锦衣卫的心都不向着皇家了,那要你锦衣卫还有什么用? 弘治皇帝随时可以让东厂代替你锦衣卫一切职责。 这是权衡,身旁养犬也不能只养一条,只有两条狗才能在主人面前争风吃醋。 牟斌噤若寒蝉,赶忙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密云西郊死的四口人家分别是密云指挥佥事宗琇、指挥同知陈纲的表兄和堂叔;密云右参将吴玉的叔嫂、右监丞韦祥的表弟。”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朱厚炜也呆住了,最坏的结果果然出现了。 “此四口人家以诈骗的方式将西郊三十顷的土地全部纳入自己名下,拥有土地的百姓诈以借款名义,又用九出十三归等高额的利息逼迫他们偿还,最后上千名百姓的土地尽数入此四家,百姓没了土地,也无法成为佃农,最后流为逃户。” “这千余百姓逃亡入了深山,自此结为匪寇……此事发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朱厚炜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那是他一岁左右,京师遍地大雪,雪灾弥漫整个京畿,乃至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还发生了贪污赈灾款的事。 不过后来被内阁六部解决了,本以为那次雪灾对大明的影响已经消弭……看来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天灾永远伴随着人祸,古代任何一场形式的天灾,最苦的一定是老百姓。 作为小农经济的大明封建社会,百姓每年的收入基本都被控死了,在抛除田赋和徭役等苛捐杂税外,大明最底层的百姓每年的农业收入,仅仅只能维持一家人口的开支。 他们经不住任何天灾的荼毒,每一次天灾都足以断了他们生存的希望,每一次天灾,都是土地被兼并的最佳时机。 本来土地被兼并就算了,但这几户人家做的事太绝了,一般兼并百姓的田产后,还会让百姓继续给他们种植田地,成为佃农,保证百姓日后有一口饭吃。 但这四户人家直接兼并了对方土地不说,还用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继续逼迫他们还债,这是要将对方朝死里逼。 这才导致密云西郊的千余口百姓成为逃户,躲到深山老林中,三年时间死的死亡的亡,活下来的成为了流寇马贼。 于是才发生了灭门这一幕。 听完牟斌的话,弘治皇帝眉宇紧蹙。 朱厚炜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次舅舅和太爷为了百亩地动手打架,最起码还没有让百姓怨声载道,就如此朱厚炜已经觉得他们做的很过分。 他今日是真开眼了,因为遇到了更加惨绝人寰的一群狗东西!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土地兼并贯穿整个封建社会,但没有真正感受到过,今天听了牟斌的话,小小的脸蛋上布满了大大的愤怒。 “下去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看了一眼朱厚炜道:“巡抚御史没弹劾错,这群武人越来越无法无天!” “自己不争气,让朕怎么保他?”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咬牙切齿。 此前他还想过如果是别的行政原因,那逮问的弹劾就没有任何意义,罪不在密云武备官,而在密云行政官。 现在这叫什么事?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阿耶,牟斌并没有说程师兄参与了此事啊。” 弘治皇帝哼道:“他幸好没有参与此事,因为都察院还没查到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此前巡抚御史逮问仅仅只是对密云西郊四家灭门案发起的对武官守备失责弹劾,现在事情查明后,都察院要弹劾武备官们的罪责可就不仅仅只是失责的问题了。 这是纵容家眷谋害百姓,谋财害命啊! “阿耶,我还是有些想不通。”朱厚炜挠挠头。 弘治皇帝问道:“什么想不通?” 朱厚炜道:“密云百姓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去状告地方官?而是选择自己逃亡?” 弘治皇帝道:“三年前大雪灾,地方官恐怕无暇管这些事……当然,也有可能密云地方官和当地武官沆瀣一气。” “程师兄会不会被处理?”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顶多只是防备失责,不会有多大的罪名。处理还是要处理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师娘要护着他。”朱厚炜又道。 弘治皇帝反问朱厚炜道:“如果地方武官失责都不追究责任,日后会有更多地方武备官尸位素餐,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是你在你师娘面前做的保证重要,还是大明的未来重要?” 朱厚炜陷入两难,许久后他忽然开口道:“阿耶,如果贬官,可不可以让他去东南?” “为何?”弘治皇帝不解。 因为东南的倭寇马上要冒头,朱厚炜只想在力所能及的力量下,安插一颗钉子在东南,提早做好防备。 。m. 第158章 聪明的朱厚照 朱厚炜只是说东南地大物博经济发达不至于受苦一类的,弘治皇帝便也没有多问,当即就应了下来。 现在他还有更烦心的事要去处理,文官们绝对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四名武将的家眷做了如此罪孽的事,不管他们知情不知情,密云的武将系统都会被清理掉。 朱厚炜回到春和宫,本来他想让太监过去传话,但又觉得不妥,干脆什么都不做,等事情结束了再说,也恰好可以试一试程壎是否可用。 如果不行,那就不指望他在东南做事了。 当然了,这次事件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困扰大明的土地兼并政策到底该如何才能从源头解决。 朱厚炜托腮在春和宫书房内想了很久。 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朱厚炜知道大哥来了,忽然目光一亮,微微笑了起来。 “弟,弟。” “你睡了吗?” “睡了。” 朱厚照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道:“你都睡了还能说话啊?” 说罢,他端着朱厚炜书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丝毫不见外,毕竟是自己的小老弟。 “大哥,训练到现在吗?怎么这么渴?” 朱厚照兴奋的点头:“是啊,射箭很有意思,过些日子我打算去万岁山狩猎,到时候咱们带上父皇一起过去。” 朱厚炜叹息道:“最近父皇可能没时间咯。” 朱厚照狐疑的道:“咋了?父皇又遇到烦心事了?” 朱厚炜草草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朱厚照,大哥听的面红耳赤,愤怒的道:“这几个狗东西真可恶啊!简直比舅舅他们还要狠!” “这样看来,我忽然发现舅舅他们挺善良的,最起码还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呢。” 朱厚炜点头道:“是啊。” “大哥,你说咱们大明一直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行啊,就不能想办法杜绝一下吗?” 朱厚照摇头道:“恐怕是不能的吧?真要可以一劳永逸的杜绝兼并土地,为什么父皇他们不去做呢?” “朝廷那么多厉害的官吏,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解决办法吗?” 不是的,应该有人想到了,只是他们不敢说不愿意说而已。 朱厚炜问朱厚照道:“大哥,你说为什么会发生土地兼并啊?” 朱厚照笑着道:“傻老弟,这你都不知道?” “嘿嘿,大哥来教教你吧,这其实很简单。因为大明规定了,地主士大夫他们不需要缴纳田税。” “他们获得的土地越多,就能获取更多的收入,这收入反正也不要交税,所有钱财都是自己的,那还不疯狂去掠夺别人土地啊?” “还有一些百姓,他们也想着把田投献给这些人,这些百姓只要给地主种田就能获得收入,还不需要缴纳税收,虽然收入比自己拥有田产少了很多,但遇到缺钱的情况下,总有人会这么做的啊。” 朱厚炜若有所思的道:“噢,原来是这样。” “那大明朝廷获得的收入不是少了很多吗?” 朱厚照道:“是哇,是少了很多,如果这些地主士大夫都一视同仁的交税,就不会发生……我去!” “弟!我简直是人才啊!你听大哥这个办法怎么样?” “只要让那些士大夫或者勋贵之类的群体和老百姓一样,他们也需要负担大明的税收,那不就行了?” “他们日后即便想兼并土地,也需要缴纳高额的税收,那时候咱们大明的赋税不就不会少了?” “反正田地就那么多,也不用管谁的了,有田就缴税。” 朱厚炜佯装震惊的道:“天呐!大哥,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大明的太子啊!” “你这个想法我居然都没想到诶。” 朱厚照一脸嘚瑟的道:“你才多大?哥多大?哥想到你想不到不是正常的吗?” “哈哈!不错,这个办法好!” “看来我得给父皇提一提我的浅薄意见了!”朱厚照很是激动。 说白了,就是官绅一体,只是这样抑制土地兼并的办法,未必可行,其操作难度丝毫不弱于王安石改革。 也或许明朝的官吏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层办法,只是谁愿意说呢? 因为这撬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朱厚炜也想听一听弘治皇帝的看法,所以才借着朱厚照的口说了出去。 朱厚照完全还不知道他的小老弟正在逗他这个大哥玩,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 奉天殿。 针对密云武官们的弹劾,果然在今日一早的早朝激烈开启,所有文官几乎一致指责密云指挥同知等四人犯下的滔天恶行,祈求弘治皇帝立刻抓捕此四人,并按罪论处密云所有分守武备官吏,绝不姑息! 兵部尚书马文升立刻请求弘治皇帝派兵围剿马贼,防止他们继续作乱。 这些事已经证据确凿,倒也没有多议,该处理的处理,该贬官的贬官。 只不过观政兵部进士王守仁的一封奏疏却引起了一众文官们的反感。 王守仁奏疏上询问,为何那千余名百姓在事发后没有去寻密云县官?是没有,还是县官根本没管?亦或者县官和密云武备沆瀣一气? 不得不说,王守仁真是异类,敢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质问,顿时让文官们面红耳赤,立刻指责王守仁乃一介观政进士,口出狂言胡言乱语,请求弘治皇帝立刻治他非议朝政之罪! 大明文官们的双标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现在一致对外,你王守仁什么意思? 此前就听闻王守仁推崇王越,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进士,还没做官呢,就开始出现反骨,以后还了得? 弘治皇帝到底还是保护了王守仁,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王守仁尚未懂朝政,诸卿勿要讨论王守仁,如此才平息众怒。 刑部建议先收押密云指挥同知四官,密云武备等官先治其守备不严之罪,至于指挥同知宗绣等经三法司审查后再做罪处理。 弘治皇帝同意刑部建议,让刑部会同都察院先就密云其他武备官治罪。 该贬官的贬官,该罚俸的罚俸。 。m. 第159章 父皇,我教你治国吧 程府。 程壎被贬官了,从从五品的兵备副使,贬为东南备倭指挥使司象山卫所千户,正六品武官。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不管李莹还是程壎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相较于密云其他四名被充军、流放的武备官,程壎的结局还算不错。 “六十,寻机会去感谢一番蔚王才去赴任。” 程壎点头:“娘,我知晓的。” 这次若不是朱厚炜在后面保着他,结局如何还真未必,或许也会被调任,但调到四川贵州等一毛不拔之地也未必不可能。 乾清宫。 朱厚照迈着虎步找到了弘治皇帝。 龙案上放着冰块,盛夏的天气可以解暑,朱厚炜大咧咧坐在弘治皇帝凳子旁边,用屁股挤了挤弘治皇帝:“父皇你朝那边挪一挪。” 他捡起案牍上的冰块塞入嘴巴中,嘎嘣嘎嘣的嚼着,丝毫没有正兴。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朱厚照淡淡一笑:“父皇,别总觉得我吊儿郎当没有正行一样,我来当然找你说正事。” 弘治皇帝:“呵呵。” “怎么?又开罪杨学士了?先来朕这认错?” 朱厚照:“?” “父皇,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一个只知调皮捣蛋的孩子吗?” 弘治皇帝无情的道:“是。” 朱厚照:“……” “没爱了!气死我了!我本来要给你分忧国事,你伤了我的心,我不说了!” 弘治皇帝无奈拉着他,道:“好了好了,说说吧,找朕干什么?” “不说!” 弘治皇帝道:“不说就滚球!” “那我就要说!” 看得出来,弘治皇帝将自己大儿子的性子拿捏的死死的。 朱厚照搂着弘治皇帝脖颈,将他勾到自己嘴巴旁边,轻声的道:“父皇,我要给你……” “你滚蛋!” “好好说话!” “哦。” 朱厚照瘪瘪嘴,我拿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儿子,哼! “父皇,这次密云虏事我都听说了。” “让本太子给你分析分析其中的道理吧。” 弘治皇帝面皮微抽,呵呵一声,端着茶缓缓地喝着。 “这事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土地问题。” 弘治皇帝停下手中喝茶的动作,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朱厚照,平常不着调,这次倒是说的像个人话了。 “继续说。” 朱厚照道:“父皇啊,这土地兼并问题日趋严重了啊,之前舅舅他们为了一块地,都能拉下脸亲自打架。又加上这次事件,让我分析出来大明土地的重要性。” “土地之所以重要,因为可以产生足够的利润。” “为什么?因为大明的国家经济以农业为主。” 弘治皇帝越来越意外,这两个儿子真是一天给自己一个震撼,平常认为大儿子疯疯癫癫没个正行,突然给你来这么一番话,倒是让弘治皇帝有些措手不及起来,心中隐约有些高兴。 可对朱厚照和朱厚炜毕竟方式还是不同。 对朱厚炜他可以不吝啬任何夸奖的语言,但对朱厚照不行,这个家伙是典型的蹬鼻子就上脸的玩意,不能给他好脸色。 “然后呢?都知道的道理你搞的这么神秘兮兮做什么?” 朱厚照道:“那么父皇,你虽然解决了这次事件,处理了一部分武官,我不禁要问,治本了吗?” “治标不治本,又有什么用呢?” 弘治皇帝冷笑道:“听太子的意思,好像太子殿下有本事治本?”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不才,本太子还真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建议。” 弘治皇帝道:“说。” 朱厚照自信的道:“很简单,这些人争夺土地,因为他们得到田地不需要缴纳税收,所有田地收入尽归自己腰包。” “所以他们才会贪得无厌的兼并土地。” “百姓手中丢失的土地越多,我大明的财政税收就越小。” “父皇,治国不能只看单个问题,许多问题要联系起来看,比如土地就要联系税收。”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呵呵,我们的大明太子殿下还要教朕治理国家呢。” “来,你继续说,朕今天就好好听一听我大明的皇太子殿下还有什么高见!” 朱厚照丝毫不生气,甚至隐约还有些骄傲。 “父皇,那么我们让这群狗东西全部纳税不就行了吗?” “以后也不要管什么士大夫武勋勋贵宗藩了,咱们收取税收也不考虑那么多,有田就给本太子纳税,不纳税就处理,就重罚,少缴纳一石米,就罚他三石,怎么算我们朝廷都得利。” “只要所有群体有田就纳税,那日后他们要兼并土地的时候,还不得掂量掂量啊?” “当然了,就算他们兼并了土地也没关系,因为我大明的总税收不会少,只要田地不少,税收就不会少!” “在这之前,我们再一次丈量土地,把所有土地全部记录在册,每一田地缴纳多少税收,咱们给规定好,年末让户部去核算,少了一石米就分摊到两京十三省,看看谁少收了,然后就处理地方税收官!” 朱厚照一鼓作气,将所有的想法全部道出,只听的弘治皇帝一愣一愣的。 他此时也不再轻视朱厚照,脸色反而郑重起来,放下手中端起的茶盏,问朱厚照道:“杨廷和教你的?” 朱厚照冷笑道:“父皇,你小瞧谁啊?杨廷和能有本太子这番见识?” 弘治皇帝惊愕的道:“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得了啊!能想这么深! 朱厚照微笑道:“那倒也不是,昨晚我去春和宫,和弟弟聊了起来,一来二去的就给我琢磨出解决办法了。” “父皇你别管那么多,你就说行不行吧?我的建议如何吧?你总说我不懂事,不知道给你分忧,不像太子,现在还会这么说吗?” “很多时候我只是不愿意表露出一点才华,真要表露出来,我怕父皇都承受不住!” 今天着实给朱厚照骄傲坏了,在他的认知中,他给出的建议实在太完美了,不但解决了土地兼并,还让大明的国库丰盈,简直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m. 第160章 深受打击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皇太子殿下,这次倒是意外没有数落朱厚照。 他耐着性子对朱厚照分析道:“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还没等朱厚照开心,弘治皇帝又问道:“天下掌握话语权的都是士大夫阶层。” “真要让他们和普通百姓一样纳税,你觉得这个阶层的人会同意吗?” “还有勋贵阶层,他们会同意吗?” “如果我们真这么做了,那不吝一口气得罪了所有权贵阶层,他们都是大明治理国家的肱股之臣,还有一部分举人,他们也拥有免税权,国家这么多老百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为了一个科举名额,为什么?” “考上了才能改变阶层,才能免除税收,因此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如果陡然改革让所有人都共同纳税,那时候天下所有人都会反对你。兵部反对你,你会失去兵权;吏部反对你,你会失去人事权;内阁反对你,无人给你治理大明江山。” “那个时候咱们这个孤胆天子还有什么用?” “朕再问你,你会不会觉得于谦那一群人放弃祖宗择立郕王很光荣?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很热血?” “你不妨带入到英宗皇帝身上去看这事儿,今天他们可以换个皇帝,明天他们又会不会换了朕,换了你?” 朱厚照呆呆的听着,而后便是一脸失望的道:“哦,原来不行啊……我果然很浅薄。” 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道:“朕没说不行,你的想法很好。但事儿不能一口气做完,王安石变法好吗?固然是对国家有利的,可得罪了太多人,最后无奈只能搁置。” “他的变法类型实在太多,又操之过急……吸取历史教训,任何想要改变国家现状的想法,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朱厚照懂得开始去思考改变,思考国家现状,这自然令弘治皇帝欣慰,他自然也不会打击朱厚照的信心。 但有些危害和道理他也要给孩子说清楚讲明白,国家要先以稳为主,在稳定的基础上,温水煮青蛙的慢慢去改变,而非一口气吃个胖子,这不现实,反而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对皇权不利。 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理念中,没有什么比皇权根本更重要,考虑任何事都该以皇权利益为最高标准。 “这些事你不要乱说,连杨廷和都不能说,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要藏着事,不要什么都对外人说,这样会害了你,知晓吗?” 朱厚照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头道:“哦,父皇我知道了。” “好了,回去吧,这些事是父皇该操心的,朕好好想一想。” “嗯!” 朱厚照兴意阑珊的离去,他以为完美的治国政策,想不到存在这么多的漏洞啊,看来治理国家还真不简单呐! 望着自家大儿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朱厚照提出的天下所有人一同纳税的理念着实让弘治皇帝震惊了一下,倒不是朱厚照的想法多么先进,而是朱厚照作为太子能想到这些。 只是想要普及这一政策,将会遇到多少阻力? 弘治皇帝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解决土地困境的办法,只是一直没勇气去做。 现在他不由要好好想一想,看看究竟能不能将这项改革给推广下去! 哪怕只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也能让朱厚照明白其中的难处。什么事光嘴上说,太子或许理解不了。得让他实际看看皇权实施后,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皇权不下乡,这事儿从来不是说着完的,他皇帝再厉害,地方官府阳奉阴违又能怎么办? …… 今日休沐。 一大早刘瑾就来找到朱厚炜,说程敏政之子于东宫求见蔚王。 后宫他是进不来的,但东宫可以。 朱厚炜跟着刘瑾一路来到东宫,大哥还在呼呼大睡,这段时间又是上课又是练箭的,着实将他累坏了。 朱厚炜也没打扰他,独自来到东宫正殿。 程壎已经在此等候许久,见到朱厚炜赶忙拱手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摒退左右,才对程壎道:“师兄不要客气了。” “师兄可怪我?” “此番密云事还是牵连到程师兄贬官,我没护好你。” 程壎赶忙道:“殿下切勿要如此说,臣虽没有父亲的智慧,但也绝非忘恩负义的小人。” “若非殿下,微臣还不知要被贬去何处,感恩都来不及,怎敢怪罪?” 朱厚炜暗暗点了点头。 程壎继续拱手弯腰道:“此番来寻殿下,是和殿下告别的。微臣要去东南了,当会带着寡母一同过去。” 他是个很孝顺的人,程敏政死后,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自然也不会将李莹独自留在北平。 朱厚炜点头道:“好!” “师兄,调去东南是我的意思。” “东南备倭指挥使虽然现在看上去是闲暇衙门,但师兄不能太松散,要时刻防范东南濒海有可能的倭寇入侵。” “凡在东南有任何事,先来信给我,有拿捏不准的事和人,都可以告知我,不要自己做主。” “此番密云事师兄被牵连,日后当以此为戒,要知晓如何提前脱离危险,无论文武官僚都是人群构成的,每个人心思各异,不要对别人太单纯,工作中务必不要推心置腹。” 程壎听的一愣一愣的,此时竟有些梦幻的感觉,一个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孩子,竟在教自己如何为官如何待人待事,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可细细品味,朱厚炜的话又那么令人信服,这些道理程敏政此前也和他说过,他不太明白,自从经历这次密云事后他才有所感悟。 如果早早能做到未雨绸缪,早早想好应对措施,撇清所有责任,也不至于遭到文官攻击而拿不出一点反驳的对策。 他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躬身弯腰,对朱厚炜道:“多谢蔚王殿下,我……我明白了。” 虽然程壎的政治智慧和手段并不高,但忠心就够了,朱厚炜也不指望他能像唐寅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程壎就是他安插在东南的眼睛,山高皇帝远,最起码现在朱厚炜在未来能知晓东南的情况,不会被别人蒙蔽东南情况。 。m. 第161章 都匀之乱 天色还早,朱厚炜也不去打扰朱厚照睡懒觉,自己跑去了坤宁宫找张皇后吃早膳去了。 张柠一大早便来到坤宁宫找朱秀荣陪练绘画,朱厚炜迈着小腿溜达过来。 “张姐姐早上好,吃了吗?” 张柠摇头道:“还没吃。” 朱厚炜佩服的道:“张姐姐好厉害哦,早饭不吃都不饿。” 张柠:“……” 这小屁孩子,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请我吃早饭吗? 朱秀荣笑了一下,道:“好啦,张姐姐我也没吃,一会儿早饭会送来,一起吃吧。” “那,那多不好意思。” 朱厚炜歪着脑袋道:“真不好意思吗?一会儿我要看看张姐姐会不会吃。” 张柠:“……” 好在旁边有小婢女找到蔚王殿下,告诉他弘治皇帝来了,正找他,朱厚炜才跟着婢女出去。 这个小家伙真可恶啊,看上去很憨厚,可张柠总觉得他比朱厚照还阴险! …… “阿耶。” 朱厚炜奔跑到弘治皇帝面前,一把抱住弘治皇帝的大腿,“快,咱们跳操吧!” 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暂时先不跳操,你昨天和你大哥讨论田地税收的事啦?” 朱厚炜昂头道:“是哇,大哥很厉害,给父皇解决了大麻烦。” 弘治皇帝摇头道:“哪儿能那么容易解决。” “这是得罪人的事,还是得罪很多人的事,要去做了所有人都会反对,不管偏向朕还是不偏向朕的,都会成为敌人。” 朱厚炜大概也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真要实现官绅一体纳粮哪有那么容易,更别提摊丁入亩取消人头税按田征收了。 现在大明财政还没出现危机,这么做最起码在现阶段是没有好处的。 虽然雍正改革成功了,可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且清朝到雍正时期,财政已经出现危机,不然雍正也不会冒险。 可凡事不能只顾及眼下,再过几十年,大明就会开始走下坡路,各种隐患矛盾财政危机都会爆发出来。 未雨绸缪事先谋划才是最好的解决对策,只是朱厚炜现在年纪还小,虽然知晓这些问题,但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 “父皇可不可以从宗教身上先改?” “大明的道观、寺庙也都拥有自己的私田,动辄数十顷,寺庙周围良田无数,早就足够养寺庙道观的僧道。” “除此外他们还有大量的香火钱,这些都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为什么不先从他们头上开始实施改革,将寺庙的庄田纳入征收田税的对象。” 现如今大明的隐匿飞寄对象不仅仅只是士大夫阶层,宗教和皇庄也是明朝不得不提的两大避税的主题。 皇庄弘治皇帝是肯定不会动的,这些钱都是进入大明朝的内帑,是皇家自己的钱。 士大夫阶层的群体又太多,拥有话语权,轻易也不好动,唯一能先改的就是宗教阶层了。 这倒是让弘治皇帝微微愣了一下,他还从没想过从这个角度开始改革。 这也是最能轻易撼动的阶层,而且拥有的税收总量也不会少,可以丰盈大明朝的国库。 “嗯。”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个突破口。” “朕需要好好想想。” 父子两人正在说话期间,司礼监兼东厂提督太监梁敏走来,恭敬的对弘治皇帝道:“皇爷,巡抚贵州御史钱钺奏都匀残贼作乱,杀掳人民五百七十余人、据民寨六十九处,请调川广土兵合贵州番汉兵五万讨之。” 西南土司果然开始作乱,就是不知道这事儿和蒙古人有没有关系,他们会不会挑起大明西南的战争,从而缓解西北的压力。 梁敏继续道:“占城国王古来奏朝廷新州港地方旧为安南侵夺杀掳人民。” “兵部尚书马文升急求谒见皇上商讨对策。” 安南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在大明面前他们表现的软弱恭顺,可回到安南后,依旧发动兵力去侵占占城的领土。 占城是大明的藩国,安南虽然不是,但和大明的关系也还算不错,无论大明偏向谁都不妥当。 大明西北局势紧张,现在南边局势也不容乐观,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若是两边同时爆发,够整个大明朝喝一壶的了。 弘治皇帝愁容满面,沉思片刻,便道:“走吧,去乾清宫。” 朱厚炜拉住弘治皇帝,劝道:“阿耶,不要太忧愁,很多事让臣僚帮你分忧,不要什么事都操心,别把自己累坏了。” “大哥很厉害的,不要担心未来。”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忽然展颜一笑,道:“臭小子,阿耶不累,好了,阿耶听你的不操心那么多。” “嗯嗯。” 目送弘治皇帝离去,朱厚炜便背着手自顾自继续溜达到姐姐的大殿,张柠看到朱厚炜,嘴巴里面嚼着的东西立刻停止,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看书作画。 “略略略。”朱厚炜扮个鬼脸。 噗嗤! 张柠没忍住,糕点从嘴巴和鼻子里面一起喷出来了,呛的一直咳嗽。 “哇呀!张姐姐你太厉害了!你鼻子里面都能喷东西耶,你会戏法吗?你再表演一个给我看好吗?” 张柠面红耳赤,大声大声的咳嗽,不断捶打胸口,差点被噎死。 乾清宫,内阁和兵部部院高官齐聚,等弘治皇帝到来后,齐齐起身拱手行礼。 弘治皇帝摆摆手:“不要客套了,先说贵州都匀,兵部有什么建议?” 兵部尚书马文升不疾不徐的道:“启奏皇上,都匀自弘治八年用兵至今甫四年,闻各贼止因田土争夺,未有攻城截路大患,兼贵州去岁旱疫,民困未复,储积未充,兵难再举,即今苗贼方务农业亦非出没之时……请令协守清浪参将赵晟选所部官军三千以八月初旬赴都匀屯驻……” 兵部的意思是不建议钱钺领五万大军对土司开战,还是先以防守和安抚为主,毕竟贵州土司也是大明的子民,民族矛盾问题一味用兵可能会适得其反。 西南本来局势就复杂,若是苗人再作乱,指不定安南会趁机占领占城的领土。 。m. 第162章 先改宗教 贵州都匀事商讨完毕,弘治皇帝同意兵部覆奏。 至于占城国和安南国恩怨,内阁首辅刘健建议先遣礼部官去一趟安南传旨,谕安南俾毋贪人土地,自贻祸患,否则议遣偏师往问其之。 先礼后兵,调和安南和占城之间的恩怨,尽可能让南边平稳起来,安南和占城真要打起来,一定是不符合现阶段大明利益的。 等此二事商讨完毕,弘治皇帝再次问诏内阁。 “密云马贼是否缉拿归案?” 内阁次辅李东阳分管兵部事,拱手道:“启奏皇上,已悉数缉拿归案,刑部正定罪。”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此等分明良民百姓,奈何却做如此错事,宜使刑部酌情处理。” “遵旨。” 弘治皇帝又道:“收归密云千亩田产尽数归于朝廷。” “此后汝等当以此为戒,勿使天下勋贵吏目侵占百姓田产,凡抓捕者必重罪定之。” “微臣等遵旨!” 弘治皇帝点点头,挥手道:“今日便如此吧,尔等先去办差吧。” “微臣等告退。” 等内阁兵部离去后,弘治皇帝才对左右道:“去一趟都察院,召右佥都御史陈玉来见朕。” “喏!” 自从上次陈玉弹劾大理寺少卿刘瓛后,弘治皇帝便给他升迁到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现在用他的时候来了。 很多时候弘治皇帝是没办法传达自己的旨意于百官,需要找人替他开口。 没多时,右佥都御史陈玉便抵达奉天殿,拱手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沉声道:“陈御史上次弹劾大理寺少卿,实乃忠正之臣,朕心甚慰。” 陈玉心念百转,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召见自己,故意提了刘瓛的事,这足以说明当初陈玉趁乱弹劾刘瓛,其用意弘治皇帝都清楚。 他能被调到都察院,恐怕也是弘治皇帝的意思,现在弘治皇帝要用自己了? 陈玉并未开口,安静的等着弘治皇帝吩咐。 弘治皇帝继续道:“如今田地争夺日趋严重,诸地方百姓无地可种,流民多不胜数,湖广、四川、河南、山东等地不断上奏朝廷,各地流民逃户多如过江之鲫。” “可大明朝却没有那么多地可以给这些人种。” “诸道观、寺庙私田数量之多,有目共睹,往往一寺一观百人竟得百顷田地,如此多的良田不纳税,却使佃农为其种植得利,实非朕之所愿。” “你乃御史,这些事宜多关注关注,为国家排忧解难,为天下百姓逃户思虑考量。” “下去吧。” 陈玉忙不迭拱手道:“微臣告退。” 等他离开奉天殿,独自走在皇城道路上,便开始思考起弘治皇帝的话来。 为什么皇上忽然召自己说了一番这样云里雾里的话? 他被提拔都察院本来就虚,要不是皇帝给他撑腰,他未必能上来。弘治皇帝能让他上位,也有办法让他下位。 陈玉这个人对不贪财不好色,唯独醉心于权力。不然当初也不会借着大理寺少卿刘瓛上位。 若是不揣摩明白弘治皇帝今日这番话的意思,那很有可能会被撸下去,这是陈玉不能接受的。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弘治话语的深意……猛地间,他似乎想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思了! “皇上这是要寺庙那部分的税收啊!” “每年寺庙道观都侵占国家那么多土地,却依旧享受免税权力……” 皇上说了,土地兼并事越来越频繁,国家土地不足以让百姓们种植,然后又提到寺庙道观,这摆明了就是要收回寺庙道观一部分田产还给万民。 寺庙道观侵占民田的事也多不胜数,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群体不需要缴纳税收,现在皇上很明显是要收回这部分的权益了。 这么想着,陈玉总算明白皇上今日召自己所为何事。 他是要让自己做马前卒,替他打响免除宗教税收的第一枪啊! 陈玉回到都察院值庐,身躯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个奏疏一旦上去,一定会遭遇很多人反驳。 宗教信仰很可怕,不仅仅在朝官吏多数信仰宗教,民间百姓也是如此。 一旦没处理好,引起舆论哗变,自己还是会成为皇帝的牺牲品。 就和当初武则天的酷吏是一样的,用酷吏的时候,武则天可以给他们无上权力,可等国家平稳后,这些酷吏在一阵阵弹劾反对声被处死。 自己现在面临的局势也是如此,若是帮着弘治皇帝上书,他的官位能保住。 若是装不懂,皇帝一定会想办法给他调到别处,升迁将再也没有希望。 可是上疏后可能会引起大规模的民间哗变,得将这封奏疏得写的很有水平才行,而且还要提前想好一切反驳的点。 陈玉这一天都在值庐内润色明日即将提交上去的奏疏。 …… 春和殿,朱厚炜也在想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税的可能性,想了很多,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无解。 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尤其在现在这个时期。 雍正时期拥有足够的政治条件,现在不具有,所以想要实现抑制土地兼并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这封奏疏不管谁上去,最后的结果都会失败,基层绝对不会贯彻皇权的下放,没有一处地方官吏会选择执行。 除非改变国家的经济体制。 朱厚炜灵光一现,忽然觉得这未必不可能实现,只不过周期比较长罢了! “弟,老弟,明天咱们去万岁山学骑马去吧。” 朱厚照大汗淋漓的跑来,想来才练完射术,最近这家伙勤奋的有些可怕啊。 朱厚炜噢了一声,问道:“大哥你明天不上课啊?” “明天大朝会呀,杨先生他们要去奉天殿朝参。” …… 弘治十二年,夏六月末下了一场暴雨。 今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程壎带着母亲李莹以及程家的家眷离开了京师,踏上了前往东南的道路。 暴雨中,回望京师,程壎长长叹口气,此去东南,日后恐没有回京的希望了。 想到蔚王对他的期许,程壎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在东南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辜负蔚王对他的期望! 。m. 第163章 游猎万岁山 夏七月,天气越来越热,今日傍晚时分,天气才稍稍凉爽一些。 朱厚照身穿劲装,来春和宫找朱厚炜,不过朱厚炜早早去了坤宁宫,正在和朱秀荣、张柠坐在一起练习绘画。 朱厚照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弟,我们要去万岁山了。昨天我不是说咱们要去晚万岁山打猎的吗?” 朱厚炜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大哥你确定我能打猎吗? “是呀!当然是你啊,我昨晚就和父皇说啦,父皇安排了金吾卫左将军李义还有你老师王春一起过去。” “快些走吧!待会儿天该要黑了,趁着现在凉爽。” 不是,你昨天不还扬言要替父皇排忧解难,怎么现在转而就将这事儿忘了? 哦,可能昨天大哥对父皇说了,不过没有效果。 “好吧。” “姐姐,张姐姐,你们一起过去吗?” 万岁山就在内宫,挖掘筒子河的泥土和拆毁元代宫城的渣土堆成。据说是为了镇压元朝的气运,并且引导龙气进入紫禁城,好护佑明朝的江山社稷。 现在的万岁山还没改名煤山。 既然在皇宫内城,那就没有任何危险可言,山上也有一些野兽,不过并没有巨型伤人的野兽,适合皇室狩猎。 为了保证皇太子朱厚照和蔚王朱厚炜的安全,弘治皇帝还特地让左金吾卫大将军李义和锦衣卫千户王春一同过去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朱秀荣和张柠绘了一天画,当然也想出去转转,尤其张柠,还没见过皇家山脉园林的模样,赶忙道:“好呀。” 朱厚照则一脸看不起张柠的模样,道:“我们大男人去打猎,你们这些小娘子去干什么呀?” 张柠微笑道:“可你也不是大男人啊,你不是小男人吗?” 朱厚照哼道:“胡扯……算了,本宫气度很大,去就去吧。” “到时候遇到危险了,可别指望本宫救你们。” 张柠:“哦。” 在皇家山脉园林要能遇到危险才怪哩,这里又不是外面,当我傻啊? 朱厚照去找张皇后说了一下,张皇后叮嘱朱厚照道:“你是大哥,要好好看着妹妹弟弟,知道吗?” “娘你放心吧!” 李义和王春以及一群内宫的大汉将军们早就在外等候,几人手中都牵着一匹马,马儿都很温顺,并非战场上的那种烈马,这些马匹都是经过御马监精心训练过,对人类不会有什么抵触,哪怕没学过骑术也能驾驭。 朱厚照威风的坐在马匹上,身上背着大弓,腰口挎着一柄宝剑,看上去威风凛凛。 本来他打算身后再背一杆长枪的,铁制的长枪太重,背着有些吃力,木柄长枪又觉得丢脸,于是才挎了宝剑。 朱厚炜身上也背着小弓,穿着劲装,跟在朱厚照身边。 朱秀荣和张柠同时也换好了衣衫,看上去很是干练。 一行几人很快抵达万岁山,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毓秀亭,这亭子规模很大,采用道教元素建造,耗费数十万两银子,还是李广活着的时候负责建设督办的。 弘治皇帝这两年不知为何,特别迷信道教。 绕过毓秀亭区域,便来到万岁山中心山脉,朱厚照激动的指着前方丛林中,对朱厚炜道:“弟,快看,有野兔诶!” 嗖! 说话间,朱厚照已从背上掏出弓弩,朝着不远处便搭弓射箭,箭矢不偏不倚,射中了还在奔跑中的兔子。 朱厚炜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惊讶的道:“大哥,你这么厉害?” 这倒不是朱厚炜恭维大哥,这家伙好像射术本事又强了很多,这才训练多久? 而且他对骑马好像也很有天赋,驾驭起马匹来有模有样。 朱厚炜对骑射兴趣不大,只是淡淡的看着大哥表演。 朱秀荣和张柠更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自顾自欣赏万岁山落日美景。 远处的山脉还有一处梯田,每年快到秋收的时候,皇帝都会带着子嗣来这里打稻,感受农家稼穑之艰苦。 一群小太监正在拉着牛车开垦田地。 朱厚炜背着手,安静的站在山脉上盯着不远处的牛车开垦。 从耒耜到直辕犁再到曲辕犁,封建农耕社会的农耕器具在与时俱进不断发展,可发展到至今依旧还有个致命问题,牛是农耕中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如果不用牛呢?” 朱厚炜忽然开口,引得张柠捂嘴一笑,道:“蔚王殿下还真奇思妙想呢。” “不用牛怎么耕种?” “蔚王长居深宫,哪里知晓民间稼穑艰难啊?” 朱厚炜瞥了她一眼,道:“张姐姐好像很懂一样,你去种过地啊?” 张柠道:“没有,但我看我们家的佃农开垦过,反正很累。” “而且你说不用牛,单靠人力还不将人累死吗?我们从古至今发展到现在,依旧没办法摆脱对耕牛的依赖,千百年来这么多聪明人都没办法脱离对耕牛依赖,蔚王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诶。” 朱厚炜指着前方的羊肠小道,对张柠道:“你看,那儿本来也没有路的,走的多了也便成了路。” “看到了吗,这边有一棵杨树,那边也有一棵杨树。” 张柠:“……” 好吧,她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周先生的深意,简直对牛弹琴。 “千百年来没人做到的事,便做不出来么?” “谁又真正替百姓想过这些呢?” 张柠呆滞的看了一眼朱厚炜,忽然笑着开口:“蔚王殿下,你年纪还小。” “怎么了?” “别装深沉。” 朱厚炜:“……” 大胆! 朱秀荣也笑了一下,对朱厚炜道:“弟弟,张姐姐也没说错,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忧心那么多干什么啊,徒增烦恼,你又改变不了。” 朱厚炜懒得理姐姐他们,自顾自带着王春朝山下农田走去。 日落黄昏,朱厚炜正在指点几名太监捯饬什么,一旁的王春贴身跟在蔚王身边,听的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蔚王殿下让小太监们去捣鼓什么,还让他们去工部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了一个新农具。 。m. 第164章 新的发明 夏七月初的清早,大朝会如往常一样开启。 先是内阁、兵部就西南土司问题进行汇报,巡抚贵州都御史钱钺建议出兵五万围剿以米鲁为首的土司,不过被兵部和内阁叫停。 后又讨论占城和安南国之间的恩怨,朝会上礼部右侍郎傅瀚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出使安南和占城调停两国纠纷,上应之。 等朝会快要结束时候,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陈玉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微臣请奏当以密云良民被逼为贼事引以为鉴。” “臣以为当以此为鉴,举一反三,良民为贼,本质乃土地问题,大明百姓以诡寄依附于权贵而避免缴纳税收,乃使国家财政收入锐减,兹事体大不可不防。” 听到御史陈玉的话,百官们纷纷有意无意的朝他望了一眼。 “臣察以宗庙道观为例,乃至良田千里,阡陌相连……” 等陈玉将奏疏说完,百官才长舒一口气,只要陈玉不是牵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不至于太过于关心。 不过要改宗教为纳税户,当即还是让一部分官吏出面反驳,道:“民间信阳寺庙道观者不胜枚举,道观寺庙若纳税,不知会引起多少百姓反对。” 陈玉当即辩驳道:“下官并非使寺庙道观尽数缴纳税收,诸如香火等钱财,乃民间自愿捐赠行为,此等自不当纳入税收。” “道僧录寺诸官都定额给诸寺道庙官僧道田,然实际两京一十三省僧道附田之实际数量,远远高于道录寺、僧录寺实际给的定额分量,此等土地何处而来?” “臣建议国家应重新丈量土地,核实僧道等附田之数量,多出之田地尽数缴纳税收。” 内阁首辅刘健淡淡的问陈玉道:“汝可知丈量国家之土地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陈玉拱手道:“回阁老,此事下官自然知晓,因此下官建议重点对僧道等寺庙道观核察,不宜动其他田地。” 刘健微微颔首。 陈玉此言倒也不无道理,僧人和道人确实该整顿整顿了,士大夫群体兼并良田土地就算了,这些宗教之人竟也如此不虔诚? 他们不是扬言要苦修吗?为什么每个道观寺庙的人却会拥有这么多附有土地? 这不是兼并百姓田地是什么?这不是帮着百姓逃避税收是什么? 陈玉的此项改革,还能将宗教一大部分的田产作为纳税部分,从而增加户部之税收,百利无一害,百官自然也不会反对什么。 弘治皇帝很满意陈玉这番话,这也是弘治皇帝想借着陈玉嘴巴说出来的,也是为了试一试百官的态度和意向。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便开口道:“宗教寺庙可侵占民间田产逃避税收,可还有其他如此类似之情况?” 弘治皇帝刚开口,便有无数文官纷纷出列道:“皇上,此等事不宜过分核查,国家尚且不稳,若耗费太多人力物力于此事,恐会劳民伤财,请皇上三思。” 望着朝堂大半文官们开口劝谏,弘治皇帝便知晓他们的态度了,他只是借机试探一下百官的态度,却没想到会遭到如此剧烈的反驳,弘治皇帝只能无奈作罢,便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吩咐礼部和户部会同僧道录寺,丈量全国寺庙道观之田,凡多出田地者,尽数归于应缴纳之田税行列。 今日这场朝会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百官都饥肠辘辘,朝会才散了去。 工部郎中王本和才回到衙署,就见内宫监有太监过来,他一直很仇恨太监群体,祖上就被西厂的人给残害而死,和宦官群体势不两立。 “王大人,我们是受蔚王殿下之命来工部,殿下有改善耕种农具之想法,请工部速速遣工匠以殿下想法制造。” 王本和冷冷的道:“放肆!” “汝等当工部什么地方?蔚王殿下不过稚童,能有什么改造农具想法?定是汝等狗奴为讨好蔚王殿下假公济私,妄以操控工部为汝等谋取私利……” 内宫监自李广死后,权力大打折扣,小太监只能恭恭敬敬的解释道:“王大人,真是蔚王殿下意图改良农具造福天下,此是公事,若不然小人也不会来工部找大人建造农具。” 这是什么笑话?蔚王……改良农具?造福天下? 这些词是能关联到一起的? 王郎中脸色更加冰冷,怒不可遏的道:“狗奴,速速离去,若再来工部拨弄是非,休怪本官无情!” 内宫监太监一脸无奈,悻悻然离开工部。 外廷文官可以不将朱厚炜的话当一回事,但内宫监的太监可不敢啊,既然工部不能派工匠去制造蔚王口中的农具,他们只能请命张皇后,火速立功,去民间找了工匠,按照朱厚炜的想法,将朱厚炜要求的农具给制造出来。 夕阳西下,百鸟归林。 朱厚照此时骑着马匹狩猎归来,收获颇丰,万岁山上,朱厚炜看着夕阳洒在大哥英勇的身姿上,他像个战士一样策马飞奔,看起来十分潇洒飘逸。 不得了啊……半天时间就将马匹掌握到这种熟练程度,不去当大将军可惜了! “哈哈!弟,看大哥收获如何?!” 朱厚炜将一堆的野兔朝地上扔过去,这些都是他狩猎到的,朱厚照昂首瞥了一眼张柠,意思是我威风不? 不过张柠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合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太厉害了!” 朱秀荣也敷衍的道:“大哥,你真厉害,居然狩到这么多猎物!” 朱厚照很骄傲,头都快抬到天上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朱厚照开口。 朱厚炜道:“大哥再等等,我让人去制农具了,还没回来。” “农具,什么农具?”朱厚照有些好奇。 朱厚炜道:“代耕架。” “啥?” “我怎么没听过?” 朱厚炜解释道:“就是放弃使用耕牛,单用人力来开垦。” 朱厚照:“……” “弟,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 张柠也笑了一下,因为朱厚照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m. 第165章 本宫撒谎死全家 万岁山脚,农田的两侧都被设了辘轳,中间则连着长绳,绳置钩环,扣结犁身。 其中最核心的东西便是辘轳,类似动滑轮,在田地两端对立设定。 当犁被链接到辘轳上后,只需两人分别在田地两端控制辘轳转动,犁便可自己前进,再使一人于犁上控制犁入土的深浅,便可实现无牛耕种。 而耕种效率堪比两牛,省时省力,解决了完全用人力开垦的难题,而整个过程需要三人,但好处便是三人都无须费力。 这便是万历年间被明人王征发明出来的代耕架,只是当时朝廷并未重视推广,所以使用者寥寥无几。 但实际这种代耕架所需仅仅只是两个铁辘轳,价格比牛便宜不知多少,而且开垦的效率还能达到两头牛的效率。 几乎完全解决了小民无钱购牛之难题。 当看着田地中间驾着爬犁缓缓前进的内宫监小太监后,朱厚照和张柠还有朱秀荣都震惊的捂住了嘴巴。 天呐,还真可以实现无牛翻垦啊! 刚才朱厚照甚至觉得小老弟在吹牛,可实打实的看到这一幕,不禁感慨自家弟弟真是个天才啊! 张柠也惊呆了,想不到这么异想天开的事,居然真被蔚王实现了! 朱厚照似乎想到什么,赶紧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马匹直奔乾清宫,几名御史看到皇太子如此不着调,不由眉宇紧蹙,皆都纷纷握紧了拳头,弹劾皇太子的意思跃然于脸上! 这是太子啊!帝国的国本啊!居然如此没有规矩! 杨廷和该死! 稍稍冷静后,御史们的矛头便开始从朱厚照身上脱离,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皇太子,御史虽然敢弹劾朱厚炜,但对朱厚照他们还是不敢太过分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等朱厚照登基后他们还在不在朝廷?万一在呢?这不是将下一届皇帝给得罪死了吗? 他们不敢开罪朱厚照,但可以弹劾杨廷和! 作为朱厚照的老师,杨廷和压根没有好好尽心尽责,根本没有好好教导太子,不然怎会让太子在宫内如此没有规矩? 这是乾清宫啊?他居然疯疯癫癫骑着马匹就来了?成何体统?!杨廷和怎么教导的太子? 于是这群御史们卯足了劲,回到都察院便开始奋笔疾书,将杨廷和一桩桩罪证全部写于奏本上! “父皇,父皇!出事了,出事了!” 弘治皇帝听着外面朱厚照的声音,心中微微一颤。 他知道今天朱厚照带着弟弟和妹妹去了万岁山狩猎,本以为这并没有什么危险,怎么现在朱厚照居然说出事了? 弘治皇帝立刻起身朝大殿外走去,再看到朱厚照是骑着马匹过来的,顿时心慌意乱。 这里是乾清宫,朱厚照虽然平日没心没肺,但不是不懂规矩,若不是真出了天大的事,他不可能骑马赶来。 弘治皇帝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朱厚炜或者朱秀荣出事了。 只有如此,皇太子才会如此失态,可无论哪个孩子出事,都是弘治皇帝不能出事的,尤其朱厚炜! “快,快!去叫御医!” 弘治皇帝先对一旁怀恩开口大声道。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作为大明的天子,任何时候弘治皇帝都该保持镇定,就连当初朱厚炜被掳,他都能保持平静,这一刻却失了方寸。 朱厚照有些奇怪,父皇叫御医干什么? 弘治皇帝赶忙小跑到朱厚照身旁,问道:“是,是你妹妹还是弟弟?” 朱厚照道:“是弟弟。”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厚炜! 说实话,弘治皇帝是有些偏心的,他虽然不希望自己任何孩子出事,但他宁愿出事的是秀荣。 “怎,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弘治皇帝颤声开口。 朱厚照挠挠头道:“弟弟捯饬出来一种新农具,可牛了。” 弘治皇帝:“???” 他惊愕的看着朱厚照,问道:“你刚才口里说的出事了……就是这个出事了?” 朱厚照道:“是啊,咋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弘治皇帝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个儿子,幸好刚才心里那一番话没说出来。 “你,你这个……你这个……” “下次你要再敢大呼小叫,朕真要抽死你了!” “你弟弟弄出来个农具就弄出来便是,你在叫什么啊?” “啊?” 朱厚照道:“可是很厉害诶!弟弟简直天才诶!” “有多厉害?啊?还能不用牛就能开垦了是吗?” 朱厚照惊愕的瞪大眼睛,“父皇你真厉害,这你都知道?” 朕知道你个大头鬼! “胡闹!放肆!你还敢瞎扯?” 朱厚照道:“啊?我没瞎扯啊,是真的啊,弟弟真的没用牛就实现了开垦。” “我都看傻了,父皇你快去看看吧,就在万岁山脚下呢!” “我觉得此物绝对能让大明许多穷苦百姓受益,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发明啊!” “父皇你给弟弟嘉奖吧,不行给他升太子吧,这个功劳足以让万民拥戴他!”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脸色红润,大叱道:“放肆!” “你再胡说,朕抽死你!” 朱厚照道:“父皇我说真的呢,咱们快去看看吧。” “你会骑马吗?不会我载你吧。” 弘治皇帝都快被这个小孽障给气傻了,现在还能说出这话来?他是他儿子?亲儿子?! “不用,朕不着急。” “还有你,也跟朕走过去!谁让你在乾清宫骑马的?” 朱厚照:“哦……可是父皇,小弟那个发明真的很厉害诶。” “你不信吗?咱们打个赌,如果我说谎死全家,我没说谎父皇给我一万两银子可以吗?” 弘治皇帝哈哈哈大笑,他指着一旁怀恩,颤抖的道:“去!拿鞭子……不,拿刀来!” 朱厚照脖颈一缩,哈哈大笑:“嘿嘿嘿,父皇,这不是让你开心点嘛,小小的玩笑,父皇不要生气。” 弘治皇帝大口大口喘气:“下次莫说了,朕本来很开心,你只要不惹朕生气,朕就会很开心了。” 朱厚照:“哦,好的吧。” 。m. 第166章 震撼的呀 弘治皇帝一路跟着朱厚照来到万岁山,艳红色的夕洋照耀在万岁山上,让这里格外美轮美奂。 此山镇住了元朝的余气,引历朝历代先祖的龙气尽入紫禁城,一定会保佑我大明皇朝长盛不衰! 等弘治皇帝来到山脚下,找到朱厚炜几人的时候,浑不在意的道:“你大哥说你……” 本来弘治皇帝不甚在意,虽然刚才朱厚照说的有模有样,可弘治皇帝并不相信在这个时代还能改革出来什么利国利民的农具。 还有,他家的小胖孩才多大,能捯饬出什么惊天的发明。 可话说到一半,弘治皇帝忽然不开口了。 眼前的田地两端,整齐的驾着辘轳,中间用绳索牵引,田地两头有内宫监小太监转动辘轳,而田地中则有另外一名小太监驾着开垦的爬犁,爬犁链着两端的辘轳。 那小太监只需掌控着爬犁,爬犁便在辘轳的转动下自动开始开垦土地,这个过程压根不需要耕牛。 而开垦出来的效率甚至比两头牛下地开垦的效率还要高。 完全取代了牛耕!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震撼的无以复加! 大明的底层穷苦百姓并非每一家每一户都能购置的起耕牛,大部分农家人都是手段翻垦土地,效率低下不说,对人力的冲击更大。 按照民间每一头牛的价值三十两银子而言,这两个小小的辘轳制造下来顶多不过一两银,几乎可以确保穷苦人家可以使用此物进行开垦,耕种效率会得到大大的提升! 一些难以开垦的荒地未必不会被开垦出来。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更加震撼,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炜,惊愕的问道:“你,你弄出来的?” 朱厚炜抬头看着弘治皇帝:“昂。” 弘治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问道:“你怎么发明出来的啊?” 朱厚炜道:“看书啊,宫里面有很多杂书,我就随便翻阅看着,看到一些农具的改良,于是就多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想着能不能不用耕牛,然后就这样了。” 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可这不现实啊! 你才多大? 弘治皇帝道:“这,这……” 朱厚炜笑着道:“阿耶,这没啥好惊讶的啊,别人不是改良不出来农具,咱大明大部分的人都在读四书五经为科考努力,谁会有功夫去看这些杂书?” “我就不一样了,我也不需要去看那些正统儒书,也不需要科考,闲着无聊就看一些杂书,多想想相信谁都能改良出来的,这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吗?这真不是什么难事吗?为什么父皇想不出来?难道因为父皇看书看少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项发明确实于大明来说是利国利民的! 难怪朱厚照会那么大惊小怪,这次果真是错怪了朱厚照。 朱厚照哼了一声,看弘治皇帝震惊的样子,得意的问道:“父皇,我有没有说错?你就说这是不是利国利民的发明吧?” “你要怎么奖励我?” 弘治皇帝呆呆的看着他,无情的道:“朕听你这口吻,好像是你发明出来的?” 朱厚照道:“我去通知你,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你真有脸说! 弘治皇帝懒得理会朱厚照,对左右道:“将此,此……嗯。” “厚炜啊,这农具叫什么名字?” 朱厚炜摇头道:“还没起名呢,父皇起名吧。” 这不好吧。 弘治皇帝当即道:“就叫弘治代耕架吧。” 后世的老百姓只要用到这种农具,就绕不开弘治这个年后,绕不开他这个皇帝,这是史书留名啊! 弘治皇帝怎能不激动。 当初朱厚炜将牙刷给发明出来后,现在民间谁用到牙刷不提一句是他弘治皇室发明的牙刷? 虽然弘治皇帝不说,不代表弘治皇帝就不暗中高兴呢。 朱厚炜笑着道:“嗯嗯,那就叫弘治代耕架。” 弘治皇帝心花怒放,对旁边怀恩太监道:“去,去将此代耕架拿去工部,让工部昭示天下!” 朱厚炜笑着道:“阿耶,我已让内宫监太监去了工部啦,这东西就是工部造出来的,让工部继续造就好了。” “这个代耕架对咱们来说很有意义,就留在宫里吧。” 朱厚炜不是不知道内宫监在工部吃瘪,最后去宫外找的工匠制出来的代耕架。 他故意的。 他就要让工部那群人吃瘪,他们不是不将他这个蔚王当一回事吗? 那就让父皇去治一治他们吧! 弘治皇帝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猫腻,兴致勃勃的道:“好!你去工部,让工部快些将弘治代耕架多制一些出来,先在京师劝农课桑。” “老奴遵旨!” 弘治皇帝激动坏了,左手拉着朱厚照,右手拉着朱厚炜,迈着脚步朝坤宁宫走去,路上还在想着要怎么奖励他家的二小子。 这次外廷应该没话说了吧?这么大利国利民的发明,工部总不能阻止他这个皇帝赏赐他家的蔚王殿下了吧。 此前弘治皇帝每次给蔚王奖励甚至增加春和宫的戍卫等举措都会被文官们弹劾。 这次他们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 怀恩带着几名太监直奔工部。 工部尚书曾鉴知晓怀恩在内宫的地位,此番前来定是代表弘治天子,不过曾尚书有些奇怪,皇上来找工部所为何事? 曾尚书亲自接待怀恩,微笑道:“公公可有旨意?” 怀恩道:“曾大人,皇上让我来知会你,让你工部多制几具代耕架以劝农课桑之用。” 曾鉴:“啊?什么代耕架?” 他这个尚书完全不知道怀恩在说什么。 怀恩笑道:“今日下午的时候,内宫监来工部找你们工部已经制了一具,大人问问便知。” “此代耕架是蔚王发明出来利国利民的农业开垦利器,老奴不叨扰大人了,大人询问工部下属官吏吧。” 曾鉴点了点头道:“好!” “我送送公公。” “别,您忙着,咱家回去回话了。” “好!” 等怀恩走后,曾鉴一脸好奇,蔚王……利国利民……农具,这是什么? 。m. 第167章 有人要倒霉 曾鉴想了一会儿,便去召见了工部侍郎,让他去查查蔚王的代耕架究竟是什么。 工部侍郎也是一头雾水,找了许久才知晓内宫监下午的时候来找过工部郎中王本和,于是便将工部郎中王本和给召了过来。 “王大人,你将代耕架再制一具,本官瞧瞧是何物让曾尚书和皇上如此重视。” 王本和一脸疑惑,这才想起来下午内宫监太监来找过他,于是尴尬的道:“大人,下官并未让工部工匠制此农具。” “嗯?” 工部侍郎狐疑的盯着他:“为何?” 王本和道:“下官认为此乃内宫监太监假公济私之举,欺蔚王殿下年幼而行自己私事,妄图以工部工匠为他谋私利。” 工部侍郎呆呆的看着他,沉思许久,便意味深长的道:“王大人……真乃君子也!” 他知道王本和对太监内宦反感,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内宫监是蔚王使唤来的,即便蔚王再小,他也是大明的二皇子。 难怪皇帝忽然传令过来指名要工部再制农具,如果农具真如曾尚书说的那样利国利民,那你王本和就是阻碍大明农业发展的罪人啊! 你现在居然还能淡定的说这番话? “本官知道了。” 想了想,他还是提醒王本和道:“王大人,宫内很重视此农具,现在工部制不出来,那农具从哪儿来的?” “民间。” “如果此农具真利国利民……王大人好好掂量掂量利害关系。” 工部侍郎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去,留下工部郎中王本和独自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王本和忽然身躯一颤。 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蔚王口中的农具真的无关紧要,他还能占着理,一口咬定内宫监太监借着蔚王的名声欺诈工部为他们所用。 如此百官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他一定会相安无事。 可如果蔚王发明的农具真要是利国利民的话,那他这个工部郎中可真就是官路到头了啊! 那时候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农业发展,你身为工部郎中,遏制了这种农业科技发展,这不是千古罪人是什么? 王本和想明白其中道理后,整个人都不由有些颤抖起来,端着茶盏打算平息一下心中紧张,但手却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只希望蔚王口中所谓的利国利民农具不过只是小孩的玩具,如此他才能好反驳。 …… 当工部尚书听闻王本和并没有给内宫监制造代耕架的时候,他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蔚王对工部不满。 不然皇上不会特地让太监来工部索要代耕架,现在工部拿不出来,他工部尚书怎么对皇帝解释? 总不能说工部将你二儿子当成小屁孩子,根本就没重视过吧? 工部侍郎有些担忧的问曾鉴道:“曾尚书,这该如何对皇上解释?” 曾鉴沉思片刻,道:“如实说!” “若此农具真有作用,那王郎中就被下放吧。” 工部侍郎道:“可如此以来,大人您在工部的威望……” 毕竟工部郎中王本和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要是这么轻易被下放离去,工部诸官吏还能畏惧工部尚书曾鉴的权威么? 曾鉴哼了一声,道:“还要什么威望,王本和就不是当官的料,继续留他在工部迟早会害了本官!” 这话倒不是气话,一介工部郎中,好歹也是五品官,都做到这个级别了,居然还公私不分,还将自己的私怨带入到工作中来,这谁敢留他? “成了,老夫入宫一趟。” 曾鉴急冲冲的朝乾清宫走去,找到弘治皇帝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完后,笑了一下,道:“哦,朕知晓了,成了,天色不早了,此事明天再说吧。” “微臣告退。” 曾鉴知道,弘治皇帝虽然表现的平和,但内心绝对憋着气呢。 翌日一早。 弘治皇帝单独召了内阁六部都察院部院高官,商讨了安南、占城和西南土司的公事后,便笑着道:“今日朕带诸位去一趟万岁山看一样东西。” 一众高官一脸疑惑,不过工部尚书曾鉴心知肚明,他知道这一次恐怕谁也保不住工部郎中王本和了。 弘治皇帝这分明是在给他的小儿子出头呢。 等一众高官一同抵达万岁山脚下,看到农田内正在开垦的太监后,不由纷纷一愣。 代耕架的农耕开垦效率可见一斑,谁看了不倒吸一口凉气? 工部尚书曾鉴也被震撼到了,他知道这次神仙也救不了王本和了,这代耕架农具越是精湛,越说明此农具的作用之大! 刘健惊愕的道:“皇上,臣斗胆敢问,此物,此物谁发明出来的?” “如此省时省力之农具,对大明农业开垦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此物若能推广两京十三省,不知多少穷苦百姓能受益,发明此物者,实乃天大之功,臣恳请皇上重赏!” 李东阳和谢迁也纷纷附和,几名尚书皆都如此。 弘治皇帝微微笑了一下,道:“朕家的二皇子捯饬出来的,倒是让朕也开眼了。” 噶?居然是蔚王? 此一时,百官再次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过弘治皇帝很快话锋一转,道:“可制出此物的却不是工部的工匠,而是外面的百姓农匠,当真是可笑啊!” “蔚王让内宫监去工部制此农具,工部郎中却将朕家的二皇子当成稚童对待。” “这是打心眼里面不认为一个孩子能制出利国利民之农具?这是打心底瞧不起大明的皇子?” 工部尚书早就知晓会如此,赶忙战战兢兢的拱手请罪道:“启奏皇上,臣未管好下属臣僚,此臣之罪。” 弘治皇帝淡淡乜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继续开口道:“如果有人改良了火铳,而兵部却不屑一顾,如果有人改良了会计核算,而户部无动于衷,大明发展到现在,是不是越来越退步?是不是要退步到农耕火种的原始时代?” 。m. 第168章 不要一味练武 内阁六部一众高官噤若寒蝉,皇帝这意思很明显了,要处理工部郎中。 此时谁也不敢替工部郎中说话,这是他自己找不自在啊,无论如何蔚王也是皇帝的亲儿子,众所周知弘治皇帝很疼他的二儿子。 你若是站理,那也就罢了,可你现在不站理啊! 蔚王让内宫监太监去你工部,无论如何你也该当核实一下,这并不费多少工夫,可这点小事你都不屑于去做,那现在皇上清算你也罪有应得。 虽然弘治皇帝并没有点名说要处理工部郎中,但今日这番话已经给明了态度。 曾鉴知道该怎么做,作为工部一把手,这点城府工部尚书还是有的。 刘健劝弘治皇帝道:“皇上勿要因此事置气,此农具利国利民,首要当推广于民间,先就北平试点,然后推广到两京十三省。” 弘治皇帝点点头:“阁老老持谋国,此事便交由阁老全权负责,务使两京十三省百姓受惠。” “遵旨!” 沉思片刻,弘治皇帝又开口道:“方才阁老也说了,此物利国利民当重赏。” 几名高官心中一咯噔,现在蔚王还小,已经备受宠溺,就是不知皇上要怎么赏赐了。 “蔚王尚且年幼,但成年后始终要去就藩。” “朕便赐其就藩于昌平,以为嘉奖,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昌平……那不就是在京师吗?自太祖始,诸藩不得滞京,无要事不得擅离藩地,这些都是祖训明文规定。 你现在要打破皇明祖训的规则,多少有些于礼法不合。 以刘健为首的内阁立刻反驳弘治皇帝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蔚王却立大功,但诸藩不得于京就藩乃祖训。” “若此口子于弘治一朝开后,未来帝王皆如此效仿,诸皇子子嗣皆于京师脚下就藩,未必不会引起皇室子嗣相互内斗,乃使兄弟阋墙,酿制大乱,请皇上三思。” 刘健说完后,众人立刻纷纷附和。 其实刘健也没说错,就比如清朝就出现九龙夺嫡这些反目成仇的现象,最后让皇室子嗣相互残杀。 但弘治皇帝却道:“诸如太宗朝,汉王便于朝中就职,历史有迹可循,有何不可?” 刘健拱手道:“请皇上三思!” 一众高官全部拱手开口道:“请皇上三思。” 很显然今天他们不想和弘治皇帝就此事辩驳,他们都是大明诸司最高长官,不会明面上和弘治皇帝撕破脸面,现在这个局面无论文官还是皇帝都很满意,是一种前所未有之平衡,臣僚不会更进一步,皇帝也不会步步相逼。 如果此时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对文官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他们可以不出头,但他们却可以让手下属官出手劝谏皇上。 因此今日他们才不愿意就蔚王是否可以于京就藩而多做辩驳,只是谁都知道这事儿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平息,双方肯定会有一方需要退步,但主战场不该是这里。 弘治皇帝也不继续多说,只是挥手道:“诸卿先回去办公吧。” 这场召见本是一件好事,最后却不欢而散。 …… 工部。 工部郎中王本和在衙署内焦急的等待,起初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内阁六部诸高官全部跟着皇上去了万岁山,这不免让王郎中心里忐忑起来。 直到下值,工部尚书依旧没有派人来找自己,这对王本和来说更加煎熬。 他想去寻一下工部侍郎问问情况,可工部侍郎正在和曾尚书一同商讨会议。 掌灯时分,王本和心里忐忑的离开了工部衙署,这一夜他都没怎么睡。 翌日一早,依旧没有人来找他,王本和终于忍不住了,先去找其他衙署的人询问了情况,得知内阁要推广代耕架后,王本和彻底慌了。 他赶忙朝东宫而去。 内宫他是进不去的,但他可以求见太子,也知晓蔚王就在东宫学习,希望蔚王能开恩。 他好不容易一路爬到了五品的工部郎中,才不过四十多岁,前途光明,若是被下放,未来可能将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好在他比较幸运,今天蔚王在东宫跟着王春练习射术。 今日吴宽没来执教朱厚炜,内阁那边将吴宽叫了过去在开会,文官们正在商讨对策,他们知道昨天弘治皇帝说要封朱厚炜昌平就藩,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 刘瑾来到正在练射术的朱厚炜身旁,开口道:“蔚王殿下,工部郎中求见。”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召他来。” 少顷,王本和来到了承德殿外的广场,朱厚炜停下练箭,王春要离去,却被朱厚炜给叫住。 “微臣工部郎中王本和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好奇的盯着他:“你来找本王干啥啊?” 王本和看着朱厚炜人畜无害的表情,心里有了计较。 “殿下,昨日微臣正在忙着公务,尚且没有时间去理会内宫监太监,误以为内宫监太监假传蔚王殿下旨意,因此拒绝。” “今日才知晓昨日微臣办错了差事,还请蔚王殿下体恤老臣不易。” 王春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没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事,王大人特地因此事来找我干啥?” “老臣担忧皇上误会。” 朱厚炜微笑道:“不会的,王大人放心吧,本王会和父皇说清楚的。” 王本和激动的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臣告退。” “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厚炜问王春道:“老师,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王春迟疑一下,道:“他对殿下恭敬无比,昨日办错了差事特地来道歉,想来是一位忠臣。” 朱厚炜呵呵道:“他还在欺骗我!” “他没将我当王看,他还是将我当孩子,他以为今日肺腑之言就能让我体恤他,可他还是在利用我,因为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我,是失去身上的官位。” 王春愣了愣……这,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老师,你看,在大明当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可不能一味的闷头去练武啊。” 。m. 第169章 新的风暴 王春和他爹王越中间还差十个唐寅。 朱厚炜是这么认为的,王春虽然本事很大,武技很高,做一名冲锋陷阵的将军够资格,但要成为指挥官,还差的远了。 别说战事指挥官,就算让他做官,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人家给挤兑死。 在大明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武将,十分困难。不仅仅军事能力指挥能力要过硬,为官能力更是不可或缺。 王越能在夹缝中生存到现在,并且还能安稳的在西北指挥军事,不由让朱厚炜万分佩服。 工部郎中王本和是一定会被撸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朱厚炜真是个不到五岁的小屁孩,或许真能被王本和假惺惺忽悠住,可惜他不是。 在王本和回到工部之后,工部的调令就过去了,南京那边缺少一名工部左郎中,表面上看王本和是升迁了,毕竟从右郎中到左郎中是官职上的升迁,但从北京到南京,名义上就是被下放了。 朝廷要贬官不会一步到位,会一点点的调遣,不断在各地调令,王本和知晓其中门道。 实际从他接到被调南京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并没有怨恨朱厚炜,甚至还觉得是因为自己找蔚王晚了,不然还有救。 …… 弘治十二年,夏七月中,在内阁和工部、户部的运营下,第一批代耕架在北平诸郊开始试点运行。 由于代耕架便捷易用还省时省力省钱,很快得到北平多数百姓簇拥。 在代耕架在京郊被大面积推广后,弘治皇帝立刻令人出去放出消息,代耕架的发明者是大明朝的二皇子蔚王朱厚炜。 一时间,朱厚炜的声望在民间被无限放大。 这只是弘治皇帝的第一步,实际上他一直在找机会,眼看着朱厚炜逐渐长大,弘治皇帝打心底不愿让自家的二皇子远离京师,他早就在谋划着如何能让朱厚炜在他眼皮底子就藩,这样进出皇宫都方便。 如今机会来了,还是小家伙帮着他找到了机会。 此前的牙刷发明并不足以让朱厚炜的声望在民间被放大,但这种利国利民的农具发明出来后,无疑能最快时间抬高朱厚炜在民间的名声。 弘治皇帝知道,想要自家老二在京师就藩会很难。毕竟祖宗成法上就规定过诸藩王就藩后,不得返京。 朱元璋就是为了避免兄弟阋墙,怕子嗣会对皇位图谋不轨,所以才将此作为定制。 后来朱棣靖难成功后,迁都北平,本该到了就藩年纪的汉王却迟迟没去藩地,最后酿成了悲剧。 这更让文官们对皇帝子嗣就藩问题警惕起来,自永乐后,就再无藩王成年后滞留京师。 弘治皇帝想要打破这一层祖宗成法很难,但他却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自他登基御极已经十二年,大多数事上都会对文官们妥协让步,但这一次弘治皇帝并不打算退后一步。 东宫。 弘治皇帝带着内宦怀恩走来,找到正在训练射术的朱厚照和朱厚炜,微笑着道:“今天莫要训练了,朕带你们出宫瞧瞧。” 听到这消息后,朱厚照大喜过望,赶忙道:“好哇好哇!” “父皇你稍等,我换个衣衫!” 朱厚炜有些奇怪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不晓得老爹这是什么意思,此前因为他们出宫遇到刺杀后,弘治皇帝就再也没让他们出过宫闱。 他这个皇帝更是在深宫十二年没出过皇宫,这次是怎么了? 锦衣卫和东厂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拱卫的队伍,弘治皇帝还特别带上了王春,让王春贴身拱卫朱厚照兄弟安全。 除此外,还有一名文官,朱厚炜不认识。 马车队伍悄无声息离开紫禁城,直奔北平东郊。夏末一望无垠的农田内,家家户户都架起了代耕架,勤勤恳恳的开垦种田。 弘治皇帝笑着对一旁佥都御史陈玉开口,道:“润璞啊,这代耕架果真惠民便利。” “此前许多无牛农户只能靠着人力翻垦,费时费力,如今弘治代耕架推广下来后,不知让多少百姓因此受利。” 陈玉恭敬的道:“蔚王殿下天资聪慧,居功至伟。” “此乃皇室之幸,大明之幸,大明百姓之幸!” 朱厚炜越来越奇怪,不过还是安静的听着,也没开口说话。 朱厚照本想着去集市,可却被弘治皇帝拉到郊外,也没啥好玩的东西,不由兴致缺缺,不过这儿的风景倒是宜人,比皇宫强,可惜少了一匹马,不然能在这里驰骋。 弘治皇帝继续开口对陈玉道:“你说蔚王如此大功,朕封其为昌平王,为何内阁六部执意反对?” 陈玉愣了一下,恭声开口道:“皇上,此乃祖宗成法定制,太祖爷深谋远虑,计定大明,心系悠远,想必定有深意。” 弘治皇帝开门见山的道:“不过怕子嗣之争兄弟反目。” 陈玉尴尬的笑了一下,也没敢开口。 弘治皇帝盯着陈玉道:“如果朕执意如此呢?” 陈玉不敢回话。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蔚王心系百姓居功至伟吗?” “此物利国利民,天下百姓交口称赞,将士立大功,朕可以封王封侯。文官计定大明,死后朕亦封国公太傅。” “为何到了朕的儿子这里,就不成了呢?为什么他立下如此大功,朕就不能封其藩在京畿呢?” 陈玉忙道:“皇上,此举不仅会蛊惑人心,还会令不臣之心之人心生钻营之利,恐会致大明叛乱。” 朱厚照背着手走来,看着陈玉,阴恻恻的笑道:“你意思是本宫的弟弟会造反吗?” “天下给他又如何,他本就比孤强啊。” 弘治皇帝对陈玉道:“蔚王至纯至孝,不会心生二心。” 陈玉擦了擦冷汗,早知道今天就不陪着弘治皇帝出来了,果然皇帝无缘无故让自己随他微服出巡就没好事。 这不摆明了要让他陈玉再做一次马前卒,替他冲锋陷阵? 看弘治皇帝这样子,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和文官们争一争了! 。m. 第170章 战斗开始 陈玉既然选择了战队弘治皇帝,就该料想会有这么一日。 弘治皇帝已经明确表明了意思,陈玉当然也知晓该怎么做,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弘治皇帝,但没有反驳弘治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等陈玉离开后,朱厚炜才问弘治皇帝道:“阿耶,你要给我封在昌平为王吗?” 朱厚照笑着道:“这才好呢!我还担心以后弟弟你要去远处就藩,咱们兄弟就很难见到了,这次好了,父皇给你封在昌平,你想回宫那不就是两步路的事么?” 虽然现在距离朱厚炜就藩还有一段时间,毕竟朱厚炜还没有成年,但现在弘治皇帝就已经开始替朱厚炜的未来考虑。 朱厚照喜滋滋的,但朱厚炜却有些愁闷,这其中恐怕会遇到很大的阻挠,不然弘治皇帝不会特意将陈玉召出宫说出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这足以说明朝中大多数官吏都在反对弘治皇帝此举。 朱厚炜也明白其中的逻辑,朝中官吏们也没做错,如果在弘治一朝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后世皇帝就可以做到有矩可寻,日后一旦不喜皇太子,那就将诸王留在京,势必会让其他诸王心生异心。 大明不能再经历一次靖难了。 清朝倒是没这种规矩,那是因为清朝的野猪皮并没有确定嫡长子继承制,谁都可以继承皇位,因此清朝的藩王几乎都不会离开京师。 可如果明朝在弘治皇帝这开了个不好的头,对未来的危害将会变的无穷大。 最为主要的,弘治皇帝要孤身一人对付朝中百官,这其中的难处不言而喻,朱厚炜也不希望弘治皇帝遇到这些烦心事。 “阿耶,是不是藩王的封地不能在京啊?” “你刚才特地将陈大人给叫来,让他支持你的想法,是不是因为朝中很多人都不支持你?” 弘治皇帝欣慰的看着朱厚炜,感慨道:“厚炜啊,你是比你大哥想的多很多,是啊,朝中诸官百司都不支持朕将你封在昌平。” “昨天在万岁山下,内阁六部都察院等所有臣僚听闻此言,立刻开始了激烈的反驳,劝谏朕不能开藩王封京畿这个头。” 朱厚照瘪瘪嘴,哼道:“这群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我大明皇家内部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道:“他们是大明的臣僚,当然要为大明的未来操心。” “大明不是朱家一家的大明朝,是百官天下万民的大明,所有人都有责任拱卫国家的长治久安,他们当然有资格来操心大明的未来了!”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他们在怕什么?怕弟弟篡位吗?怕我们兄弟不和吗?” “弟弟你说你想不想做太子?” “不想。” “不,你想。你就算想也没事,以后大哥去给你开疆拓土,这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弘治皇帝气的胸口在起伏:“当然有问题!” “你是嫡长子,除非朕给你打回娘胎让你重新生一次。” 朱厚照:“这个……不太可能吧?” 弘治皇帝懒得理会这家伙,和他说不通道理,总觉得什么事皇帝都能说一不二,总觉得做什么事都不需要考虑后果。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父皇,那些百官为什么要反对弟弟封在昌平?” 弘治皇帝解释道:“倒不是他们真的怕你弟弟会篡夺你的位置,最为主要的这个先例不能开。” “一旦这个口子开了,会给未来帝王提供先祖的事例,后世的臣僚便会谴责咱们一朝的臣僚没有尽好臣子的本分,会影响他们后世的名声。”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让你弟弟封在京畿。” 朱厚炜听了弘治皇帝的话,暗暗点了点头,劝弘治皇帝道:“阿耶,不行就莫要强求了,和他们争执这些做什么呢?” “我去地方就国也没有什么不妥。”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不行。你娘不止一次对朕说过,日后你长大了就看不到你了。” “朕也不希望日后老了看不到你,这个规矩朕必须要给他破了!” 即便要背负上十二年累积起来的好皇帝名声,弘治皇帝也打算和百官争上一争。 朱厚炜担忧的道:“阿耶,你一个人要和朝中百官去对抗,这太难了,我以后就算在外地就藩,也能时常回来看你。”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祖训上是说了藩王可在天子寿诞等日入京朝见,可太宗却驳了这个规定,自此藩王不得入京就成了成法。” “一旦你离开了京畿,再想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太宗可以改祖宗成法,朕有何不可?即便会面临诸多阻挠,朕也要试一试!” 他说完后,又柔声对朱厚炜道:“好了,你不要操心这些事,这些事阿耶自会处理,你该玩的玩,该学习的学习,不要替阿耶操心那么多。” 朱厚照也道:“是啊弟弟,咱们不要操心这么多了,反正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朱厚炜道:“可是这会让父皇烦心,身子莫要气出问题了,这不合算。” 朱厚炜也不知道弘治皇帝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早早驾崩,但自弘治十二年后,弘治皇帝就开始很少上朝,这就说明这个时间节点弘治皇帝身体已经开始恶化。 他不希望是因为这件事让弘治皇帝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这不值得。 弘治皇帝微笑道:“这很合算!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为你争取这些事,以后就没有人能帮你。” “朕无论如何得将这规矩给定下来,哪怕希望渺茫,朕也要全力以赴!” “好孩子,不要担忧朕,你小子就这么不相信你阿耶吗?” 朱厚炜好想说是的……他确实不相信,更不想弘治皇帝因为这件事将身子气出了状况。 朱厚照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道:“就是呀,弟弟,听你的语气好像父皇就一定会输一样!” “父皇你能行的,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群文官,我们都支持你!” 。m. 第171章 朝会之斗 七月末,天空阴沉,暴雨将至。 等百官进入奉天殿后,天上的暴雨如约而至,大雨倾盆落下。 紫禁城被雨幕遮住,如梦似幻。 奉天殿内。 先是内阁和户部上书,禀告了这一个月来在京试点丈量的京畿内寺院道观的田地份额,单就京畿便查出隐匿在道观寺院名下土地一万多顷。 内阁现在主要的任务便是试点改革宗教的赋税,月前朝廷已经通过了对宗教寺庙赋田改革政策,现阶段需要进行在京宗教田地丈量工作,朝廷户部负责收回隐匿在宗教下不属于宗教赋田部分的田产。 这其中遇到了很多阻力,比如各地宗教寺庙道观悉数将田地寄在士大夫名下,每年给士大夫多少分成,以此来对抗朝廷丈量土地的工作。 别看十万多顷的田地很多,这还是宗教寺庙道观想要朝廷的工作中得到成效,不然不好对上面交差。 换言之,这些田地其实就是宗教牺牲的一部分田地,以换取朝廷不再继续对宗教继续收税。 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一项政策看起来似乎能增长大明的税收,但实际实施下去又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当内阁和户部将田地数据报出来后,弘治皇帝面色显得很是难看,丈量了一个多月,京畿的寺庙道观的附田才不过统计出来一万顷,甚至不如一地藩王拥有的土地多,这不是在欺骗傻子是什么? “呵呵。”弘治皇帝冷笑着道,“看来京畿的宗教都没有什么额录外的田地啊!” “还是说你内阁和户部就没上心好好去查?” “京畿数省之土地,甚至不如寿王名下的田地多,就如此,这数额你们也能报上来?” 内阁首辅刘健恭敬的拱手道:“启奏皇上,此一个月内,吾等查到的宗教道观寺庙额录之外的田地确实只有这么多。” “吾等投入巨额人力物力,丈量清楚了田地,兴许还有一些寺庙宗教瞒报,此事则需刑部和都察院继续派人去查。” 弘治皇帝也不想纠结这件事,道:“此事容后再议吧。” “诸卿还有事议?” 弘治皇帝环顾群臣,此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陈玉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臣观民间代耕架使用广泛,此利国利民之发明,臣祈求按例当赏蔚王!” 内阁首辅刘健眯着眼朝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望了一眼。 洪钟作为都察院二把手,主管都察院下面官吏政绩考核,但都察院又并非垂直管理,吏部和皇帝也参与对风宪官的考核。 避免他们因为畏惧自己上司而不敢弹劾说真话。 但无论如何,洪钟没管好自己下属这是事实。 陈玉这分明要替弘治皇帝冲锋陷阵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点头,道:“朕此前和内阁六部商讨过,朕意封蔚王为昌平王,赐封地昌平,不知诸卿可有异议!” 轰隆隆。 雷声响起,阴沉黑暗的奉天殿外,忽然电闪雷鸣。 礼部尚书倪岳立刻出列道:“启奏皇上,此乃上天警示,请皇上三思!” “自太祖开国后,诸藩成年后去藩地就藩以为定例,太宗后又定诸王不得于京畿之地就藩,此也为祖宗定例。” “请皇上谨遵祖宗家法,以免酿就大错,今上天警示,请皇上深以为鉴!” 弘治皇帝眯着眼,淡淡的道:“你说祖宗成法规定过,诸王不得于京畿内就藩,朕可不可以问问你,哪一条祖宗成法,在哪一条明文中规定过?” 六部早就知晓弘治皇帝抱有封朱厚炜于昌平地为王的想法,他们这些日子也在加急翻阅史书,弘治皇帝也是如此。 可纵览了史书祖宗成发,并没有在任何帝王口中听到过一次类似这种说法。 但在永乐十四年,太宗发配汉王朱高煦乐安州后,曾对群臣说过一句话,‘诸藩成年后不得在京就藩’等字样。 十五年,太宗又谓左右曰‘汝臣当以汉王为诫,凡后世皇帝欲使嗣就藩于京,当劝勉。’ 十八年,太宗身体有疾,叹曰‘藩王宜离京就藩’。 礼部尚书倪岳便抓住永乐十四年到十八年这些太宗祖训开口辩驳。 不过陈玉很快出列反驳道:“倪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认为太宗爷的意思并非是不愿让藩王于京就藩” 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蹙眉开口:“陈大人难道没听到通篇都说藩王不得于京就藩,狂妄!竟敢曲解太宗皇帝圣意。” “启奏皇上,臣祈求立刻将右佥都御史陈玉缉拿归案,交由刑部治其大不敬之罪!” 陈玉赶忙道:“洪大人稍等,下官斗胆恳请诸位同僚听完下官的意思。” “太宗从十四年到十八年,分别提出藩王不得于京畿就藩。” “到十八年言曰‘藩王宜离京就藩’。” “下官斗胆敢问洪大人,倪大人,这个‘宜’是什么口吻?肯定?否定?还是建议?” 礼部尚书倪岳和都察院右都御史纷纷一愣,不情愿的开口道:“你是何意?” 陈玉道:“从十四年开始,太宗的口吻一直在放松,到最后仅仅只是建议,这难道还不能表明太宗爷到最后并非一味的要求藩王不得于京畿就藩吗?” 礼部尚书倪岳怒道:“简直是诡辩!” 洪钟也开口道:“明文上都条条框框写的清清楚楚,你这不是妄自揣摩太宗爷的意思是什么?” “皇上,臣祈求立刻将此对祖宗大不敬之人羁押归案,听后发落!” 陈玉一点不慌,因为他知道他是弘治皇帝的马前卒,而且所谓的大不敬也只是对方的一家之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事。 只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在对抗朝堂官吏,多少有些有心无力,一句话开口便会招来更多人的反对质疑,已经渐渐力不从心。 弘治皇帝也没指望今天就能做出什么决断,只是挥手道:“成了,勿要在大殿喧哗。” “今日之事暂且告一段落,等明日再商讨,先退朝吧。” 百官拱手:“微臣等恭送皇上。” 。m. 第172章 升官 今天奉天殿的朝会依旧不欢而散,显然陈玉已经做足了准备,回击的很有力,可毕竟力量悬殊,他一个人怎么能对抗的了朝中百官。 下朝后已是中午,弘治皇帝并未在乾清宫多待,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会来找他。 他知道内阁六部高官一定还会私下劝谏,避而不见就是对他们的态度。 中午的时候,朱厚炜特地拉着朱厚照来到坤宁宫,就是为了询问弘治皇帝的战况。 “父皇,咋样?成了没?”朱厚照兴致勃勃的开口询问。 张皇后颇为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成了什么?” 朱厚照道:“母后你还不知道哇?父皇要给弟弟封王,昌平王,封地就在京师昌平。” 张皇后面色一喜。 她一直担忧等朱厚炜长大后要去封地就藩的问题,现在皇上要给朱厚炜封昌平王,就在皇宫眼下,张皇后怎能不高兴。 不过张皇后也知道,这事儿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朱厚炜轻声问弘治皇帝道:“阿耶,是不是有困难啊?” 大中午的弘治皇帝来坤宁宫已经表明了一切,如果上午的朝会顺利,弘治皇帝恐怕就不会这么早来坤宁宫用膳,定会在乾清宫那边安排后续事。 弘治皇帝微微笑了一下,道:“先吃饭,这些事你们不要操心。” “总之这次朕一定会让他们妥协,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厚炜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开始他还会劝说弘治皇帝放弃,现在也不会再说这些话。 他的父亲在为他战斗,他有什么理由不支持自己的父亲呢? 等午膳吃完,朱厚炜便跟着弘治皇帝去了凉亭那边纳凉,朱厚照上午读书有些累了,中午去午休睡觉了。 凉亭内放着冰镇西瓜等各种瓜果茶水,弘治皇帝淡淡的喝着茶水,朱厚炜吃了几口西瓜解暑。 “阿耶,今天朝会发生了什么呀?” 弘治皇帝笑了笑,本不想说,不过小家伙既然想问,他就一五一十的和朱厚炜将今天朝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朱厚炜。 朱厚炜听完后,思考了一下,对弘治皇帝道:“阿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弘治皇帝也没隐瞒朱厚炜,他道:“朕今早先问了内阁和户部关于宗教土地改革的事。” “他们查出来京畿内的宗教寺院道观的附田一万多顷。” 朱厚炜:“……” 如果朱厚炜没记错,当初地方弹劾寿王的田产都不止一万多顷。 整个京畿那么多寺庙,居然只有一万多顷附额土地?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那些百姓隐匿在宗教名下的田产,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点,这足以说明朝廷在下政策后,宗教的人就已经开始想办法将不属于名下的额外田地通过手段隐匿。 百姓可以附庸在宗教名下为佃农,宗教也可以将这部分需要缴纳税收的田地再次隐匿给士大夫阶层,只要利益谈妥就行,他们不但不会失去这一部分土地,还依旧会获得免税的田地收入,尽管这会让出一部分利益给士大夫,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损失。 本来朱厚炜认为先改宗教是个不错的想法,可等真正实施之后才知道这个过程远远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 朱厚炜带着后世的理念,很多想法都觉得很完美,可真要实施后才知道他的想法多么异想天开。 皇权不下乡啊,朝廷给出再多的改革政策,只要下面的人执行不到位,这些政策依旧没办法改变。 除非用强硬的手段将士大夫阶层全部清理一遍,所有官吏全部变成皇室家奴,这样兴许还有可能。 但这不现实,最起码在父皇这儿不现实。 朱厚炜暂时先没纠结宗教土地改革情况,他不解的问弘治皇帝道:“阿耶,这件事和你对付文官有什么关系吗?”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小子,总能一语中的。”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很大的关系。” “这些官僚们最关心的是什么?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宗教朕改不了,朕就改他们,让他们跟着一同纳税!” 朱厚炜惊愕的道:“父皇,你不是说这不可能吗?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弘治皇帝道:“是啊,是不可能,但朕就逼着他们对朕妥协让步。” 朱厚炜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对付他们的手段不该如此极端,到最后如果他们不肯妥协,整个大明的官僚系统瘫痪,国家陷入紊乱,这不是皇家需要看到的局面。 得权衡一个平衡点。 朱厚炜也不去反驳弘治皇帝,更不会说弘治皇帝这样做不对,他只是给出自己的建议,参考嘉靖大礼议事件处理的方式手段给出弘治皇帝合理的建议。 “阿耶,你刚才也说了,陈玉一个人独木难支力不从心,那为什么不找更多像陈玉这样的人支持你呢?”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哪有那么容易啊。” 朱厚炜道:“升官呢?给陈玉升官。”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惊讶的看着朱厚炜,道:“朕怎么没想到!” 他不是没想到,是千头万绪太多的事需要他这个皇帝处理了。 给陈玉升官,就能让更多投机取巧的人加入到支持朱厚炜封昌平王的队列中来,这样陈玉才有了帮手,才能从内部分化文官群体最后达到目的。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激动的对看着朱厚炜,感慨道:“有时候朕真觉得你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聪慧。” “很多政治手段说出来都能让朕眼前一亮。” 现在就如此,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弘治皇帝认真的看着朱厚炜,问道:“厚炜,你大哥天天和你说笑,说要将太子位让给你。” “你和朕好好说说,你究竟想不想要?” 弘治皇帝也怕,现在孩子还小,还不太了解太子和皇子一字区别,究竟差距多大。 朱厚炜越是聪慧,弘治皇帝就越是担心。 他甚至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给他封昌平王,究竟会不会出现祸患。 。m. 第173章 老父亲的忧愁 如果大儿子和二儿子性格对换一下,弘治皇帝会非常开心。 可现在二儿子一天天长大,展现出来的学习能力和天资,不得不让弘治皇帝开始担忧起来。 老大没心没肺,天天嚷嚷着要传位,可老二什么心思,弘治皇帝也不清楚。 朱厚炜摇摇头道:“阿耶,我不想要大哥的太子位置。” “大哥对我很好,我只想和阿耶多学点本事,以后就藩于藩国无愧于民,若大哥需要我,也能无愧于兄长。” 听着自家二儿子这么回答,弘治皇帝显得很是欣慰。 虽然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他相信自家两个儿子一定不会在皇位上起什么争端。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皇帝,或许都会考虑子嗣争夺皇位反目成仇的问题。 但弘治一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这两个小家伙似乎对皇位都不那么感兴趣一样。 说朱厚炜年纪还小能说得过去,但朱厚照年纪大了啊,依旧对皇位漠不关心。 弘治皇帝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些问题,想太多没用,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去对付文官们才是正事。 “成了,不说这么多了。” “你说的不错,陈玉是要该升迁升迁。” “朕先回去处理政事,你自己玩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目送弘治皇帝离去。 此前弘治皇帝和文官们也不是没斗争过,只是双方有来有回,都会微妙的保持某种平衡。 但朱厚炜看得出来,这次情况大不相同,双方似乎都铆足了劲,谁也不会让步。 谁若是输了,那一方的权力将会无限下降,文官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就如弘治皇帝说的那样,他对文官们让步了一辈子,为了自家儿子,也该强硬一次了! 哪怕史书上的名声并不那么好听,哪怕他现在手中能打出去的牌并不多,但有皇帝这个身份就足够了。 很多人总会说弘治皇帝在历史上是对文官们让步以换取好名声,可实际从他独自登基到坐稳大位以来,所有的事都需要靠自己,没有人能帮着他。 这是在前期政治斗争妥协后的结果。 十二年,他在和文官士大夫对立中都处于劣势,但这一次,他决定动一动天平了,即便失败后,可能结果会更坏,可能自己的权力会被继续限制,为了自家儿子,也在所不惜! 当弘治皇帝回到乾清宫后,立刻下令给内阁吏部,擢升右佥都御史陈玉为左佥都御史。 内阁和吏部当即将弘治皇帝的旨意给打了回来,在明朝的行政系统中,想要升迁,必须内阁和司礼监、吏部全同意,才能实现官职的升迁。 单纯皇帝的降职,内阁是有权利驳回不执行的。 没有内阁和吏部签署的升迁调令,其他士大夫是不认的,这种由皇帝下中旨直接封赏的官职叫斜封官。 斜封官自唐便有,一直不被官场承认,会遭到同僚们排挤,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接受这种封赏。 既然内阁和吏部不签署升迁调令,弘治皇帝也就不管那么多,直接下中旨,迁调陈玉为左佥都御史,官升一级。 陈玉无奈,尽管他不想要这个升迁,但依旧要捏着鼻子接受,没办法,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坚定的支持弘治皇帝到底。 陈玉被升迁,不仅仅是弘治皇帝对陈玉的嘉奖,更是做给天下官吏看。 正如弘治皇帝想的那样,上次外察山西按察副使张璁被贬为云南按察使主事后,就一直意志消沉,张璁本以为自己官职已经到了尽头,却没想朝廷忽然出现这个机会。 于是云南按察使司主事张璁立刻上奏疏给朝廷,奏疏洋洋洒洒写了千字,字字句句都在反驳以礼部尚书倪岳为首的言辞。 他认为藩王在京畿赏赐,祖宗成法并没有明确规定,而蔚王又至纯至孝兄弟和睦,被封昌平为王并没有什么不妥。 又反驳了礼部尚书等人言说会危害江山社稷的情况,他举例太宗后,诸藩王已不具备兵权和实际行政权,怎么会威胁江山社稷? 每一条言论都有理有据。 弘治皇帝看完张璁的奏疏后,立刻提拔张璁擢升其为礼部主事,即刻启程京师赴职。 在张璁被升后,各地的许多地方官乃至京师一些衙署的官吏风向陡然开始发生改变,纷纷以张璁的论据为由,皆开始支持张璁。 弘治皇帝知道,这些官吏中良莠不齐,不乏有投机取巧之辈,这些人不堪大用,即便提拔上来对诸司衙署并没有好处。 但他却不管那么多,先将态度做给天下官吏看,等目的达到后,在从这批官吏中去筛选,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在给下放到地方。 内阁,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礼部尚书倪岳,吏部尚书屠滽齐聚于此。 “吾等深受皇恩,替皇上执掌大明朝,有责任和义务规劝皇上罢息封赏蔚王于昌平就藩事。” “如今谄媚阿谀之辈纷纷迷惑皇上,乃是君主信小人之言,吾等有责任替皇上辨明是非规劝天子!” 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率先开口,义正言辞的道:“老夫明日朝会以致仕祈求皇上迷途知返。” 内阁首辅刘健忙不迭道:“宣之不可!” “还未到这个时候,明日朝会吾等继续辩驳,先使皇上知晓藩王京畿就藩之危害,规劝皇上勿酿成祸端,相信吾等晓之以理,皇上自会明辨是非。” 次辅谢迁也道:“是如此,皇上圣明如圣人,定会悬崖勒马。” 洪钟是个急性子,不过听了几名阁老的话,便悻悻然作罢,于是拱手道:“那就如此!” 屠滽开口道:“诸如张璁此等人,或能力不足,或尸位素餐,或残害百姓,如此奸佞入朝,实乃国之不幸,在规劝皇上前,还需对此等人进行弹劾,勿使奸佞入朝,毁了社稷根基!” 想要对付弘治皇帝,得先从支持他的人开始动手,只要将这些人全部赶出京师,便不会再有人支持皇上,那时皇上势单力薄,未必不会妥协。 。m. 第174章 秋天的第一场朝会 自代耕架被发明后,便开始于北直隶试点,最初仅仅只在京师郊外,按照内阁六部的规划,京郊试点成功后就该推广全国。 但工部却忽然停止推广代耕架试点任务。 明明这是利国利民的农具,但工部依旧放弃此项推广任务,以此来无声反对弘治皇帝。 至于百姓……这些清流文官们从未考虑在内。 从古至今,哪个自诩清流文官的人,能真正做到爱民如子?江山社稷兆万子民,谁又真正会以百姓的利益为第一权衡标准? 内阁和户部、吏部本该继续丈量宗教额外附庸田地,此时却也停止了工作。 国家运转似乎陷入停滞。 秋八月初,大明朝京师又一次开始下雨,让燥热的天气稍稍凉爽些许,也更加激发了群臣的斗志。 弘治十二年八月初的大朝会,山雨已悄然而至,风满奉天殿。 百官才入朝站定,还不等太监唱谒开朝,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便出列掷地有声的开口。 “臣弹劾云南按察司主事张璁,此獠前为山西按察司副使,于山西任职期间,霸占百姓良田,贪污钱财,尸位素餐,经吏部、都察院核察后,贬其为云南按察司主事,此等证据皆臣亲自查出,明白清楚。” “而今此獠意图阿谀皇上,投机取巧,蒙蔽圣聪,乃迁调礼部主事,请皇上收回圣恩,避免屑小以此獠为例,尽谗言而升迁,此乃国之不幸。” “自古以来,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老臣斗胆恳请皇上听老臣灼灼之言知老臣拳拳之心。” 还不等弘治皇帝说什么,礼部尚书倪岳出列继续开口道:“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蔚王乃天子之短,臣斗胆恳请皇上,勿封蔚王于昌平。” 左佥都御史陈玉立刻出列,扬声道:“汝礼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皆乃重臣高官,朝未开而汝先言,帝未令而汝先行。汝等还将皇上视为君主?” “启奏皇上,臣恳请刑部治其二人大不敬之罪!” 礼部尚书倪岳道:“事有缓急,大事当前,自当先论国事!” 左佥都御史再言:“臣闻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不能知其子,则无以睦一家;君不能知其臣,则无以齐万国。如今帝知其子而臣知其君乎?”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汝等非但不替皇上分忧,却步步紧逼,意欲何为?” “蔚王之封昌平,汝等先以太宗举例,又寻不到具体祖训,只揣摩太宗意思,又以为祖训,实乃可笑!” 礼部尚书倪岳一步步走上前,郑重拱手,上奏曰:“昔圣人制礼,尊嫡卑庶。谓之储君,道亚霄极,甚为崇重,用物不计,泉货财帛,与王者共之。庶子体卑,不得为例,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 倪岳终于开始放大招,从封王的论点上升到藩王近藩会导致的危害。 “汉、晋以来,诸王皆为树置失宜,不预立定分,以至于灭亡。人主熟知其然,但溺于私爱,故前车既覆而后车不改辙也!”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勿再酿成人伦惨祸!” 弘治皇帝愤怒的盯着礼部尚书倪岳,语气低沉:“汝言吾子,祸乱之源也?” “先以牙刷利民,又以代耕架惠民,万民皆言蔚王贤,独你一人言吾子祸乱也?” 倪岳赶忙辩驳道:“臣没有这个意思。” 弘治皇帝提高音量:“那你是什么意思?” 倪岳道:“臣只防范于未然,避免皇上重蹈覆辙。” 弘治皇帝急促开口道:“重蹈谁的覆辙?” “太宗之靖难……” 倪岳话说到一半,忽然浑身一颤,弘治皇帝冷冷盯着他,而后乜了陈玉一眼。 陈玉这要抓不住机会就是傻子了,他立刻开口弹劾倪岳,道:“倪岳!你大胆!” “竟敢对太宗不敬?靖难之役本是诛天子身旁佞臣,你竟以此为例,将太宗正义之师比作叔侄人伦覆辙?” 倪岳面如死灰,他这才明白,刚才弘治皇帝所有的话,都是在引导他。 想要撸掉一名礼部尚书,没有充足且令人信服的罪证,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有了! 弘治皇帝面色红润,道:“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刻缉拿倪岳,问清楚明白今日朝堂之言是否有对太宗不敬之心!” “暂且卸其礼部尚书职,礼部诸事皆由左侍郎徐琼替代。” 内阁首辅刘健立刻出列道:“皇上三思,兴许倪尚书并无此意,不过无心之言。” 弘治皇帝道:“朕自然相信他无此意,所以才让三法司审问清楚明白。” “若是无罪便释放,若是有罪就论处!” 只是现在他让礼部左侍郎徐琼上位了,等倪岳被审完再放出来,还能继续执掌礼部高位? 希望就在眼前,礼部左侍郎徐琼会放弃这次机会吗? 尽管刘健看出来了弘治皇帝的用心,可想要阻止却已经不可能了。 若是阻止最后徐琼却上位礼部尚书,那他这个内阁首辅不是直接开罪了礼部尚书了吗? 倪岳幽幽叹口气,抬眸看了一眼弘治皇帝,恭敬的拱手道:“老臣告退,恭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决绝的看他一眼,挥手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 今日朝会开到现在,关于蔚王就藩问题还没探讨出来,一名礼部尚书就这么被卸掉了,百官都看清楚皇帝的态度了,这是铁了心要护朱厚炜就藩北平了! 也是铁了心要和文官们斗争到底了! 临近中午时分,弘治皇帝宣布退朝,今日再次的交锋,依旧没有任何定论,但谁都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结束。 一名礼部尚书的退位,将会激起更多人反对弘治皇帝的斗志,他们不可能看着文官集团的权力就这么被弘治皇帝给收回去。 这一次若是败了,日后皇权将会无限扩大,他们将再也控制不住天子。 外面天气阴沉,暴雨越来越大,百官各怀心思,有序离开奉天殿。 。m. 第175章 劝谏 内阁,当三名阁老折返回内阁后,吏部尚书屠滽,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齐聚。 五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昨日还并肩作战的礼部尚书,才过一日就被卸职。 一天啊!仅仅只过了一天,六部部堂级别的高官,就这么被卸掉了。 这场战争比他们料想的要难很多,弘治皇帝寸步不让,宁愿牺牲一名礼部尚书,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此前弘治皇帝都从谏如流,这一次却听不进去任何意见。 “阁老,吾等拳拳之心,皇上却视而未见,本官明日祈求致仕!”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开口。 刘健压了压手:“宣之,你若是退下了,吾等清流之官便又少了一人,怎可轻言放弃?” “可皇上分明听不进去任何忠言忠语,非要等蔚王成人乃至兄弟反目,才能幡然醒悟吗?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大明江山社稷会再次出现叛乱!” 刘健深以为然点头:“皇上爱子心切,未尝考虑这些因素,吾等身为人臣,自当忠心直谏,若吾等都退缩,谁还能为大明江山社稷考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皇上暂时被亲情蒙蔽双眼,不知其害,吾等决不能退半步!” 一旁许久没开口的次辅谢迁忽然开口道:“阁老,原博乃蔚王师,可否让原博劝谏蔚王?” 既然从皇帝身上暂时无法突破,那为什么不找吴宽出面呢? 刘健愣了愣,倒是忘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他深深看了一眼谢迁,问道:“何以为?” 谢迁道:“让原博劝蔚王放弃就藩昌平。” 刘健摇摇头:“如果这么劝谏蔚王,蔚王未必会听原博的话。” “那就让原博告知蔚王其中利害关系,相信蔚王会明白。” 刘健道:“他不过四岁孩童,不会知晓其中利害,需换一种方式。” 谢迁有些不解。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是个急性子,问刘健道:“我的阁老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该怎么办?” 刘健道:“只需让蔚王改变说辞,对百官说明代耕架非他发明,乃皇太子发明即可。” 要从源头解决问题,蔚王和太子兄弟情深,只要让蔚王改口,将代耕架之功劳转让给皇太子。 那个时候蔚王则无功,无功皇上则无法借功劳赏赐蔚王封藩。此事则可完美解决。 谢迁狐疑的道:“蔚王会如此改口吗?” 刘健微笑道:“需要善意的引导他。” “去召原博来吧。” “好!” 吴宽现在不仅挂着东宫左庶子的职,还兼内阁敕造,很快吴宽便从外走来。 最近朝堂的风向,吴宽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大抵也知晓今日内阁阁老召自己所为何事。 在来之前,吴宽就心中衡量过利害关系,要么站队百官,要么站队皇帝。 没得选择,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没得选择,墙头草或许可保一时太平,可一旦事了之后,两头不讨好,不管谁胜了,墙头草都没办法在日后官路上亨通。 一边是皇室,一边是百官,吴宽早就做好了抉择。 当初为了保程敏政,他可以对蔚王说善意的谎言维护程敏政,现在也是一样。 “见过诸位阁老大人。”吴宽拱手行礼。 刘健笑着道:“原博不要客套了,快快落座。” 吴宽在众人最后方的太师椅上落座,端着茶水微微喝了一口。 刘健开门见山的道:“想必最近朝堂之争,原博也已知晓,老夫便不再多说了。” “近藩之害,相信原博知晓,兄弟反目,历史参训,历历在目。” “如今皇上圣心蒙蔽,未晓历史之害,吾等身为人臣自当劝谏。” “原博,你为蔚王师,责无旁贷当劝谏蔚王。” 刘健说完后,数名高官虎视眈眈的看着吴宽,等着他的态度。 如果现在吴宽拒绝,恐怕这群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给他下放。 吴宽拱手道:“下官责无旁贷。” “不过下官该当如何劝谏?” 听到吴宽的回答,众人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谢迁开口道:“蔚王和太子兄弟情深,若能将代耕架之功劳让给太子,那此事可破。” 吴宽毕竟为官这么多年,哪里能不知道谢迁口中的意思。 一旦代耕架的功劳转让给太子,那弘治皇帝借功封赏蔚王的目的将不复存在,蔚王一旦无功,还有什么封地奖励可言? 不得不说,这群人是真狠啊,这些权谋真是一环接着一环,这是在设计蔚王,而吴宽就是突破口。 吴宽沉思了许久,才拱手道:“下官定会全力以赴!” “好!一切有劳原博了,此事若成,原博当首功!” “吾观原博,当入礼部也!” 这是刘健在给吴宽打保证,只要这件事解决,吴宽很快就会被调礼部,明朝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进了礼部,就是预备内阁班子,这么大的前途放在面前,吴宽自然也会动心。 …… 八月初,已快到中秋,只是天气依旧阴沉。 今日一早,吴宽如同往日一样来东宫当值,在课堂等了片刻,朱厚炜便挎着小书包走来。 书包有些不周正,但吴夫子居然没有来整理,不由让朱厚炜有些奇怪。 今日吴宽教朱厚炜的书是《太祖皇帝钦录》,这是一篇教育藩王,涉及防谋逆、军政要务等内容。 除此外还有《皇明祖训》内容。 外面的秋雨扑簌簌,朱厚炜跟着吴宽认真学习,只是吴宽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课业结束后,吴宽才对朱厚炜道:“蔚王殿下。” “如今外廷文官多言太子顽劣,而言蔚王聪慧。” “此番下去对太子不利,臣倒是有个建议可以改善太子的名声。” 朱厚炜好奇的挠挠头:“是什么呀?” 吴宽道:“但此事却又对蔚王来说不公平。” 朱厚炜更加好奇,不过只要让大哥名声好,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于是问道:“先生你说呀。” 吴宽道:“殿下发明的代耕架,可以对群臣说是太子殿下发明的。” 朱厚炜微微愣了一下,呆呆的看了一眼吴宽。 。m. 第176章 老师你衣服皱了 吴宽始终有些心虚,不过为了大明的未来考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看着蔚王的表情,吴宽怎么觉得小家伙好像明白了什么?应当不太可能! 朱厚炜微笑了一下,对吴宽道:“可是父皇已经对外宣说了代耕架是我发明出来的,若是出尔反尔,岂非让我父皇失信于天下吗?” 原来蔚王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倒让吴宽放心了不少。 吴宽微笑道:“殿下至孝,此言非虚,殿下只需对外说此物乃太子想出殿下制造便可,既能成全太子的美名,也不至让皇上失信。” “此事后,更能让太子殿下为百官信服,为天下人信服,提高太子殿下名望,将来乃成明君也。”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吴宽。 老师已做了选择,不分错与对,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他有他坚持的立场,朱厚炜也有,我的父亲在为我冲锋陷阵,我怎能背刺于他? 朱厚炜问吴宽道:“那老师,我该怎么办?” 吴宽道:“明日朝会,老夫带殿下入朝,将此事告知百官即可。”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好!” 吴宽心中一喜,但依旧面不改色的道:“蔚王贤。” “下课。” 何其相似的一句下课啊! “下课。”朱厚炜也跟着说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谁要下课了。 “老师。” 吴宽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朱厚炜,不解的道:“怎么了?” 朱厚炜从旁边拿了一把雨伞,道:“外面下雨了。” “老师把伞拿着,回去的路上好走。” 吴宽微笑道:“多谢蔚王殿下。” 朱厚炜将雨伞递给吴宽,想了想,伸出手,给吴宽整理好玉带,道:“老师的玉带歪了,我给你斧正。” “微臣不敢!多谢殿下。” “嗯。” 望着吴宽离去的背影,朱厚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吴宽面带喜色朝着内阁走去,内阁诸臣早早就在此等候吴宽。 “原博,如何?” 刘健当先开口,一马当先的迎接吴宽,身后数名官吏跟随刘健急促起身,齐齐来到吴宽身边,面带渴望。 吴宽微笑道:“老夫不负所望,已经劝服了蔚王殿下。” “明日早朝,老夫会带着蔚王殿下入朝。” “好!”刘健紧紧握着拳,洪钟也激动道:“原博首功!” “此事后,定能消除皇上坚持。” 明日之后,即便朝中再多的人支持皇帝,最后也会变成徒劳。 当蔚王没有立下功勋后,皇帝还要怎么赏赐蔚王? 当下之困境将不攻自破,那些靠着谄媚皇上上位的异己,他们也会全面清除! 诸如陈玉、张璁之流,必定要让其付出代价! “吾等速速入宫。” 刘健忙不迭开口,今日不能让弘治皇帝回内宫,避免弘治皇帝接触到朱厚炜,无论如何,今晚都要拖住弘治皇帝。 “就以探讨宗教禄田之事拖住皇上,务必让他在乾清宫过夜。” 众人纷纷点头:“好!” 这一夜,内阁六部高官齐聚乾清宫,与弘治皇帝商讨宗教土地改革事,持续到深夜,直到帝困才离去。 翌日一早,秋雨不减。 午门外,文武百官早早在此等候,只是今日却多了几名陌生的面孔,显得格格不入。 张璁已经抵达京师,顺利成为斜封官礼部主事,除此外还有几名弘治皇帝提拔上来的官吏,已在各衙当差。 只是这些官吏不被群体容纳,同衙署的官员对他们避而远之,看上去格外鹤立鸡群。 但张璁这群人也不觉尴尬,他们知晓自己的定位,今日上朝就是为了给弘治皇帝站台,为此他们已经连续数日通宵达旦,找到了各种史料反驳,斗志昂扬! 从弘治皇帝意封蔚王为昌平王后,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之久,隔三差五就会召开朝会,百官就此事不断在朝中辩驳,始终没有任何一方妥协,事情依旧僵持不下。 没多时,午门被士卒推开,百官从两侧门入内,直奔奉天殿而去。 文武百官东西站立,泾渭分明,等太监敲响了净鞭后,大明新一日的朝会正式开启。 先是吏部尚书出列言明藩王京畿就藩之危害,而后以陈玉和张璁为首的官吏开始反驳,双方在奉天殿引经据典了激烈的辩驳。 弘治皇帝端坐在高阶龙椅上,俯瞰百官,如视蝼蚁。 他也不开口,任凭对方争辩。 东宫。 吴宽如约而至,找到蔚王朱厚炜,微笑道:“殿下,你初次入朝,勿要紧张,就按照老夫的话说便可。” 此前他们还弹劾过朱厚炜,说他是藩王,不该随意进出乾清宫,但现在他这个藩王居然有资格进入奉天殿了。 朱厚炜抬头看了吴宽一眼,点点头道:“好的,老师。” 不多时,吴宽便带着朱厚炜来到了奉天殿外。 一名大汉将军进殿禀告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蔚王于大殿外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这个时候朱厚炜怎么会来奉天殿? 直觉让他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于是道:“让他去乾清宫等候,等朝会结束朕再去见他。” 刘健拱手道:“皇上,蔚王此来,想来定有事要禀告,臣恳请皇上宣蔚王觐见。” 而后百官纷纷拱手,请求弘治皇帝宣见蔚王朱厚炜。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眯着眼道:“宣吧!” 少顷,吴宽带着蔚王朱厚炜走进大殿,看到吴宽那一刻,弘治皇帝心中陡然一紧! 怎么将他忘了。 小家伙该不会听信了吴宽的什么话……昨晚内阁六部和朕商讨政事持续深夜,难道就为了拖住朕? 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弘治皇帝心头,可现在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让朱厚炜离开奉天殿! “臣等参见蔚王殿下。” “臣斗胆敢问蔚王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刘健轻声开口,避免吓到年幼朱厚炜。 朱厚炜环顾了一下群臣,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事要说。” 弘治皇帝道:“有事儿回去再说,这里是奉天殿,勿要胡言乱语。” 。m. 第177章 老夫轻视了你 弘治皇帝不确定朱厚炜会说什么,不敢让自家小儿子乱说话。 但吏部尚书屠滽却道:“皇上,蔚王殿下乃大明臣僚,又是皇室,自当肆意讨论朝政得失。” 刘健拱手道:“请皇上准许蔚王言。” 弘治皇帝无奈,只能挥手示意朱厚炜继续开口。 朱厚炜淡淡的开口道:“父皇,老师告诉我,现在朝中大臣们都很支持我的代耕架,说今天父皇会赏赐我。还说刘阁老他们都在夸我,让我来感谢刘阁老他们。” 说完后,朱厚炜又深深对刘健等人躬身行礼:“谢谢阁老。” 吴宽倏地一愣,呆怔的盯着朱厚炜,久久不知所措。 刘健也惊愕的看着朱厚炜,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忙不迭道:“殿下快快起来,微臣担不起如此大礼。” 他说完后,又愤怒的望了吴宽一眼。 不仅刘健,包括都御史洪钟吏部尚书屠滽都死死凝望着吴宽。 吴宽脸色惨白,盯着朱厚炜看了许久,忽然释然了。 看来……自己这个做老师的,还是不够了解学生啊! 他已经不止一次给过我提醒了,又是送伞又是给老夫整理玉带,他是要劝老夫迷途知返啊。 可惜,老夫并未理解他的意思。 呵呵,好,好啊!蔚王了不得,现在尚未如此,长大还了得? 昨晚一夜他是没接触过弘治皇帝的,在加上此前他对自己所作所为,足以说明老夫在和她提出分功给太子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第一时间想明白了老夫要做什么。 可惜,老夫还是将他当孩子看,可惜,老夫并没有明白他的好意。 师徒之情在昨日就已经两断了,所以今日……他成功了! 他成功的让老夫成为了文官群体的叛徒,成功的引起了老夫和内阁阁老等人的矛盾,让他们误以为老夫是在站队皇家了。 好小子,好啊,好! 看来老夫的官途,现在也应该到顶了。 吴宽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他也不去辩驳,也不去看刘健等人愤怒的眼神,微微整理了一下官袍,一丝不苟的整理了一下官帽,做完一切后,吴宽才弯腰行礼,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臣老多病,告假休息几日,请皇上准许。”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先生当多多休息,朕准了。” “微臣告退。” 吴宽没有选择事后再去和刘健他们解释,或许解释后还有冰释前嫌误会解除的机会。 但他不想去废口舌了。 他此时恐怕在朱厚炜眼中,再也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吴宽挺羡慕程敏政的,最起码他走后,还能保住了他和朱厚炜的香火情。 作为藩王的老师,本该前途无量,可一切都被吴宽弄砸了,或者说,他的学生已经厉害到能想通很多事的程度了。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执教了,甚至今天朱厚炜还给他上了一课。 朝会还要继续,朱厚炜不在奉天殿待着,在吴宽离开后,紧随其后离开奉天殿。 内宦赶忙送来两把雨伞。 吴宽独自走在奉天殿的御前广场,本就苍老佝偻的身子,这一刻仿佛又变的更加苍老了。 微雨落在吴宽身躯上,在朱厚炜叫住他后,他微微挺拔起了脊梁。 “老师,你又忘了撑伞了,路上有雨,拿着遮雨。” 望着朱厚炜递来的雨伞,吴宽略显苦涩的笑了笑,轻声道:“殿下,对不起。” 朱厚炜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立场不同而已。” “老师选择了清流名声,我选择了朱家江山,你有你的家国大义,我有我的父子情深。” 吴宽愣了好大一会儿,忽然转颜道:“蔚王真长大了,再也不能将你当孩子看了。”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还没长大呢。” “足够了,若是在成长起来,恐怕整个大明就没有人会是殿下的对手了。” 朱厚炜道:“老师只是将我当孩子看,如果当成年人看,或许会考虑更多,未必会失败。” 吴宽深以为然道:“是啊。” 如果朱厚炜成年,吴宽又怎会觉得三言两语就能忽悠住蔚王殿下呢? “无论如何,败了就是败了。” “殿下这招很高明,让老夫两头不是人,此后再无颜面在朝野为官。” 朱厚炜却话锋一转道:“回家养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寄情山水含饴弄孙,不是挺好的吗?” 吴宽微笑道:“是啊,此后家国之事,再与老夫无干,相信有蔚王在,大明会越来越好。” “老夫可以问殿下一句话吗?” 朱厚炜道:“你说。” “殿下这些本事,是程敏政教的多,还是老夫教的多?” 朱厚炜没有一点犹豫:“程老师。” 吴宽哈哈大笑:“你小子,这个时候怎么又不骗老师了?” 昨日你在东宫欺骗老夫,今天就不知道再欺骗一次? 秋雨越来越大,该是到别分的时候了,吴宽拱手道:“殿下,臣要走了,即日就会回南直,兴许还能找唐寅探讨绘画呢。” 朱厚炜想告诉他,唐寅已经不在南直了,不过他也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的道:“老师保重,一路走好。” 吴宽将雨伞交给朱厚炜,道:“不需要啦,老夫也要淋淋雨清醒清醒啦。” 说吧,他背着手,踽踽独行,身影缓缓消失在紫禁城的雨幕中。 朱厚炜并没有去阻止他,也没有去递过去雨伞,独自撑着玉山,目送吴宽消失在紫禁城。 无关对错,立场不同而已。 奉天殿坐着的是我父皇,是护着我一路前进的父皇,是不惜和天下人为敌的父皇,我是他的儿子,我该支持他。 希望老师能理解。 内宦太监急忙从远处走来,拿着衣衫披子,给小皇子披上,轻声恭敬的道:“殿下,天儿转凉啦,赶快将衣裳披着。” 朱厚炜点点头,披着青墨色披风,转头朝内宫走去。 朝会的激烈辩驳声似乎还能回荡在朱厚炜耳中,只是那边的战场朱厚炜注定也帮不了什么忙,他相信他的父皇一定有能力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m. 第178章 弘治皇帝的调整 奉天殿的朝会结束,百官退却,弘治皇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内阁六部,大部分部院级别的高官都在反对他,虽然他提拔上来一群人以此和内阁六部对抗,但现在朝廷的办公效率已经开始低下,国家运转陷入停滞。 若是长此下去,大明的稳定性势必会遭到动摇。 弘治皇帝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但现在既然斗争已经开始,他也没有任何后路可言。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想着最坏的打算。 离开奉天殿后,弘治皇帝便直奔乾清宫。 “去将大明的吏部的官吏考核册子拿给朕。” 一旦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朝廷的治国班子势必会要调整,其他无足轻重的官吏他可以随意任命,但这些人良莠不齐,大部分都是没有实际治国能力之辈,不能调整到重要岗位上。 他现在得对内阁六部的班子进行预备调整,需要选一批有能力的官吏候选,做好最坏的打算。 先是吏部尚书屠滽,作为反对弘治皇帝的一员,又加上前段时间外察的争论,屠滽在官场的地位已经不稳,调整屠滽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兵部尚书马文升虽持观望态度,但此前马文升对王越的敌意早就让弘治皇帝不满,一旦吏部尚书屠滽退下去,可调整马文升去吏部任职。 兵部尚书则可由户部左侍郎刘大夏接任,刘大夏此前履历中就在兵部任职过职方司主事和郎中,掌兵部事再合适不过。 礼部尚书倪岳已经下台,徐琼可接替礼部尚书,左侍郎可调整傅瀚递进,但礼部还少一名右侍郎。 至于其他三部,暂时不需要动,目前只需再调整一人进礼部即可。 弘治皇帝快速翻阅着吏部的名册,最终他看中了两人,第一是东宫左春坊杨廷和。 杨廷和在此前伴太子和蔚王出宫,已表明了他的忠正之心,但问题是杨廷和太年轻了,陡然调到礼部恐怕会承担很多压力,况且现在朱厚照还需要杨廷和去执教。 这是弘治皇帝给朱厚照选定的内阁班子成员,还需要给杨廷和时间去成长。 最终弘治皇帝将目光聚焦到了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焦芳。 焦芳这个人嫉恶如仇,他若入礼部,势必会遭到很多人反对,这正是弘治皇帝想要的结果,他需要平衡各衙之间的关系,不能让这群人关系太好,升焦芳入礼部,正好可以利用焦芳平衡其他官僚。 除此外,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也需要调整,但怎么调整还需要好好思索。不过很快一封兵部的奏疏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 这一日,弘治皇帝都在乾清宫安静的思索着朝廷重要权力机构的领导班子调整事宜。 …… 八月份的第二场朝会将会在中秋前一天举办,距离中秋还有半个月时间,时间还很多。 在今日朝会结束后,内阁内众人齐聚,只是此时却已经少了礼部尚书倪岳,不免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李东阳打破了这份沉寂,沉声开口道:“诸位,皇上已然铁了心要封蔚王就藩于昌平,吾等若在争执下去,恐会伤害根本。” “不如……就此作罢。” 刘健惊愕的看了一眼李东阳,开口道:“吾等身为人臣,自当替皇上替朝廷防微杜渐,吾等责无旁贷。” “现在蔚王年纪尚幼,兴许还看不出危害,可未来呢?” “蔚王越是优秀,越有可能生出异心,此事吾等不能不防,也不能给蔚王任何希望存在!” “如若不然,将来必会酿成惨祸。” 次辅谢迁也道:“宾之若怕丢失官位,大可现在退去。” 李东阳叹口气,淡淡的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刘健压了压手,作为两朝元老,他有责任给大明留下一名能力出众的人执掌内阁。 这场斗争最终会怎么收场,没有人会知道。 “宾之,你勿要在参与此事。” 李东阳忙不迭道:“阁老,我不惧。” 刘健摇摇头:“我知晓宾之,但内阁需要留下火种,若是吾等出事,宾之还需费心掌控大明朝这条巨船!” 李东阳惊愕的道:“阁老,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健道:“为防万一!” “好了,听老夫的,此事你勿要在参与其中。近日内阁诸事皆由你处理。” 李东阳沉默了许久,才毅然决然的道:“好!” 选择并肩战斗,或许下场会很惨烈,但选择退缩,将来将会面对更多舆论压力,李东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他选择的这条路,比刘健等人还要危险! 但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他宁愿被千夫所指! 就在众人还在商议之时,一封圣旨悄然抵达内阁。 为首的太监进入内阁后,找到洪钟,道:“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接旨!” 洪钟微微一愣,恭敬的躬身行礼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潮河川离京师二百里,居两山间,广百余丈,水涨成巨浸,水退则坦然平陆,敌人长驱直入……今令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缮边潮河川,以抵敌寇入侵,即刻启程,不宜耽搁……” 当听完奏疏后,洪钟紧咬着牙关,还是在刘健提醒下,洪钟才不得已接了圣旨。 “阁老!” 洪钟大声道:“皇上故意借故调我离开中枢,就是为了避免……” 刘健沉声道:“宣之不可妄言皇上!潮河川工事是兵部那边一直在上书内阁,此事老夫知晓。” “那边确实需要一名德高望重能力出众者营缮,皇上给你这封调令是看中你的能力,好好去将潮河川修边,以免敌虏入侵。” 虽然刘健知道,这个节骨眼弘治皇帝忽然发这么一封调令,实际就是要在内部分化他们,但皇帝所言皆都有理有据,他们找不到任何借口拒绝弘治皇帝的圣旨。 若他洪钟真抗旨不去,不用皇帝处理他,都察院其他御史就能弹劾他的罪责,那时候以忤逆圣旨罪下到洪钟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洪钟重重叹口气,道:“下官知晓了!” 。m. 第179章 逼宫请命 等洪钟离开内阁后,内阁聚集的高官已经寥寥无几。 刘健看了一眼吏部尚书屠滽,道:“朝宗,你将此事先在礼部诸衙放出消息。” “战争不能只放在奉天殿上。” 屠滽点头:“好!” 他们不能一直在朝会上和弘治皇帝争辩,那就需要下面的底层官吏去和弘治皇帝对阵。 大明的许多底层官吏想要融入高层的圈子,必定会牺牲一些什么,实际刘健就是要让屠滽放出去消息,一个可以让底层官吏融入他们圈子的消息。 至于这些官吏该怎么做,相信不需要他们提醒,这群人也都该知晓。 逼宫! 这已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最坏的打算。 因此刘健才会让李东阳不要参与此事,这件事若是成了,他们将会继续瓜分掉一部分皇权,日后弘治皇帝会更能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可若是这事最后失败了,那这些人大部分可能都会要告老还乡。 屠滽面色凝重的道:“好!” 李东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此前他们在奉天殿上和皇上争论,最起码还在合理范围内辩驳,可真要去逼宫,一切的性质就变了,这无疑是在威胁皇上! 但既然刘健已经决定如此,李东阳知道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 八月初七。 乾清宫外,以翰林院庶吉士伦文叙为首的文官,以及礼部主事马廷玉、兵科给事中付瀚文等官吏拢共一百余人齐聚乾清宫。 众人跪伏于地,呕血痛哭,祈求弘治皇帝收回成命,避免人伦惨祸,听从忠臣纳谏,勿要一意孤行。 痛哭声从乾清宫响彻云霄,就连午门外都能听到这惨烈的哭声。 东宫。 朱厚炜今日一早便来到东宫,问刘瑾道:“乾清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这么多人在哭?” 刘瑾紧张兮兮的道:“小奴也不晓得,太子殿下一大早就让小奴去打听消息,以今年新科状元伦文叙为首的官吏们纷纷跪在乾清宫请命。” “想来是,是因为……” 刘瑾没敢说,不过朱厚炜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这是要逼着父皇就范啊! 朱厚照气咻咻的从远处走来,道:“伦文叙这个王八蛋!他以为他的新科状元是文官们赐给他的?还不是父皇赏识他,让他入了翰林院?” “现在他就这么忠君爱国的?几十年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居然敢来逼父皇?” “弟,咱们去乾清宫看看父皇吧,他现在一定很愁。” 朱厚炜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反正现在他就是被弹劾的正主,还怕再多被弹劾一次吗? 他的父皇要紧,父皇别被气坏了。 于是朱厚炜赶忙对朱厚照道:“那大哥,咱们快走吧。” “嗯嗯。” 兄弟俩在刘瑾等太监的率领下,直奔乾清宫而去。 弘治皇帝正端坐在乾清宫内看着司礼监送来的奏疏,只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脸上布满了阴云,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只是看到两个儿子到来后,弘治皇帝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你们俩怎么跑来了?” 朱厚炜忙不迭跑到弘治皇帝身边,问道:“阿耶,你没事儿吧?” 朱厚照也道:“父皇,别被那群狗东西气坏了。”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道:“没事。” 朱厚照哼道:“父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一直跪在那里,真要谁出什么问题了,别人肯定会指责你的。” 朱厚炜还以为大哥有什么高见,可是朱厚照话锋一转,道:“反正怎么样你都会被指责,除非你让步。” “父皇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那就不要让这群狗东西好过,着人过去,将他们着实给打一顿!” 朱厚炜:“……” 话糙理不糙!这次他支持大哥!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单单是关于朱厚炜藩王封地之争了,是皇权和士大夫文官集团之间的斗争,任何退缩,都会使自己权力丧失! 若是一味退缩下去,他们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这次他们可以借着朱厚炜的事逼宫,下次呢?保不齐他们还会借着什么事逼宫。 一让再让,要让到什么时候?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支持大哥!” “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这些人就是寻常被你宠坏了,总觉得你好拿捏,要换做太祖爷和太宗爷,你看他们谁敢?” 一个剥皮实草,一个诛十族,最后他们在历史上名声依旧很好。 何必怕那么多? 弘治皇帝本还想辩驳一下,但转念一想,便道:“好!” “怀恩,你去召东厂梁敏,让他去处理。” “将带头翰林院伦文叙着实打一顿,然后丢他回翰林!” 这种事,只能让梁敏去处理,如果李广还活着,李广恐怕做不出来这种事,因为李广不会轻易得罪文官。 梁敏作为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虽然在太监群体位高权重,但政治智商却不高,这也是弘治皇帝一直没提拔他更进一步的原因所在。 但这个时候,却恰好是用梁敏的最佳时机。 怀恩拱手道:“老奴遵旨!” 等怀恩找到梁敏告知其弘治皇帝意思后,梁敏立刻带着东厂太监直奔乾清宫外。 他并没有当即就打这群文官,而是先耐心劝谏道:“诸位,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慢慢商量,何必如此极端?” “臣等祈求觐见皇上,请公公代为通禀。” “皇爷休息了,速速回去,勿要在乾清宫外喧哗痛哭乱了规矩。” 伦文叙高亢的道:“微臣等是皇上臣僚,更是大明朝的臣子,江山社稷不容任何马虎,任何危害都当防微杜渐,请公公……” “咱家让你回去!” “你是今年新科状元,就是这么报答皇恩的?” 伦文叙倔强的开口道:“臣等祈求觐见皇上!” 梁敏该说的也都说了,再也不客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早就想打这群人了,于是立刻道:“将此獠按住!着实打一顿!” 数名东厂太监飞扑到伦文叙面前,当众将他按住,直接扒了他的裤子,羞辱的味道极其浓烈! 。m. 第180章 罢黜 以伦文叙为首的庶吉士在乾清宫外,被东厂太监卸下了官袍,精通打板子的东厂太监狠狠朝这群官吏屁股上打去。 明朝负责执刑的太监都有高超的手段,他们的手艺都是经过锤炼,每日都会用一张白纸放在凳子上,什么时候白纸不烂而凳子烂,才能负责执行。 今天这群太监虽然手上狠厉,但多少还是给这群官吏留着一条命的,顶多就是屁股开花,若是屁股完好无损,那这群官吏恐怕也就没命了。 弘治皇帝还不能要了他们的命,但这群官吏十天半个月是肯定没办法正常行走了。 乾清宫外痛哭声、惨烈的叫声一浪接着一浪。 “请皇上从谏如流!” “皇上勿要一意孤行。” “吾等忠心天地可鉴!” 砰砰砰! “啊!!!啊!” “皇上,请立刻……啊!迷途知返!勿要一错再错!” 叫声越来越惨烈,不多时便有几名文官晕厥了过去。其余人并未因为同僚晕厥而停止劝谏,高昂的劝谏声依旧此起彼伏! 这些人大部分都出自翰林院,能入翰林院的都是国家未来重点培养的苗子,每一个人都举足轻重。 但在梁敏面前,这群人不过只是一群蝼蚁罢了! 管你国家栋梁还是阿谀奉承之臣,梁敏一视同仁,东厂太监的板子不断在三十多名官吏身上不断招呼。 “拖下去!” 有人晕厥后,梁敏就命太监给他拖下去,送回自己的府邸,然后继续打其他官吏。 仅仅不过半个时辰,三十多名官吏全部被打到晕厥,但依旧没有人退缩,不由让梁敏心中陡然一震。 这群文官真的很可怕,他们似乎根本不惧怕死亡。板子打在他们身上,虽然他们吃痛惨叫,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到扭曲的表情。 这不免让梁敏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乾清宫外的三十多名官吏被清理干净,再也没有任何叫声,梁敏迅速回乾清宫复命。 两个小家伙坐在弘治皇帝身旁,无声的给自家老爹加油打气。 外面惨烈的叫声,让朱厚照和朱厚炜都不由心悸万分,就连朱厚炜都惊讶于这群文官的毅力,他们居然浑然不怕! “老奴参见皇爷。” 梁敏踏着脚步进入乾清宫大殿,躬身行礼,弘治皇帝挥挥手道:“起来吧,说说外面情况。” 梁敏忙不迭道:“皇爷,老奴先是劝谏诸司官吏,然其不听,老奴便使东厂打板子,都捏着力度,仅会让其半月不得下床,并未下死手。”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将这群官吏给打死,毕竟都是国家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材,可比张璁那群阿谀奉承偷奸耍滑的臣子要能用很多。 虽然弘治皇帝不喜这群人的态度,但却从来不会质疑他们执政的能力。 梁敏继续道:“皇爷,这群人并无一人退缩,甚至,甚至于……老奴下手越重,他们越兴奋。” 弘治皇帝捂着额头,挥手道:“朕知晓了,你下去吧。” “老奴告退。”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这名忠心的东厂提督,开口道:“此事了了,你辞去东厂提督的位置吧。” 到底是个仁慈善良的皇帝,对忠心于自己的太监,他并没有要设计他的意思。 梁敏惶恐,噗通跪地,赶忙道:“皇爷,老奴愚笨,可是哪儿做的不好呀?” 朱厚炜白了这个家伙一眼,心道难怪父皇没有给你提拔到司礼监掌印,你这完全能力不够啊,连父皇在保护你都不知晓。 你现在同时得罪了这么多文官,事了后,他们不可能找弘治皇帝清算,但你这个东厂提督,他们能饶得了你啊? 父皇给你暗示,降你的官不是因为对你不满,恰恰是因为你做的很好,父皇不忍心你面对文官们的弹劾,所以才会这么说,不然父皇会多此一举和你废话啊? 弘治皇帝气笑了,挥手道:“下去吧,朕没有对你不满,你做的都很好。” “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也许就能用了。” 梁敏还是有些不解,只能恭敬的离开乾清宫大殿。 等梁敏走后,朱厚照便急忙问弘治皇帝道:“父皇,这群人莫不是疯子?” “他们居然不怕?都快被打死了,他们居然还如此兴奋?” 弘治皇帝笑了笑,看着自家的皇太子,耐心的解释道:“儿呀,他们要名声。” “打死了他们,成全了他们的名声,日后历史留名,多少人向往?” “朕做了恶人,成全了他们青史留名的名号,于他们后代来说都是天大的好处,未来朝官清流,谁能不护一护他们的后代子嗣?” 这种利弊很好权衡,但不能一概而论,或许有些人是真的忠心爱国,真的在为弘治皇帝着想,为大明未来防微杜渐。 但不乏会有一部分文官是想利用此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其中人性的复杂,利益的权衡,都不能一言以蔽之。 朱厚照若有所思,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如果这些事交给他来处理,他肯定会不知所措。 历史上也确实如此,因为刘瑾的事,朱厚照面对和弘治皇帝一样的困境,现在弘治皇帝在手把手教自己儿子该如何和这群文官对峙。 “阿耶,打了他们治标不治本啊,恐怕还会有人继续前来,而且声势会更加浩大。” “该怎么办哇?”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又对朱厚照道:“你和你弟弟多学着点,听听你弟弟怎么看这事儿的,未雨绸缪,要多想想以后,不要顾着眼前,知道吗?” “哎!” “朕把你弟弟留在京师,也是怕朕哪天不在了,你一个人难以顶得住这么大的压力。” “你不如你弟……有些方面不如你弟。” 朱厚照:“……没事,父皇你直说就是,我承认,不如就是不如。” 朱厚炜无语的道:“大哥你不要妄自菲薄。” 朱厚照挑眉对朱厚炜挤眉弄眼,没心没肺,反而显得很开心。 如果要说他不如别人,那他或许要嘴硬一下,但不如自家小老弟,他也没觉得没面子什么的,因为这在他看来是事实。 。m. 第181章 老父亲的教诲 弘治皇帝很欣慰,欣慰之处不是因为朱厚照的自知之明。 自家两个孩子都很好,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家孩子和睦相处的。 大儿子虽然成日调皮捣蛋,但又不是那种只会调皮捣蛋的小孩,实际大儿子也会聪慧,只是很多时候懒得表现出来,成日玩世不恭。 小儿子有点闷坏闷坏的,最难对付的便是这个小儿子,学习了很多学问,很多政治事一点就通,这份天赋弘治皇帝都自愧不如。 他天资平平,平日政务繁忙,很少会有时间照顾到两个儿子,但幸运的是,自家两个儿子都没长歪,一个比一个优秀,这怎能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欣慰呢。 “厚照,厚炜。” 弘治皇帝将两个儿子拉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的道:“爹真不知道这次做的是对是错。” “但无论如何,爹都想告诉你们,未来的事爹没办法决定,但当下的事,你们的阿耶可以为你们做主。” “阿耶希望你们,日后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兄弟反目,爹在历史上看过太多这种惨痛的教训,为了争夺皇位,亲兄弟最后相互厮杀。” “你们是一母同胞,都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虽然生在皇家,但爹能给你们的只有这么多。” “如果是寻常小农家,爹可以给你们平分财产,但咱们毕竟是老朱家,是天家,国家只有一个,没办法平分给你们。” “爹真的很爱你们,可爹总要有取舍,这个皇位从法礼上来说,只能是厚照继承。” “厚炜你性子聪慧,长大后爹不知你会不会心境发生变化,会不会如现在文官们说的那样。” “但爹没有后悔这次的选择,爹也希望你不要让爹失望,好好帮着你大哥将咱们老朱家的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话还没说完,朱厚照便挥挥手道:“父皇怎么像说遗言一样,快莫说了。” 本来温馨的一幕,因为朱厚照这句话,弄得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大哥真的……聊天终结者。 没有人比大哥更懂如何聊天。 弘治皇帝刚才还一脸深情,脸色立刻拉下来,怒道:“你就盼着朕死吧!你好继承朕的江山是不是?!” 朱厚照脖颈缩了缩。 朱厚炜给弘治皇帝捋了捋胸口,安慰道:“父皇莫气了。” 他白了一眼朱厚照道:“大哥你尽瞎说,父皇长命百岁呢!” 朱厚照吐了吐舌头,哈哈一笑:“我这是打个比喻,这不是安慰父皇不要操心吗?你看父皇天天操心的,给我们操心,给舅舅他们操心,给老太后操心,给百官操心,给万民操心。” “干啥啊都,好像没有父皇的操心,大家都要死了一样。” “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干啥忧虑那么多呢?” 朱厚炜居然觉得大哥说的话很有道理。 弘治皇帝也若有所思,不知想些什么,脸色有些异样。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说这个,继续说当下事。” “伦文叙这群人虽然被打,但事情不能这样草草收场。” “这群人得继续惩罚,伦文叙要下放到地方,得给他严厉的惩罚,仅仅只是打他们这没有什么用。” 朱厚炜深以为然的点头,问弘治皇帝道:“阿耶,你要下圣旨吗?”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这圣旨不能朕来下,如果张璁和陈玉聪明,应当用不了多久就会弹劾伦文叙等人,那时朕在准许他们的意见。” 朱厚炜明白了,做皇帝的,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抽身事外,这片战场虽然是皇帝和文官集团的斗争,但皇帝不能冲锋陷阵。 退一万步说,日后就算失败了,那责任也是下属臣僚背锅,给他们提拔到如此高位,目的是什么?总不能真看中他们的治国能力了吧?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和作用,如果这都不能替弘治皇帝分忧,那给他们提拔上来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有那么神么?整的父皇和算命的一样。”朱厚照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外面便有司礼监太监走来,恭敬的呈送奏本,对弘治皇帝道:“皇爷,礼部主事,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上奏弹劾伦文叙等人冲撞宫门,大不敬之罪,祈求皇上立刻流放伦文叙,刻不容缓!” 朱厚照倒吸凉气,瞪大眼睛看着弘治皇帝。 天呐!父皇太厉害了,这都能算出来? 弘治皇帝侧目看了一眼朱厚照,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小子,还得学啊! 很快弘治皇帝收敛神色,淡漠的道:“准!” “迁翰林庶吉士伦文叙为贵州布政司主事,立刻启程!” “凡今日乾清宫跪伏请命之悖臣,依律全部下放地方,着内阁、吏部立刻下旨。” “遵旨!” 等司礼监太监离去后,朱厚炜若有所思的对弘治皇帝道:“阿耶,内阁和吏部会附和你下旨吗?” 弘治皇帝眯着眼,摇摇头道:“不会。” “正因为他们不会,朕才要通知他们。” 朱厚炜惊愕的道:“阿耶要调整内阁吏部班子?” 弘治皇帝感慨道:“你小子,简直就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啊你。” “嗯,这场斗争就是内阁、吏部、礼部和都察院发起的。” “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朕已经调离他离开中枢,礼部尚书已经被卸任,接下来该是内阁和吏部了!” 朱厚炜不禁倒吸凉气,父皇这次是真要动真格的了。 以刘健、谢迁和李东阳为首的内阁班子,陪伴弘治皇帝度过了十二年,十二个年头来,君臣配合默契,将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这次弘治皇帝却选择放弃他们,另外择一个班子进入内阁。 若是接替内阁的班子能力不行,那国家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能知道。 这太冒险了! “迟早要做的。”弘治皇帝道,“这套班子朕已经无法控制了,现在他们胆大包天的明面抗衡朕,若是朕退缩,以后朕这个天子还如何御下?” “是时候换一换了。” 。m. 第182章 两面性 “刘健和谢迁、屠滽、倪岳等人,能力固然是出众的。” “这次谁也没有错,立场不同。不能说朕罢黜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不行,也不能说他们反对朕就一棍子打死。” “他们的想法朕都能理解,有人是真心实意的想为国家未来考虑,有人是想控制朕!” “可朕已经退了十二年了啊,一退再退。朕以国士相待,朕对他们推心置腹,可换来的却是步步紧逼。” “既然朕的真心不能换他们的真心,那便罢了。” 看得出来,弘治皇帝在作出这个决定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事情如弘治皇帝料想的一样,第二天内阁便驳回了弘治皇帝的圣旨,吏部也没签发伦文叙等人的流放圣旨。 不仅如此,今日接近一百人,直接在奉天殿外痛哭劝谏。 东厂已经不准许这群人进入乾清宫,伦文叙等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前车之鉴,没有人惧怕皇帝的权威,选择继续在午门外用更大规模的叩阙请命方式来反击弘治皇帝。 秋八月十四日。 这是中秋前的最后一场朝会,今日朝会注定将会引起更大的风浪! 奉天殿上,文臣班列足足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全部告假休息。 弘治皇帝对此视而不见,面无表情淡漠的坐在奉天殿龙位上,俯瞰群臣。 朝会甫一开始,以张璁、陈玉为首的人便纷纷出列,义正言辞的请求弘治皇帝立刻治罪伦文叙等人的不臣之心! 如此这么多人在午门外跪伏,陷天子于不义中,令天下人妄论天子,岂有人臣之礼法? 陈玉更弹劾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纵容这群人如此逼宫天子,而不予处罚,当有共犯之罪,祈求皇上一并处理。 吏部尚书屠滽缓缓地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微臣老矣,此前微臣告病请乡,此时病情加重,请皇上准许!” 内阁首辅刘健,次辅谢迁也纷纷出列,拱手道:“皇上,臣等祈求告老还乡!” 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用的手段了,以此期望弘治皇帝回心转意。 弘治皇帝早就料到今日之局面,早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 他不悲不喜的看着这群臣僚,这些陪伴他走过十二个日日夜夜的臣僚,双拳微微在袖笼内紧握,许久后才沉声道:“既诸位去意已决,朕便不再挽留。朕准了。” 站在班列内一动不动的内阁次辅李东阳听到这话,陡然睁开了微眯的眸子,呆呆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刘健几人面色惨白,最终无奈叹口气,拱手道:“臣等告退,祈求大明江山风调雨顺,伏愿皇上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点头道:“送阁老出宫。” 虽早就设想过这种结局,但还是没想过皇上会如此决绝。 午门外的广场上,刘健、谢迁、屠滽三人缓缓前行,黑压压的天空下,三人回望紫禁城。 他们十二年来励精图治,日夜不歇,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日后大明的一切将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大明,安好! 奉天殿上,百官噤若寒蝉。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内阁,内阁不可一日无首辅。” “擢升李东阳为内阁首辅。” “迁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焦芳入阁,同调兵部尚书马文升为吏部尚书。” “迁户部左侍郎刘大夏为兵部尚书。” “户部左侍郎位高权重,当廷议决定人选。” 一条条调任命令,有条不紊的从弘治皇帝口中说出,这一刻,李东阳全部都明白了。 弘治皇帝早就做好了准备,以最快的方式在内阁、吏部高官离职而去后,做好了备用人选。 换言之,今日即便刘健等人不请命请辞,弘治皇帝恐怕都会要做这样的人事命令调整。 在这场斗争中,弘治皇帝从来都不是在被动接招,他早就想好了一切对策,就等着刘阁老等人出招。 也就是说,关于朱厚炜封王就藩的问题,实际在今日之后,就已经被定下了,留在朝中的人不会再反对弘治皇帝,反对他的已经全部被清理出了中枢队伍。 那么以伦文叙为首的官吏,他内阁首辅李东阳势必要附和弘治皇帝签发贬职流放奏疏,将这群人全部下放地方。 这条人事贬职的迁调命令一旦下放,李东阳将会遭到更多的谩骂声。 当初刘健让他忍辱负重留在内阁,李东阳就已经做好了抉择。走的人或许会落得一个好名声,可留下的人无疑将会更加痛苦。 可作为人臣,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不去考虑,他有责任守护这个国家,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立志报答皇恩,报答国家。 奉天殿朝会在秋雨中落幕,明日中秋,百官休沐。 在朝会散去之后,吏部那边的调令便发了下来,正在家中养病的伦文叙等新科进士就这么悄然的被赶出北平。 第一批乾清宫跪伏请命的三十多个人,几乎全部被流放到地方,一个没有留下。 第二批于午门外跪伏请命的一百多个人,在得知内阁首辅、次辅和吏部尚书请辞后,他们便自动的离开了午门,都不需要东厂的人去驱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如果说第一批官吏还带着些许真诚,那么第二批官吏完全就是为了博取名声的伪君子之流。 他们所求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好名声,为了能融入上层官吏圈子,一旦嗅到危险将至,他们再也不会傻到继续呆呆的跪在午门外请命,尤其得知弘治皇帝一口气贬了三十多名官吏,更让他们知道这场投资与回报是极其不对等的,那么谁还会傻乎乎的在午门外跪着博个好名声呢? 数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科考成为大明的一员官吏,为此丢了官位,谁都能权衡其中利弊。 于是这群人走个过场后,自觉的离开了午门,各自回到自己衙署,默契的都当做今天无事发生,活脱脱跳梁之小丑。 。m. 第183章 迷途知返 中秋无月。 天空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弘治皇帝背着手站在东华门上,回望乾清宫,一片肃穆庄严。 诸司衙署已停下办公,雾霭蒙蒙的清晨,薄雾中的紫禁城显得分外妖娆。 怀恩默默站在弘治皇帝身旁,给他撑着雨伞,只是弘治皇帝却不知想些什么,望着城外繁华江山许久许久。 这场斗争中他成功了,可也失败了。 朝廷中那么多干吏全部被他调离中枢,余下的人良莠不齐,多都是尸位素餐之辈。 成化末年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似乎又要在弘治朝重演。 沉思许久,弘治皇帝忽然淡淡的开口,道:“去将李东阳给召来。” 怀恩愣了一下,今天中秋,内阁已经不办公了。 弘治皇帝沉声道:“去他府邸召他!” “喏。” 怀恩将雨伞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第一次伺候弘治皇帝,神色显得格外紧张。 没多时,李东阳便在蒙蒙细雨中抵达东华门城楼,恭敬的弯腰,对站在城池前的弘治皇帝行礼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没有回头看李东阳,只是问道:“刘阁老等人离京了吗?” 李东阳不知弘治皇帝此话何意,只是如实回答道:“昨晚就已离开京师。”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他们是一刻都不愿在京师多待?也是,为国操劳这么久,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自然想着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你初为内阁首辅,国家大事皆要依赖于你,李公当好好替朕治国。” 皇上这是后悔了吗? 李东阳不明所以,拱手道:“微臣自当肝脑涂地。” 弘治皇帝又问道:“伦文叙等翰林离京了吗?” 李东阳道:“回皇上,才离京没多久,今早才出发的。” 弘治皇帝悲叹道:“三十多人有一半都是翰林院,又一半庶吉士,都是国家未来的重点培养人才,不知多少人能执掌六部,入主内阁。” 李东阳愣了一下,赶忙道:“皇上,伦文叙等人也无大错,罪不当流放,臣祈求皇上收回成命,重拿轻放,以轻罪处理。” 弘治皇帝终于回过头,他盯着李东阳,问道:“阁老,朕金口已开,此时若改变处罚态度,岂非对天下人说明朕错了?” 李东阳摇头道:“皇上无错。” 弘治皇帝又问道:“洪御史在潮河川营缮的如何?” 李东阳脑子快速思考,弘治皇帝话语转变的太快,他实在有些难以琢磨天子究竟意欲何为,只能边想边道:“洪御史才抵达潮河川没多久,工事尚没开启。” “哦,他是御史,又为风宪,国事要多多关心,勿要只顾埋头修边。” 李东阳拱手:“臣会转达于宣之。”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朕召你来也没什么旁的事。” “微臣告退。” 望着李东阳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微微叹口气,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最近总感觉头疼胸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朝事折磨的他疲惫不堪,他早就生出退意。 只是怎么才能让自家儿子合理的接替自己执政,他一直都在思考,今天召李东阳来就是因为此。 只是这个代价或许有些残酷。 …… 李东阳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弘治皇帝今天的用意,皇上先问了刘阁老等人的情况,如果皇上不想刘阁老下台,就不会准许刘阁老等人的致仕。 刘阁老只是皇上投石问路的引子,那么皇上真正的用意应该在伦文叙这群翰林院官身上。 皇上特地提到伦文叙等翰林都是国家未来重点的培养人才,昨日脑子一热,将这群人全部流放偏区,应当是后悔了。 因此他才会特地提到了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又言说洪钟身为风宪官,应当多提一提朝事。 他是皇帝,说出去的话当然不可能收回来,即便是错的,这个意志也要贯彻到底。 但他可以通过御史的劝谏而改变主意,这样既可以成全他从谏如流的名声,又可以改变此前贬伦文叙等翰林的错误决策。 李东阳几乎瞬间便想明白了弘治皇帝今日召见自己的用意,于是回到府邸后,以最快速度给还在潮河川修边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写了一封信,将今日分析全部告知洪钟。 趁着伦文叙这群翰林官还没走远,只要洪钟那边上书的足够快,便能在中秋后将伦文叙这群翰林官全部召回朝廷。 …… 弘治十二年的中秋晚上,万家灯火在雨幕中亮起,弘治皇帝先带家眷去了一趟仁寿宫,和太皇太后周氏一同吃了团圆饭。 因为今年中秋有雨的缘故,朱厚照和朱厚炜也就没有点花灯,才经过一场斗争的紫禁城显得死气沉沉。 等中秋过完后,小朝会上,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便将右都御史洪钟的奏疏呈上。 洪钟奏疏上言明翰林乃国家未来人才备用,初入官场难免犯错,请皇上宽宏大量,给予诸翰林官改过自新机会,召回他们重回翰林院,戴罪立功。 弘治皇帝看着小朝会上的诸高官,问道:“诸位认为洪御史此言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李东阳开口道:“自古明君从谏如流而国兴盛也。” “臣斗胆,恳请皇上依洪御史言,收回成命!” 有了内阁首辅的带头,众人才纷纷抱拳开口。 不过内阁次辅焦芳却持不同意见,反驳道:“此等人臣冲撞皇上,罪无可恕!” 弘治皇帝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焦芳,他对焦芳很满意,如果内阁六部都是一个声音,他反而不满意。 不过这次他没听焦芳的,自动忽略了焦芳的意思,道:“既然诸卿都以为如此,那便依洪御史所言,召回诸翰林官,让他们戴罪立功。” “诸位也当以此为鉴。” 众人面色一喜,这是弘治皇帝的妥协让步,对他们的服软,众人怎能不窃喜。 看来皇上也看出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这么多翰林离京被贬,对国家未来的冲击实在太严重了。 所幸皇上迷途知返! 。m. 第184章 可能让你执政吧 春和宫。 朱厚炜已经从大哥那知晓了外廷的政事。 只是他想不通父皇究竟在做什么。 父皇此前教导过他们,天子一言九鼎,即便决策错误,也要贯彻到底,因为天子从来不会错。 可现在他竟一反常态。 伦文叙这群人被贬,绝不会是弘治皇帝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不过十几名翰林而已,流放便流放了。 为什么现在父皇却又要召他们回来呢? 朱厚炜实在想不通弘治皇帝的用意,但要说父皇没有目的又绝对不可能。 而且这场和文官集团的斗争中,父皇明明胜利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给我改封昌平王? 除非这件事在父皇看来,还没有结束! 可是那么高官和年轻的官僚全部被贬,各司已经严重缺乏人才,父皇做的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大明朝真就没有治国之人了。 朱厚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静观其变,看看父皇究竟在谋划什么。 …… 弘治十二年八月二十日,才离开京师没多久的伦文叙等翰林官全部被召回京师,官复原职。 李东阳的名声虽然在前段时间于文官群体中有些不太好,很多人谴责他,但毕竟李东阳有底蕴,作为茶陵诗派的代表人,李东阳有很多簇拥者,又加上这次的事,让李东阳名声逐渐转好起来。 洪钟更是因为一封奏书,在文官群体中名望抵达高峰。 只是李东阳一直奇怪一件事,弘治皇帝做了这么多,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蔚王就藩昌平。 为什么现在还没下旨? 明明他已经胜利了,还在等什么?一股不安的预感总是在李东阳心头萦绕。 帝心难测啊! 八月二十三日,翰林院修撰伦文叙入乾清宫觐见皇上,继续祈求弘治皇帝放弃封蔚王于昌平。 弘治皇帝并未理会。 二十四日,二十五日,又三名翰林院庶吉士入乾清宫觐见弘治皇帝,依旧没有取得成效。 李东阳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此前弘治皇帝是不准许这群翰林入乾清宫的,为什么现在又准许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弘治皇帝这是对文官的妥协让步,但李东阳始终不那么认为。 明明弘治皇帝在流放伦文叙等人后,可以直接封朱厚炜为昌平王,这么好的时机他没下旨,那他在等待什么? 八月二十六日晚,翰林院庶吉士赵时默正在和同僚商议明日入宫请柬之事。 赵时默是弘治九年的进士,此前就随伦文叙等人一同于午门外跪伏逼宫,在这次事件中,作为主要发起者之一,赵时默如今重返翰林,名望瞬间高涨。 然而弘治皇帝虽然将他们召回,但依旧没放弃封朱厚炜为昌平王的想法,这不免让赵时默很是气愤。 又加上这两日翰林们纷纷劝谏,弘治皇帝却依旧不听,于是赵时默准备了充足的奏疏和历代书籍,打算明日入宫给弘治皇帝讲经筵的时候,好好劝谏弘治皇帝。 等翰林院所有人下旨后,赵时默将明日经筵书本整齐放在书桌上,然后从容离开翰林院。 东厂几名番子此时小心翼翼进了翰林院,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翰林院值庐,找到赵时默的书籍,将书籍中间掏空,然后将一柄不大的匕首放入其中,然后小心离开翰林院。 …… 乾清宫,梁敏急促走来,找到弘治皇帝,开口道:“皇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用的人都是忠心的番子。” 弘治皇帝点点头:“好。” “下去吧。” 梁敏拱手道:“老奴告退。”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这才召怀恩过来,带着怀恩直奔后宫。 朱厚照和朱厚炜正在坤宁宫跟着张皇后吃晚饭,见到弘治皇帝到来,纷纷招呼他落座。 弘治皇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味同嚼蜡的吃了晚膳后,弘治皇帝才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跟朕出去散散步。” 秋日的傍晚,天气有些微凉,弘治皇帝披上了玄色披风,带着两个小家伙漫步在御花园。 晚风吹拂,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厚照,你和杨先生学的如何了?” 朱厚照浑不在意的道:“就那样吧。” 论语和尚书还没读完呢。 你要问我射术和骑马学的怎么样,我倒是可以好好和你捞一捞。 弘治皇帝无奈叹口气:“与日来的处理国事,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长大了,该帮着朕分担分担了。” 朱厚照道:“好哇!父皇要让位给我了吗?”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是啊,朕的太子真聪明,朕要让位给你,让你提早学一学怎么治国。” 朱厚照权以为弘治皇帝在说笑,“父皇别说笑了,我还小呢。” “你不小了。”弘治皇帝微笑道,“不过没关系,父皇还能教你呢。” “啥意思?”朱厚照挠挠头。 朱厚炜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心中忽然有了一种猜测。 这次事件波及了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在给大哥铺路吗? 可父皇现在还年轻,怎可能忽然就退位,除非……他让大哥监国……但这也不切实际,父皇又没有生病。 这么想着,朱厚炜突然愣了一下,急忙问道:“阿耶,你身子没事吧?” 弘治皇帝顿了顿脚步,呆怔的看着朱厚炜,无奈的道:“没事。” 这小子,朕都还没说要做什么呢,他就听两句话,就能立刻想到朕身子出问题这个层面上。 可惜他想错了。 朕没病,但朕累了。 “真没事啊?” 弘治皇帝认真的道:“真没事,不信一会儿让王务来瞧瞧,你总该放心了吧?” 听着弘治皇帝这么说,朱厚炜才长舒一口气:“那就让王太医来瞧瞧。” 弘治皇帝:“……” 你这小家伙,怎么就如此固执,连朕都不相信呢?! “好啦好啦,明日再说吧,朕走了。” 望着弘治皇帝离去的背影,朱厚照不解的挠挠头,狐疑的问朱厚炜道:“弟,父皇这啥意思?” “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何用意?” 朱厚炜看着朱厚照,开玩笑的道:“可能要让大哥执政吧。” 。m. 第185章 宫闱之变 八月二十七日,今日一早,赵时默便早早来到翰林院。 今日他作为经筵官主讲官,需要去暖阁给皇帝讲注经筵礼法学问,昨晚已经准备好今日要讲的书籍。 他拿上了书籍,也没感觉有什么异常,抱着厚厚一沓书籍朝暖阁而去。 负责今日经筵的还有大学士李东阳和焦芳。 等所有人到齐,弘治皇帝才姗姗来迟,今日的经筵也正式开始。 先是李东阳讲解太祖、太宗时期的实录,然后便是焦芳讲解历朝历代历史史料,诸如贞观政要等等。 最后才轮到资历最浅的翰林院官赵时默。 当赵时默将书籍打开后,先是讲解了礼记,只是翻着翻着,赵时默忽然一愣,然后双目陡然瞪大,下意识的将夹在书籍内的匕首给握了起来。 当看到这一幕后,谢迁和焦芳顿时惊呼大喝:“赵时默!汝要作甚?” “护驾!快来护驾!” 惊呼声惊动了外面的太监,太监们立刻蜂拥而至,将弘治皇帝包围在中间,然后指着赵时默道:“大胆贼子,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赵时默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根本没听到这群人在说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我的书籍里面为什么会有匕首,谁在陷害我? “皇上,臣……” 赵时默起身,想要解释什么,却浑然未察觉手中还握着匕首。 此一时,太监们更是高呼道:“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李东阳脸色已经血红一片,拦在弘治皇帝身前,和焦芳组成人墙,指着赵时默大喝道:“还不放下武器!” 来不及了。 梁敏此时已经带着东厂的番子围攻过来,一名番子手持弓弩,朝着赵时默胸口猛地射去箭矢。 “不要!” 李东阳高呼,赵时默若是死了,今日这件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梁敏阴沉着脸,指着李东阳道:“李阁老,莫非你和此獠是同伙?” “放肆!” 李东阳这才反应过来,心跳猛地开始加速。 赵时默已经躺在血泊中,眼眸中带着不解、疑惑和不甘,然后慢慢的失去了呼吸。 他不清楚自己的书籍中为什么会有匕首,他也不知道这匕首从哪儿来的,他从没想过要刺杀皇帝啊! 弘治皇帝脸色惨白一片,愤怒的咬着牙关,冷冷的盯着赵时默,厉声道:“查!” 丢下一句话后,弘治皇帝颤抖着身躯,显然已经怒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暖阁,留下东厂收拾残局。 李东阳如丧考妣,呆立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焦芳拉了拉李东阳衣袖,李东阳才反应过来。 焦芳将眼眸中那股子不屑给隐藏的恰到好处,李阁老,瞧你那怂样,吓坏了吧? 也是,当时刘健和谢迁勇往直前的冲锋,就你一个人躲在后面摘取胜利的果实,本就是胆小无能之辈,遇到这种场景又怎可能不被吓坏? 李东阳看了一眼焦芳,道:“回去吧。” “哦。” 在回内阁的路上,李东阳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好看,此前他就一直觉得弘治皇帝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反常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更加反常。 赵时默究竟怎么将匕首带进来的?为什么守卫没有好好搜查他的书籍? 最让李东阳难以理解的便是,赵时默为什么要刺杀皇帝啊? 这说不通,从什么角度来说都说不通,又加上事发时赵时默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这足以表明就连赵时默看到匕首的时候都是懵晕的状态。 李东阳方才开口阻止东厂射杀赵时默,就是为了将他交给刑部,好好审一审赵时默,但东厂没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死无对证,想要替赵时默翻案也没有可能,毕竟事发的过程是李东阳和焦芳一起看到的,这件事没有人能反驳。 洪钟…… 李东阳浑身一颤,忽然想到了右都御史洪钟,伦文叙这群人是洪钟给推荐回来的,现在赵时默刺杀天子,这件事未必不会牵扯到洪钟身上! 皇上要对付洪钟?! 今日的刺杀,是皇上一手操持的?就是为了对付洪钟? 李东阳心乱如麻。 …… 东宫。 当朱厚照得知外廷有人刺杀弘治皇帝,立刻来到春和宫,高声对朱厚炜道:“弟,快随我去乾清宫。” 朱厚炜狐疑的问道:“大哥,怎么啦?” 朱厚照气愤的道:“有人刺杀父皇!” 听到这个消息,朱厚炜忍不住惊愕的看着朱厚照……刺杀父皇,多少听起来有些儿戏。 紫禁城内这么多防卫力量,父皇又没有出宫,谁有这个本事能去乾清宫刺杀天子? “父皇没事吧?” 朱厚照道:“没事,贼子已经被东厂当场射杀了,快别问那么多了,咱们去看看父皇,他一定被吓坏了。” 真要自己父亲出事了,朱厚照比谁都要关心,虽然成日和弘治皇帝皮实不着调,但没有人比朱厚照更爱他的皇帝老爹。 朱厚炜点头道:“好!那咱们快去乾清宫看看。” 没多时,兄弟俩便抵达乾清宫,朱厚照刚才一路小跑,脸色红彤彤的,急促的跑到弘治皇帝身边安慰道:“父皇,你吓坏了吧?” “那群贼子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朱厚炜也赶忙走来:“父皇你没事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索性命大,仅仅只是受到惊吓罢了,你们莫要担忧。” 朱厚炜若有所思,此前他就觉得这件风波始终没有完。 现在皇宫内发生刺杀事件,他不得不怀疑是自家老爹自导自演。 老爹还要对付别人么? 洪钟? 以伦文叙为首的这群翰林官,就是右都御史洪钟给推举回来的,现在父皇被刺杀,那肯定会牵扯到洪钟。 这是朱厚炜第一时间想到的最有可能的逻辑。 他当然不认为翰林院的人有这个能力能入乾清宫刺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对两个小家伙道:“朕乏了,今日也着实受到惊吓,要好好休息休息。” “你们也先回去吧,不要太替朕担忧了。” 。m. 第186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皇帝被刺杀,此事实在太严重,整个紫禁城都开始戒严。 负责乾清宫安全的士卒自千户以上诛杀三人。 赵时默剥夺进士身份,其家眷全部流放广西。 李东阳祈求刑部复查此事,弘治皇帝准许,可现在人已经死了,即便刑部假手进来查,恐怕也难查出什么原因。 礼部主事张璁立刻上奏弹劾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言洪钟有举荐连带之罪,当治其罪。 在张璁上奏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也紧随其后上奏,弹劾右都御史洪钟。 弘治皇帝当即下令,贬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为贵州布政司右参政。 内阁。 李东阳已经沉浸在震撼之中,和他料想的一样,皇上是要对付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 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一个翰林院庶吉士,三名乾清宫高级武官,就这么被杀,仅仅只是换来贬洪钟去贵州? 何必非要如此? 还是说皇上也顺带想给翰林院那群人一个警示? 李东阳神色很是复杂,可事已至此,此事恐怕要盖棺定论,尽管刑部已经假手进来开始审查,但最后肯定会无疾而终。 现在弘治皇帝赢了,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彻底的赢了。 一封圣旨从中宫发出来,这是关于封朱厚炜就藩地为昌平的圣旨,圣旨发出来后,无论是内阁六部还是翰林院,都没有人在持反对意见,也没有人在继续上书反驳弘治皇帝。 此前李东阳就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原来到这里,才是弘治皇帝的全盘计划。 当初主谋反对给蔚王封地昌平的人,只有全部都拔出了,弘治皇帝才会彻底安心。 刘健、谢迁、倪岳、屠滽、洪钟,五名国家最高权力的官吏,一时间全部黯然离开大明的权力中枢。 整个内阁六部进行了全面的调整。 内阁班子成员是李东阳和焦芳,同时焦芳还兼礼部尚书职。 吏部从屠滽调整到了马文升。 兵部提拔了刘大厦上位。 刑部、户部、工部三堂没有调整,在反对朱厚炜这件事上,这三个衙署的官吏并没有冲锋陷阵。 翰林院死了一名庶吉士,也算是给整个翰林院一种无声的威慑,且翰林院的人才班子全部重新回到职位上,并没有动刀,维持了朝廷的稳定。 这分明就是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弘治皇帝以最厉害的手段,维持了大明朝廷现有的平静安宁,并没有给北疆胡虏一点机会。 任何朝廷的政变,都会引起外敌的注意力,他们会趁着大明朝廷内部不稳,国家运转效率低下,从而进行入侵,如此一来,无论是辎重还是粮草,中枢都未必能调得动给边境,无疑是攻打大明的最好机会。 但弘治皇帝并没有给到外敌这种机会,这不由让李东阳深深佩服弘治皇帝的手段。 如果说在这前十二年,他们都觉得弘治皇帝是任人拿捏的绵羊,但现在李东阳才幡然醒悟,此前的那个天子君王,只是想表现出这一面给你看到。 真正能御极控制朝堂十二年还能带着朝堂走向强盛的帝王,真就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真就是那么轻易能被文官控制的吗? 他不过只是为江山社稷妥协,为万民休养生息妥协,想给百姓喘息的机会。 他有着自己的底线,比如他的儿子,谁要动了他的儿子,那他他一定会露出獠牙,这个时候你才知道他并非你想的那么仁慈可欺。 几名护卫一名翰林学士,在帝王眼中,也不过只是蝼蚁,皆可利用屠杀! 李东阳在复盘这次斗争中的一切,作为内阁首辅,新一届的领导班子成员,他必须要想想日后的路该怎么走,该怎么和弘治皇帝相处。 …… 与此同时,朱厚炜也在回想着这次斗争事件的始末,直到现在这一刻,事情才算彻底结束,当初对抗弘治皇帝的五名高官,现在已辞官的辞官,被贬的被贬。 一个都没有逃掉。 那个时候弘治皇帝将洪钟调离中枢,看起来似乎是为了分化他们,实际只是为了最后处理洪钟罢了。 只是……父皇十二年来累积起来的帝王名声,恐怕要在这次事件后毁于一旦。 史料会将这次斗争记录的清楚明白,若是后世帝王要拿今日之事为鉴,那罪魁祸首一定会归于弘治皇帝。 现在恐怕那群文官已经在密谋怎么开始撰写和私传弘治皇帝的名声。 至此后,弘治皇帝恐怕再也不是那个仁义恭顺的天子,文官们会借着这件事狠狠书写弘治皇帝的错误。 不过无论如何,当下依旧还是没有人敢明面上去说弘治皇帝一句的不是。 帝王们要防的也不是当下,而是未来。 换言之,父皇正在透支他未来在青史上的名声,当他已经抵达权力巅峰、金钱、权力、美色都不缺的时候,还在乎什么? 不外乎就是个帝王名声。 谁可知当初始皇千古帝王名号,后世多少皇帝争相追逐。 谁又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对世人的诱惑究竟多大。 朱厚炜呆呆坐在春和宫内,眼眶红润,父皇对他的牺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明白的。 虽然看上去父皇似乎赢了,可他却输了未来,为了自己,他宁愿如此,从未后悔过。 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真挚无私的爱! …… 然而就当李东阳和朱厚炜两个聪明人自以为已经揣摩明白弘治皇帝的意图时。 弘治皇帝又给他们上了一课。 自弘治皇帝被翰林刺杀后,在九月初的朔望朝参他取消了,九月中的望日朝会也取消了。 连续一个月,弘治皇帝都没有在见朝臣,每每都是在暖阁内单独召见内阁六部高官,内阁六部都察院一直在祈求弘治皇帝上朝,外廷文官已经一月未尝见到皇帝真容。 但弘治皇帝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全部拒绝。 这不由让李东阳更加不安,他好像误判了弘治皇帝的意图,在诛杀赵时默这件事上,弘治皇帝的目的好像不仅仅只是针对洪钟! 。m. 第187章 藏于中宫,幕后称制 因为赵时默刺杀这件事,弘治皇帝对外臣的信任程度降低到冰点。 明面上是如此,但实际如何,外人没人知晓。 弘治皇帝不在朝会也有迹可循,一切看似都顺理成章。 弘治十二年整个九月期间,弘治皇帝没有上朝,取消经筵,一切大小事,弘治皇帝都没有再出面,一心藏在中宫不露面,除非是重要的人事调迁、兵备边防、户部钱财等大事,弘治皇帝才会召内阁六部的部院级别高官入暖阁相商。 外廷再也没有低级官吏能轻易见着弘治皇帝的真容,就连内阁六部能见皇帝的次数都越来越少。 国家大事全部交给了内阁和司礼监,虽然弘治皇帝没有露面,但司礼监就是他的代理人,一切朝政奏疏,弘治皇帝依旧会私下观览。 同时弘治皇帝又调整了三名太监进入司礼监,分别是他的近侍怀恩为司礼监掌印,御马监太监王宝为司礼监秉笔、内宫监太监陈宽为司礼监秉笔。 同时调梁敏为御马监掌印,不再任东厂提督,东厂提督交给内宫监太监王芳。 三名司礼监太监虽然能力一般,但都对弘治皇帝忠心,只是可惜,弘治皇帝一直找不到可用的人才来替他执掌司礼监。 怀恩虽然伺候他很久,但执政能力一般,不过好在怀恩能察言观色,知晓弘治皇帝的一些暗示和用意,这对弘治皇帝来说也足够了。 到弘治十二年十月,弘治皇帝便不再让杨廷和执教东宫,调杨廷和进入礼部,成为礼部左郎中。 同时他又宣布一项任命,以自己受到惊吓为由,不宜过度处理朝政,暂使皇太子朱厚照监国。 一道道任命调令全部发下去后,整个大明发生翻天地覆的改变,直到这一刻,弘治皇帝才图穷匕见。 李东阳和朱厚炜同时震惊于弘治皇帝的手段。 赵时默刺杀弘治皇帝不是为了对付洪钟,对付都察院右都御史只是他顺手的事。 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退于幕后,将朱厚照推向前台,让朱厚照直接代替他执政! 只有赵时默刺杀他,他才能表现出一副不信任文官的样子,才能不去上朝揽政,道理很简单,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人要刺杀他? 或许外面的人会认为弘治皇帝胆小甚微,可一个敢直接对内阁六部动刀的皇帝,会因为一场刺杀就再也不敢去上朝了吗? 显然不是,弘治皇帝这就是在给朱厚照铺路,直接推朱厚照上前台,将国家交给朱厚照,提前让朱厚照执政,他在幕后指导! 谁也不知道弘治皇帝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么一层心思,但现实就是如此。 朱厚照年幼,今年不过十岁,还没玩够,陡然就被推向前台,不免让他有些紧张,苦苦哀求弘治皇帝,但无济于事。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儿呀,父皇累了,要歇一歇了,你替朕掌着国家。” “不要怕,父皇又不是驾崩了,这不还在吗?有父皇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朱厚照虽然不情愿,但看到父皇每日之疲惫,还要被文官们刺杀,暂时退下来也情有可原,他是大明的皇太子更是弘治皇帝的嫡长子,理应替弘治皇帝分忧。 于是朱厚照只能含泪的答应,只是多少对即将到来的未来有些迷茫和惶恐就是了。 外面的文官铺天盖地的上奏司礼监,皇上年轻力盛,应当多视朝政,请皇上休养好后,立刻执政。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逼迫弘治皇帝,毕竟皇上有正当的理由,受到了赵时默过度的惊吓,怎能不休养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究竟多久,没有人能够知晓了。 自弘治十二年十月开始,皇太子正式开始监国执政,国家大小事务皆由司礼监提交给朱厚照,让朱厚照亲自处理。 从十月到十二月期间,弘治皇帝并没假手朱厚照处理的一切奏疏,所有事都暂时交给朱厚照,他自己则在坤宁宫修养身心。 同时也在这一年,王守仁升任兵部主事,唐寅被王越破格提拔为西北军政主簿,虽未经吏部造册,但在西北也算是有实权。 礼部右侍郎傅瀚成功调停了安南和占城的矛盾,于十一月归京,升为礼部尚书,焦芳不再兼礼部尚书,本以为要升礼部尚书的徐琼,却依旧被按在礼部左侍郎位置上,不免对焦芳心生怨恨。 程壎抵达东南后,因斩杀三名倭寇,被特地提拔东南备倭指挥副使。 这一年,徐经也从南直举家迁徙到宁波,在宁波开始下海经商,成为宁波海商。 也在这一年,昌平侯张懋因孙女伴读太康公主有功,皇帝特开恩恢复其英国公爵。 也在这一年,刘瑾进入司礼监,成为司礼监一名随堂太监,同时兼任东厂副提督。 也在这一年,张永和谷大用进入御马监,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进入内宫监,成为了一名年轻的内宫监太监。 同时监国太子朱厚照命户部拨款三十万两,令工部于昌平修建蔚王府,调拨内卫二百三十人,婢女一百六十三人,太监七十八人入蔚王府,拨地百顷成为蔚王朱厚炜封地。 大明的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唯独弘治皇帝却已经三个月没有出现在朝官面前。 朱厚照执政稚嫩,每每求教弘治皇帝,却总被弘治皇帝拒之门外,虽说弘治皇帝暂居幕后,但三个多月的所有政事全部取决朱厚照,无论是好是坏,皆都如此。 也在这一年,分宜人严嵩开始备战明年乡试。 西北发生数次战争,吐鲁番人联合鞑靼、瓦剌对哈密发起更猛烈的围攻,全被王越破解,同时唐寅也跟着王越在战场上历练出了武技和军事决策能力。 又是这一年年底,安南发起政变,安南大将军李政诛杀安南国王黎晖,企图篡位,后被平定,安南王子十一岁黎洵登基成为安南新的国王。 西南土司屡攻贵州、广西、云南等地,屡教不改,巡抚贵州御史钱钺率五万大军征讨米鲁土司部,明军大败,钱钺降职归京,贬为太仆寺少卿。 益王、寿王等各地藩王侵占民田,都察院屡次弹劾。 边塞开中崩坏,盐引难取。 东南有倭寇于海上掠夺商船。 辽东女真人再次发动了骚乱,并未形成战争。 朝鲜燕山君生母被诛,一场祸乱正在悄然酝酿。 琉球、真腊等国,派使来京朝贡。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长江水岸,烟雨蒙蒙,天成青色,雾蔼连天,钓叟老头呷一口酒,唱着哩歌。 “……便有那弘治帝,八年来未早朝哩……” 弘治十九年末,新年的烟花洒落北平京师。 大相国寺的钟声敲尽八年事! 弘治二十年,新年,新气象! 第一卷,终。 。m. 第1章 监修国史 昌平府距离京治顺天府不过二十余里路。 王府占地不算太大,不过三百多亩,共六进一百多处房间,一条贯穿南北的内河蜿蜒在王府内,沿河所建亭榭十三处。 年关后才下了一场雪,大雪覆盖亭谢,让整个王府银装素裹美轮美奂。 风雪亭内,少年身披白色绒怶子,身旁站着两名伺候的小婢女和三名贴身伺候的小太监。 少年唇红齿白,看上去很是秀气,气质稳重端庄,长相极为俊俏。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朱厚炜的外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时候胖乎乎的甚是可爱,谁又能知晓十五岁的朱厚炜会蜕变成如此。 不过想来也可知,大哥朱厚照小时候就很英伟俊俏,张皇后那么漂亮,弘治皇帝也英俊,生出来的龙子长大后又能差到哪儿去? 论周历,朱厚炜才不过过了十三岁生日两个月,但虚两岁,论虚岁已是十五的大小伙。 身高中规中矩,恰好过了五尺半,不过朱厚炜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身高都不算矮,未来朱厚炜也不会太矮。 风雪亭的石桌上放了两壶茶,前天除夕、昨天初一,朱厚炜都在紫禁城内陪着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度过,今日才得以回王府。 脚程不过二十里,抬脚功夫便能抵达紫禁城,想见大哥和父母随时随地。 前两日在宫内喝了些许酒水,今日实在不能再喝,只能喝着从福建上贡来的红茶来解乏取暖。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祖宗保佑,弘治朝已经度过二十个年头,父皇因为早早交政给朱厚照,又加上每日养身锻炼,好在度过了弘治十八年的砍,本该在弘治十八年驾崩的弘治皇帝,此时依旧生龙活虎的在后宫。 以内阁为首的文官这八年来一直劝谏弘治皇帝御乾清宫执政,但弘治皇帝依旧以受到惊吓身体不适为由,如何都不在去乾清宫。 如今乾清宫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大哥朱厚照。 弘治十二年父皇的那一次金蝉脱壳一直延续到了弘治二十年! 秀宜给小火炉内添了些许木炭,伺候朱厚炜的小婢女此时已亭亭玉立,长成了大丫头,端庄温婉,这些年跟在朱厚炜身旁不知学了多少学问,十分聪慧懂事。 她小心翼翼的对朱厚炜道:“王爷,严嵩在府外已经跪了一夜啦,再跪下去人都要冻僵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道:“他倒是执着,去召他进来见本王。” “喏!” 在弘治十九年的时候,皇太子监国事朱厚照便给自家弟弟一件差事,负责监修国史,统筹翰林院修成化实录。 弘治十八年严嵩以二甲第二的成绩成功选入翰林院,成为翰林编修。 去年在修成化实录的时候,严嵩在修西厂太监汪植史料时,极尽贬低之言,尤其将成化十六年威宁海之战的主要功绩全部修给了平虏将军总兵官朱永,当初负责提督军务的王越和监军太监汪植的军功一笔带过,还言王越和汪植在此战中拖延战机。 他本以为这样修史可以博得总裁官蔚王朱厚炜的赞赏,毕竟在大明弘治朝诋毁太监和王越就是政治正确。 可这个才入官场不过两年的菜鸟,哪能知晓官场的复杂程度,毛都没长齐呢就想飞啦? 于是朱厚炜让太医院王务去给严嵩诊断,得出严嵩有疾,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年前朱厚炜便迫使他暂辞翰林院编修职,在家修养。 这个时候严嵩才幡然醒悟,他开罪蔚王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回去反思许久才明白过来。 朱厚炜无论对王越还是对汪植,从来就没抱有贬低的心态,更不存在要抹杀他们历史功勋的私心。 六年,从弘治十二年开始,连续连年两届科考,才成功进入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 可因为朱厚炜的一句话,他就被迫在家休养,分宜数千同乡百姓都在期待着他们村落的读书种子振兴乡村。 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和地位,就这么消失,严嵩怎可能不担忧? 于是昨天才过完年,严嵩便来昌平蔚王府外跪求朱厚炜接见他,只是跪了一天,朱厚炜依旧无动于衷。 为了前途,为了分宜老家的数千同乡村民,严嵩不能失去翰林院编修的官位,他即便死,也要跪死在蔚王府外祈求朱厚炜的原谅! 严嵩小心翼翼的跟着婢女进入王府,只是身躯有些僵硬,需要太监搀扶。 即便面对蔚王府的太监,严嵩都不敢怠慢,一口一个感谢。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凉亭外见到了蔚王朱厚炜。 严嵩整理好了衣衫,恭敬的拱手弯腰行礼,道:“下官严嵩,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放下茶盏,抚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站在凉亭临湖边欣赏着湖水美景,对严嵩的行礼置若罔闻。 空气陷入宁静,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才转头盯着严嵩道:“严大人病还没好,来找本王做什么?” 严嵩忙不迭道:“殿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朱厚炜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名年轻官吏,问道:“知错?错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严嵩道:“下官不该私心抹杀王越和汪植的功勋,下官以己度人,实为大错矣。” 朱厚炜蹙眉盯着他,本以为他能明白,毕竟他是严嵩,可他太令朱厚炜失望了。 就这种智商,距离顶级政治家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甚至现在都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朱厚炜不再看严嵩,继续盯着湖面,意味深长的道:“惟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是史官,你甚至还不明白史官这两个字的分量。” “你是不是现在还以为本王欣赏王越和汪植?是不是现在让你去翰林院你要改变态度去夸赞王越和汪植的功勋?” 严嵩心中一咯噔,他是这么想的。 说实在话,宫内的监国太子他不是太惧怕,唯独眼前这个蔚王总会让严嵩不知所措不寒而栗! 他揣摩不明白朱厚炜,他不知朱厚炜的喜好,不知他的性格,不了解他的一切,那么神秘莫测,那么难以接近。 “你是修史的!回去再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去翰林院。” 。m. 第2章 弄几头豹子 大年初三,百官休沐。 朱厚炜早起,秀宜伺候他穿好衣衫,洗漱一番后,便出门。 轿子停在王府门外,八名人力负责抬轿,高规格文官的轿子才能使用八人,这种品级一般在三品以上。 古话说八抬大轿,实际也就是为了突出社会等级制度。 若是有人僭越,御史定会弹劾参奏受到处罚。 坐上轿子,朱厚炜直奔紫禁城。 红砖灰瓦的紫禁城依旧,庄严肃穆。乾清宫内的建筑鳞次栉比,微雪挂在廊檐房角,平添几分萧瑟。 司礼监秉笔太监快速奔波于乾清宫内,劈头盖脸的便对几名小太监发火教训。 “殿下要豹子,找个豹子这么难?” “让你们年前就去找,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几名小太监噤若寒蝉,虽然教训他们的太监也不到三十,但慑于其淫威,没人敢反驳,不断的跪地磕头。 刘瑾觉得不解气,又一脚踹过去,登时将几名小太监踹翻在地。 只是看到不远处过来的身穿团龙图案圆领袍的蔚王后,刘瑾顿时来了一个大变脸,带着谄媚的笑,小跑朝朱厚炜走过去,跪在地上便磕头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淡淡看了一眼刘瑾,又看着不远处被踹翻在地却不敢起身的小太监,微笑道:“刘大伴好生威风。” 大冬天的,吓的刘瑾满头大汗,直呼不敢。 “殿下……老奴,老奴不敢威风,老奴,老奴这就去道歉。” 朱厚炜呵呵道:“你是司礼监大太监,对几个小太监道歉不是要吓死他们?” 刘瑾不断的磕着头,也不知蔚王殿下究竟什么意思,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对小太监时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惶恐。 “你刚才说找他们要什么豹子,做什么?”朱厚炜对跪地磕头的刘瑾视若罔闻。 刘瑾忙不迭回话道:“太子爷说有些无聊,想找几头豹子来观赏。” 朱厚炜噢了一声,“大哥是不是还要建个豹房啊?豹子都找来啦不给豹子建个房说不过去吧?” 刘瑾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道:“殿下英明……太子爷是有此意的。” 虽然他的主人是朱厚照,可对朱厚炜刘瑾却一点都不敢马虎隐瞒。 大不了被朱厚照骂一顿,可真要瞒着朱厚炜被太子知晓了,那恐怕就不是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他们兄弟一起长大成人,关系极好,太子甚至都扬言把江山让给他的小弟,刘瑾又怎敢对朱厚炜有一丝丝不尊敬和隐瞒呢? “行了,我去见大哥,你莫为难他们,豹子先别找了。” “喏!” 刘瑾赶忙又小跑到几名太监面前,大声呵斥道:“还不感谢蔚王殿下,不然老子踹死你们!” 瞧瞧,什么叫有心眼的人,严嵩比刘瑾差远了。 这么大声说话,是故意说给朱厚炜听的,也是为了让宫内这群小太监,不知晓朱厚炜身份地位的人,知晓朱厚炜在紫禁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别以后不开眼的见到朱厚炜不认识。 同时也为了让这群小太监感激朱厚炜的恩德。 仅仅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就能看出刘瑾究竟多伶俐,这个司礼监太监的前途无限,用起来怎能不顺手? 他甘愿充当恶人,把美名留给朱厚照和朱厚炜,这才是皇帝最需要的人才! 朱厚炜背着手朝暖阁走去。 一名十七岁虚岁十八的英俊少年太子正趴在龙案上,案牍上放着竹筒,竹筒内两个蛐蛐斗得正是激烈的时候。 “大哥。” “啊?” 朱厚照赶紧一把捂住竹筒,像做错事了一样,待看到朱厚炜后,才长舒一口气,埋怨道:“老弟,你差点吓死我,我还当父皇来啦。” “父皇能叫你大哥呀?”朱厚炜无语。 也是,谁敢不打招呼就来他的地盘?除了他的弟弟,宫内也只有他的父皇了。 朱厚照赶忙将装着蛐蛐的竹筒放在案上,然后笑呵呵的跨步来朱厚炜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就埋怨道:“我让你住在乾清宫你不干,非要说这于礼法不合。” “哪有不合啊?我就觉得这很好,你瞧你瞧!” 他指着龙岸上堆叠成山的奏疏,道:“这些都是我今天要处理的奏本。” “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快来乾清宫住下吧,我真的处理不了那么多奏疏啦,父皇那几年简直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这太折磨人了!” “我都快被折磨坏了,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都起了痘痘上了火气?” 朱厚炜仔细看了看,摇头道:“并没有看到,我甚至觉得大哥更加自在惬意了。” 朱厚照:“……” “刘瑾说你要弄几头豹子入宫,我让刘瑾别找了。” “国事那么多都处理不过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弄豹子来做什么啊?豹子能给你处理奏本吗?” 朱厚照:“……” 坏了,刚才装过头了,错不在我,错在弟弟你啊! 小的时候就聪明,长大了更是如此,我说什么话都能被你拿捏住把柄! “建设豹房劳民伤财,去年户部统筹出来的岁入折算下来不到两千万两,宗室俸禄、赈灾款、军费开支等等各色支出已经占了一大半,国库存银不多,今年还有各项支出……” 朱厚照:“……我不建豹房了,弟你别说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又道:“是我问刘瑾的,他不敢瞒着我,你莫为难他,刘瑾会是你的好帮手。” 朱厚照点点头:“我知晓了。” 很快他眼珠转了转,对朱厚炜道:“弟,弘治十二年你对父皇建议要统计改革宗教赋额外的田产,如今八年过去了,外廷那群废物还没统计好。” “这差事你接过去吧,我反正做不了。” “父皇也不管事,全部都交给我,八年!八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朱厚炜白他一眼,道:“当然知道,我这八年又没消失,不是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的吗?” “行,宗教赋额外的田产我帮你统筹。” 朱厚照笑嘻嘻的勾着朱厚炜的脖子,道:“好哇好哇!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大哥的。” “哼!咱们兄弟俩就让外廷那群废物看看,他们办不到的事,我们能办!” “哦,母后生气了。”朱厚照忽然话锋一转。 。m. 第3章 常回家看看 坤宁宫。 朱厚炜跟着朱厚照一路说说笑笑抵达后宫,远远地就看到老娘板着脸站在宫门前等着两个孩子归来。 一如当年那个等待丢失书包的小胖纸晚归的母亲一样。 “娘。” 朱厚炜笑着走过去,看着老娘阴沉的脸色,笑呵呵的道:“谁又惹我的漂亮娘亲生气了,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张皇后哼了一声,“真的吗?” 朱厚炜道:“当然是真的啦,娘你说是谁?是不是又是我的两个舅舅做错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啦?” 张皇后道:“我问你,你刚才说娘漂亮真的吗?” 朱厚炜:“……” “千真万确!我的阿娘就是天下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女人!” “以后我要找个媳妇儿,要有娘一半漂亮,那都是太祖爷保佑。” 张皇后生气也正常,此前她就一直说朱厚炜还没成年,干嘛要去昌平王府居住?继续住在皇宫不好吗? 但朱厚炜拒绝了,年纪大了,在后宫多有不方便,不再像以前小屁孩一样,随地都能掏个小雀儿就撒尿,总要避嫌的。 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朱厚炜却不能自己不守规矩。 “哟,都想着找媳妇啦?你大哥还没纳太子妃呢,你就开始想着找媳妇啦?” 朱厚炜尴尬的道:“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吗?” “父皇呢?” 朱厚炜赶忙转移话题。 张皇后噢了一声,道:“你父皇在钓鱼呢,最近迷上了钓鱼,估计不到晚上是不回来了。” 说话间,弘治皇帝已经提着鱼篓子走了过来,他现在脸色红润许多,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脸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健康的红润之色,毕竟才三十八,正是男人如花的年纪呢。 “谁说朕要到晚上回来?朕儿子好不容易回宫一趟,朕能不来看看么。” 父皇怎么也说话阴阳怪气的,看来两年前朱厚炜执意要出宫居住,让父皇母后到现在都还不高兴呢。 “哎呀,父皇我终于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去外廷执政?”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朕去钓鱼了。” 朱厚照:“……” “好吧,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父皇你明天才去钓鱼吧,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 这个家要是被别人知晓了,恐怕会笑掉大牙,父亲好不容易见二儿子一次,大儿子好不容易见父亲一次…… “这还差不多。”弘治皇帝开口道,“最近朕学了几门厨艺,今晚给你们做个红烧鱼吃。” “父皇大可不必呀!” “让御厨做吧。” 朱厚照一脸胆寒,前天年夜饭,父皇突发奇想做了一道鱼,那腥味差点没把他吃吐了,可又不敢不给父皇面子,整的朱厚照很是难受。 至于朱厚炜,也是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的吃完了半条鱼。 “不行,朕必须要做!” 朱厚照道:“父皇,我是监国,我命令你不要做!”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炜,忽然一笑:“呵呵,你也知道你是监国?你还不是皇帝呢!” “那又如何?父皇你去外廷执政啊?你执政了我就听了,现在国家都听我的!” “好!那朕不做了。”弘治皇帝妥协。 朱厚照:“……” “姐姐呢?” 朱厚炜跟着张皇后来到正殿,留下后面父子两人交锋。 张皇后道:“在作画呢,你姐姐这两年绘画技术可是不得了咯,你父皇看了都说好。” “母后给你倒点牛奶喝。” 朱厚炜:“阿娘,我长大了。” “再大也是孩子!”张皇后嗔怒白他一眼,然后踏着盈盈步伐离开。 弘治皇帝端坐在太师椅上,朱厚炜便道:“父皇,我要让弟弟帮我改革宗教赋田的事。”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了朱厚炜,问道:“有信心?” 朱厚炜摇摇头道:“没有,不过事在人为,不去尝试尝试谁能知道结果呢。”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好,有你帮着你大哥,朕很放心。” “那就大胆的去做,即便做不好,还有你大哥帮你顶着外面的压力。” 朱厚照:“???” 父皇你这话说的,怎么我成了给弟弟背锅擦屁股的了?你是不是搞反了呀? “西北王越的身子不好,唐寅在西北成长起来了,王越有心要让唐寅上位。” “八年前朕罢黜了唐寅,使得他不得为官,此事你们兄弟都好好想想。” 王越老了,能再支持八年已是奇迹,西北边务操劳,不能让王越继续在西北。 弘治皇帝虽然天天在坤宁宫钓鱼,但国家大事其实都在关心着,当然,只是一些影响大明走势的大事他才会关心,寻常事全部交给朱厚照。 “好的。”朱厚照点头。 “安南国励精图治,国家正在加速发展,隐约有些不服大明管教,现在或许还没什么,未来未必不会成为隐患。” 弘治皇帝又道。 朱厚炜一直在关注着西北和西南,听了弘治皇帝的话,他道:“我在关注着安南国,八年前黎洵来京我便一直关注他,父皇勿要担忧,我已遏制住了安南所有出海口,无论丝绸、大米、茶叶他们所依赖的只有大明。” “若他们有异心,只要停掉大明和他们的贸易,就能让他们乖乖就范。” 弘治皇帝微笑点头道:“你这小家伙,这两年做了不少事,朕怎么不知道?” 朱厚照埋怨道:“父皇你只是不关注而已,我把奏疏给你,你又说不看,现在又要埋怨不知道这些事。” 弘治皇帝道:“有吗?你哪里听出来父皇埋怨了?朕只是好奇而已。” 张皇后端着牛奶走来,递给朱厚炜道:“快喝了。” “不要一来你们就讨论国事,娘也参与不了,总是聊这些干什么呀。” 朱厚炜其实已经不太喜欢喝牛奶了,可毕竟是老娘一番心意,又怎忍心拒绝呢。 “好吧,那就不说国事了。” 朱厚炜笑着道:“让姐姐来一起吃饭吧,吃了饭我还要回去呢。” “这个家你就一点都不想待是吗?”张皇后气恼道。 朱厚炜苦笑道:“阿娘,我这不是有事要处理么?” 。m. 第4章 访相国寺 在宫内吃了午饭,朱厚炜便带着秀宜离开皇宫。 在秀宜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女婢,这两名女婢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名叫阿奴,一个名叫阿绫,自幼跟着朱厚炜的骑射老师王春学习武技,八年来的勤学苦练,已让两人武技十分高超。 “不用坐轿子了,走回去。” 朱厚炜吩咐一声,便带着秀宜和两名小婢女缓缓走在正阳大街。 秀宜今日穿着一席白衣,跟在朱厚炜身侧,但会慢半个身子,她轻声对朱厚炜道:“王爷,严嵩又去了一趟王府,他说他想明白了,修史当公正无私。” 朱厚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算能用。你寻个机会去通知严嵩,让他再回翰林院吧。” “喏。” “去一趟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坐落在正阳大街东南隅,作为京师第二大的寺庙,掌控着大量的田地。寺庙香火旺盛,香客们多如过江之鲫。 才过了年关,来上香的人自然很多。 朱厚炜淡淡的吩咐阿奴道:“去打听打听相国寺后山的田都交给谁在打理。” “喏。” 他自己则带着秀宜和阿奴来到大雄宝殿,虔诚的对着佛像叩首,祈求家人平平安安。 数名书生小姐们围在大雄宝殿侧门前,朱厚炜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拜了佛像后便准备离去。 但其中一名书生笑着走来,对朱厚炜道:“这位公子也是来猜题的吧?”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 噶? 那书生尴尬的道:“猜了题可以免费去吃斋饭呢。” 朱厚炜噢了一声,又道:“我吃过了。” “额。” “还能去和各庙主持论佛。”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感兴趣。” 看着这名书生眼神若有似无得瞥着秀宜,朱厚炜大抵就知晓他什么企图。 大明的这群书生总是那么骚包,总想着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华,好像这样便能吸引小姐姑娘们的注意。 应该是话本看多了。 另外几名书生嘲讽道:“公子莫非不懂学问?” 朱厚炜轻轻点头:“不太懂。” “公子年纪轻轻……还是要读一读书,将来科举入仕,报效国家。”其中一名书生高亢的开口,立刻引得其他几名书生道,“茂才兄志向远大,吾等佩服!” 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道:“阁下这份志向,希望能保持初心,国家需要你们这些年轻的后辈。” 几名书生一脸无语,你踏马又不懂学问,这话里话外整的你好像大明的主人一样,还什么国家需要我们这些年轻的后辈,简直大言不惭啊! “公子不妨在此看看,多出来游历游历,多接触一些朋友探讨学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比方说大相国寺的出题,每每都会引经据典,对学问多有帮助,即便你不懂,也能学到一些皮毛,对将来着实是一件好事。” “姑娘你说是吧?” 那名书生又对秀宜开口。 秀宜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左右环顾,一直在等着阿奴归来。 这整得那名书生更加尴尬,面红耳赤的。 “来了来了!” 一名女子忽然惊呼,“题来了。” 两名小沙弥将一副对联贴在院门左边,上联是:“宝殿庄严映日月。” “好词!” “好一个上联,道尽宝殿日月沧桑,颇有哲理!” 几名书生围观闭目沉思,分析着上联的内容。 “这道题……不容易!” “虽然看似稀疏平常,但一句映日月却将整个上联升华,即可解读为大相国寺千年历史,又暗含相国寺在历史沉浮中屹立至今,想要对出下联,不仅需音律协调还要和上阙一样蕴含佛理!” 几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朱厚炜霎时都有些不自信了,也不知是自己学问做的太多,还是这群人……太无能。 这不就是一副稀疏平常的对子吗? 有什么不容易啊? 就这刚才那名书生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多游历相互学习云云……按他这个智商,今年秋闱指定没戏,多在家看看书不好吗? 朱厚炜兴致缺缺,转头要走,但却被那书生拦住,“你一定也觉得很难吧?” 朱厚炜:“嗯。” “也是,这道题你看着简单,实际里面大有门道,暗含佛理……” 朱厚炜:“我还有事,你慢慢分析吧。” “诶?等等呀,听听本公子的分析,将来对你有好处的。” 朱厚炜实在无奈,看了秀宜一眼,秀宜面无表情冷冷的道:“经声悠扬度春秋。” 当她下阕说出来后,众人顿时呆若木鸡。 这么快就对出来了? 嘶! 上阙既说佛理又道历史,下阕对仗工整,意境和上阙呼应,好对啊! 几名草包书生刚想夸奖夸奖秀宜,毕竟秀宜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才华,哪个书生不想结交。 谁知秀宜却冰冰冷冷的开口道:“我们公子不想对,我只跟着公子学了几年而已,这本就不是什么难的对子,稀疏平常,你们这都对不出来,还出来游历吗?” “多在家学一学学问,我家公子学了十年,尚不敢妄谈学问,你们本事不高口气很大,这么简单的对子却还要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半天竟一句对不出,不羞耻吗?” 朱厚炜已经看到阿奴出来,便不在此多待,背着手朝阿奴方向走去。 秀宜见朱厚炜离去,便赶忙转身跟上,几名草包书生哪里还敢拦着朱厚炜啊,那点小心思大家都知道,不外乎就想在秀宜面前装个逼,谁知道却被人家三两句打击的体无完肤,一个个面红耳赤,羞耻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查出来了吗?” 朱厚炜问阿奴。 阿奴点点头,恭敬的对朱厚炜道:“王爷,寺庙的田地全部依附给了焦阁老。” “寺庙雇佣的佃农种植,每月初五会将二十顷田地的收入分一半交给焦府。” 朱厚炜微微颔首,问阿奴道:“没有打草惊蛇?” 阿奴摇头道:“没有,我给了对方百两银子,那大和尚才说了这些事,他不敢乱说话,我会查到他在俗世的家眷。” “嗯。” 对阿奴办事的效率朱厚炜还是满意的,不管是否歹毒,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焦芳……”朱厚炜低声开口。 。m. 第5章 漕帮 从大相国寺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朱厚炜一直在思考。 焦芳是弘治十二年入阁的,居于李东阳之下内阁次辅。 只是焦芳的人品实在不太好,心胸狭隘,阿谀谄媚。 早在成化二十一年的时候,焦芳狭隘的胸襟就一览无余,那时焦芳任满九年,按理当升学士,但有人告密内阁大学士万安,认为焦芳不学无术,不适合升迁学士,后来事情传到焦芳耳中。 焦芳认为一定是彭华告密的,毕竟当时两人是竞争关系,于是焦芳对外放话,如果自己没有升迁学士,就在长安道上将彭华给刺杀了! 在李东阳为首辅期间,彭华多次私下骂李东阳是胆小懦弱之辈。 最可笑的是,他认为看不上自己的都是南方人,对南方人深恶痛绝,提拔上来的全部都是北方人! 不过朱厚炜也能理解弘治皇帝的深意,当初让焦芳入阁,恐怕也就看中他品行不太好。 内阁如果都是一种声音,那就会形成刘健、谢迁、李东阳那样的组合,对皇权威胁实在太大。 调这么一名人入阁,也恰恰是为了平衡,皇帝的考量从来都不是以治国为第一要务,而是平衡,最大化让皇权受益。 时下许多人都骂焦芳不配入阁,事实也是如此,焦芳能力不够。可又怎么样呢? 长江水清可以灌溉两岸庄稼,黄河水浑也是如此,帝王心术不在万民,皆在平衡! 只是怎么才能用焦芳打开一个土地改革的口子,将所有锅全部甩给焦芳,这才是朱厚炜最需考虑的事。 在针对土地兼并这件事上,从弘治十二年朱厚炜就一直在考量,他已经想到了两种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两种都要齐头并进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千年陈弊。 南城鱼龙混杂,北城是皇城,因此南城相对混乱,一处巷道内,一名女子衣衫不整歇斯底里的吼叫,还有几名汉子正行不轨事。 朱厚炜眉宇微蹙,加快脚步离去,路过巷道直到看不到巷道内的场景后,才对阿奴道:“过去处理了。” 他依旧背着手继续朝前走去,明天就是初五,看来要去内阁大学士焦芳府邸拜访拜访了。 少顷,阿奴冷冷走来,手中宝剑应该是出鞘了的,她对朱厚炜道:“王爷,那群男子是漕帮的打手混混。” 弘治十一年朱厚炜跟着大哥和杨廷和出宫,那时候通济渠等几个北平重要的码头还各方势力林立。 杨廷和对朱厚炜说过,官府不应该出手,让他们自己去打,最后官府只要去管一人就能控制住整个漕运码头。 现在看来是错误的,因为杨廷和没考虑过大明官场的良莠不齐,如果官商勾结呢? 阿绫哼了一声,道:“这群可恶的东西,居然在大街上就这么强迫妇女,简直胆大妄为!他们胆子这么大的吗?在皇城脚下都敢如此?真当朝廷无人啦?” “哼,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主人是谁,我们主人那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这群人死定……” 朱厚炜打断她,无语的道:“你能不能不要捧杀我?” 阿绫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可是主人你就是大英雄啊!” “反正是人家心中的大英雄,主人不但会骑射,学问还那么高,又忧国忧民,刚才大相国寺那群书生……呵呵,他们天天满脑子想的都是秀宜姐姐的美色,可主人脑子里却装的家国天下,他们给主人提鞋……” “别说了。”朱厚炜揉了揉额头。 这三个丫头,各有性格,秀宜端庄聪慧,总览王府一切事物。 阿奴武技高超,冰冰冷冷,一言不合,拔剑就杀,朱厚炜要杀谁只一个眼神,天王老子都敢亮剑。 最让朱厚炜头疼的就是阿绫,虽然武技稀疏平常,但善医毒,无论救人还是杀人都信手拈来。 但问题是……她话多,总能给朱厚炜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嗯,直白点说,舔的有些过分了。 “说正事。”朱厚炜对阿奴道。 阿奴话不多,直奔中心的道:“女眷的丈夫开了个码头,被漕帮的人威胁,刚才只是为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漕帮的管事叫弓六子,暂时只问出这么多。” 朱厚炜噢了一声,对秀宜道:“你查查这事。” “喏。” …… 内阁大学士焦芳府邸。 焦芳今晚下值归来,便气咻咻的道:“李东阳这个老匹夫,气煞我也!” 焦芳长子焦黄中好奇的问道:“爹,怎么了?” 焦芳哼道:“我在内阁批的几本工部奏本,全部被李东阳驳回,说什么劳民伤财,给皇上盖个别苑钓鱼怎么了?怎么就劳民伤财?” “百姓家庭尚需费用,何况皇上?皇上八年不朝,就是被这群老匹夫给气的,俗话说没钱就捡旧纸,天下拖欠漏税那么多,你内阁首辅不去追缴,还有脸踏马的和老子踏马的说劳民伤财?!” 焦黄中微笑道:“爹莫要气了,明天度厄和尚要来给咱们送租子了。” “哦。”焦芳这才转怒为喜,道:“这个月多少钱?” 焦黄中道:“两千多两银子。” 焦芳又大怒道:“怎么才这么点?去年秋税拖到现在才给,两万多亩的田,就给了两千多两银子?” “你是废物吗?” 焦黄中道:“市价就这么多啊。” 焦芳道:“放屁!就是你能力不够!废物玩意儿!明天告诉度厄和尚,多交上来两千银,没钱就从他寺庙香火钱扣!” 焦黄中无奈道:“好。” “爹,寺庙附田,从弘治十二年就说要改,一直持续到现在。” “蔚王摩拳擦掌,不知会不会将目光对上寺庙田地,您可有对策?” 焦芳哼了一声,道:“慌什么?这不还没改呢,所以我才让你趁机多捞点钱。” “他蔚王总不能明天就找到我府上吧?” 焦黄中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要让度厄和尚改天再来。” 焦芳摇头道:“家里没米接锅了,改天个屁,还能出什么纰漏不成啊?” 。m. 第6章 春风又绿谁家岸 入夜,焦府。 八年前弘治十二年,钱钺率明军五万人于西南和土司米鲁战争,最后惨败降职归京。 十三年,朱厚照执政一年后,就立刻再令云南沐王府领兵三万对土司战争,广西土官岑浚叛乱被诛,其女岑荣被捕。 在焦芳运作下,岑荣被收入了焦府,成为焦芳的小妾。 土司女子身材健硕,焦芳甚是喜爱,八年来一直很宠,今晚本想纵欲,只是岑荣给他灌酒灌的有些多了,焦芳早早醉酒入睡。 等焦芳入睡后,焦黄中面带笑容的从外走了进来,一把搂住岑荣的蛮腰,在焦芳面前和岑荣私通了起来,屋内顿时叫声连天。 春寒料峭,春风又绿江南岸。 焦芳睡梦中还带着甜甜的微笑,隐约还能听到和小妾岑荣的欢愉声。 …… 翌日一早,朱厚炜早早起来,安静的坐在王府侧殿吃着早膳。 无锡的汤包、老北京的豆汁儿、炸油条、稀饭等都是常见的早餐。 秀宜双手置腹,迈着步伐来到朱厚炜身后站定,认真的对朱厚炜汇报。 “阿奴查到漕帮的弓六子和顺天府通判勾连,入京船只的三成船税交给了顺天府通判,四成缴纳,还有三成放入自己手中。” “弓六子包揽了京师的沙石等生意,又以低价和工部主事勾连,工部主事王成以高价报价沙石材料,低价购入,差价收入囊中。” “弓六子手下养了上千名打手,掌控了运河入京的各河岸堤口,或威逼利诱或囚禁杀人,以致整个京师无人敢做沙石生意,除此外还设赌场,买卖妇女入青楼等。” 朱厚炜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个滚烫汤包放入嘴中,然后才问道:“顺天府通判是谁?” 秀宜道:“苏伯宗,翰林院学士白钺举荐上来的。” “嗯。” “大相国寺那个和尚出发了吗?” 秀宜道:“刚出发,大概两刻钟可抵焦府。” 朱厚炜噢了一声,擦了擦嘴巴上的油,起身道:“走吧,和他前后脚到焦芳府邸。” “喏。” 等朱厚炜走出王府,又不确定的再问秀宜道:“大明真的还没有发明出来水转大纺车?” 秀宜摇摇头:“真没有啊。” 她不知道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可现在大明的纺织车就是由北宋发明出来的大纺车,一直延续至今。 虽然黄道婆改良了三锭脚踏纺车,但水转大纺车是什么,秀宜真的不清楚。 …… 一路无言,很快朱厚炜的轿子便抵达焦芳府邸。 今日不上值,焦芳昨夜醉酒,今天早上晚起,正在和焦黄中以及正妻黄氏一起用早膳。 焦府的管事急促走来,找到焦芳中,道:“老爷,外,外面……” 焦芳淡淡的道:“可是度厄和尚来了?让他从后门进,不要太招摇。” 管事慌忙道:“不是啊,是蔚,蔚王殿下来了。” 焦芳倏地一愣,蔚王不请自来,不合规矩啊,这是什么意思? “待会儿度厄和尚来了,让他在后院等着,不要让他出来。” 焦芳吩咐一句,便对家眷道:“快随我出去迎接蔚王殿下。” 朱厚炜缓缓地走了进来,焦芳带着家眷恭敬迎接,朱厚炜乜他一眼,微笑道:“阁老不要客气,去正殿说话。” “喏。” 焦芳跟着蔚王一路来到正殿,朱厚炜才开口道:“焦阁老,我大哥给了我一件差事,本王特地来请教阁老的。” 焦芳正色道:“殿下言重,微臣身为大明次辅,理当为殿下排忧解难,殿下尽管说,有用到微臣的,微臣自当肝脑涂地。” “好。” 朱厚炜正要开口,便见正厅外一名和尚走了过来。 焦芳面色一变。 不是吩咐这大和尚等会儿再见的吗?他怎么走来了? 度厄和尚身后还有两名小沙弥,他们分别吃力的捧着木箱。 “快让和尚去后院,待会儿本官再接见他们!” 焦芳当先开口,然后对朱厚炜道歉道:“微臣信佛,因此闲暇时会让和尚来诵经,殿下勿要见怪。” 朱厚炜微笑道:“没事儿,本王也信佛。” “让他们进来吧。” 焦芳:“这……” 等度厄和尚进来后,刚要开口,却被焦芳打断:“汝来做什么?没见到本官这儿有……” 朱厚炜笑着对度厄和尚道:“我和焦阁老都是自家人,尽管说吧。” 度厄和尚在进来的时候,焦府的‘小婢女’就带着他一路走到这里,并且让他直接将东西交给阁老。 于是度厄和尚开口道:“阁老,钱送来啦,您瞧。” 后面两个小沙弥将两个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映入眼帘。 焦芳大惊失色,赶忙道:“这是做什么?!” 度厄和尚道:“阁老,这是田赋的钱呀,今天初五,小僧特地来给你送来的。” 焦芳大怒道:“放肆!什么钱,这都是什么?你要贿赂本官吗?你们想干什么?” 度厄和尚道:“是相国寺挂在阁老名下的田呀。” 焦芳觉得这个和尚脑子有问题,这都看不出来端倪?焦黄中为什么会用这个蠢猪!废物,都是废物啊! 他赶忙对朱厚炜道:“殿下,这,这……微臣不知啊!” 朱厚炜:“会不会是焦阁老家眷瞒着您?” 焦芳忙不迭道:“一定是如此的,老夫清清白白,怎能干出这种事!” “老夫最痛恨隐匿田产之人,这简直就是对抗朝廷政策,罪该万死!” 朱厚炜哦了一声,道:“那阁老的家眷是不是该死?” 焦芳:“……” 他明白了,都明白了,蔚王这是给自己设套啊,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他真恨不得掌自己这张乌鸦嘴,昨天还信誓旦旦说朱厚炜不会找到他,谁知今天就来了! “殿下,这,这……”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宗教赋田改了八年没有任何成效,阁老要将这差事办成,今日的事本王当没发生过,你的家眷能太平安稳的活着。” “这件差事办不好,或者阁老不用心不尽力,那阁老的家眷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本王不敢保证。” “本王话说完了,阁老能听得明白吗?” 这个罪人……一直没人敢做,蔚王这个阴险之人,是要让我得罪天下官僚,把锅全部甩给我啊! 他没说完的话,说有事请教老夫,原来就是这事……小王八蛋,年幼就初见端倪,长大了果然更歹毒! 。m. 第7章 杀了,都杀了 弘治十二年的时候,弘治皇帝主持过宗教土地改革,只是改革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是说这项改革推行不下去,而是朝廷压根没人办事,当时负责推广改革的是内阁首辅刘健和次辅谢迁,只是当初为了朱厚炜封地的事,他们用宗教土地改革做了政治筹码和弘治皇帝对抗。 最后弘治皇帝宁愿牺牲掉宗教土地改革,也要将朱厚炜给留在京师。 如今八年已过,朱厚炜亲自开始抓宗教土地改革的事,焦芳是内阁次辅,名声也不太好,这样的人负责宗教土地改革不怕得罪人。 当然,他就算怕得罪人,也得去做! “你呀你。” 坤宁宫后花园的临湖岸边,弘治皇帝披着大氅,坐在河岸边痴迷冬钓,朱厚炜安静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弘治皇帝身旁,将自己要做的事全部告知弘治皇帝。 尽管父皇将国家监国的权力交给朱厚照了,但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关心,只要朱厚照不是错的离谱,弘治皇帝一般不会过问,让朱厚照自己去治国,只有出现问题遇到坎坷,才能在他未来成长的路上应付自如。 现在他还活着,小时候对朱厚照疏于教育,他真怕将来朱厚照掌不住这个国家。 “小时候朕就知晓你小子不简单,三岁看老,朕果然没看走眼。” “嗯,你这手段比朕强,焦芳用的也很好,让他帮你们兄弟冲锋陷阵,美名你们拿着,恶名让他背着。” “这很好!” 弘治皇帝很欣慰,小家伙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当初朕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在践行,他当初并非只是听一听的,从小时候他就开始狠狠地汲取各种知识理论,只等现在实践了! 焦芳这家伙,又怎会是自家二儿子的对手呢? 朱厚炜笑着道:“父皇,你可别夸我了,当时你让焦芳入阁,不就是存了这份心思么?” “若非父皇布局深远,我哪儿能用这种手段驾驭焦芳。” “嘘!”弘治皇帝赶忙伸出手指做噤声状,然后猛地一拉鱼钩,一条白花花的小鲫鱼就这么被他甩了上来。 然后他才大笑道:“好,好好!” “咱们爷三要是能治出一个永乐盛世,那父皇就算驾崩,也能瞑目了。” 朱厚炜无语道:“父皇你可别说不吉利的话,大明没有你在幕后做主心骨,我和大哥什么事都干不成的。” 这倒不是朱厚炜恭维他的父亲,他和朱厚照之所以有底气折腾,那是因为弘治皇帝在背后掌控大局,路走歪了,弘治皇帝随时可以出手,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放心大胆的去干事。 可要父亲不在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对了父皇。” 朱厚炜还要再说,不过弘治皇帝打断他,道:“国事你去和太子说,不要打扰朕钓鱼了。” 朱厚炜:“……” “好吧,我去找大哥。” 朱厚炜只好无奈背着手去了乾清宫。 大哥虽然平日里都在贪玩,但国事也从来都不会耽误,能将这么多奏疏处理的井井有条,不仅是因为司礼监刘瑾的帮忙,他自己也有能力,而且能力还不弱。 “大哥。” “诶,弟你快来。” 朱厚照朝朱厚炜招手,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你先帮我处理一会儿奏疏,我去拉屎。” 朱厚炜:“……大哥,我有正事说啊,你先听我说完再拉。” “哦,那你先说。”朱厚照本想屎遁去万岁山狩猎的,他已经好久没去万岁山骑马射箭了。 朱厚炜道:“京师的各个码头都被漕帮掌控,收取的河船税一部分流向顺天府,一部分他们自己掌控,余下三成交给了户部课税司。” 作为在京最大的一项商业收入,漕运的税收仅仅只有三成进入了户部口袋,朱厚照顿时勃然大怒:“该死的狗东西!” “都察院送上来过几份弹劾奏疏,我也让都察院去查了,这群废物,查到现在还没个头绪!” 国家的监察机构还不如他弟弟,这让朱厚照怎能不生气,这样的都察院要它有什么用? 朱厚炜摇摇头道:“事情有些复杂,都察院恐怕是在权衡利弊,顺天府通判苏伯宗是翰林院学士白钺举荐上来的,白钺的老师又是兵部尚书刘大夏的学生,牵扯甚广,都察院若找不到实际证据,恐怕也不敢随便动手。” 至于在北平京师看到被当街强奸的妇女等等恶事,这种小事朱厚炜是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不是他没有恻隐之心,他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事有缓急,整个漕帮对大明的商业税收打击实在太大,这才是朱厚炜需要重点关注的事。 朱厚照哼了一声,怒道:“我大明对这群贱商已经格外开恩了,要是洪武时期,这群贱商有什么资格做这么大?” “他们不念着朝廷给他们的恩,不念着朝廷给他们的低商税,就如此还要做国家的蛀虫。” “哦,他们真以为在大明能无法无天啦?真以为我是我父皇,能对他们法外开恩啊?” “我父皇就是太仁慈了,处理什么事都不敢用重典,他爱惜名号,我可不管那么多!” 朱厚照霸气侧漏的道:“刘瑾!你去告诉英国公张懋,让他从五军都督府调一万兵马,给我将整个漕帮的渣滓灭了!” 但朱厚照也没冲动到这地步,又交代道:“主要案犯不许杀,给留着!” “顺天府和翰林院学士一个都跑不了!” “吃了大明多少钱,要么给我退回国库我再杀了他,要么我先杀了他,再去诛他全族把钱收缴国库!” “狗东西天天劝我节俭,修个射猎场都要劝谏,我节俭了,钱都被他们吃了,一群混账玩意!” 朱厚炜忙不迭道:“大哥,你先查一查再处理,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厚照无所谓的道:“你就算骗大哥也没啥事,这说明这群狗东西开罪你了,那也该杀。” 朱厚炜:“……” 我的亲大哥,但凡我有一点野心篡位,你这太子位都保不住啦你! 朱厚照忽然想起什么,忙不迭道:“弟,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拉屎……” 诶?人呢? 跑啦? 。m. 第8章 朱厚炜的算计 五军都督府调兵需要兵部调令文书,一万兵马不是想动就能动的,这是军队,杀人利器! 若是谁都有权随意调动,还谈什么国家安全可言? 当刘大夏下达调兵命令后,立刻命人通知了翰林院学士白钺。 白钺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当下去找了一趟顺天府,找到顺天府通判苏伯宗。 …… 昌平蔚王府,府上太监已经抬着一台硕大的纺车放在水边。 朱厚炜在制转轮叶片,大纺车的原动力是手摇,通过双手摇动手柄,带动曲柄轮轴转动,从而带动整个纺车的转动。 大纺车主要用于加工麻纱和蚕丝,这只是完成纺的一步,也是织布前最为重要的一步,纺的效率决定织布的效率,纺车至关重要。 但此前朱厚炜再三反复问过秀宜,现在大明的纺车是从北宋、元延续到今,效率虽然相较于传统的手摇、脚踏机有了进步,但还不够。 于是朱厚炜才想着用水力来取代人力摇杆,从而大大提高纺的效率,提高织布的效率。 水利大纺车的制造也非一朝一夕,朱厚炜需要不断试验调整,从而利用水势来取代人力劳作。 这点基本知识朱厚炜还是具备的,毕竟只是能量转换而已,从人工动能变成了水力势能,初中物理有学,不难。 秀宜好奇的盯着这台硕大的纺车,眼眸中都是疑惑,难道王爷要改良纺织机吗? 不过相较于这个疑惑,她更疑惑今天朱厚炜入宫的举动。 秀宜斟酌了一下言辞,才小心翼翼提醒正在认真操控纺织车的朱厚炜道:“王爷,五军都督府调军队,需要兵部下调令。”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道:“嗯。” 秀宜又道:“兵部尚书刘大夏曾是翰林院学士白钺的老师,刘大夏未必不会将这举动告知白钺。” “白钺恐怕也会联系顺天府通判苏伯宗,那么抓捕漕帮的消息会全部暴露的呀。” 朱厚炜噢了一声,头也没抬,反问秀宜道:“有没有可能,我知道?” 秀宜赶忙道:“王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朱厚炜道:“怕我疏于考虑吗?” “奴婢不敢,王爷智谋无双,定比奴婢考量的多。”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问你,白钺和苏伯宗知道朝廷的动向后,会做什么应对?” 秀宜道:“会通知漕帮弓六子呀。” 朱厚炜笑了笑,道:“你聪慧,但总是会高看文官们的德行,你真当他们都是我老师那样的铮铮君子?”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苏伯宗会灭口。” 这些人和漕帮勾连的太多,利益千头万绪,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想要销毁证据,首当其冲便会杀了弓六子,然后把所有罪名推给一个死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乾清宫的时候,朱厚炜明明还没掌控白钺和苏伯宗的证据,明明也知道想要找他们的证据难如登天,但对朱厚照要抓人杀人的决策却依旧没有反对的原因所在。 “你让阿奴想办法去通知弓六子,就说苏伯宗要杀他,让他提防。” 只有让他们反目成仇,最后抓到弓六子,才能顺藤摸瓜的抓到苏伯宗和白钺。 一切都在朱厚炜的算计之中,这群人不过都是他瓮中的鳖罢了。 秀宜此一时才恍然大悟,不由瞪大了双眸,呆呆的看着自家王爷一眼,脸上全部都是佩服和高山仰止。 王爷总是高屋建瓴,当别人还在想下一步的时候,王爷已经算计到了他们死之前的所有路! “喏,奴婢这就去做。” 秀宜忙不迭离去,只留下朱厚炜独自一人继续捣腾他的大纺车。 …… 年关才过完,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过年的休闲放松氛围内,漕帮议事厅内,一名脸上带着刀疤,面色阴鸷的中年男人,脸色凝重。 他觉得有人在故意挑拨他和官府的关系。 当初从京师十八家码头中脱颖而出,从八个兄弟一路杀到统一京师十八家码头,成为漕帮的帮主,靠的不仅是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辣劲,更是一种妥协。 尤其在执掌所有码头后,他才明白一个道理,士农工商! 就算他现在再风光无限,可以肆意践踏百姓性命,可面对官府,他依旧不过是个蝼蚁。 他依旧要对官府低头,对朝廷低头,虚与委蛇,客套阿谀,不然这么大的码头,官府可以随时搞垮他! 任何个人势力想和国家朝廷对抗,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他才行贿了顺天府通判苏伯宗,大树下好乘凉。 可现在他忽然听到庇佑自己的大树要压死自己,怎么能不凝重谨慎,怎能不觉得有人想分化他和苏大人之间的关系? 就在此时,一名胥吏悄悄走来,对弓六子道:“六爷,我们家大人晚上请你去一趟府邸。” 听到这话,弓六子神色微微有些发愣,但还是道:“我知晓了,回去告诉苏大人,晚上某准时过去。” “好。” 等苏府胥吏离去,其余八名帮内的骨干便问弓六子道:“大哥,苏伯宗不会真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没道理啊。” “就是啊,草,咱们每年没少给他分苏,他拿的最多!” “他要真敢对大哥动手,咱们就干了他!” 弓六子压了压手,道:“事出有常必有蹊跷,苏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动我们,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其中一名骨干开口道:“大哥,前几日五麻子去奸杀洛君妻子的时候,被人杀了,一直找不到凶手,可是和这事儿有关?” 弓六子蹙了蹙眉,“你们几个吊人做事太高调了,当街奸杀女子,怎能不引起注意?” “这里是天子脚下,真当我们是天了?” “成了,先不说这些,今晚多带点人手在苏府外等我,我得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什么事冲进来救我,就这么决定。” 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弓六子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宁,就算死也得知道为什么死的! 。m. 第9章 那就干死蔚王 入夜,星光点点,缺月如钩高挂在漆黑的天空上。 苏府内掌满了灯,将府邸照耀如同白昼。 弓六子跟着府上的管事直奔二院中厅,顺天府通判掌京师下辖治安、缉盗、维稳等事,虽只有六品,但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官。 苏伯宗四十来岁,端着茶水面无表情的低头吹着滚烫的茶气,淡漠的抬眸瞥了一眼恭敬的站在厅堂的弓六子。 “你是人才。” 弓六子急忙拱手道:“大人,小人愚钝,这是什么意思?” 苏伯宗冷冷的道:“什么意思?你踏马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能让五军都督府调军队去抓你?” 弓六子心中一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本官问你,你究竟怎么开罪了蔚王?” “蔚王?”弓六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两则消息对他来说冲击力太强了,他思绪有些混乱。 “我不认识蔚王啊!” “额。” 弓六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前些日子他手下在街意图强奸妇女,最后全部被杀,莫非就是蔚王的手笔? 就因为这个就要屠我整个漕帮?! “六子啊,在大明有三个人不能得罪,得罪了就要死啊,你知道哪三个吗?” 苏伯宗语重心长的道:“皇上、太子、蔚王。” “你说你安心经营你的漕运码头不好吗?非要胡乱生事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儿,本官也保不住你了。” 弓六子沉思片刻,脸上划出一抹狠厉,道:“大人意欲何为?” 苏伯宗宛若看死人一样看着弓六子,“你说呢?” 电光火石之间,弓六子便迈着急促步伐,瞬间冲向苏伯宗,茶盏被他拍碎,他手持碎瓷片抵着苏伯宗脖颈,大声道:“苏大人,得罪了,放我出府。” “我惹出来的祸,我自己摆平。” 苏伯宗怒火中烧的喝道:“混账!放开本官!” 弓六子冷厉的道:“大人不要吓我,你知道老子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一步的,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老子也不在乎多杀一名官。” “这些年老子对你客客气气的,到头来你要除掉我?” “好,即便如此,老子也认了,事儿和你无关,你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但今天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放我出去,我还有事要办。” “你要做什么?”苏伯宗厉声道。 弓六子嗤笑道:“大人就不要管了,咱们游历江湖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要杀蔚王?” “你疯了?” 苏伯宗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弓六子最有可能的手段,可不管蔚王死没死,他一定会被抄家、灭族! 那时候就不是死他一个那么简单了! 现在就算被抓了,顶多也就是受贿,人未必会出事,而且退一万步说,朝廷也未必能查到他受贿的证据。 可朱厚炜真要出事,那就捅破天了! “放我出去!”弓六子扬声高呼,胁迫苏伯宗一步步朝外走去。 “来之前老子就做好准备了,你当我真不防着你?你真以为我不懂武技就敢一个人只身赴宴?” 苏府内围满了打手,手持朴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弓六子。 毕竟是江湖老手,弓六子将身躯藏在苏伯宗后,防止任何冷箭突袭。 等出苏府后,另外八名出生入死的兄弟立刻持武器跳了出来,他们装备精良,一人手持弓箭,两人手持铁盾,两人手持长矛,两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刀斧。 苏伯宗看的倒吸凉气,这种配置,这种制式武器,都足可以比肩军队的一支小分队了! “你们……简直大胆!”苏伯宗厉声道。 弓六子嗤笑道:“大人的胆子也不比我们小,国家的赋税你能拿四成,这难道不比我们更大胆?” “成了,老子不和你啰嗦,这么多年情面上,留你一条狗命!” 弓六子一脚将苏伯宗踹飞,而后冷箭扑簌簌朝他射来,不过全部被两名盾手格挡住,黑夜中,九人以极快速度消失在原地! “大哥,苏老狗真要杀你?” 路上,一名麾下对弓六子开口。 弓六子压了压手,道:“是蔚王要动我们。” “那天在街肆被杀的兄弟,应当是他做的。” 其中一名火气较大的怒道:“那就去干掉蔚王!” 九人都是一路打杀过来的,怕过谁? “王府守卫森严。”弓六子开口。 “大哥你怕了?” 弓六子摇头道:“我意思是在路上动手!” “漕帮回不去了,五军都督府的军队要动我们,恐怕现在已经在路上,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如果真是蔚王动我们,今天一旦漕帮覆灭,明天蔚王一定会入宫。” “在城外埋伏他!” “挡我财路,等于诛我全家,管他蔚王还是皇帝,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要亮刀!” 另外八名兄弟同仇敌忾,高呼道:“明日便杀了此獠!” …… 翌日一早,朱厚炜端坐在王府吃着早膳。 秀宜迈着碎步走来,轻声对朱厚炜道:“王爷,漕帮昨夜被张国公给屠了,死了数百人,抓了几十名骨干成员,现在人全部送去东厂,刘瑾在审他们。” 朱厚炜噢了一声,将最后的早膳食物吃完,道:“备轿,去东厂看看。” “喏,奴婢这就去安排。” 秀宜走了出去,少顷便归来,伺候朱厚炜换好常服,便离开昌平王府。 队伍人数不多,朱厚炜坐在八人抬着的轿子内,旁边则是阿奴和阿绫以及十名王府护卫,出行规格已足够低调。 走在官道上,两侧百姓自觉避让,朱厚炜觉得下次得换个出行方式,这样出行太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蔚王似的。 就在距离北平城门不到一里地的时候,轿子立刻停住。 秀宜指着前方拦路之人,扬声道:“蔚王王驾,速速让开!” 弓六子戏谑笑了一下,道:“小娘皮,等会儿老子也要玩一玩王府的女人!” 秀宜面色顿时变得冰冷。 朱厚炜掀开轿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弓六子这群人,他们各个手持制式武器,装备精良,进可攻退可守。 不过朱厚炜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话,道:“要活的。” 轿帘放下,秀宜开口:“继续朝前进城!” 。m. 第10章 一剑封喉 朱厚炜带出来随行的人不多,可是作为朱厚照的亲弟弟,弘治皇帝最疼爱的二儿子,两年前朱厚炜出宫就国,朱厚照亲自给他拨了二百三十名护卫。 这且就罢了,当初调拨给朱厚炜的二百三十名护卫不是随便调拨的,弘治皇帝亲自把关,朱厚炜的老师王春亲自考核,各个身怀绝技,武技高超。 两百三十名护卫都是精通小规模战斗的精英兵种,各制式武器、盔甲全部装备齐全,除此外还拨了火铳一百,火炮两门,可以说蔚王府就是一个小型军事指挥所,朱厚炜就是最高长官。 尽管朱厚炜这次出行也仅仅只带了十名护卫,但已经足够了。 秀宜跟在轿子左边,阿绫在右边,另外五名王府护卫八名抬轿人员对弓六子这群人视若无睹,护送着朱厚炜继续朝北平城进入。 这举动不由让弓六子等九人勃然大怒。在这群王侯眼中,他们仿佛就是蝼蚁匹夫一样,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肮脏。 弓六子厉声道:“今日便让你瞧瞧,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大哥,我去杀蔚王!” 弓六子其中一名手下扬声开口,这么多年心血就因蔚王一句话就毁于一旦,他们就算死,也要将蔚王给拉着陪葬。 这群江湖草莽目光短浅,江湖戾气重,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怪只能做一名商贾,还得用胁迫手段才能做到漕帮第一的江湖痞子。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到一席白影好似从一丈外动如脱兔一样一点而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再去朝着那名白衣小婢女望去,她好像就站在原地,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额。 刚才还在扬言要杀蔚王的那名汉子,下意识的瞪大眼睛,双手缓缓抬起,捂着脖颈,鲜血越来越多,他双目震惊的盯着不远处的白衣小婢女。 噗通。 双膝跪地,那汉子脖颈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重重倒下。 一剑封喉! 可他分明就没看到那名白衣小婢女是怎么出手的,她的宝剑仿佛从来没出鞘一样。 阿奴认真的盯着弓六子,冷言冷语的道:“王爷,你杀不了。” “投降。” 弓六子此时才反应过来,旋即脸色红润,自己手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倒在血泊中,这可是跟着他打拼八年的朋友,宛若至亲啊! “列阵!” 昨晚在苏府外他们已经展示过临敌时的攻防,可以说密不透风,威力强大,刚才手下被杀,弓六子认为只是个意外而已! 阿奴摇摇头,低声道:“王爷只让我抓活的,少了双臂……也行!” 白衣少女再次动了,这次让弓六子看的清楚,频繁倒吸凉气。 快,太快了,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影,自幼就被培养出来的杀手,阿奴精通各种刺杀,武技高超,学得从来不是花里胡哨,轻易不出剑,出剑必见血! 在阿奴面前,弓六子甚至连逃回刀盾手后面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大哥!” 几人惊呼。 弓六子还有些迷茫,狐疑的看着几人,问道:“怎么?” “你的手?” 弓六子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持朴刀的右手已经落地,而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来,疼的差点让他窒息。 “啊!” “啊!!我的手!” 再去看那白衣少女,冰冷俊俏的如同来自地狱的梦魇,令人只看一眼便如坠冰窟。 她身后还有五名王府侍卫没有动,弓六子知道今天绝对在对方手中讨不到好处。 “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城内已经涌出来一群军队,将这群人团团包围。 阿奴对东城兵马司指挥道:“要活的,王爷不让他们死。” “遵命!” 后面的事不需要阿奴去处理,她迅速跟上朱厚炜的轿子队伍,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阿绫身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寻日里两个小丫头负责给朱厚炜撑伞打扇,没有人会想到朱厚炜身旁最坚实的盾牌不是王府的护卫,而是他旁边的小婢女。 阿绫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朱厚炜,阿奴不善言辞,说话的事全部交给另外这个小婢女。 一口一个主人叫着那么自然亲切,可朱厚炜总是对‘主人’两个字有些排斥,纠正多次阿绫总是改不掉,索性也就不纠正了。 朱厚炜坐在轿内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秀宜你让东城指挥使将抓到的人送刑部。” 秀宜费解的问道:“王爷,不送东厂吗?这群人应该是漕帮弓六子等核心成员。” 她知道蔚王早早就将他们算计了,就是为了让对方主动咬出顺天府通判,放在东厂审才是最省心的。 朱厚炜摇摇头道:“送刑部吧,再去通知都察院的人也过去一同审。” “锦衣卫已被这群文官咬出了伤疤,权力大为削弱。如果证据都是东厂审出来的,文官们恐怕又要给我大哥上疏去烦大哥了。” “反正弓六子一定会开口咬苏伯宗的,让刑部和都察院去抓人吧。” 秀宜噢了一声,问朱厚炜道:“那咱们还去东厂吗?” 朱厚炜道:“要去的,东厂这边也要审,这样刑部和都察院才不敢包庇,他们会摄于东厂这边的证据,如此才能彻底将苏伯宗和翰林院学士白钺给一同拔出来。” “刘大夏呢?” 秀宜虽然聪慧,但对于政治上的事,还是没有朱厚炜算计的那么精通。 她也不知道朱厚炜是否要动兵部尚书。 朱厚炜摇摇头:“你能让白钺咬出刘大夏?就算咬出来了,这些事和刘大夏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只是刘大夏这么多学生中的一位,又怎么能确定白钺是否会贿赂刘大夏,就算贿赂了,又能查出什么?白白的得罪一名兵部尚书,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秀宜嗯了一声,道:“奴婢明白了。” “你还不明白。”朱厚炜又低声开口。 秀宜:“啊?” 不过朱厚炜没有继续说下去,秀宜不明白朱厚炜现在的处境,他是藩王,手中并没有太多实权,这是成法规矩。 明朝藩王的行政权、兵权、财权、人事权全部被剥夺了,朱厚炜虽然做了这么多事,但实际他却挂着的仅仅只有翰林院监修国史总裁官而已。 不是他大哥不给他权,是文官们不会让大明皇家再开这么一道口子! 。m. 第11章 动我弟? 乾清宫。 “殿下,爷,太子爷。” “不好啦,不好啦,蔚王殿下在入京的路上被刺杀了!” 刘瑾连滚带爬神色慌张的朝乾清宫正殿跑来。 朱厚照正看着司礼监送来的奏疏,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大怒道:“弟他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伤害?” 刘瑾拍了拍胸口道:“祖宗保佑啊!蔚王吉人天相,并未受到伤害,此时正在东厂呢。” 朱厚照这才如释重负放下心来,咬牙切齿的道:“那群人抓到了吗?” 刘瑾忙不迭道:“抓到了,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去抓的人。” “好!”朱厚照道,“赏他金银若干,保护蔚王有功,再赐田一百。” “昌平府六品以上的官全部给我换了!” “你东厂的人给我查,将贼獠家眷全部抓了,给我当着案犯的面,无论老幼,全部处死!他让孤担忧,孤就让他绝望,这很公平!” “此事昭告天下!” “胡闹!” 朱厚照刚吩咐完,弘治皇帝便背着手脸色铁青的走来,想来也只有他二儿子遇到危险他才会冒头乾清宫了。 在弘治皇帝知道消息第一时间他便赶来乾清宫。 弘治皇帝面色不善的道:“你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残忍残暴的君王吗?” 朱厚照面红耳赤的道:“父皇!他们胆大包天啊!今天我不给天下人震慑,明天他们还会找我弟弟的麻烦。” “刺杀我亲弟弟,刺杀你的亲儿子,当初那群贼子都没这份胆量,现在居然真有人敢了。” “我不做给天下人看,未来会不会还会有人效仿?我不用重典,他们是不是都觉得刺杀一个藩王家眷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我没错!这事儿我就这么处理,要么你下掉我监国的位置,要么你来继续当皇帝,不然我一定会这么做!” 就在此时,朱厚炜也迈着急促步伐走来,他知道大哥要知道消息一定会发狂,在东厂处理完事后就第一时间来乾清宫了。 “大哥,杀人可以,当着案犯面杀他家眷太残忍了,文官们要将这事儿传出去,你的名声会毁于一旦。” “不要如此激进。” 弘治皇帝也道:“听着没有?朕和你弟弟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朱厚照道:“我知道,我知道父皇和弟弟都为我好,我说了,我一定会这么做。” “他们让我寝食难安,让父皇提心吊胆,我也要让他们试一试绝望的滋味!” “我不管外廷人会不会觉得我残忍,我一定要如此!我要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又怎会不知道做此事会让自己名誉受损,可那又如何呢? 就如刚才朱厚照说的那样,弓六子这群人让他担心了,他们让自己不好过,自己就要让他们绝望,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受! 刘瑾忙不迭开口道:“皇爷,太子爷,蔚王爷,小奴可以去做呀。” “小奴可以‘瞒着’太子爷去做呀。”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刘瑾。 弘治皇帝也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从小陪伴朱厚照长大的玩伴,此时已成长为一名优秀出色的司礼监兼东厂太监了。 不仅是他能力出众,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扮演什么角色,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好啊,如果当初李广也能有这份觉悟,该多好。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一眼刘瑾:“去吧,差事办好,去内宫监领千两银子。” “小奴遵旨!”刘瑾恭敬的拱手。 等刘瑾走后,弘治皇帝赶忙拉着朱厚炜上下看看,朱厚照也围在朱厚炜身旁。 朱厚炜无奈道:“父皇,大哥。王府那么多武技高超的护卫都在,我没有一点点伤,甚至都没受到惊吓,真没事的。” 朱厚照叹道:“弟弟,是哥不好,不该让你办这么多差事的,办的多了仇家就多,不如你搬回来住吧,皇宫里面很安全。” 朱厚炜微笑道:“大哥,你不要自责,我真没事。” 弘治皇帝问道:“厚炜,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会有人如此疯狂?” 朱厚炜整理了一下措辞,才道:“京师的漕运码头被一家独大,船舶税他们代收,四成利交给顺天府通判,三成自己拿着,三成交给课税司。” “顺天府通判和翰林院学士白钺沆瀣一气。” 这些他和朱厚照都商量过,因此朱厚照才会大发雷霆,直接调英国公带着军队去将漕帮给灭了。 弘治皇帝蹙眉道:“你要对付一名翰林院学士和一名顺天府通判,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为何要让你大哥做如此冲动决定?” “你还有什么考量?” 知子莫若父,朱厚炜微笑道:“所以我提前派人通知了漕帮的人,告诉他们顺天府通判要杀他。”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然后你再抓住他,让他来指认顺天府通判……” 朱厚炜微笑道:“我将漕帮的弓六子给送去刑部了,让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一起去审,再让刑部和都察院去抓顺天府通判。” 弘治皇帝又一次瞪大眼睛,臭小子,真有你的啊!算计人的最高明手段,莫过于处处都看不到你,却处处都有你的影子。 他们都是朱厚炜的棋子,朱厚炜却在肆意掌控棋盘上的棋子! “你呀你,人都被你算计的干干净净,全部都被你玩的晕头转向,恐怕不到最后那一刻,这群人心里都还会抱着侥幸,实际他们早早的就全部都是你餐桌上的鱼肉了。” “成了,你们兄弟聊聊接下来的事吧,朕去钓鱼了。” 弘治皇帝本还想来给儿子们出谋划策,看来自己倒是个爱操心闲事的家伙了。 这个二儿子什么事都想的周到妥当,对付文官们的手段更是信手拈来,弘治皇帝如何还不放心。 …… 昏暗的刑部牢房内。 弓六子的断臂已经处理好,人还在晕厥状态,但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除了被杀的一人外,还有另外七名弓六子的兄弟全部被抓在刑部牢狱,只是这群人依旧嚣张跋扈,丝毫不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m. 第12章 绝望吗? 翌日一早,天还昏暗,弓六子终于幽幽醒来。 其余几名兄弟早早就被带去审问,此前苏伯宗要杀他们大哥的事,这群人全部都记在心里。 等刑部和都察院审他们的时候,几乎就没有废任何口舌,他们全部一股脑交代出来。 甚至如何走账、如何分账,顺天府通判如何庇佑他们,顺天府通判又如何将钱分出去给翰林院学士白钺,他们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刑部和都察院在掌握铁证后,即便想替翰林院学士白钺翻案都没这个可能。 …… 顺天府通判,苏伯宗府邸。 在得知今日蔚王被刺杀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他倒也干净利索,直接在府上吊了一个白绫自缢而亡,根本不给刑部和都察院审他的机会。 翰林院学士白钺一如往日一样前去翰林院当值,只是有些惊愕于今天蔚王殿下怎么来翰林院了。 朱厚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白钺,道:“白学士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白钺赶忙参见蔚王,然后假意关心道:“蔚王殿下没事吧?那群刺客简直胆大包天,却也不知何人所为!” 朱厚炜微笑道:“你认识的,京师漕帮的弓六子。” 白钺愣了一下,忙不迭辩解道:“蔚王殿下说什么啊?下官听不懂,下官怎么会认识这群贼子?” 朱厚炜漫不经心的将书籍放在案牍上,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道:“苏伯宗是你提拔上来的。” “对啦,你好像是刘尚书的学生?” “英国公调兵的时候,刘尚书有没有通知你?” 白钺心跳加速,刘大夏是他老师,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咬到刘大夏头上,于是道:“下官真不知蔚王殿下在说什么。” 朱厚炜没有管他反驳的话语,自顾自道:“应当是要通知你的。” “那么你一定也会通知苏伯宗,苏伯宗在知道漕帮即将覆灭的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杀人灭口吧。” “所以我提前去通知了弓六子要小心呀,别被苏伯宗灭口了。” 白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蔚王他……都是他布的局,他在操控着一切,所有事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去发展,就连刘大夏会通知自己这一层,他早早就算到了。 于是他早就布局了。只要弓六子不死,一定会怀恨在心,一定会咬出来苏伯宗! 那么苏伯宗必死无疑! 这差事就算交给刑部去办,也是铁案! 苏伯宗的账目不经查,很快就能查到自己头上来! 白钺心跳越来越快,呆滞的看着蔚王,这一刻忽然全部都明白了! 白钺咽了咽口水,面如死灰,颤抖的问朱厚炜道:“蔚王意欲何为?” 朱厚炜道:“白学士自己去刑部主动交代吧,兴许刑部会法外开恩?” “若是让苏伯宗咬出来,白学士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看,会不会牵连更多的人,本王也不敢保证。” 他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去史馆那边找严嵩去了。 只留下白钺愣在原地,惶恐不安! 不能让苏伯宗继续咬下去,咬到自己没关系,万一牵扯到了刘尚书后果不堪设想! 仅仅只是瞬间,白钺就做出了决定,于是他恋恋不舍的脱下官帽和官衣,一步步朝刑部走去。 在刑部他交代了自己所有受贿的过程,如何与苏伯宗瓜分漕运的钱财,如何受贿等等事无巨细。 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都震惊了! “白学士……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白钺深吸一口气:“千真万确,罪臣甘愿伏法认罪!甘愿对自己的供词签字画押。” “好!” 等白钺签字画押后,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又狐疑对视一眼,他们根本想不明白白钺为什么要来主动投案自首。 苏伯宗都死了啊,死无对证,你为什么还要来说?道德品质这么高尚? 刑部郎中心中实在太疑惑了,这才开口道:“白学士……案犯白钺!你可知顺天府通判苏伯宗今早已经畏罪自杀?” 白钺豁然瞪大眼睛,惊呼道:“什么?!!!” 自,自杀了…… 蔚王,他,他! 白钺只感觉头晕眼花,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当即晕死了过去! 他到现在才明白,人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 就在刚才,朱厚炜还那么淡定那么轻松的对他道明利害关系,一步步引诱自己来自首。 其实只要他在等一等,只要他知道顺天府通判苏伯宗已死的消息,他就安全了! 可蔚王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即便人死了,蔚王还能让自己主动来投案自首。 那份从容和自信,那份睥睨芸芸众生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所有人生死都在他手中……凭什么啊! 这么低级的手段,凭什么就能将自己算计死啊! 可笑苏伯宗那个傻瓜,恐怕自杀了都还觉得这些事都是巧合,孰不知蔚王的手早就将你掌控了! 蔚王此子,断不可留啊! …… 都察院和刑部根本就不需要废多少脑子,弓六子那群人的证词,又加上白钺的自供证词,已经足以给苏伯宗和白钺定罪。 至于弓六子那群人罪责更加严重,此前在京师的一切恶事已足够杀头,又加上刺杀蔚王的罪名,诛族都够了! 刑部牢狱内。 刘瑾带着东厂番子,抓了一行三十余人,有老有幼。 当这三十多名家眷被带到弓六子等人面前的时候,刘瑾阴笑道:“诸位英雄好汉,认识他们吗?” 弓六子几人瞬间瞪大眼眸,大吼道:“阉狗,杂碎,你要做什么?” “老子杀了你!” “放开我父母!放开他们啊!” “生儿子没屁眼的狗杂碎!” 刘瑾也不气恼:“咱家也生不出来儿子了,所以也不怕这么多。” “你们当真是英雄好汉,现在还扬言要杀咱家呢。” 刘瑾抽着刀,然后朝后随意将一名孩童抹了脖颈,脸上带着笑容,昏暗的灯光下那么狰狞恐怖。 “啊!啊!!!幺儿,我的儿呀!” 刘瑾笑容更加肆虐:“哎呀,你们也会心痛?” “跪下!”刘瑾话缝一转,收敛笑容,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m. 第13章 大奸臣刘瑾 江湖草莽,如何能和国家机器抗争?悠悠岁月史书长河中,煌煌中华历史,不知出了多少游侠英雄好汉。 自春秋战国到先秦,关于刺杀天子王侯的刺客传说不胜枚举,他们大都被赋予浪漫色彩,武技高超,来去自如。 可真实的情况是,这群游侠英雄,即便武技再高,只要国家想要对付他们,谁能安稳活到明天?滚滚皇权碾压下来,谁敢不称蝼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昏暗的刑部牢狱内,刚才还豪气冲天的弓六子等人,此时一个个屈辱的跪在地上。 他们不由回想此前豪气千云的日子,在江湖打打杀杀,一步步将京师所有码头漕运的帮派全部灭掉,凭着这份不怕死的精神,最终统一京师漕帮。 那是何等的潇洒恣意,何等的快意恩仇。 可现在呢?在刘瑾面前,依旧如同一条条死狗。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牢狱外传来,负责此案的刑部郎中董恬在得知东厂抓了一批人送到刑部后,董郎中便怒火中烧! 东厂越过刑部,擅自将人抓到刑部,没有通知刑部,这是对刑部何等的蔑视? 自皇太子监国后,贴身大伴太监刘瑾先被提拔司礼监随堂太监,八年后又升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权力一步步提升。 不过文官们倒也并没有劝谏朱厚照,他们对刘瑾的印象还不深。亦或者说两方其实还没有什么瓜葛纠纷。 文官们更希望看到一个如同弘治朝李广那样的太监,贪财可以,但别贪权。 所以当刑部郎中董恬听到东厂提督抓人到了刑部牢狱,竟越过了刑部,如何能不愤怒。 在董郎中进入牢狱后,劈头盖脸的便对狱卒道:“你们都他娘的是死人啊?非我衙署人员,谁让你们擅自放进来的?” 刘瑾微微笑了笑,对旁边的太监道:“这是在点咱家呢,呵呵!” 他丝毫不将刑部郎中董恬放在眼中,依旧自顾自的对弓六子这群人嘲讽道:“现在知道跪下啦?” “怎么不强硬了?你们是不是把咱家当成废物啦?你们是不是以为咱家也和废物一样软弱无能啊?” 董郎中脸色红润,怒喝道:“刘瑾!你在含沙射影谁?” 刘瑾持刀,猛地转身,又是一刀,一名老妪就这么倒在血泊中。 弓六子撕心裂肺的吼道:“娘!娘啊!” 砰砰砰! 他单手撑着地,不断磕头,眼眸内布满了红色血丝,目眦欲裂。 “公公,公公求你了,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们不该行刺蔚王殿下,我们罪该万死,求公公不要伤害我家眷啊!” 刘瑾仰天大笑:“哈哈!你们去杀别人全家,奸人家妻子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 “原来你们这群禽兽恶人,也会有怕的时候?你们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狗屎!蝼蚁!” “蔚王也是你们敢染指的?胆大包天!” 噗噗噗! 刘瑾又是三刀,三名老翁老妪顿时倒在血泊中。 牢狱内的叫声顷刻此起彼伏。 望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刑部郎中董恬双手在袖笼内狠狠攥紧,脸色红润到极点,怒斥道:“住手!” “如此残暴违背伦理之暴虐之事,你,你……你竟敢在刑部如此兴风作浪!” “给,给老夫住手!刑部重地,轮不到你这阉宦造次!” 刘瑾嗤笑道:“董大人是圣人,咱家可不是,咱家就知道这群狗獠惹得蔚王不高兴了,咱家得给他们长长记性!” “全部都杀了。” 刘瑾厉声开口,此一时,刑部内更加残暴的一幕发生,三十多条性命,如同蝼蚁一样倒在刑部牢狱内,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鲜血流淌宛如一条小河。 弓六子这群人的吼叫声,刑部郎中的斥责声,刘瑾都听不到了,他背着手带着东厂番子,嚣张跋扈的离开刑部。 当着刑部郎中的面,越权执法,丝毫不将刑部放在眼中,三十多条性命甚至没有审问定罪,东厂就越权全部杀了。 场面残忍至极,当着罪犯面诛杀他们的全家,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没有人性?! “刘瑾!!!” 董恬呼吸急促,目眦欲裂,愤怒到了极点。 皇太子身边竟有如此权阉,他仿佛看到了成化朝的汪植,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提督! 他们千防万防,防着锦衣卫做大,防着东厂做大,但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刑部郎中立刻撩袍,愤怒的直奔刑部尚书值庐! 在回皇宫的路上,东厂千户汪宁小心翼翼的对刘瑾道:“干爹,咱们做的是不是过分了?” “文官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他是刘瑾一步步提拔上来的东厂千户太监,对刘瑾很忠心,有点智慧,但不多。 刘瑾语重心长的对汪宁道:“狗儿啊,你要知道,咱们这群人,头上只有一片天。” “咱们真要和文官们沆瀣一气,博取了好名声,那真就到了末日的那一刻。” “你年纪还小,还不懂,咱家自幼入宫,如今已经十几个年头了,咱们的生存都赖于上面。” “咱们效忠的对象也只有上面,咱们就是皇爷、太子爷、蔚王爷手中的一把刀,他们不能去做的事,咱们要去做。” “京师有三片天,皇爷,太子爷,蔚王爷,文官们于我们来说,算什么呢?” “你们不懂爷们的心思,咱家却不能不懂,不敢不懂,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做这个东厂提督的!” “你给咱家记得,多做事,少说话,多看多学,多去揣摩上面的意思,多去想想自己的定位,上面需要咱们扮演什么角色,那就老老实实的去扮演。” “你刚才这番话也就是对咱说了,但凡传到皇爷和太子爷他们耳中,你这个千户位置都保不住。” 年轻的千户太监心中一咯噔,赶忙趴在地上对刘瑾磕头道:“谢谢干爹的教诲,孩儿以后一定好好学。” 。m. 第1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刑部尚书值庐内,刑部左侍郎郝志义,右侍郎石璟,刑部尚书白昂等人全部在列。 刑部左郎中董恬将方才在刑部牢狱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诸位大人,旋即拱手扬声道:“诸位大人!阉宦刘瑾专权擅势,还将刑部放在眼中吗?” “此事若非太子授意,他刘瑾何敢如此?” “诸位大人,大夏将倾,皇明天换,吾等乃两榜进士,不可不仗义进谏!” 白昂盯着董恬,厉声道:“放肆!” 董恬有些懵,还不知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刑部左侍郎郝志义也愤怒的开口质问道:“谁让你妄自揣摩?谁又告诉你此事乃太子授意?你有什么胆子敢以一己私心揣摩太子殿下?” 右侍郎石璟道:“这分明就是刘瑾欺上瞒下,私自作孽!” 董恬此一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和这群老狐狸比,自己虽然年纪不轻,但政治觉悟实在也不高。 这事儿可以牵扯刘瑾,可以上书弹劾刘瑾,但不能扯到太子殿下。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太子的授意,刘瑾不敢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可谁有证据呢? 谁敢拍着胸口说这是太子授意的? 弹劾刘瑾可以,因为这就是刘瑾蒙蔽圣聪,但你不能弹劾皇太子殿下,这是底线! “下官知错。” 董恬慌忙开口,不过现在刑部几名高官也不纠结于此,之所以说了这番话,其实还是为了袒护自家人,避免他日后说出什么不利自己政治前途的话。 刑部尚书白昂沉思片刻,才道:“后日是十三,正月望日朝参提前到后日。” “且勿要行动,后日在大朝会上弹劾刘瑾!” 白昂稍稍权衡,明日小朝会上固然可以弹劾刘瑾,可小朝会上都是部院内阁的一把手,这群人各个都是老狐狸,不会轻易表态,尤其进过弘治十二年的蔚王封地之争,这群老狐狸们更加蛰伏起来。 因此白昂才笃定,在小朝会上弹劾刘瑾没用,不会有人帮着刑部说话,但在大朝会上将此事捅出来,才会有更多的风宪官开口一同弹劾刘瑾,那个时候的弹劾才是最有力度的! …… 刘瑾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朱厚炜正在和大哥商讨着宗教土地改革的事。 朱厚照问朱厚炜道:“弟,你说我怎么才能判断焦阁老究竟有没有尽心办差啊?” “土地改革的事交给他了,他若是表面答应,背后在拖时间,我也无从判断呀。” 朱厚炜微笑道:“这个好判断。” “大哥你只要看奏疏,如果弹劾焦阁老的奏疏多了,那就说明焦阁老真的在办事,如果没有弹劾焦阁老的奏疏,那就说明他在拖时间。” 朱厚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哈哈大笑,道:“还得是你啊,我的亲小弟!” “嘿嘿,哥明白了。我还在想着我要怎么才能判断焦芳究竟有没有在办事,原来根本不需要担忧他,办不办事看文官们对焦阁老态度就能知晓了,亏得我还想了一夜呢!” 朱厚炜今天来找朱厚照不是为了焦芳的事,他对朱厚照道:“大哥,刘瑾在刑部办的案子应当会引起刑部的弹劾。” “刑部不会在明天的小朝会上单独弹劾刘瑾,后天是上元节前的最后一场望日朝参,刑部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弹劾刘瑾,如此才能为刑部造势,也能让更多的文官知晓刘瑾专权之事。” 当时刘瑾揽下这个活的时候,朱厚炜并没有反对,他早就想好了要将刘瑾给推出到人前。 父皇执政的时候,是没有能用的太监,但现在不同了,刘瑾可以用,他需要将刘瑾给推向前台,大哥不能做不方便做的事,全部由刘瑾来背锅。 既然刘瑾被推出来,迟早会有一场和文官们的正面交锋,这次就是机会。 这是朱厚炜主动挑起的战争! 所以现在刘瑾必须要保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刘瑾保住!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得让几个人为刘瑾说话。” 朱厚炜想了想,道:“内阁次辅焦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礼部主事张璁!” 这些当初弘治皇帝的马前卒,虽然已经贬了一部分,但也还留下了一部分。 朱厚照对朱厚炜道:“焦芳你去通知,陈玉和张璁我来提示。”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就在兄弟俩敲定计划的时候,刘瑾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奴参见太子爷,参见蔚王爷。” “回太子爷,老奴已将案犯家眷全部伏法诛杀,那群贼獠可痛苦咯。”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嗯,刘瑾你下去吧。” “喏。” 刘瑾恭敬离去,但要说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和文官们冲突,现在他也不知道太子和蔚王什么意思。 会不会用完了自己就甩了,刚才他想试探试探朱厚照和朱厚炜的态度,可太子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现在他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后日大朝会上,以刑部为首的文官,势必要对自己开火。 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这一次,若是顶过去了,刘瑾则开始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若是顶不过去,下场恐怕会很惨。 刘瑾微微叹口气,可是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位置,命运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朱厚炜刚离开乾清宫,就看到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官吏迎面走来。 见到朱厚炜后,那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恭敬的拱手拜谒:“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微笑着道:“杨老师这是?” 弘治弘治十三年,在朱厚照正式执政后,杨廷和就被一升再升,如今已是东阁大学士,詹事府少詹事,专掌诰命起草。 他还是没改一生正直迂腐的气息,恭声道:“微臣去劝谏太子,诛杀刘瑾。” 朱厚炜本打算离开,又突然站住,看了一眼一身正气的杨廷和,问道:“为什么?” 杨廷和道:“刘瑾乃司礼监东厂提督,却假手国家刑律之事,越俎代庖,实乃僭越!” 朱厚炜反问道:“杨老师也觉得,刺杀本王的那群贼獠,他们的家眷可以太平的活着?” “杨老师这是慷谁的慨啊?” 。m. 第15章 是时候治一治杨廷和了 对朱厚炜的质问,杨廷和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淡的道:“国有国法,即便这群人有滔天罪行,也该用大明律去惩戒他们。” “而不该由东厂代替刑部去执法,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 “比此罪犯,实可当诛,但不该以这种方式,更不该由东厂擅自处决,是以臣祈求太子诛杀刘瑾,无错。” 八年了,杨廷和一点没变,朱厚炜实在不知该说杨廷和迂腐还是该说他是忠臣。 也该要下去历练历练,多想一想了。 朱厚炜意味深长的道:“杨老师以为的忠,便是忠?杨老师以为的奸便是奸?大哥重视你,八年来给你一升再升。” “你要好好感谢大哥对你的栽培,而不是在给大哥添堵。” 朱厚炜背着手离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杨廷和:“杨老师还记得弘治十一年我出宫那一次吗?” “杨老师说码头乱象,只要统一,官府便可控制一人乃至控制整个京师漕运。” “九年过去了,杨老师觉得你当时说的话,对?还是错?” “杨老师是个好臣僚,可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好老师,更不是个好父亲,大哥是你一步步带起来的,师如父,大哥做到了,你呢?” 空旷的乾清宫御前广场内,杨廷和独立。 红墙灰瓦的紫禁城将这名绯红官吏包围其中,内心在不断交织,蔚王的话依稀回荡耳边。 是进是退。 杨廷和最终坚定的迈出了步伐! 正是因为他是朱厚照的老师,他才更要劝谏朱厚照亲贤臣,远小人! …… “王爷。” 一名小太监走来,告诉了朱厚炜杨廷和朝前走去。 朱厚炜缓缓闭上了眼,然后道:“去通知刘瑾,让刘瑾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名义,建议内阁次辅焦芳给杨廷和调任南京吏部左侍郎!” “去告诉大哥,就说我说的,让大哥装不知晓。” “阻止杨廷和去见大哥,明日就给他调走!” 想了想,朱厚炜还是转头去了后宫,找到了正在液池钓鱼的弘治皇帝。 弘治后宫清明,并未出现什么打入冷宫之事,因此本该囚禁宫犯嫔妃的掖庭宫太液池成为了弘治皇帝休闲之地。 “哦,你真的这么看重杨廷和吗?” 弘治皇帝知晓他二儿子用意,这种重大人事调令,朱厚炜当然要告诉他父皇。 弘治皇帝虽然不管朝政,但政治智慧依旧高超,朱厚炜说完后他就知道自家二皇子的用意。 现在给杨廷和调去南京,实际是在保护杨廷和,避免让杨廷和参与这场风波。 当然,更是为了方便日后朱厚照给杨廷和调回来,让杨廷和更明白朱厚照对他的师生情谊。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杨廷和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李阁老老矣,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致仕,内阁不能交给焦芳,需要杨廷和这样的人来牵制焦芳。” “因为当年他救你的恩情?”弘治皇帝又问。 朱厚炜摇头:“不是,杨学士有能力,弘治十八年担任《通鉴纲目节要》的纂修官,润色笔力高超。” “十九年上奏西南边防九事,提出教化、同化土民论,这些超前的见解,都足以说明杨廷和的能力。” “他固执,迂腐,有自己的坚持。可又忠正清廉,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不堪大用,但十九年教化同化论,却令人眼前一亮。” “刘阁老和谢阁老致仕后,现在有能力进入内阁的人寥寥无几,我想替大哥培养一名内阁接班人,所以我要治一治他迂腐固执的性子……” 十年前我无能为力,现在不同了。 弘治皇帝微笑道:“好啦,不要说了,你把朕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让朕说什么?” 朱厚炜:“……” 弘治皇帝道:“你有自己的考量,考量的如此周到,还来找朕干什么呀?这不是打扰朕垂钓吗?” 朱厚炜:“父皇,人事调迁的大事,我不能不找你说啊。” “哎!” 弘治皇帝叹口气,认真的盯着自家二皇子,眉宇中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长相越来越俊俏……怎么儿子像娘啊? “厚炜,你大哥有你,是他的福分,朕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朕的福分。” 朱厚炜摇摇头,认真的道:“父皇,是我有你这样的父亲,有大哥这样的长兄,才是我的福分!” 弘治皇帝笑了笑:“家国操劳,朕真想看看,你和你大哥究竟能将咱们老朱家的大明朝,带上什么样的高度!” “朕在八年前做的那次决定,没错!朕宁愿和全天下为敌,也要保着我的儿子在京,这是朕执政这么多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事!” 朱厚炜笑着道:“那父皇你要长命百岁,好好地瞧着!”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去吧,去通知焦芳,没有焦芳的同意,杨廷和调不去南京,毕竟他主管吏部事。” 朱厚炜点头道:“那我过去了。”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又道:“等下。” “你也注意点自己身子,不要学朕,当时还劝朕不要太操劳,你现在不是一样吗?大明朝的未来固然重要,你的身子才是朕最关心的。” “嗯嗯,知晓啦。”朱厚炜笑着点头离去。 …… 内阁,当朱厚炜离开内阁值庐后,焦芳一脸苦涩。 蔚王你这个小王八蛋,简直要弄死老夫啊! 老夫这个内阁次辅做的苦啊,你是抓着老夫一根羊毛朝死里薅啊你! 现在又要老夫和刘瑾沆瀣一气,你是非要看着老夫彻底成为文官群体中最大的罪人才甘心吗? 还有杨廷和这个畜生,你说你没事开罪蔚王做什么?现在蔚王找上门来了吧? 哎,朝事太苦,只能回家找一找自己小妾快活快活,聊以慰藉了。 只是最近总是醉酒醉的厉害,却也不知为何。 早知道不贪图那点蝇头小利了,为什么非要去弄大相国寺的赋田钱……焦阁老懊恼悔恨不已! 想到明天的朝会,焦芳又是一脸苦涩,看来今晚依旧不能和小妾快活,得为明天的大朝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m. 第16章 阵仗很大 昌平蔚王府,朱厚炜早早起床,秀宜伺候朱厚炜穿戴洗漱。 等朱厚炜换上五爪绣金龙袍子后,便上了王府外的轿子。 这次大朝会,蔚王殿下出行的阵仗更大,沿途百姓回避,单王府出行护卫便多达一百余人,好在天还未亮,路上围观百姓并不多。 等抵达紫禁城后,王府护卫自觉离去,朱厚炜缓缓来到百官队伍最前列。 英国公、寿宁侯、建昌伯等人全部在队列最前,后方则是内阁大学士,六部都察院等高级官吏。 见到蔚王后,众人微微打了招呼,朱厚炜颔首回应,便安静的站在队伍最前列闭目养神。 “大哥,咱二外甥越来越有样了,瞧瞧这气派这气势……天呐,我什么时候才能养成这样雍容华贵的气魄?” 建昌伯张延龄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家二外甥,小时候也没发觉呀,为什么长大了,就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张鹤龄淡淡看了一眼自家二弟,嘴角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最后:“呵呵!” 呵呵?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有点看不起我的样子啊! 执金吾将军将午门两侧的廊门打开,文武百官分别从东西两侧进入紫禁城。 少顷,便抵达奉天殿外的殿前广场。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天空还未亮起,奉天殿外的石柱上点着八十一盏以鲸油制的灯火,长盛不衰,寓意九九归一,皇权至上! 内宫监太监持鞭啪啪啪甩了三声,而后唱谒:“百官觐见。” 文武百官东西两向列阵,有序依次进入奉天殿。 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吏,王侯伯爵等爵位,才有资格进入这里,参与大明一月两次的朔望朝参。 等百官站定,朱厚照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进入奉天殿。 虽他还不是皇帝,但以皇太子监国的名义御极,已是大明朝百官默认的规矩。 最初弘治皇帝还会在侧殿听政,不过渐渐地弘治皇帝也就不来了,安心的躲在后宫每日早起晚归钓鱼,不亦乐乎。 当太监唱谒开朝后,弘治二十年,春正月第二次大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礼部上奏遣驸马都尉蔡震黄镛崔元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文武衙门各分官陪祭。又遣仪宾杨淳祭景皇帝陵寝,遣内官祭恭让章皇后陵寝。 大明朝的祭祀,从来都是开朝第一要务。 而后内阁首辅李东阳总结今年大明朝的一年之计划,然后才是六部上奏。 等到刑部后,刑部尚书白昂拱手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臣呕血弹劾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刘瑾!” “刘瑾专权,于两日前率东厂番子私自缉捕案犯弓六子等人之家眷合计三十有二人。” “此獠逮捕诸家眷后,不与刑部知道,私自闯入刑部,当着案犯等人面屠杀其家眷,场面血腥残暴,实为天怒人怨,实不将大明律法放入眼中!” “此獠瞒着殿下,瞒着皇上,弄权操控国家律法,罪该当诛!请殿下立刻诛杀刘瑾!” 朱厚照勃然大怒道:“竟有此事?!” “汝刑部可查实?” 刑部尚书白昂道:“此事千真万确,刑部郎中董恬和众狱吏目亲眼所见!” 朱厚照哼道:“玩弄律法,凌驾于大明律之上,罪该当死!” 站在队伍最前的朱厚炜微微睁开阖上的双目,淡淡朝后方内阁次辅焦芳看了一眼。 焦芳会意,硬着头皮出列道:“启奏殿下!” “微臣斗胆敢问刑部尚书白大人,这群罪犯所犯何事?” 白昂冷笑道:“焦阁老明知故问!” 在弘治朝还是刘、李、谢三人在内阁时,六部是从来不敢这么和内阁辅臣说话的。 由此也可见看不起焦芳的人实在有点多。 刑部尚书压根就看不上焦芳,因此才会表现的如此明显。 焦芳眼神怨毒,刑部尚书已经上了他焦阁老的黑名单了,于是他冷冷的道:“老夫不清楚,还请尚书大人好好说说。” 白昂憋着怒火将弓六子等人的罪状一一道出。 焦芳惊愕的道:“威逼利诱、恣意打杀、当街强奸、刺杀藩王……老夫敢问刑部尚书,这些罪证,哪一个单独拎出来,不能诛其全家?”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刘瑾做错了?” 他提高音量,扬声道:“还是说这群罪犯,就是你白昂、白廷仪庇佑的?!” 白昂脸色涨红,大吼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就在此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陈玉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臣建议大理寺彻查刑部尚书,是否有和这群罪犯合谋之嫌,是否有收取罪犯钱财从而庇佑他们之实!” 反正风宪官说话也不需要负责,只要怀疑,就能弹劾。 都察院有人好办事啊,这一刻朱厚炜才明白当初他爹的老谋深算,为什么要在都察院忠正之臣中养一条狗。 因为他真的能咬人! 礼科给事中吴宪立刻出列,高呼道:“汝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意图欺瞒上聪,敢做秦之佞臣赵高也?!” 刑部尚书之所以选择在大朝会上开火刘瑾,就是因为他拿捏住了文官群体的心思。 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对付宦官一定会同仇敌忾。 谁也不希望大明朝再养出来一名西厂提督汪植! 刘瑾现在已经做的越界了,如果文官群体不起来群而攻之,这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刘瑾做大做强吗? 礼科给事中言毕,监察御史以及数名科道官纷纷出列,力挺刑部尚书,朗声开口道:“太子殿下!刘瑾此獠罪大恶极,越权擅断,欺上瞒下,罪该万死,请殿下立刻诛杀刘瑾,以还大明朝朗朗乾坤!” 久未开口的朱厚炜此时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有疑惑,如果东厂提督没有第一时间去抓人,那这群案犯家眷是否会逃跑?” “刑部可曾做过什么对策?” 要不是看到焦芳这群人找不到重点,朱厚炜是不会开口参与这场斗争的。 焦芳眸子一亮,厉声道:“汝刑部在缉拿案犯后,什么举措都没做,明知这群人罪大恶极,却无动于衷,是要等案犯家眷全部逃跑后,才要做出对策?” “刘瑾这是在给你刑部找补,若是这群罪大恶极的案犯在你们刑部眼皮底子跑了,老夫敢问,你刑部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高谈阔论?” “你不感激东厂提督便罢了,现在竟还要弹劾刘瑾?实为可耻也!” 。m. 第17章 蔚王不简单 想要和刑部,乃至整个文官群体去对抗,需要一击致命,和这么多人探讨刘瑾的对错没用。 刘瑾做的事站不住脚,只要文官们抓住刘瑾越权行事,就能将刘瑾给打死。 朱厚炜是一定要保下刘瑾的,这就是大哥最锋利的刀,绝不可能让他出事。 文官们也是一定要干掉刘瑾的,因为一旦宦官做大,就意味着文官示弱,白昂这个老狐狸,小朝会上对这些事只口不提,估计在大朝会上将此事上奏,就是为了拉拢整个文官群体为他所用! 因此朱厚炜才会改变策略,他们去追究刘瑾的对错,那朱厚炜就让调转矛头,让焦芳去争执刑部的对错。 如此来,刑部就会陷入自证的陷阱中。 白昂深深朝朱厚炜望了一眼,可是只能看到朱厚炜的背影,甚至连他表情都看不到。 蔚王这一招偷梁换柱用的真高明,这就是实打实的阳谋,让他刑部自己去辩驳去吧。 就说你刑部到底有没有什么措施去抓案犯的家眷?你们没有布控抓捕措施,刘瑾调动东厂帮你们去抓人,这不是在帮着你刑部,你现在反咬刘瑾,于道义上你刑部压根站不住脚啊! 内阁首辅李东阳不得不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刘瑾着东厂去抓人,此事无错,越权于刑部执法,此事实为不当。” “但念刘瑾并非故意犯错,臣认为当责罚刘瑾,罪不至死。” 他只能尽最大能力去平息此事,在蔚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李东阳就知道在争执下去已经没用。 最后大概率会两败俱伤,一个东厂太监换一个刑部尚书,谁亏一目了然。 朱厚炜侧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李东阳,然后继续垂首站定。 李阁老老谋深算,能居内阁首辅高位这么多年安然无恙,这心境当真不简单。 他第一时间就评估出来了后果和风险,然后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既惩罚了刘瑾给文官找回了面子,也暗含文官退一步的意思,意在暗求朱厚炜不要再追究此事。 朱厚炜明白了李东阳的用意,回首又看了一眼焦芳,焦芳便退步回班列,不再言语。只要能保住刘瑾,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稍稍惩戒,对刘瑾无伤大雅。 不过焦阁老心里叫苦不迭,今天这么出风头,明天他焦芳是大明最大的奸臣,阿附宦官刘瑾的名声就会被大肆宣扬! …… 紫禁城外。 寒风冷冽,杨廷和裹着黑色的大氅,凝望巍峨紫禁城,他将十余年的最好时光全部奉献在这里,现在却落得凄惨离场的下场,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要说怨恨蔚王也不至于,在他听了蔚王劝阻后,还执意去觐见朱厚照,他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步。 可杨廷和始终坚持他是朱厚照的老师,他该劝谏朱厚照要亲贤臣远小人,如今刘瑾这样的屑小当权,未来该会让多少文官对朱厚照失望? 作为人臣,劝谏朱厚照他义不容辞。 只是可惜,他在离开京师之前,却始终未能见到自己学生一面。 杨廷和暗暗叹口气,背着手转身,默默离去。 他,依旧还是那么固执和坚持。 槐花胡同,当杨廷和回到京师府邸内,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长子杨慎,不由叹道:“用修,今年即将乡试,为父给你安排回四川,定要好好用功高中。” 杨廷和在槐花胡同的府邸并不算大,他并不贪图钱财,家境一般,在京官中算得上贫寒的了,这或许和他那份迂腐固执的性子分不开。 作为杨廷和的长子,杨慎自幼就继承了他父亲的聪明才智,看着家父这副模样,杨慎便知晓父亲可能出事了。 “父亲,怎么了?” 杨廷和道:“今日为父要去南京赴任,马上就要启程,你带着弟弟和母亲他们回四川老家应试,等高中后再来找我。” “回乡后要好好学习,勿要结识狐朋狗友,孝顺母亲,爱护弟弟,要做好长兄的样子。” “今年乡试好好考,将来高中,报效朝廷国家!” 杨廷和对杨慎忠君爱国的培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礼法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杨慎深受父亲的影响,一言一行都有父亲的影子,不然也不会在嘉靖三年那场大礼议事件中如此坚持,其实只要他退一步,他这个状元才子,嘉靖帝是如何也舍不得给他贬官流放的。 性格决定一个人未来的路。 杨慎重重点头:“父亲勿要操心我,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父亲在南京也当保重。” 杨廷和嗯了一声,道:“好!” “父亲。”杨慎沉默了一下,“你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为何要将你贬官?你明明是为太子好。” “放肆!” “太子岂是你能妄言?你还没这个资格!谨言慎行,勿要背后议论朝廷议论太子!” 杨廷和训斥,杨慎委屈的道:“我只是替父亲委屈,当初我们舍身……” “你再说?”杨廷和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谁给你的胆子提旧账?在你的心里,是不是现在还认为当初为父救他,是为了图日后的辉煌?” “孩儿不敢。” 杨廷和厉声道:“我告诉你,他是皇子,是君。我是人臣,人臣为君王社稷死,自当无怨无悔!” “下次你若再敢以己心思奢求皇家之恩,为父便不认你这儿子!” 杨慎赶忙道:“孩儿知错了,父亲莫要不高兴,孩儿下次断是不敢了。” …… 队伍缓缓行在北平外的官道,春寒料峭,大明的冰期对天气影响越来越大,先是小雪飘落,逐渐变成鹅毛大雪。 大风不知何时也呼啸刮起。 风雪中,城池上,朱厚炜披着白色绒毛怶子,一身贵气,俯瞰渐行渐远杨廷和的离京队伍。 两名持扇小婢女,替朱厚炜撑着油纸伞,默默的站在朱厚炜身后一动不动。 风雪飘摇,直到杨廷和的队伍消失在雪花中,朱厚炜才默然背着手离去。 他要给杨大学士成长的路上添一份风雪,这样他才能明白大哥究竟需要什么样子的内阁首辅! 。m. 第18章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朱厚炜 大明的天儿越来越冷,谁又能知晓在入春后还能下如此大的雪。 从南城离开,朱厚炜穿着常服,在三名小婢的尾随下走在正阳大街。 已是下午,京师虽然下了大雪,但街肆上依旧繁华。 在弓六子这群漕帮渣滓落网后,京师的码头重新洗牌,各色商人重新入场,百花争放。 一家独大对大明的商业发展没有好处,只有各色商人全部入场,才能带动大明商业的发展。 顺天府也要好好衡量衡量该如何治理漕运,户部更要对课税司上一堂教育课。 这些事自然不需要蔚王殿下亲自下场去调整,朝廷养了这么多人,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才是大明王朝统治的失败。 通济渠码头岸边的临湖酒楼外,朱厚炜站定。 想了想,对秀宜道:“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就在这儿用餐吧。” “喏。” 临湖酒楼并非什么豪华酒楼,在城东也不过只是一家稍微高档点的酒楼。 朱厚炜要了一间临湖的雅间,雅间内火炉炙烤,很是温热,窗户打开,便能看到下方的通济渠码头。 饭菜是秀宜安排的,她知晓朱厚炜的口味。 一份糖甘薯,红薯没传入中国,时下称呼的甘薯就是山药。 明朝的饮食习惯其实和后世没多大区别,南吃米北吃面,不过朱厚炜还是比较喜欢吃米饭的。 粥是紫薯粥。 主菜肴则是普通的红烧鹅和盐水鸭,配以清蒸鲈鱼和宁波的雪里蕻、苏州的箭干菜。 至于店内主推的八大珍,什么猩唇、豹胎、紫驼峰一类的佳肴,朱厚炜其实是不爱吃的,寻常人来这里必点这些菜充当脸面,朱厚炜在宫内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更偏向农家菜肴。 窗子打开,等菜的空隙,朱厚炜侧目看着楼下通济渠码头,码头工程陷入停滞,船舶停滞码头,工人们呆呆站在那里祈求活计养活一家老小。 上面一个决策,影响最大的始终是这些为了生活和一家老小奔波的顶梁柱,码头停工一天,就有许多人吃不上饭菜。 朱厚炜微微蹙眉,明天顺天府如果还没有将码头整顿好,他这个顺天府知府也就不要再做下去了! 等热腾腾的菜肴上来后,秀宜才小心翼翼将窗子关了,避免窗外寒风吹到自家王爷。 三名小婢女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朱厚炜身后,静静等待朱厚炜吃好晚膳。 菜肴吃完后,看着还剩下的菜肴,朱厚炜对秀宜道:“打包带回去你们热一热吃吧。” “谢谢王爷。” 秀宜开口。阿绫喜滋滋的道:“王爷没吃的你们吃,王爷吃过的我吃!” 朱厚炜:“……” 走出雅间,便听到有人哈哈大笑的调侃道:“不是吧?不是吧?居然还有人在这里打包菜回去?” “就是呀,没钱还出来充什么脸面呀?” 朱厚炜回头,看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一眼唐的胖墩捧腹大笑,另一个长的稍微高点,比朱厚炜高半个头,看上去文绉绉的,不过皮肤黝黑,偏又穿着儒生袍,看上去有些忍俊不禁。 这俩歪瓜裂枣,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 一眼唐的胖墩是大胖周平,黑高的儒生是小胖周元。 前者是弟,后者是哥。 他们身边还有几名儒生跟着哈哈大笑,这些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也只能靠着关系才能进国子监了,不然这群歪瓜裂枣断然是进不去的。 “哎呀呀,这个家伙可真惨呐!没钱还来出风头!” “就是呀,不像我们,我们来这里可从来不会打包的!” “大周哥,小周哥,你们说对吧?” 朱厚炜冲着周元和周平笑了笑,“别来无恙。” 一瞬间,童年阴影全部浮现脑海,让两兄弟虎躯一震! 两个家伙脸色难看,斥责旁边附和的国子监学生道:“对个屁!” “这叫节俭,节俭知道吗?”周平开口。 “这是多么值得我们学习的美德呀!”周元称赞。 其余几名权贵家的孩子心道他们怎么了?刚才就是他们笑得最凶,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好像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人物一样。 这群权贵家的国子监学生,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会认识蔚王朱厚炜呢? 周元和周平赶紧拱手行礼道:“见,见过蔚王殿下。” 挖槽! 刚才那几名嘲笑的国子监学生差点尿都吓出来了,嘲讽鄙视蔚王殿下……完啦完啦! 几个人赶紧颤抖的弯腰行礼,头都不敢抬起来。 朱厚炜自然也懒得和这群人一般见识,只要他们不对国家有害就行,朱厚炜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大明做出多少贡献。 他想了想,对周元和周平道:“我还是喜欢听你们叫我朱厚炜,叫我大哥朱厚照。” 两个家伙吓的虎躯又是一震,身躯颤抖的道:“啊,这,这个……蔚王殿下,那时候我们年幼,你也知道我们比较蠢笨的……” 自我认知十分清晰,平常谁敢说他们蠢笨,估计上去就是一脚,现在居然都能主动开口承认了。 当真是能伸能屈的汉子啊! “好啦,你们吃饭吧,我吃好了。” 周元赶忙道:“买单了没?我们给你买单。” 朱厚炜摇头道:“不用了,这点钱我应该还能出得起,况且我也没点什么贵重的食物。” “噢,恭顺蔚王殿下。” 朱厚炜嗯了一声,又提醒道:“不要铺张浪费,吃不完打包,节俭是美德,希望你不是说说而已。” “不敢不敢!” 等朱厚炜走后,两兄弟才如释重负,然后急忙问道:“刚才蔚王殿下什么意思?” “啊?就是让我们不要铺张浪费啊,能有什么意思?” “屁!”周元信誓旦旦的道,“我告诉你们,下次千万不要和他说话,不要招惹他,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说的话你们不能只听表面,他一定有自己的深意,咱们一定好好揣摩揣摩,鬼知道他要干什么呀!” 所谓风声鹤唳大抵就是如此吧。 朱厚炜真没别的意思,他真的只是劝他们要节俭而已。 。m. 第19章 弹劾奏疏连天 乾清宫,最近关于焦芳的弹劾奏疏如同大明上空的雪花一样,一股脑全部送到朱厚照案头。 不仅文官们弹劾焦芳专权擅断,就连权贵如寿宁侯张鹤龄等人也纷纷弹劾焦芳。 刘瑾恭敬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爷,这么多人弹劾焦阁老,内阁送来许多折子,司礼监要不要批红啊?” 昨日的大朝会,虽然焦阁老替他说了话,但刘瑾可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他可不能因为焦芳于自己有恩,就偏向焦芳。 这样会让太子爷误解他和外廷勾结。 内宦的心从来只能向着皇家! 退一万步说,那是焦阁老救他吗?要没有蔚王授意,焦芳恐怕屁都不敢放,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惹了一身骚。 就算要感恩,刘瑾也该感恩朱厚炜才对呀! 朱厚照笑着道:“你懂个屁,越多人弹劾焦芳才好呢,这说明焦芳在办事,触动别人利益了,不然怎么会让这么多人弹劾?” 刘瑾当然知晓其中道理,可他哪里敢比朱厚照聪明,装作蠢笨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神色都很到位,急忙道:“原来是这样呀!爷您太聪明了!” 朱厚照呵呵道:“这是我弟教我的。” “蔚王爷高瞻远瞩,聪慧异常,老奴佩服!” 朱厚照乐呵呵的笑着,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朝代,有人敢在常务副皇帝面前夸他的弟弟能力比他强,那恐怕对方的下场会很惨。 可偏朱厚照就是历史上那个最大的奇葩皇帝,他不怪罪刘瑾,反而很认同刘瑾。 “真没想到啊,我的两个舅舅居然也和宗教勾结起来,这次吐出来百顷田地,恐怕又要去母后那儿闹翻天了。” “刘大伴,你让东厂的人阻止寿宁侯和建昌伯进宫,就说最近父皇和母后在修道,暂时不接见外人。” “喏!” 他老爹顾及亲情,什么事都依着两个舅舅,耳根子又软,母后说句话就能改变态度。 但朱厚照可是六亲不认的。 谁都不能阻止国家改革的大事,亲舅舅也不行。一旦舅舅找母后那边开了一道口子,其他权贵能服皇家的土地改革决策?这不是赤裸裸的说皇家双标?以后还让焦芳怎么干事? ……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天呐,时代变了啊!” “皇上呀,你快出来执政吧,我们想你了。” 被阻挡在紫禁城外的张家兄弟,萧瑟的站在雪花中,寒风凛冽,两兄弟也不觉得冷。 还有什么是比心寒更寒冷的事呢? 皇太子大外甥真不是个东西啊,咱们张家辛辛苦苦积攒了点家产,这一下子全部被收回去了,谁受得了? 这样下去要成穷光蛋了! 张延龄拍了拍大哥张鹤龄的肩膀,道:“大哥,咱们去找二外甥吧,紫禁城进不去,蔚王府还是欢迎我们的!” 张鹤龄深以为然,道:“我早就觉得二外甥比大外甥好,咱们去找二外甥诉苦吧。” “走吧!” 两兄弟坐在轿子内,跨了二十多里的路程,直奔昌平蔚王府。 风雪亭内,雪花飞舞,凉亭石桌上放着红泥火炉,火炉上的青瓷茶壶口上冒着氤氲白气。 朱厚炜专心致志的在看《贞观政要》,当初程老师教他的治国学问都出自这里。 只是朱厚炜看的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 “焦芳的宗教附田改革做的怎么样了?” 秀宜摇摇头:“奴婢不知,要么让阿奴去查查?” 朱厚炜噢了一声:“去吧。” 现在自己获取信息渠道的过程还是有滞后性,弓六子能刺杀自己也是因为情报掌控不及时。 他需要建立一只隶属于自己的情报渠道,去监察天下事,了解大明各地的动向。 这件事不难,王府还有二三百高手在,只要去找大哥商量一下就行,这支情报机构不隶属于大明朝,单独属于自己,不挂职朝廷。 朱厚炜放下书,绒毛大氅的毛绒被风吹的顺溜,他用木镊子捏着茶叶放在茶盏内,先将热水冲泡一遍后,再二泡放在寒风中吹拂。 石桌上还铺展一幅硕大的宣纸,旁边放着笔墨纸砚,朱厚炜随意挥笔泼墨。 “主人,寿宁侯和建昌伯来啦。”阿绫穿着一席红色绒袄走来,如同她的性子,活泼开朗。 朱厚炜有些不解,不知两个舅舅来找自己做什么,于是道:“去带他们过来吧。” “喏。” 远远地就能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哎呀,二外甥,二外甥哟!” 朱厚炜作画的手没停下,侧目回首看着张家两位舅舅,微笑道:“大舅,二舅,找我有事啊?” 张家兄弟苦涩的道:“大外甥太不是东西了,不让我们入乾清宫!” 朱厚炜笑了笑,道:“我这就去告诉大哥去。” 张家兄弟脖颈一缩。 “二外甥,你知道的,我们小时候最疼你,你喜欢玉,我们兄弟可不知送了多少给你,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呀!” 你那叫送吗?这两个家伙现在依旧很抠,小时候要不是我要,你们能给我? “二外甥,焦芳那个王八蛋,把咱们得田地都收走了,现在咱们已经成了穷光蛋了,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看来焦芳是在开始办事了,能让张家兄弟着急成这样,足以说明他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哦。”朱厚炜道,“他好大的胆子啊!为什么收走你们的田?” “我记得小时候你们都敢和庆云侯动手,怎么就怕了焦芳啊?” 张鹤龄耿直的道:“他那边人比较多,都是官府的人,实力悬殊啊!” 张延龄眼珠转了转,对朱厚炜道:“要么二外甥你将王府二百多护卫借给我们用一下,我们定不会惧怕焦芳!” 这两兄弟是真的眼红啊,皇上也真是大方,一下子拨了这么多正规军队给蔚王,谁不眼红? “行啊,对抗官府,罪同谋反。” “父皇也不管事,大哥嫉恶如仇,到时候直接以谋反罪给两位舅舅定罪,神仙难救。” “来人,将王府兵权虎符拿来送给两位舅舅。” 朱厚炜端着茶喝了一口,微笑道:“舅舅是我的至亲,这点小事我怎能吝啬。” 张家兄弟赶紧摆手:“我拒绝!我们不要你的军队了!” 。m. 第20章 一幅吊画 张家兄弟哀叹道:“二外甥,那些地都是咱们兄弟俩的命根子,养老钱啊。” “现在地全部被焦芳收走了,单靠那点俸禄,我们怎么养活侯府每月的开支?” “你发发慈悲吧,和大外甥说一说,不要让焦芳收我们的地了。” 朱厚炜微笑道:“舅舅言重了,你们在长芦、两淮还有上万盐引没有兑换,侯府还有三千多亩田,这些收入怎么都能让你们安稳太平的养老。” “焦阁老收的是宗教附庸的田地,怎么?有宗教寺庙道观将田产挂在你们名下了?” 张家兄弟:“……” 好吧,二外甥也不是好招惹的。 可是抱着贼不走空的道理,张家兄弟又将目光打量上了石桌上朱厚炜刚做完的画卷。 张鹤龄道:“二外甥,这幅风雪画好俊呐,送给大舅如何?” 朱厚炜点点头:“大舅喜欢就拿去吧。” “好好好!” 张鹤龄激动的道:“二外甥可不可以盖个印章啊,只有画没有章,没有人知晓是咱二外甥画的。” “这以后放在家中裱着都不好看呐。” 朱厚炜摇头道:“印章就不盖了,舅舅还有事吗?” “没了。”张鹤龄一脸失望。 没有印章,我要这幅吊画干什么?盖上你蔚王的章,我们才能去卖个天价啊,没有印章,这吊画可谓是一文不值! 两兄弟唉声叹气的离开蔚王府。 家中管事正在轿子旁边候着,张鹤龄随手将朱厚炜绘的画递给老管事,淡淡的道:“赏给你的!” “老王啊,你跟着我们也几十年了,平常我们也没有什么钱赏赐给你,念你忠心耿耿,这画就赏给你了。” 张延龄对大哥的手段表示佩服,大哥这一手借花献佛真是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分逼钱没给,还给足了人情,整的好像很关心咱家老管事一样。 王管事激动的道:“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侯爷,小人可以典卖这幅画吗?” 张鹤龄微笑道:“随你,画都赏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轿子行到正阳大街。 老管事便要去当画。 张家兄弟闲来无聊,也跟在后面默默的逛着典当铺子,看看能否淘到什么宝贝。 “客官是典还是当?” 店博士老头笑吟吟的过来接客,侯府管事老王道:“来当画。” “好的。” 这处典当铺子是正阳街的老字号,童叟无欺,诚信经营,口碑极好。 当老王将画卷拿出来侯,那老店家眯着眼欣赏,口里不由喃喃:“好画,好画啊!” “这手笔,这笔力,这布局,这……” “这几把!” 张鹤龄不悦的道:“你就说多少钱便是。” 老店家一脸尴尬,但还是保持职业的微笑,道:“可惜了,没有盖章,价值要大打折扣,但一两百两银子老夫还是愿意给的!” 古董收藏这玩意,价值虚的狠,遇到喜欢的人,能开到数千两,老店家做这一行几十年了,对这幅画的价值做好了评估。 三五百两出手,京师的权贵们还是有大批人愿意来买的。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上千两银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卧槽? 张鹤龄惊愕的看着他,这吊画……还没盖章,值两百两? 这要是盖上蔚王的印章还了得? 二外甥这平平无奇的画,居然这么值钱? 张鹤龄不信,哼道:“你在骗谁?当我们不懂行是吗?” 他眼红了,见不得自家管事赚这么大一笔,于是故意点一点对方好好瞧一瞧。 老店家一脸尴尬,道:“老爷慧眼如炬,那小人也就爽快点,四百两吧!” 嘶! 我踏马让你压价,压价知道吗? 你怎么还抬价了?你不知道老子会心疼吗? 早知道这吊画这么值钱,他说什么也不赏赐给老王了啊! 自己拿着卖不香吗? 他可以不赚钱,但绝对见不得自家管事这么赚钱。 “放屁!” “你再好好瞧瞧!别被打眼了!” 老店家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小人是真瞧着这幅画极好,小人只是略懂一些,若是遇到懂行的或许会给的更高。” “这幅画好似有着吴中大家吴宽的意蕴在里面,若是吴宽的学生,盖上印章,怕五百两朝上也有可能,但得是出名的学生才行。” “唔,这样吧,五百两,一口价,老夫不能再加了,你们若是觉得可以老夫就拿了,若是不行那就今日无缘。” 张鹤龄再次倒吸凉气。 尼玛的,一会儿你给加到五百两了?!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张鹤龄还要再说。 府上管事赶忙抱住张鹤龄。 老爷啊,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为我好。 五百两……老奴满足了啊! 老王感激涕零的看着张鹤龄,这一下子将张鹤龄给架的不知所措起来。 “就这么说,五百两,成交!” 钱画交割,寿宁侯府管事老王激动的对张鹤龄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为小人着想,小人感激老爷!” 我感激你妈呢感激! 张鹤龄面皮都在抽搐。 回到府邸,张延龄呆呆的看着张鹤龄,颤抖的道:“大,大哥……五百两银子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以前咱们可以不屑一顾,现在……五百两啊!” “大哥你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老王那老狗啦?” 张鹤龄嘴角扯了扯,重重的道:“胡闹!老王兢兢业业,伺候我们这么多年,施舍他点钱财怎么了?” “没觉悟的东西!” 张延龄竖起拇指:“大哥真是高风亮节!小弟佩服,佩服啊!” 等张延龄离去,张鹤龄端着茶盏的手都在颤抖,一口茶猛地灌进去。 “啊!好烫,噗。” 老王听到叫声,赶忙从外走进来,张鹤龄大怒道:“你不知道府上规矩不能先迈左脚进屋?” “扣你一个月工钱!” 老王:“???” 他娘的,造孽,造孽啊!为什么二外甥的画会这么值钱?不盖章也踏马这么值钱? 他画的就那么好?我怎么觉得那么稀疏平常啊?这不合理,这不合理啊! 我的钱!!! 。m. 第21章 北国风光 焦芳的改革成效不错,整个北直京畿地区已经收回来接近一千多顷的田地。 然而他的改革触动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以兵科给事中戴铣等言官正在暗中密谋对付焦芳。 绝对不能让焦芳继续改革下去! 弘治二十年,正月二十日,戴铣先是找到吏部考功员外郎,全国各地的文官人事升迁的奏疏都会先送到吏部,由考功员外郎提交吏部尚书,过内阁批后,人事任命正式下达。 考功司掌握着文官人事升迁的第一步,权力大,油水多。 而后又在本衙找到了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武选司负责武官们的考核升迁。 …… 正月末,北平依旧寒冷萧瑟,沉寂不到十天的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在北平上空飘落。 朱厚炜和朱厚照站在东华门上,凝望宫内宫外。 “大哥,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京师内外百姓多受雪灾影响,朝廷要重视。” 朱厚照微笑着道:“弟安心,我早就让内阁和户部、工部准备一切赈灾事宜,朝廷拨下去五十多万两银子用于救灾,都察院负责监督,我又让东厂负责暗中监督,这批赈灾款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吸取弘治十一年大雪的教训,这次赈灾款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贪污掉,要实打实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朱厚炜嗯了一声,又道:“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朱厚照笑道:“商量个什么呀,你想做什么说一声便是。” 朱厚炜道:“我想在王府单独建立一支情报机构,隶属于我自己,从而能监察天下百官,各地之事我好提前了解,做好应对。” 朱厚照沉默。 朱厚炜想了想,微笑道:“大哥要不同意就算啦,东厂也能用。” 朱厚照道:“瞎说什么呢,我在想要不要重启西厂,直接任你为提督。” “你自己建设的情报机构,始终不被朝廷承认,没有任何经费拨款,而且他们身份也很尴尬,没有朝廷正式任命,在地方谁又会承认他们呢?又不是东厂这样的机构,在地方说出来就能令人闻风丧胆。” 被朝廷承认建设的机构,总比朱厚炜这样的私人机构要好点,不然朱厚炜下面的人去办事,地方官府都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这才是朱厚照当下考虑的事。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给大哥添麻烦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在和文官们争一争了。” 朱厚炜当然知道,这种设想一旦提出来,一定会有一大批文官反对,一个东厂已经让他们不满了,朝廷若是在建设一个职能比肩东厂,安插在全国各地的特务机构,文官们怎么可能会允许? 势必又会掀起一场风波,朱厚炜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和文官们浪费时间和精力。 朱厚照哼道:“弟,你不要担心这些,大哥我帮你顶着。”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十分自信。 朱厚炜还是摇头道:“大哥不要再争这些了,没意义还会浪费时间。” “东厂在明,我的机构在暗,一明一暗才能让人防不胜防嘛。”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那我每年在给蔚王府拨款十万两银子,给你养活这支机构。” 朱厚炜:“……” 蔚王府每年的俸禄拨款是全国藩王中最高的,可以达到十二万两银子。 其实朱厚炜根本要不了这么多,王府的人也就那么多,平日开销不算太多,而且朝廷的银子也都有自己的用处。 “不用啦大哥,王府现有的俸禄已经足够养活这支军队,若真没钱我自己会想办法弄点。” “你就不要动户部的钱了。” 朱厚照道:“那哪儿能呢?好啦,这事儿你就听大哥的,不要和大哥争了。” 朱厚炜道:“那好吧。” 朱厚照忽然想到一件事,笑呵呵的道:“弟,你这个机构还没有命名吧?” 朱厚炜摇头:“我还没想那么多,只是个设想,这不就来和大哥商量了吗?” 朱厚照激动的道:“那好啊!大哥给你起个名字。” “叫蔚照谍如何?” 朱厚炜:“……说实话,有点难听。” 朱厚照:“……” “我觉得挺好啊,你说个我听听。” 朱厚炜想了想,道:“要么叫潜龙秘卫?” 朱厚照双目一亮,不过面上却淡定一笔,道:“马马虎虎,和我想的名字大差不差。” “不过既然是弟你的麾下,那就用潜龙秘卫吧!” 朱厚炜:“嗯!” 看来多学点学问是好事啊,朱厚照觉得自己起的名字拉的如同一坨屎,瞧瞧弟随口取的名字,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这个家伙,这些年《尚书》和《大学》还没学完呢。 “弟!”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望着东华门外的大雪,整个北平尽收眼底,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房屋上盖满了白茫茫一片。 各色油纸伞汇聚街头,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蚂蚁。 偶尔能见房屋上空傍晚炊烟升起。 北平大雪下的美景尽收眼底,看的人如痴如醉,朱厚照眼眸泛着光芒,凝望大明傍晚的京师。 灯火先是点点,随后此起彼伏亮起。 大雪依旧。 朱厚照不由感慨:“好大的雪,好美的景,好壮丽的大明河山啊!” “咱们一定能开创出更壮阔的山河!” 朱厚炜有感而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朱厚照虎躯一震,呆呆的看着自家小老弟侧脸,那么自信,那么坚定! 最主要的,配上这首精妙绝伦的词,简直帅的一塌糊涂! “弟,这词……好牛!” 朱厚炜:“啊?不是我做的啊。” 朱厚照:“……” 我去,我还以为是你作出来的呢,给老哥整的快自卑了都。 。m. 第22章 这下真自卑了 朱厚炜回到昌平王府,便开始布局策划建立潜龙秘谍的计划。 这个谍报组织要负责监察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重大动向,此前朱厚炜仅仅只是在东南安插了眼睛,也就是老师的儿子程壎。 但其他地方他并不了解。 各地出现各种重大事件,朱厚炜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能依靠的只有文官,但他又不太信任文官们的一家之言。 入夜,书房内。 灯火明亮,如同白昼,茶盏冒着白气,朱厚炜安静认真的在册子上写着潜龙秘卫的组织架构。 整个架构最高权力组织必定是蔚王朱厚炜,设秘卫提督一人,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充当朱厚炜的秘书身份。 这份重大职责,朱厚炜无疑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婢女秀宜。 秀宜陪着自己长大,对自己的忠心毋庸置疑。而且她也很聪慧,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筛选,根本不需要朱厚炜去操心。 秀宜端着刚烧好的茶水走来,轻声道:“王爷,我给您添点儿热水。” 朱厚炜抬头看她一眼,道:“你来了刚好。” “我要组建一支可以贯穿两京十三省的谍报机构,你看看。” 秀宜看着朱厚炜册子上的图形,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能看得懂。 图形如同金字塔,塔尖是提督,下方则是副提督,再下方则是十三指挥使。 每个指挥使下方再设千户、百户、小旗。 小旗是最基础的构建,可以囊括各种行业,乞丐、僧道、吏目、打更人、妓女、樵夫等等。 当秀宜将整个组织架构看完,不由感慨于朱厚炜计划之缜密和细微。 “你将这份架构给细化,诸如如何升迁,升迁的条件和待遇权力等等,都要想明白,激励下层人朝上升迁的欲望。” “然后再将各架构人员的职责和罪责都写明白。” “最后再负责挑选十三名指挥使,各地人员由他们组建,这十三名是核心成员,从王府护卫中挑选。” 弘治皇帝给自己调来的二百多名士卒全部忠心自己,不必担心他们背叛,只要他们足够忠心,整个组织架构就不会分崩离析。 秀宜听完朱厚炜的整个计划构思,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从来不知道自家王爷的智慧极限在哪里! 她真的很崇拜和佩服自家王爷的才华,仿佛上天将所有的窗户都给王爷打开,没有一处短板。 如果有,或许只有武技吧。 但秀宜更觉得一个男人极致的魅力,就该是自家王爷这样,提笔掌生死,暗控天下士! “喏。”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潜龙秘卫日后所有情报都由你负责筛选,无关紧要的事就勿要和我说了。” “喏。” …… 乾清宫。 朱厚照忙完了今天外廷的奏疏,然后便背着手来坤宁宫找父皇母后吃晚膳。 “你说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多好呀,老二那个没良心的,非要去外面住!” 张皇后喋喋不休的抱怨。 弘治皇帝则出言安慰道:“他长大了,总该要出去的,在宫内养着不是养废啦?潜龙困渊,日后怎能腾飞?” “说不过你。”张皇后低头吃饭,又想到什么,问朱秀荣道:“秀荣,你过几日要出宫和张柠他们讨论诗词学问?” “听说张柠还组织了玉词会?” 朱秀荣嗯了一声,道:“是啊,就在英国公府邸,应当没事吧?父皇我可以去吗?” 弘治皇帝道:“你问父皇做什么?你大哥做主。”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妹子,当然可以去了!大哥可不是父皇,阻止你的人生自由。” 弘治皇帝不悦道:“朕什么时候限制你妹妹的人身自由?胡说!” 朱厚照嘿嘿道:“嗯嗯,啊啊,对对。” “哦,对啦,父皇,今天弟来找我的时候,还吟了一首词,也不知道是谁的。” “我少读书,你帮我听听是哪个人做的词,那么的气派豪迈!” 弘治皇帝哼道:“早就让你多读点书,现在知道丢人了吧?你弟弟诵读一首词你竟都不知道出自哪里,丢不丢脸?” “说说看。”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我也记不全了,不过几句霸气的词倒是记住了。”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弘治皇帝起初还在闷头吃饭,等朱厚照说完后,场面瞬间安静! 朱秀荣也是如此,呆呆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有些不解的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沾了饭粒?为何你们这么古怪的看着我?” 朱秀荣喃喃道:“大,大哥,这好像,不是谁做的词啊。” “从北宋到现在,就没听过哪位大家做过如此词!” 弘治皇帝忽然大笑:“哈哈!好!果真有龙像!” “你们都听听,这首词道尽古来历史君主,那份睥睨历史君王的傲气,那份雍容的气度和不可一世的气势……霸气!霸气的很!” “你快说,上阙是什么?!” 弘治皇帝也顾不得吃饭,抓着朱厚照的手臂就问道。 朱厚照:“???” 我不是说了吗?我记不得那么多,只记得这么多。 不是……怎么听你们的语气,好像这并不是出自哪个诗词大家笔下? 朱厚照不确定的问朱秀荣道:“妹子,你看了那么多词,你一定知道这是出自谁的对吧?” 弘治皇帝笃定道:“是啊,出自你弟笔下,还能出自谁?” “没有龙像,谁能写出这么气势磅礴的词来?谁能写出这种睥睨历史长河大气豪迈的词来?!” 朱厚照:“???” 不是吧……这下真把我整自卑了啊,好哇,原来弟你是怕我受不了,所以故意在大哥面前谦虚,给大哥留个面子是吧? 好好好!你小子居然敢欺骗大哥了! “不行,你去问问你弟上阙是什么,父皇我迫不及待的想听!” “还有你!”弘治皇帝大声道,“一句词你都记不住吗?” 朱厚照:“这谁能记得住啊?父皇你可以吗?” 。m. 第23章 大半夜就来问这事啊? 夜深人静,蔚王府的灯火还在亮着。寒风扑簌,朱厚炜先是去王府的内湖边看了水力大纺车。 王府内的内湖地势经过改造,形成上下地势差距的湖面,上流的水势落下,可以有效带动纺车的扇叶运转,扇叶可以带动纺车的运作。 此前从秦汉的手摇纺织车到东晋的脚踏纺织车在到元朝的黄道婆改革,历史发展到至今,手工业的革新却依旧摆脱不了人力成本。 尤其黄道婆改革后,民间纺织工坊对人力需求更大,雇佣关系产生,到明朝中叶逐渐形成资本主义萌芽。 朱厚炜现在做的就是要去掉一部分人力纺织成本,利用水的势能取代繁杂繁重的人力手摇、脚踏,这样可以节省更多的人力,最大程度的提高纺织效率。 但这也不意味着在水力纺车出来后,就彻底需要摆脱人力生产力。 人工依旧需要对后续的编织、晾晒、染色等等负责。 但纺织效率会大程度提高是毋庸置疑的。 “王爷。”阿绫迈着碎步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皇爷和太子爷来啦。” 朱厚炜有些发愣。 他惊愕的看着阿绫:“你说什么?大半夜的父皇和大哥来了?” “赶紧过去迎接。” 朱厚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内宫或者外廷出重大的事了,不然这个时间节点,父皇和大哥为什么会同时过来? 皇帝出行从来都是非同小可,明明他们可以派人来召自己入宫,却亲自跑来,还不足以说明出很大的事了。 朱厚炜一路小跑,终于在一进中厅见到了弘治皇帝和朱厚照。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女扮男装的姐姐朱秀荣。 “父皇,大哥,姐姐,出什么事了?” 朱厚炜一脸焦急,“你们不要着急,慢慢说。” 朱厚照:“???” 我没着急啊,你看到我们着急了吗?我倒是觉得你很着急啊。 “父皇,究竟怎么了?” 朱厚炜语调急促的问道。 弘治皇帝微笑道:“啊,父皇来想问问你那句词的上阙是什么?” “啊?” 朱厚炜瞪大眼睛,狐疑的道:“什么词?”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今天傍晚,咱俩在东华门上,你说的那首词啊!” “呵呵,你还骗我说那不是你作的,胡说!” “父皇和妹子读了那么多书,尤其妹子,现在还和张柠他们搞了个词社什么的,都没听过你那首词。” 朱厚炜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合着……你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一个公主,大半夜离开紫禁城出宫,来到二十里外的昌平王府,不顾安危,就为了这事儿? 朱厚炜都快晕死了,至于吗? 我还当内宫出什么大事了,刚才吓了一身冷汗,朱厚炜无语的白了三个家伙一眼,真想来一句你们能不能别胡闹啊! 大哥不着调就算了,父皇以前对大哥耳提面命,怎么现在比大哥还要疯狂? 弘治皇帝尴尬的咳嗽一下,道:“好啦,说正事,那个上阙是什么,父皇很想听一听。” 朱秀荣也眨着眼睛道:“是啊,弟弟,你那个上阙是什么,大哥说他没记住呢。” 朱厚炜捂着额,“你们……你们。” “好吧!” 朱厚炜气咻咻的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慢点,再说一遍!”弘治皇帝此时已经掏出了笔墨……我滴天呐,父皇还专门揣着笔墨过来找自己。 朱厚炜无奈,只能再次将完整的沁园春·雪朗诵一遍。 弘治皇帝直抒胸臆,长长呼吸一口气,激动的拍案称绝,朗声道:“好!” “畅快!”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哈哈!朕的儿子!哈哈哈哈!” 朱秀荣在一旁听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弟弟这首气势磅礴的词要出来,估计李梦阳那群人要疯了。 那群人总扬言诗必盛唐,文必秦汉,词必大宋的……好像大明朝就没有人能做出精彩绝伦的词一样。 这首词要传到李梦阳那群耳中,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眼珠微微转了转,心念百转,反正过两日要去英国公府参加张姐姐举办的词会,到时候把小弟这首词给念出来,好让那群大家儒生们瞧瞧,大明是不是就真的没好词啦?! 朱厚照哼哼唧唧的盯着朱厚炜,脸色不善。 朱厚炜捂额:“大哥……” 朱厚照摆手做出拒绝的样子,“我都知道的!” “你不想让我自卑!你不想在大哥面前表现的比大哥强,所以你故意说这首词不是你作的。” “呵呵,这点小心思,还想瞒着大哥?” 天啊,我真没这种想法,真不是我做的……可又不知怎么解释,早知道不有感而发了。 还有,大哥你的理解能力能不能不要这么花里胡哨啊? 你能不能不要想那么多啊,我真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怎么还做出符合逻辑的解释了呢? 弘治皇帝仿佛早就看穿一切,附和道:“就是,你这小家伙心思就是多,和你大哥还弄这点小心思干什么呢?你大哥没你厉害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了,你还怕伤了你大哥的自尊嘛?” “他又没有自尊。” 朱厚照:“???” 父皇你好过分,我要让政给你! 朱厚炜彻底无语了,他要被这一家人整的真快自闭了。 父皇怎么也开始瞎理解了。 朱厚炜无奈,也不纠结这事儿了,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先都喝点茶吧。” “晚饭都吃了吧?” 朱厚照瘪瘪嘴:“没怎么吃,才吃两口,父皇就给我们拉来了。” 朱秀荣:“我是主动来的。” 朱厚炜:“……” 人才! “来人,去弄点饭菜过来。” “还有,先上热茶过来,让父皇他们暖暖身子。” “父皇,你直接派人过来传我去紫禁城就好了,下次莫要这么过来了,我真当宫内出事了!” 对小儿子的指责,弘治皇帝只是讪讪一笑,道:“好的,朕错也。” 可你并没有认错的样子啊! 。m. 第24章 大纺车 还好母后没有过来,不然朱厚炜真要担心死了。 这四人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个人,要是出宫的路上出一点差池,朱厚炜都不敢设想。 “外面那个纺织车怎么回事?” 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 朱厚炜:“???” “阿娘!” “你,你,你……你也来了?” 张皇后穿着雍容华贵的便装,端庄漂亮,理所当然的道:“我还没见过我儿子的府邸呢。” “来看看怎么了?” 朱厚炜:“……” “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呀?还要分批次干什么?” 张皇后噢了一声,道:“是一起过来的,只是阿娘这不是去瞧瞧你王府的布置,看看有没有委屈的地方,好让内帑给你再多拨点钱财过来吗?” “刚才溜达了一圈,就在湖旁边看到了纺织车,可是王府少衣穿?” “皇上,你看老二苦成什么样子了,衣服都要自己纺织。” “再拨一百万两银子给王府吧。” 朱厚炜:“……” 老妈啊,你是真敢说!你是真不把大明朝的钱当做钱啊!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弘治皇帝板着脸对张皇后道:“胡闹!一百万两银子内帑拿不出来!” “五十万两倒是可以……厚炜你是不是王府真的没多少钱?怎么还要让王府自己织衣?没钱就说一声,这点衣衫咱们去外面买……不对!” “地方摊派上贡给紫禁城的丝绸,赶明拨一部分直接来王府吧。” 朱厚炜:“……父皇,哪有这样的规矩。” “我不愁吃穿,大哥给我拨了很多钱了,再拨款都察院又要弹劾我了。” 你们可别再添乱了。 他又赶忙解释道:“大纺车是我闲暇无聊做的纺织技术革新,想用水能取代人工,以便于提高大明纺织车的纺织效率。” 张皇后听的一头雾水:“不用说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没钱了吗?” “不然你怎么想着自己去做生意?” “大明朝的藩王,哪有自己做生意的道理?还能去和贱商争利啊?让人家看了不笑话死你父皇?” 好吧,是说不通了。 等纺织车推出来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朱厚炜也就不浪费口舌去解释那么多了。 晚饭在王府吃完,弘治皇帝心满意足的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张皇后不高兴的道:“才来都没待着多久就要回去。” “合着皇上就是来问儿子要那首破词的啊?” 弘治皇帝正色道:“什么叫破词,这词放出去大明文坛都要抖三抖!” “我不管,我要在这多陪一陪儿子。” 朱厚炜劝道:“阿娘,我不是经常去乾清宫吗?” “夜深了,你们再回去不安全,也会给守卫们带来麻烦,明天一早我就去乾清宫找你好吗?” 张皇后叹口气,道:“你在外面就安全啦?哪里有紫禁城安全?我让你回宫你又不回去……” “好啦。”弘治皇帝道,“厚照,明天你再从内宫守卫拨五百人过来,这不就安全了吗?” “不要操心孩子了,他长大了,又不是当年那个围着你转的小胖墩了。” “咱们不要给儿子添乱,先回去吧。” 张皇后恋恋不舍的离去。 朱厚照背着手,又扭头对朱厚炜挤眉弄眼的笑着。 朱厚炜心里暖暖的,有这么一家人,真是他的福气。 大哥都快要当皇帝的人了……还是那么顽皮,朱厚炜也无语了。 朱厚炜又不放心,等他们离去,又派遣阿奴一路跟随,直到看到他们一行人进入紫禁城后,阿奴才回来汇报朱厚炜。 朱厚炜这才安心的洗漱入睡。 …… 组建潜龙秘卫的事朱厚炜交给了秀宜,王府十三名能力出众又十分忠心的护卫一跃成为了两京十三省的指挥使,分派到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将会在地方搭建属于自己的谍报组织机构。 王府每年将会多一份十分不菲的开支,这些人的人工成本不过户部,都需要朱厚炜亲自负担。 潜龙秘卫也符合他的名字,是一支永远无法见光的组织,一旦暴露出来,文官们恐怕又会针对朱厚炜开启一场声势浩大的弹劾,毕竟王府拥有这么一支力量,谁又敢保证朱厚炜未来会不会造反呢? 事情总要一步步来做,这事无法操之过急。 第二天一大早,朱厚炜便洗漱,答应老娘今早要去坤宁宫看她,自然要过去,不然老娘又要生气了。 毕竟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娘对他的爱意,朱厚炜又怎能不知道,做儿子的又怎能让娘担忧。 早膳在坤宁宫吃的,张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实际也很忙碌,后宫的一切事物都需要她操持,只能偶尔陪着朱厚炜说说话,然后又去忙碌自己的事了。 父皇大清早吃了饭就去钓鱼去了,好像钓鱼很有乐趣一样,反正朱厚炜无法理解,有空也去试一试。 在坤宁宫溜达一圈后,朱厚炜便去了乾清宫。 刘瑾远远地在乾清宫外御前广场见到朱厚炜,小跑过来,带着几名年轻太监,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给朱厚炜磕头。 明朝基本不会行磕头礼,但刘瑾这个家伙总会如此,以此来表达对天潢贵胄的绝对忠心。 朱厚炜只能道:“日后不许随便下跪。” “若是都察院看到,又要弹劾本王僭越,知道吗?” 刘瑾忙不迭道:“诶诶,好!小奴谨记于心!王爷,小奴带你去找太子爷。” 朱厚炜嗯了一声,跟着刘瑾来到乾清宫正殿。 朱厚照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喝着茶水,手里抱着奏疏,随意看完,朝旁边一甩,整个案牍上的奏本七零八落,也幸好吴宽不在这里,不然估计会很难受。 见到朱厚炜,朱厚照便笑着道:“啊,弟你来啦!” “我这大清早的还没有去排泄。” “你来了就好,帮我看一会儿奏疏,我先去方便方便。” 朱厚炜:“大哥,我……” 吸取上次教训,这次朱厚照没给朱厚炜任何一点机会,提着袍子便跑了。 。m. 第25章 怎么可能啊 朱厚炜安静的坐在乾清宫大殿龙案前,伺候的太监对这种僭越的事视而不见,谁也没狗胆子胡言乱语。 不仅如此,刘瑾等人还要时不时送来瓜果等给朱厚炜吃。 外廷文官要来人,刘瑾肯定会第一时间来通知,自然也不惧怕什么。 内阁提过来很多奏疏,朱厚炜随意的翻阅着,司礼监那边的批红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以刘瑾为首的这群司礼监太监,经过八年的历练,对国家大事奏疏批阅已经炉火纯青。 朱厚炜看的频频点头。 不过奏疏中最多的还是弹劾焦芳的,司礼监压了很多折子没有发下去。 看来焦阁老这段时间着实做了很多事。 朱厚炜又继续看着奏疏,直到看到吏部和兵部两清吏司的奏疏,朱厚炜眉宇才微微蹙了起来。 吏部考功司和兵部职方司分别给内阁上奏了一封奏本,批阅两司奏本是焦芳批的,焦芳是内阁次辅,分管吏部人事考核。 考功司和职方司分别上报了文官和武官升迁人员的名单,内阁次辅焦芳辅助筛选名单升迁。 朱厚炜想了想,又对刘瑾道:“你去将这群人的履历都拿来给我看。” 刘瑾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 刘瑾用起来当真是得心应手,很快就将考功司和职方司提供上来升迁的名单履历全部拿来。 朱厚炜又对比看着筛选出来升迁的名字,不由眉宇蹙的更深! “这份折子暂时留中不要发下去。” 刘瑾忙不迭道:“喏。” 朱厚炜又问刘瑾道:“我问你,这些人中,为什么就升迁了这十一人,还有二十余并没有升迁?” 考功司和职方司是有提建议的权力,但最终复核审查的人则是内阁辅臣焦芳。 刘瑾道:“回蔚王爷,这里面有能力升迁且做过功绩的只有这十一人,其余二十多人资格和履历都不太够。” 朱厚炜若有所思的道:“是么。” “奏疏我暂时不看了,这份折子留中先不要发下去。” “你去召焦芳到武成殿见我。” 刘瑾急忙道:“遵旨!” 朱厚炜想了想,起身直奔武成殿。 等朱厚炜抵达武成殿的时候,焦芳已经在此等候许久,见到朱厚炜,忙不迭恭敬的拱手道:“臣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随口道:“不要多礼。” 焦芳心里紧张,讲道理,他是真的不想来见朱厚炜,每一次见到蔚王,总没有什么好下场! 朱厚炜盯着焦芳,这让焦阁老心里更加紧张了。 “我问你,吏部和兵部两清吏司提交上来的升迁名单,你提拔了十一人,另外二十多名没有给出升迁决策,是不是?” 这你还问我?你分明看过奏疏了吧? 焦芳道:“回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朱厚炜质问道:“你是想下台了?” “啊?”焦芳身躯一颤,忙不迭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臣愚钝,不明白。” “升迁的时候你没查过这群人的履历?就因为他们做出的政绩合格你就给升了?” 焦芳道:“是啊。” 朱厚炜道:“这十一人本王查过,要么是你秋闱为主考官的学生,要么是你春闱主考官的学生,还有你在地方为提学的府学学生。” “你一下子提拔了十一人,十一人全部和你有关系。余下的和你没关系的二十多人你全部没提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要对付你,单这一条罪证,就能逼你辞官致仕?” 焦芳浑身一颤,赶紧辩解道:“殿下!老夫,老夫可从来没有任何私心啊!这是老夫的工作,老夫清清白白,从来不敢有任何私心,况且国家取仕升迁之大事,给老夫十个胆子,老夫也不敢凭个人喜好做文章啊!” 朱厚炜反问道:“本王知道有什么用?” “下次做事之前动一动你的脑子!” “折子我给你留中了,这份奏折不会出现在外廷,让清吏司重新提一份上来,你重新票拟。” “你现在正在做土地改革,要对付你的人很多,多提防点。” 焦芳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赶紧拱手弯腰,对朱厚炜道谢道:“多谢蔚王殿下,多谢蔚王殿下!” 虽然蔚王不是个东西,但只要帮他办事,出问题了他是真的保你啊! 焦阁老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 兵部,兵科给事中戴铣值庐内。 兵部职方司郎中吕鈡找到戴铣,道:“戴大人,本官今日瞧见蔚王入宫去了。” “咱们提交上去的奏疏,当不会被蔚王看出端倪吧?” 戴铣觉得吕鈡实在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蔚王又不是妖孽,入宫一趟还能发现他们折子的问题? 再说了,焦芳已经将他们提交上去的人事升迁的奏本全部批了,只要奏本被司礼监批红,他们立刻就会对焦芳发动政治弹劾攻击。 戴给事中为了对付焦芳,已经准备了许久。 并且已经联合了六科给事中,就等着司礼监将批红的奏本给发出来执行。 “淡定点,蔚王不过去了一趟乾清宫而已。” “那么多奏本,蔚王又怎会想到我们能借用这等小事来攻击焦芳?” “他又不是神仙,还能看出端倪?” “安心等着便是,明日一早,司礼监一定会将批红的奏本给发出来,我已联合了六科给事中以及都察院监察御史,明日一早就会对焦芳发起弹劾!” 吕鈡始终觉得不安,他道:“可是蔚王……” 戴铣不悦的道:“没有什么可是,本官说了,蔚王还能未卜先知?还能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若是此事他都能知晓,本官这个给事中也就不要做了!” “你真高看他了,莫要太过于神话蔚王,虽然我们都知晓蔚王聪慧,但还不至于如此!” “他要真能做到未卜先知,那就是我们队伍中出现了叛徒!不然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 戴铣有这份自信也正常,毕竟每日通政司送去宫内的奏本太过于繁多,那么多奏本,难道蔚王还能恰巧看到他们的奏本?又恰巧揣摩出来他们的意思? 怎么可能啊? 就在此时,内阁忽然来人了。 。m. 第26章 冲突 当戴铣听完内阁次辅焦芳传来的话后,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就在刚才,内阁的文书送来一份传令,让兵部职方司重新拟定一份武将升迁名单送去内阁。 上一份奏疏被留中不发,内阁需要重新票拟。 焦芳的传令不仅送到了兵部职方司,同时也送去了吏部考功司。 这意图实在太明显不过,很显然就是戴铣的用意被人家识破了。 戴铣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栗,此前他明明知晓焦芳已经批了升迁的折子,通政司也将折子送去乾清宫,就等着司礼监下放。 现在内阁焦芳忽然又来了这么一道传话,若不是识破他们的意图,绝不可能会如此。 这肯定不是焦阁老识破的,那只有一种解释…… 想到这里,戴铣忽然浑然一颤,蔚王! 方才兵部职方司郎中吕鈡才说过,蔚王今天才入宫,而后焦芳的折子就被留中。 如果不是蔚王从中阻挠,戴铣根本想不出来第二种解释! 这个妖孽!戴铣忽然想起弘治十一年的一件事,那时候李广被诛,宫内有传闻说蔚王是妖孽! 他的妖孽不是其他,而是那自幼就超乎常人的智慧! 可是他怎么就从这么多奏疏中找到两衙递给内阁的,并且准确判断他们打算对焦芳进行攻击的意图? 戴铣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妖孽的智慧,戴铣根本想不出来别的解释! “此事作罢!” 戴铣决绝,当机立断,既然计策已经被人家识破,在用这种手段去攻击焦芳肯定不可行。 吕鈡心道你刚才不是还自信的说什么蔚王哪有这个本事,怎么可能能发现你的意图? 刚才那言之凿凿的样子,害得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 朱厚炜只是怀疑会有人对付焦芳,他也不确定,但以防万一不会出错。 现在是焦芳对宗教土地改革的关键时期,他要出问题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替他们爷仨顶住文官的压力。 所以谨慎起见,焦芳不能出事。 朱厚炜离开乾清宫后秀宜几名小婢女早在宫外等候。 低调起见,朱厚炜也没有坐轿子回昌平王府。一路慢行,看着社会百态,看着大明京师的繁华。 一处广场前围满了人群,朱厚炜有些奇怪,便带着秀宜三婢走了过去。 越过全都是书生的人群,便看到广场中央站着几人正在慷慨激昂的演讲。 “咦?是你?” 一名书生模样惊愕的看着朱厚炜,朱厚炜早就忘记了他,每日接触的人群太多,若非十分重要的人,他也记不住。 眼前这名儒生正是在大相国寺被秀宜羞辱的那位,不过朱厚炜忘记了,只是微微颔首了一下。 “文必盛唐……我首推盛唐之锦绣诗歌,今大明之文化正在衰败,盖因馆阁体之荼毒。” “李东阳之文章束缚了创作自由,乃至大明朝文化落后,现如今,谁还能做出‘宁为百夫长,胜过一书生’的诗?” “谁还能做出‘西北望、射天狼’之词?” 李梦阳是弘治七年进士,前些年只是在衙署观政,后升户部主事,弘治十年的时候弹劾过张鹤龄兄弟,以快言快语不畏权贵出名,更是直陈时弊的“二病、三害、六渐”,弹劾寿宁侯。 此后名声躁动,不过真正让他在大明出名的还是在弘治十八年后升户部郎中,并且讥笑李东阳领衔的馆阁文体萎弱。 此后名声大噪,又与何景明、徐祯卿等七人组成七子学会,宣扬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凡不是这种问题和诗词的都是不好的文章,得到天下许多儒生的推崇。 说白了,哗众取宠,开历史倒车,博取名声。 李东阳是很欣赏李梦阳的,李梦阳升迁的影子都是李东阳在暗中提拔,可他却不知感恩图报,却踩着李东阳出名,做法多少令人有些不耻。 不过大明的文官是出了名的爱惜名声,这也不足为奇了。 看着周围簇拥者激动高呼,朱厚炜一脸失望,他站在人群中,淡淡的问道:“时代在发展,诗词文化都在发展,为什么说不是秦汉盛唐大宋的文章就不是好文章?” 李梦阳这个小小的户部右郎中,哪有资格见到朱厚炜,自然不认识蔚王殿下。 就算每月两次的朝会,一个在大殿最后,一个在大殿的最前,他也只能远远地仰望朱厚炜,更别提有资格站在朱厚炜面前照面了。 “阁下此言不对。”李梦阳耐心的道,“从大宋到元朝,皆都有好词在出现,为什么到了大明,这种事便消失了?” “科举限制了天下人自由发挥,馆阁体约束了创作空间。” 朱厚炜嗤笑道:“科举限制了发挥,你难道不是大明朝科举取仕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科举制好不好,还轮不到你来胡说八道! 纵然朱厚炜也认为科举制尤其八股,限制了一部分人的文采发挥,但这是皇家的事,是老朱家的事,是大明天家的事,绝对不是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僚能胡说八道,在这蛊惑人心的! “你若真如此清高,为什么不致仕专心宣扬你的思想?为什么一边吃着皇家的俸禄,不思为皇家排忧解难,还要在这蛊惑人心?!” 你可以认为科举不好,馆阁体不好,但忍着!鼓动百姓,造成混乱,给大明添乱,这是臣子的本分吗? 不要一边吃着皇饷,一边却要推翻皇家的决策! 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梦阳被戳到痛处,脸色顿变,厉声道:“这是本官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什么时候你成为大明朝廷的一员,才来和我说这些!你还不够资格!” 看着人群虎视眈眈的样子,朱厚炜就知道这个家伙蛊惑了不少人心。 铿锵! 阿奴抽剑,冷冷盯着四周,淡漠的道:“谁过来一步,我杀了谁!” “大胆!”李梦阳高呼,“这里是天子脚下,岂容你动刀动剑?” “去叫顺天府的人过来!勿要让此狂悖之徒离去!” 朱厚炜忽然笑了,“李梦阳,你很好!” 。m. 第27章 那一眼,众生皆蝼蚁 顺天府通判苏伯宗才死没多久,新上任的顺天府通判和李东阳关系极好,也是七子学会中的一员。 何景明是弘治十五年考中的进士,弘治十七年任为中书舍人,草诏令之职,参与机密,由文笔好者、有德者任之,属从七品。 弘治十八年何景明出使云南,教化百姓,掌管刑律,一年后归来,弘治二十年苏伯宗畏罪自杀后,何景明补缺进入顺天府任通判职,加上此前在云南有过掌控刑律的履历,很容易就被推荐过来。 当何景明接到好友李梦阳举报,得知有人在正阳大街闹事,当即就派人过来缉拿。 秀宜刚要开口呵斥顺天府这群三班捕快,却被朱厚炜给阻止了。 “去顺天府。” 朱厚炜淡漠开口,朝人群中李梦阳微微乜了一眼,那一眼,不由让李梦阳不寒而栗。 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睥睨一切的冷漠,雍容高贵的漠视,都让李梦阳心中稍稍忐忑起来。 寻常人不该具备这样的气势,即便被顺天府缉拿,他还能保持这份从容和高高在上…… 不过李梦阳也并没有多想,权贵而已,他在京师弹劾的权贵还少吗? “李大人,英国公孙女张柠的玉词会邀请你过去,时间也快到了。” 李梦阳微微颔首,将方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道:“去英国公府邸。” 到明中叶,民间的各种学会组织和书院如雨后春笋先后冒头。 两者稍微有点区别,学会组织囊括各种文学爱好者,三两人可以组织学会,比如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就组织了丽泽会,英国公张懋的孙女张柠组织的玉词会,人数都不算多。 这种学会组织往往没有固定的地点。 书院的人数则比较多,也有固定的教学传道的地点,多以执教儒家思想为主。不过后来渐渐发展成党派,暂且不表。 李梦阳带着几名学生,直奔英国公张懋的府邸参加玉词会的诗词评判。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李梦阳去英国公张懋府邸的同时,朱厚炜也被顺天府的捕快带走。 正阳街的广场上,几名儒生摇头叹息,替朱厚炜感到同情和担忧。 “你说这家伙没事反驳李大人作甚?” “哎,我早就知晓以他这种性子迟早要出事,才华再高有什么用啊?在大明得罪官吏,那不是找死吗?” “早就让他多结交结交人脉他不听,呵呵,他的婢女在相国寺还大言不惭的鄙夷在下,恐怕这次被抓到顺天府后,便会知晓出来游历结交人脉的好处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婢女倒是不错,跟着他可惜了,若是顺天府那边判了他的罪责,那婢女在下倒是有兴趣买回来探讨探讨学问。” “茂才兄,你那是探讨学问吗?啧啧啧。” “去去去!我乃正人君子也!” …… 如果不是朱厚炜主动想去顺天府,顺天府的人是断然带不走他的。 且不说在暗处的王府护卫,就说在明处的阿奴,顺天府这些捕快都不可能是其对手。 更何况这里距离东缉事厂也不远,只要朱厚炜愿意,刘瑾可以不讲道理的再做一次恶人,直接将这群捕快全部给扬了。 朱厚炜之所以想去顺天府,他就是想看看李梦阳究竟有多大的人脉和权力,只要和他意见不合,就能动用顺天府去抓人? 他也想看看,这顺天府究竟是老朱家的顺天府,还是他李梦阳的顺天府! 捕快们本想上枷,但阿奴的宝剑出鞘,那群捕快也就不愿招惹是非,人抓去就行了,那点微薄俸禄,玩什么命呀! 再说了,人家不也没反抗么?带去顺天府让老爷们自己评判吧。 没多时,朱厚炜便抵达顺天府。 “怎么了大人?” 自前任顺天府尹张宪被贬后,湖广布政司左参政山阴人许嗣宗成为了现任顺天府尹,八九年的时间,他多多少少都会去朝廷开大朝会,虽然和朱厚炜不熟稔,但看着背影却始终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许嗣宗停下了脚步,看着朱厚炜远去的背影,蹙眉问道:“那人是谁?” 佐贰官解释道:“回许大人,好像是何通判抓来的人,具体原因下官也不知。” 许嗣宗噢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朝值庐走去,“究竟在哪儿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 捕快要将朱厚炜投入顺天府牢,朱厚炜冷笑道:“我人过来了,谁抓的我,让他来见我,我要问问他以什么理由抓我的!” “大胆!” 捕班的班头指着朱厚炜道:“我们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自有人会来审你!” 阿奴冷冷的道:“你要再敢指着我家主人,我会一剑砍断你的手指。” 捕班班头立刻收起指着朱厚炜的手指,但还是大声道:“狂妄!” 少顷,一名从六品官吏从远处走来,顺天府通判何景明。 他上下打量着朱厚炜,道:“本官顺天府通判何景明。” “方才你们在广场上动了兵刃,现在来到衙署还如此嚣张,你还问本官为什么抓你?” 朱厚炜反问道:“是因为你和李梦阳是好友,所以才假公济私?” “胡说!”何景明呵斥。 朱厚炜又问道:“动了兵刃,在哪?你看到了吗?还是李梦阳看到了?还是因为李梦阳的一句话你就信了?” “这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 “你就这么做顺天府通判的?弘治十八年你在云南政绩斐然,归来后朝廷破例给你升迁顺天府,苏伯宗自杀的事还历历在目,你主管京师刑律、维稳、治安,我要问问你了,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勾结朝官?” “是不是将顺天府衙门当成你一家之衙门?不问青红皂白,不审之后直接就给百姓下了牢狱?这就是你的执政能力?这就是你在云南干了一年干出来的政绩?!” “你大胆!”何景明指着朱厚炜,也是被朱厚炜刺激到了,但凡冷静下来,就能知晓端倪和猫腻。 如果真是寻常百姓,能如此清楚明白的道出他的履历? 但凡他冷静下来,看着朱厚炜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也该知晓这就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可他此时并不冷静。 “给本官羁押牢狱!现在!立刻!马上!” “带进去!” …… “嘶!蔚王!”顺天府尹许嗣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显然是想到刚才那道熟悉的背影的主人是谁了! 。m. 第28章 谁说大明无词 英国公张懋府邸。 张懋被重新迁爵英国公,自然十分激动,当年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张柠送到皇宫伴读太康公主,如今回报来了。 其实也是弘治皇帝并没有真要处理张懋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得以升迁,毕竟祖上对大明的功勋实在太大。 今日张府举办了一场词会,太康公主朱秀荣也换常服抵达这里。 玉词会的人并不算多,都是女眷,且都是各种国公、驸马都尉、侯、伯等家的女眷。 李梦阳这两年风头正盛,尤其在诗词造诣上更是人尽皆知,张柠能请到李梦阳过来作评判,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几名玉词会的女子交绞尽脑汁,准备了数日才创作出来的诗词,此时一一交给李梦阳。 李梦阳看的眉宇直蹙,并未因为张柠的面子就收敛,他快言快语的直接评判其中几名玉词会女子的作品,怒斥道:“乱七八糟!拙劣萎靡!字迹台阁,毫无亮点!” “默守陈规,创作并非束缚,为什么硬要将科举的理念植入进来?为何不能随心所欲?自由发挥?!” “大明的诗词在退步,所有人都在退步,悲也,哀哉!” 朱秀荣盯着李梦阳,不知为何,从他刚开口那副高高在上一切都看不上眼的模样,朱秀荣就很讨厌这个人。 张柠性子圆滑,努力打着圆场,道:“李师,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这些都是我们耗尽心血费时费力做出来的。” 李梦阳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如果耗尽心血费时费力却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文章诗词,足以说明你们根本就没有天赋去做诗词,以后也就不需要做了!” 尽管张柠想给李梦阳找补,此时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朱秀荣沉默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被伤了自尊低下了脑袋,便问李梦阳道:“李师总说大明再也没有好词了。” “还推崇宋人、唐人、秦汉人的文章诗词,这不是在贬低时下大明的读书人不如前人吗?” 李梦阳呵呵道:“你说对了!我便就是如此认为的,在这种体制下,大明如何能出好文章?” “想要出好文章,只有一条路,彻底推翻科举制,改为自由创作,民间自由察举举荐人才入朝廷,不拘泥文章风格,如此才能实现文化复兴!” 朱秀荣是弘治皇帝的女儿,坚定的皇权维护者,虽然她不了解科举的好坏,但能在大明举办两甲子而依旧,就足以说明现阶段大明是需要科举取仕的。 可眼前的李大人却毫不避讳的抨击时政,目中无人,丝毫没有尊重朝廷的意思,不由让朱秀荣更加反感。 她带着攻击的语气问道:“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科举束缚了大明文人的创作,仅仅是你一家之言,是你创作不出来好的诗词,而怪罪整个环境?” 李梦阳听及此,脸色顿变! 张柠赶紧拉了拉朱秀荣,让她不要如此得罪李梦阳,毕竟李梦阳在文坛的名声很大,即便她是公主,恐怕一纸文章写下去,也能让公主名誉受损。 不过朱秀荣压根不在乎这么多,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梦阳,丝毫不退半步! 李梦阳怒极反笑,质问道:“你若能说出一首传唱程度比肩唐人的诗宋人的词,李某当下给你道歉,跪下道歉!” 张柠赶忙道:“李师勿要如此!” 李梦阳拂袖道:“无需多言!” 他盯着朱秀荣,质问道:“可你能说出来吗?” 朱秀荣淡淡的道:“巧了,家弟这两日还真作出来一首不错的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当朱秀荣才开口,现场瞬间沉寂! 刚才还不以为意的李梦阳,双目忽然微微瞪大一些,有些惊愕的看着朱秀荣。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朱秀荣将上半阙说完,尤其说到最后一句后,李梦阳已经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震惊的整个人有些呆滞起来。 不仅他,张柠也是如此,嘴中反复咀嚼,双眸越来越亮,显得极其兴奋。 “好一个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玉词会的所有女子们,此时都面色兴奋和激动! 朱秀荣并未停下,自家弟弟这首气势磅礴的词,她已经连续背了很长时间,现在说一句倒背如流都不为过。 “昔秦皇汉武……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词结束,英国公府邸已经落针可闻,仿佛刚才朱秀荣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经久不衰! 李梦阳更是呆滞如化石,可朱秀荣却开口道:“李大人,你觉得如何?” 李梦阳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首词的含金量,刚才嚣张的一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臣服和佩服! “令弟是谁?”李梦阳陡然开口。 朱秀荣微笑道:“你先不要问这些,我问你,这词如何?” 李梦阳咬牙道:“佳作,足以流传千古!” 朱秀荣盯着他,“然后呢?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了?” 其实朱秀荣的性格一直是安静端庄的,不愿招惹是非,但这并不代表她是软弱的! 大明朝廷,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抨击! 因为她也是老朱家的一份子! “你!” 李梦阳又怎可能会给一名女子下跪,此事若是传出去,日后他还怎么在官场为官? “不过戏谑之言罢了!” 朱秀荣冷笑道:“君子重诺,阁下是君子,但前面恐怕要加个伪了!” 李梦阳脸色血红一片。 张柠赶紧站出来道:“不过只是探讨学问,大家勿要较真啦。” 朱秀荣正色道:“我没有较真,是他先出口允诺的,是他较真的,一口一个大明科举束缚了所谓的读书人文采的发挥。” “这难道不是时下明人做出来的?你问我弟弟是谁,我告诉你,我弟弟也是大明人!” “他为什么可以做出来,你却不行?你们却不行?” “既然不行,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学问不到家,何必怪国家环境不行?” “多想想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有没有好好用功读书?” 。m. 第29章 反天了 “爷,爷呀!” 乾清宫,刘瑾连滚带爬的跑来,口里大呼道:“反天了!反天了!” “顺天府,顺天府这群狗东西,将蔚王爷给抓了去。” 正在安静看奏疏的朱厚照豁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甚么?!” “你还有脸来?你东厂吃干饭的?” “去将顺天府给围了!” “我弟要掉了一根毫毛,我要顺天府所有人人头落地!” “喏!” 刘瑾快步朝东厂走去,高呼道:“小的们!披甲执锐,抽出你们的刀,拿起你们的矛!” “跟咱家去顺天府!所有人,全部!” …… 许嗣宗在去顺天府牢狱的路上,都是汗流浃背的。明明春寒料峭,额头上却都是汗珠。 蔚王真要在顺天府有一点不高兴,恐怕顺天府都会被掀了。 实际也是如此,将蔚王抓到牢狱了,还指望蔚王高兴得起来? 希望何景明那个狗东西千万还没有将蔚王投入牢狱。 “何,何大人,蔚王呢?” 何景明狐疑的看着许嗣宗,问道:“什么蔚王?许大人在说什么啊?” 许嗣宗提高音量,厉声道:“你!你将人抓来了,居然不知道对方是谁?” “在顺天府这地方,你敢这么抓人?你是不是嫌你的仕途太过顺利?想给自己搬一块石头拦一拦路?” “你他……你抓了蔚王你都不知道?” “你以什么理由抓蔚王的?蔚王犯了什么事?!” 听到顺天府尹的话,何景明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脸色霎时间就惨白一片。 此时他方才冷静下来,彻底冷静下来了! “我,这,下官……” “蔚王人呢?你该不会给他投入牢狱去了吧?”许嗣宗再问。 就在此时,外面一群不速之客抵达,东厂番子已经扬刀,刘瑾指着顺天府府尹大声喝道:“姓许的,你好大胆子!” 看着如此大的阵仗,许嗣宗彻底闭上了眼睛,他对刘瑾道:“刘公公,人不是下官抓的,下官也才来问情况。” 不好意思了何大人,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本官可没义务来保你了! “好!好啊,好胆!” “你一个顺天府通判,居然敢大逆不道的抓捕蔚王!” “滚开!” “将他给拿了,送东厂!” “随咱家去救蔚王殿下!” 刘瑾高呼,带着东厂番子蛮横无理的冲入了牢狱,狱卒还要阻拦,刘瑾反手一巴掌给对方扇的瞬间清醒! “哎哟!” “哎哟!蔚王殿下,老奴救驾来迟,老奴罪该万死啊!” 朱厚炜淡淡的道:“是我主动要来的。” “我暂时不出去了,我想问问顺天府通判抓我的凭据究竟是什么!” 顺天府尹此时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一片,躬身弯腰道:“下官顺天府尹许嗣宗参见蔚王殿下。” “殿下,这等腌臜肮脏之地,还请蔚王殿下早早离开。” “下官知罪,没管好下属,下官知罪。” “顺天府通判何景明已被东厂缉拿,蔚王殿下可以移驾去东厂问询。” 无论如何,当下得先让蔚王殿下离开顺天府,他要多在这待一天,顺天府就多一天的危险。 现在也只是太子派人来了,后续若是皇上知晓他最爱的儿子被顺天府抓到牢狱,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呢! 朱厚炜噢了一声,他不想为难顺天府尹,看了一眼刘瑾,道:“去将李梦阳也给抓了!” “好好审一审何景明和李梦阳!” “老奴遵旨!” 朱厚炜淡淡看了一眼许嗣宗,只一眼,便让顺天府尹心肝俱颤。 好在,这个祖宗终于离开了顺天府牢狱。 …… 英国公府已被东厂包围。 张懋面色红润走来,怒火中烧的道:“刘瑾!你反天啦?” “老夫可曾犯罪?” 刘瑾微笑道:“国公爷勿气恼,在下来抓李梦阳。” 李梦阳的名声在时下何等鼎盛,今日李梦阳还是自己孙女请来的,若是这么众目睽睽被抓,他英国公不要面子吗? 张懋哼道:“他是老夫府上客人!有什么事等他离开国公府你在办!” 刘瑾笑道:“蔚王被抓顺天府牢狱,是他授意顺天府通判抓人的。” “国公爷真要让咱家稍后再抓人?” 我英国公本来就没有什么面子! 张懋立刻道:“如此狂悖之徒,现在不抓,更待何时?!” “快去抓人!” 本来他还打算保一保李梦阳,如此也能增添几分在儒生中的名声,现在张懋瞬间清醒! 要这虚名有何用?别被刘瑾诬陷他和李梦阳是同党了才是正事! 刘瑾欣赏的看了一眼张懋,这老匹夫,能苟活到现在,生存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啊! 咱家欣赏你这份不要脸的劲! 刘瑾挥手,喝道:“去抓人!” “喏!” 东厂番子鱼贯而入,直奔英国公府邸后院。 “公主殿下,不至于如此啊!”张柠看到东厂来人,便对朱秀荣道。 朱秀荣也很奇怪,她道:“不是我授意。” 李梦阳瞬间瞪大眼睛,她是公主……那她的弟弟是谁?蔚王朱厚炜! 换言之,刚才那首词竟是蔚王作出来的! 直到现在,李梦阳居然还在想这件事,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人抓了,送东厂去!” 李梦阳反应过来,盯着刘瑾,质问道:“阉奴,汝意欲何为?” 刘瑾冷笑道:“李大人好本事,一句话便能让顺天府通判缉了蔚王殿下!好胆!” “胡说八道……本官何时……是他?!” 李梦阳浑身一颤,正阳大街上那个和自己对峙的狂生,是蔚王?! 想到这里,李梦阳瞬间面如死灰! “我,我没有授意顺天府通判。” 李梦阳当即辩驳,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何景明也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事。 刘瑾嗤笑道:“有没有授意,等咱家审了才知晓。” “带走!” 李梦阳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难怪他总觉得正阳大街和自己对峙的那人不简单,那份睥睨天下人的气魄,绝非常人能有,只是当时自己还有事要办,并未多想,现在恍然回味过来,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m. 第30章 文坛复古 朱厚炜离开顺天府后,带着刘瑾直奔东厂,路过百姓见到东厂番子,纷纷避之不及。 看的出来,最近文官们没少在污蔑东厂上下功夫,乃至现在东厂又一次变成了过街老鼠。 自弘治十二年,皇太子朱厚照监国后,东厂的权力就已经盖过锦衣卫,八年多时间的发展,让以刘瑾为提督的东缉事厂名声大噪,但同时也开始被文官们连番攻击,不仅表现在政治上,更是在民间舆论上。 笔杆子出话语权,而文官恰好又擅长笔杆书写,东厂的名声怎能在百姓中好的起来? “噶!” 人群中的一名儒生紧张的退到道路两侧,恰好看到东厂拱卫的朱厚炜正在其中,那儒生此前在正阳大街还暗暗嘲讽朱厚炜要完蛋啦。 这一刻莫名的开始惧怕,赶忙将头埋在人群,希望朱厚炜不要瞧见他。 …… 东厂诏狱内,李梦阳和何景明被羁押在此。 “仲默兄,是我连累于你。” 李梦阳觉得有些对不起何景明,当时让何景明出面缉拿蔚王,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那个时候他在京师宣扬自己的文坛复古思想主张,那么多虔诚的信徒都在他面前,若是任凭朱厚炜在人群胡说八道质疑他的思想主张,日后复古文坛的思想主张还怎么推行下去? 作为七子学会,文坛复古的一员,何景明有义务维护自己团体的思想主张,只是没想到这次却遇到了棘手的人。 只恨他们品阶太低,不认识蔚王殿下,不然断然不会如此。 何景明摇摇头,安慰李梦阳道:“天赐勿要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罪魁祸首乃刘瑾!” 李梦阳哼了一声,道:“此权阉欺上瞒下,阿谀奉承,蔚王有难,便如鹰犬一般倾巢而出,大明朝迟早要毁到此獠手中!” 他们不敢在讨论朱厚炜,但对刘瑾,势必是要重拳出击。 彼此都保持一份默契,现在要让自己相安无事,只能将刘瑾给牵扯出来,好让更多的文官能为他们保驾护航! 只要攻讦刘瑾,同僚和上层文官们就不会坐视不理! 但要攻击朱厚炜,恐怕大明朝的那些老狐狸们会选择袖手旁观。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朱厚炜在刘瑾的簇拥下抵达东厂诏狱,他淡漠的乜了一眼何景明和李梦阳。 两人急忙拱手弯腰行礼,恭敬的道:“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置若罔闻,只是问何景明道:“你,是不是在维护李梦阳李大人?” 何景明急促道:“回蔚王殿下,臣没这个心思,大街上有人扬言抽刀,臣是顺天府通判,有义务将人带回去调查。” “是么?” 朱厚炜又看着李梦阳,作为七子学会的魁首,李梦阳在文坛地位崇高,尤其最近推崇的文坛复古,引得许多人共鸣。 只是对这个踩着李东阳名声上位的七子学会文坛魁首,朱厚炜实在提不起看重的兴趣。 “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文坛复古,大明真就出不来好词?” 李梦阳沉默,但却没有动摇自己的思想主张,他道:“是!” “但殿下除外。” 在得知朱厚炜做出的那首鬼斧神工的词后,李梦阳对朱厚炜的才学不得不臣服。 但天下只有一个朱厚炜! “我不讨论你的主张正确与否,大明文化可以包容你复古,但抨击科举又是什么意思?” “听闻你,和你们,还在主张恢复察举制?” “我大明是不是还要改革九品中正?恢复东晋之浪漫?” 李梦阳道:“察举可以举廉,如今大明官场良莠不齐,官吏冗余拥挤,许多有才无德之人占据重要岗位,对大明而言并非好事。” “察举可举廉、孝!” “三日之考试,一日之阅卷,只要写得锦绣文章,便能出任官吏,国家取仕岂可如此随意?”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盯着李梦阳道:“你好像出身寒微,家境并不怎么好,恢复察举,若无官场引荐,你可以为官吗?” “到最后察举为何名存实亡,你想过吗?因为上品再无寒门,因为没钱莫当官。” “如果真如此,诸如你一样许许多多的穷苦底层百姓,只能埋没乡野之间。” “这于国家来说是好事?” 李梦阳反驳道:“蔚王殿下此言差矣,若是上层都是廉洁忠正之官,有才之人为何会被埋没乡野之中?” 朱厚炜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理想很好,可中华社会从来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群构成,有人的地方就有私心,治吏是从古到今乃至未来,从来都无法解决的事。” “人心难测。” 朱厚炜又看着何景明,问道:“你也和李梦阳主张一样?” 何景明沉思片刻,思想开始动摇,在方才蔚王和李梦阳的辩论中,很明显蔚王说的更有道理。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科举不可改。” 李梦阳面色顿变,愤怒的盯着一旁的好友。 “天赐兄,你这次真错了。”何景明拱手道:“我并不怕牢狱之灾,我只是觉得蔚王殿下说的有道理。” “都是为大明国家好,吾等不能闭门造车刚愎自用,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呵!”李梦阳丢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朱厚炜不再管他们,背着手离开东厂诏狱,直奔乾清宫。 朱厚照忙不迭迎接朱厚炜,问道:“弟,你没事吧?顺天府那群狗东西,我这就去罢了他们的官!” 朱厚炜赶忙问道:“父皇不晓得吧?” “没敢告诉他。”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是我要去顺天府的,不要为难顺天府尹。” “何景明还不足以胜任顺天府通判。” 能力和洞察力都欠缺,虽然前七子都有足够的才华,但不是有才就一定能做好官的。 “李梦阳性子固执,不宜为官,让他在民间推崇自己的思想吧。” 三言两语,两人命运已定。 朱厚照挠挠头:“弟,人都抓过来了,这么轻易放出去可不行!” 朱厚炜微笑道:“知晓的,我给大哥想好了,让刘瑾出面吧。” “李梦阳有许多好友,定会有人去求到刘瑾帮忙的。” 是么?弟你好自信啊,我怎么不信,李梦阳都下狱了,他的那些好友还敢来帮他的吗? 就在此时,刘瑾急促走来,道:“太子爷,有人找老奴办事儿。” “啊?什么啊?”朱厚照疑惑的看着刘瑾。 。m. 第31章 不识驴肝肺 康海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任翰林院修撰,陕西武功人。刘瑾是陕西兴平人,两人是同乡。 他和李梦阳是文友,虽然不认同李梦阳的思想主张,但欣赏李梦阳的才华,尤其在对大明吏治臃肿冗余这一块,两人意见不谋而合。 如今刘瑾大权在握,缉拿李梦阳,康海这次来找刘瑾,就是借着老乡的名义,想救李梦阳出牢狱。 等刘瑾将话说完后,朱厚照呆若木鸡。 还真被小老弟给料中了,真有不怕死的人敢来救李梦阳啊! 朱厚照很欣赏这个叫康海的翰林院修撰,即便好友陷入囹圄,竟也没有袖手旁观。 文官中有这么有义气的人还真是难得见到。 刘瑾之所以来告知朱厚照,就是想知晓太子爷的想法,上面要不要放人,尤其朱厚炜对李梦阳什么态度,刘瑾都要揣摩明白。 如果上面真要动李梦阳,别说康海是他同乡,是他亲爹他也不见! 朱厚照笑了笑,既然小老弟并不打算诛李梦阳,那就免了他的官吧,这也是小老弟的处理意见。 “你去见见人吧,卖给康海这个家伙面子,李梦阳可以放了,但要免除官职。” 刘瑾明白了太子爷的意思,于是道:“小奴这就去办差。” 这些事对朱厚炜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不足以让他费尽心思去处理。 等刘瑾走后,朱厚炜才道:“大哥,我府上的水利大纺车你还记得吗?” 上次母后去看过,还嫌弃弟纺织,扬言拨一百多万给弟买衣服什么的,朱厚照当然知晓。 “怎么啦?” “水力大纺车已经制造好了,我将此纺车交给工部,让工部组织贩卖给民间商人。” 朱厚照不解的道:“弟啊,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咱们朝廷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哇!” 朱厚炜微笑着摇头道:“不是的大哥,水力纺车的纺织效率很高,相较于传统纺车应该可以提高十倍的纺织效率,可以大大提升民间商业发展。” 朱厚照瞪大眼睛:“这么夸张?” “好哇小老弟!你也学会吹牛了啊!” 他当然不信,术业有专攻,小老弟自幼是做了不少学问,但这种制造业发明从来都是工部人才才具备的专业知识。 你怎么可能会? 提高纺织十倍效率……这未免太夸张了点,他当然认为自己小老弟在装逼吹牛咯。 虽然他学问没小老弟高,可他这个大明皇太子又不是傻子,这些事还能不知道?用屁股想也觉得不可能呀! 朱厚炜一脸无语:“大哥,我说真的呢。” “水利大纺车的体积比较大,民间工坊要建设在水流旁边,利用水流差带动纺车运转,此纺织车放在东南和江南多江河之地最好……” 朱厚照听的晕乎乎的,直接开口道:“明天,明天我召开小朝会,老弟你和内阁六部说,我就不听了,哈哈。” 朱厚炜:“……好吧。” …… 入夜,康府。 康海今天傍晚便邀请刘瑾前来小聚,作为翰林院修撰官,康海前途无量,自然许多人都在关注着他。 得知庶吉士群体中出了一名和刘瑾勾结的文官,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指责攻讦康海。 康海不在乎这些,如今他的文友深受牢狱之灾,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他不能看着李梦阳就这么身陷囹圄。 “刘秉笔,快落座。” 康海并没有称呼刘瑾为公公,而是直接称其司礼监官职,司礼监的职位是高于东厂的,称呼刘提督也可以,但并没有秉笔太监地位崇高。 刘瑾微笑道:“老乡哇,实不相瞒,老奴最是欣赏你们这些有才之人。” “咱家注定做不了什么大事,对皇家,对太子爷也注定不会有多大贡献,只有你们才是大明的未来啊!” “咱们陕西人能出一个你这样的状元,老奴很是自豪呢!” 双方都很客套。 如果不是太子爷欣赏康海,刘瑾也不会如此,但现在和康海相聚后,他从康海眼中看到了和其他文官不一样的神色。 其他文官见到刘瑾,多是敌视,不管有没有过节,都不待见刘瑾。 但康海没有,不管是出于私心求刘瑾帮忙还是他真就看得上刘瑾,这态度都让刘瑾感到舒适。 酒菜上桌,两名陕西老乡通宵达旦,聊了一夜陕西的趣事和年幼的经历,也让康海知晓这名大太监宦海之不易,并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夸张和狂妄。 他甚至一度觉得文官们对刘瑾的误解很大,这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非但如此,他还觉得刘瑾有才,有自己的见解,对国家的前途也很关心。 “刘秉笔,实不相瞒。”康海拱手道,“在下和李梦阳乃文友,如今好友落难,若我不伸出援手,实在有愧于心。” “还请刘秉笔网开一面。” 刘瑾微笑道:“好说好说,咱们今日聊的很投缘,这个面子咱家怎么会不给你。” “咱家再卖给你个面子,你亲自去放了他便是。” 康海激动的道:“多谢刘秉笔!” 等刘瑾走后,康海愈加激动,还认为是今日之真诚打动了刘瑾。 可官场的事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他却当真以为自己真心换真心了,实则上面早就敲定好李梦阳的下场,他才有机会接触到刘瑾罢了。 昨夜一夜未眠,康海眼眶血红,直奔东缉事厂。 李梦阳看到如此疲惫的好友,不由唏嘘感动道:“德涵!” 康海压了压手,对李梦阳道:“天赐,我来放你出去。” 李梦阳愣了一下,激动道:“可是德涵找了谁帮忙给刘瑾施压了?” 康海为人真诚,如实道:“并非如此,我亲自去找了刘瑾,刘瑾和我乃是同乡,于是答应了我放汝出来。” 听闻此言,李梦阳面色突变,方才还带着笑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汝怎可勾结阉党之首?” “汝此做法,吾实不耻也!” 康海还要解释,李梦阳拂袖离去,怒斥道:“既你选择依附刘瑾,吾等情谊,今日一刀两断!” 。m. 第32章 恩将仇报 经司礼监和内阁下旨,何景明被贬吏部验封司主簿,是个从七品官吏的闲职。尽管何景明多次上书内阁,祈求刑部和都察院督办此案,并且已想好辩驳的理由,可无济于事。 内阁并未答应他的请求,何景明心灰意冷,打算辞官回河南信阳,不过依旧被驳回。 至于李梦阳,则被贬为山西布政司经历,李梦阳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不断上书弹劾刘瑾和焦芳擅权独断。 在他出狱这段时间,更是写了《歹友诗》以此来讽刺康海勾结权阉,又不断上书弹劾刘瑾陷害忠良,不仅让康海名誉扫地,遭遇文官冷落,更是博取了文官们一致对付刘瑾的决心。 他本以为在他的鼓动下,会有更多的人跟着他上书弹劾刘瑾,可事实是上书的只有他一个。 于是李梦阳才被贬山西布政司经历不过仅仅一天,刘瑾又联合焦芳下旨,勒令李梦阳罢官。 李梦阳更加疯狂,写诗已经不满足,又写《时害之首》《佞臣赋》来暗讽和弹劾康海勾结刘瑾。 不仅如此,他还认为身为内阁首辅的李东阳,根本是尸位素餐,看到清流官吏被贬,竟选择沉默,一言不发。 于是在京师又出了一首绝对,对子就挂在临皇城的一处酒楼上。 “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李梦阳和李东阳只有一字之差,但李梦阳这首对子暗讽的味道十分强烈,就是在嘲讽李东阳生为内阁首辅,却什么事都不办,自己羞于和李东阳名字相近,两人看起来名字一字之差,但内阁首辅李东阳和他却差别很大! 李东阳不得不叹服李梦阳的才思,但在内阁中,焦芳却蛊惑李东阳道:“李阁老,李梦阳如此嚣张跋扈,那副对子还在正阳街酒楼挂着,你就这么看着不做声吗?” 李东阳微笑道:“他有他的言论自由,我无从干涉,况且他也没指名道姓说我。” 李东阳这个老狐狸,根本不给焦芳分化离间他们的机会。 他心胸大度,对李梦阳的嘲讽对子也视若无睹,实则也是不想和李梦阳一般见识。 可李东阳如此,但他的学生们却不乐意了。 李东阳在大明开了茶陵诗派,簇拥者不知几何,他的学生遍布全国,闻言都在第一时间来到京师,打算将对子的下阕给补上。 可茶陵诗派的学生们实在才华不及李梦阳,苦思几日依旧无果。 这个对子若是一直这么挂着,还不知对李东阳名声损害几何,有学生建议李东阳使用首辅权力,将此对子从酒楼给下了,严惩酒楼这种无礼的行为。 但李东阳拒绝了。 酒楼那边之所以如此大胆,也是笃定了李东阳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这副对子挂着,就会有无数学生来他酒楼欣赏探讨,给酒楼增加收入,何乐不为呢? 今日一早,朱厚炜从昌平朝京师紫禁城而来。 大哥今天召了内阁六部,一同商讨关于水力大纺车推广之事,作为水力大纺车的发明者,朱厚炜自然要出席。 大明的商业其实并不萎靡,反而呈现雨后春笋的发芽之势,只是朝廷和文官执政者们当下依旧以小农经济为大明经济体的首要选择,对商业的重视程度很低。 这种固有概念在明朝一直有之,尤其朱元璋规定士农工商的阶级官后,明朝的士大夫们对商人更加轻视! 春三月下了一场雨,朱厚炜在路过正阳街酒楼后,看到了李梦阳的这副对子,不由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他竟还没离京?” “还以为如此就能恢复官职?” 沉思片刻,朱厚炜提笔,在酒楼左边写道:“魏无忌,长孙无忌,尔无忌,他亦无忌。” 顺手为之的事,也避免了大明内阁首辅一直遭遇抨击,写完后朱厚炜便继续朝紫禁城走去。 “哎!” “老师遭了如此大屈辱,却依旧选择隐忍,也是怪我们不争气!” 几名茶陵诗派的学生们很是愤慨,每日来酒楼边苦思都是无果,那副对子在那挂着就如同一根刺,不断刺激着他们这些茶陵诗派学生的内心! 可偏偏,他们想了这么久,依旧写不出来下阕! 突然间,一名学生愣在原地,双眸仅仅盯着酒楼左边,惊愕的抬手,道:“这,这……” 其余几名学生也纷纷抬头朝上看去,待看到下去后,一个个面色显得很是激动兴奋,击掌高呼道:“对的好!” 你既然不忌讳这些名声,那老师也不忌!这对子不仅有力的反驳了李梦阳,还展示出李东阳的广阔胸襟。 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李梦阳的胸襟之狭隘! “好!”有人激动的面色通红,畅快的高呼! “谁对的?” “不知道啊!” 几名学生面面相觑,站在这儿许久,却也不知谁对上这副下阕。 “这是谁对的?” 一名学生激动的抓着店小二的衣领,问道。 店小二道:“小人也不知道啊,刚才有个年轻的公子要了笔墨,写完就走了。” 几名茶陵学派的学生更加疑惑,现在天色尚早,也只有一些朝官才会如此早出来。 可问题是,今日不是朔望朝参的大朝会啊,阁衙官吏不会出来这么早,除非是内阁部院级别的官吏才会如此早去紫禁城召开小朝会! 是六部的部堂官么? 几名学生若有所思,不过不管是谁,他们都心生感激! …… 小朝会在武成殿举办,等朱厚炜抵达这里后,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部院官全部到齐,见到朱厚炜后,众人起身见礼,朱厚炜微微颔首,安静的等着大哥朱厚照到来。 没多时,朱厚照便抵达武成殿,落座后朱厚照便道:“开始吧。” 先是内阁次辅焦芳出列,这段时间他组织的宗教田地改革卓有成效,仅仅不过两三个月,单全国宗教田地已经收回来十五万顷,这些田地无论是再赐给百姓还是递交国库不动产,都能产生一笔不菲的收入。 等焦芳汇完后,六部继续汇事,不过今日的聚光灯注定是蔚王朱厚炜,等他们全部汇报完毕后,朱厚炜便出列了。 。m. 第33章 纺车推广 “水利纺车相较于传统脚踏式纺车,可以节省纺织人力,大大提高纺织效率,一昼夜单一台机器便可纺纱一百斤朝上……” 听到这组数据后,内阁六部部院高官们无不微微瞪大眼睛。 先是工部尚书曾鉴微微蹙眉出列道:“蔚王殿下,此言当真?既无人力,纺车机器如何运转?” 现在明人还在依赖手工业的发展,对外力的使用还属于摸索阶段,实际在工业革命没出来之前,人类社会大都依赖人力去解决各种难题。 朱厚炜解释道:“火铳呢?是否也在一定程度上取代搭弓射箭?” 曾鉴摇摇头:“火铳依旧需要人力去填充扣动扳机,可蔚王殿下说的水力纺车是完全脱离人工的范畴,是以老夫觉得不可思议,但未见实物之前,老夫断是不敢妄言。” 曾鉴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质疑反驳朱厚炜那层意思在,多都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朱厚炜道:“水力纺车我已命人送到乾清宫,只是有赖于河水流逝高低。” 朱厚照挥手道:“诸卿莫要在此探讨,并无意义,随孤去看看便知了。” “遵旨!” 一众人跟着朱厚照两兄弟,直奔乾清宫内湖,湖面矗立纺织机,纺织机机器体型很大,一眼望去和南宋的纺织车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台机器的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传统纺织机的锭子数量也不过两到三枚,最多可以达到五枚。 锭子决定纺织的数量,锭子越多纺织的效率就越高。 但在以前的技术下,根本无法实现更多的锭子在机器上。人力驱动就那么大,想要同时操控更多的锭子不太可能。 但现在利用水力作为驱动,就能实现更多的锭子于机器上。 水力落差带动机器转轮运动,传统的这一步是需要手摇和脚踏,但现在已经彻底摆脱传统人力。 别人或许还不知这纺织机的分量多重,但作为工部尚书的曾鉴,只看一眼,便倒吸凉气。 “天呐!真可以实现脱离人力驱动,让纺织机自主运行!” 曾鉴双眸带着浓烈的吃惊,急促走到纺织机面前,伸着手,仿佛在抚摸一尊精美脆弱的雕像,深怕用力会损坏这台纺织机! “这太神奇了!” “利用水流作为驱动力……天才,天才啊蔚王殿下!” 曾鉴忍不住赞美。 李东阳似懂非懂,但还是一针见血的问曾鉴道:“曾尚书,这台机器怎能实现一昼夜织布百匹?” 曾鉴解释道:“一般纺织机上能同时拥有五个锭子就能实现一昼夜十余匹的布了,可这个上面有三十多个锭子啊,百匹布织下来简直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李东阳等内阁六部高官全部震撼的无以复加,他们呆怔看了一眼朱厚炜,拱手道:“蔚王殿下功在社稷!” 这份纺织机若是推广出来,大明的商业会进入另外一个高度,丝绸布匹棉花不仅能满足国内百姓的内需,还能朝朝鲜、马六甲、琉球、日本、占城、安南、爪哇等地输送,大明的财政会进入另外一个高度! 作为内阁首辅,李东阳考虑的是经济,而不是机器发明的本身。 这台机器于国家而言会带来怎样的效益,这才是李东阳首要考虑的! 在确定这一台纺织机就能实现如此的织布效率后,李东阳又怎能不激动兴奋? 朱厚照喜滋滋的看着朱厚炜,趁别人不注意,又对朱厚炜挑眉,意思是小老弟厉害啊!这机器原来这么厉害? 当时他还没在意,昨天听了自家弟弟的话也觉得脑袋很晕,但现在六部这么一解释,朱厚照才算彻底明白这台纺织机的价值究竟多大! 李东阳建议道:“此纺织机当由工部抓紧制造,然后发下去给各地商人。” 朱厚炜蹙眉,毅然决然的道:“不行!” “朝廷又不是慈善机构,李阁老让户部出钱工部出力,然后免费将纺织机发给各地商人,朝廷赚什么?” 李东阳道:“赚税收的钱。” 朱厚炜又问道:“大明商税能收多少?李阁老是内阁首辅,觉得商税占大明税收的几成?课税司收的大部分都是农业税,商税难以收取,商人想尽办法逃避税收,朝廷从未在这上面上心过。” “水力纺织机不能无偿发下去,只会增加人们贪婪的欲望,要收购置的钱财!” 李东阳惊愕的道:“蔚王殿下是要与民争利?这点钱赚不了多少,只会让民间百姓指责朝廷贪得无厌。” 朱厚炜反驳道:“阁老怎会如此说?民间买卖都需要用钱购置,为什么到了朝廷这儿反而就不行了?” “每一台机器的制造成本都很大,难道六部要免费制造?” 李东阳道:“这点拨款没什么,但刺激商业后,收取的税收就足以补平。” 朱厚照虽然想给弟弟站台,但现在也不知如何开口,就不给弟弟添乱了,他知道自家弟弟有这个本事说服李阁老。 朱厚炜沉思片刻,然后道:“好,那从哪个部院将这份预算拨出来?户部需要拨一部分,工部也需要承担。” 听到这里,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脸色顿时一变。 每年的各部预算都做的紧巴巴的,现在又添一笔计划外的预算支出,这份支出户部当然不愿意给,拨出一部分,就意味着他们本部少一分收入,本来多余出来的预算还能在衙署内给各层官吏分一分,现在却将这份支出给拨出去。 一个部堂那么多官吏,作为部院的首魁尚书,他们需要给下属谋福利,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部分预算给按到自己头上。 于是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纷纷出列反驳,并且支持朱厚炜道:“太子殿下,臣认为殿下所言有理。” 其他四部高官纷纷出列,站在朱厚炜一边。 朱厚炜早就拿捏住他们的命门,李东阳说的再大义凛然,在利益面前都不会有人支持他。 李东阳又是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于是沉默的低下头。 他知道不能再说了,这样会将六部得罪完的。 不得不说,蔚王殿下这手段,令他佩服!!! 。m. 第34章 再拨十万两 最后朱厚照一锤定音。 朝廷肯定要收取贩卖水利纺织机的钱,但在定价上众人又犯起了难。 朱厚炜简单测算一下,一台水力纺织机单制造成本就能达到百两银子,售价只能更高,建议定价两百两。 李东阳再次反驳道:“蔚王殿下,以成本二倍的价格贩卖,是否太过于剥削商人了?” 朱厚炜道:“本王估算的仅仅只是机器本身的造价,人工成本呢?制造机器需要工匠参与进来,是否要给他们发工钱?” “机器运输成本呢?运输到各地是否还需要人力?这就罢了,还要派人去指导民间商人如何使用纺织机,如何建设工坊,如何利用水势实现纺织机自主运转……合起来,二百两银子并不算多。” 朱厚照无条件支持自家弟弟,道:“那就如此定价!” “李阁老此事你组织,户部和工部配合李阁老工作。” 本来朱厚照打算结束今天的小朝会的,想了想,又道:“蔚王于社稷有功,户部每年再给蔚王府拨十万两银子用于发明开支。” 这钱是给小弟养活潜龙秘卫的,只是朱厚照一直不知道用什么借口给,户部那边不会无缘无故给蔚王府再添开支。 虽然母后说的轻巧,动不动就拨出去百万两银子,大明朝廷又不能无度的开发银子,只会让国家财政体系崩溃。 户部那边要拨款,也需要正规程序,内阁有理由打回一切不合理的开支,上次朱厚照想要建设豹房,就被户部和内阁联合打回来了,不然明朝的皇帝也不会建内帑和皇庄等专门用来收取钱财放入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前户部尚书秦紘于弘治十七年致仕,弘治十八年病逝,现在大明的户部尚书则是韩文。 韩文是成化二年进士,在成化时期弹劾王越,差点被西厂汪植给打死,宦海沉浮,先后为工科给事中、南京兵部尚书参与机要,吏部侍郎、户部尚书。 听到朱厚照要每年拨十万两银子给蔚王府,韩文当即出来表示反对! “蔚王确实于大明社稷有功,可一次拨款奖励,但每年拨款十万两白银,对其他诸王如何交代?” 朱厚照白他一眼:“对谁交代?孤要对他们交代干什么?他们但凡不欺压百姓,但凡能发明个于社稷有功的机器,孤也给他们拨款,你让他们发明去?” “谁不服让他来找孤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韩尚书你不觉得孤这样做,反而更能刺激他们精忠爱国之心?” “孤这是激励他们做于社稷有功的事呢!” 简直诡辩啊你!这分明就是偏蔚王吧?如果一次性拨款十万两,户部捏着鼻子也就忍了。 每年拨款十万两的不菲支出,还是常态化,户部哪里能同意这一份开支。 这件事儿朱厚炜就不能开口去争辩,毕竟涉及到他的王府,自己需要避嫌,只能让大哥自己去和户部争辩了。 韩文作为大明首席财政官,知道每年给蔚王府拨款十万,一旦成为定例就没有收回的可能,朱厚照一句话定下来,就不可能收回,再收回不是质疑他决策错误? 此前蔚王府单每年俸禄已经拨款十万,是大明所有藩王中最多最巨的,现在又要拨十万两,每年单蔚王府定例拨款就需要二十万两银子,这实在太多了。而且现在蔚王还没有子嗣,日后若有子嗣,这个拨款数额还要增加一部分。 韩文态度强硬的道:“请太子殿下三思!洪武改制每年亲王定额禄米不过1万石,折算白银也不过四千多两,就算洪武初期定亲王5万石,折算白银也只有二万两。” “自洪武到永乐为始乃延续弘治年间,诸亲王禄米未有超过两万石,折银下来不过不到一万两银子。” “虽然他们还有盐铁等各色杂色收入,但亲王最高收入也不过年五万白银。” “而蔚王府已超历代亲王之最,此事前户部尚书秦大人勉为其难同意,已延续至今未改,而今殿下又要拨十万两白银给蔚王府,虽说蔚王府没有盐铁酒等其他杂色收入,但一年二十万两白银开支已经超其他藩王四倍有余。” “如此给朝廷财政带来巨额压力,还请太子殿下思量!” 韩文说完后,内阁六部纷纷出列附和韩文,这让朱厚照很是生气,眼看着大哥要开口,朱厚炜道:“这事容后再说,先将纺织机推广到民间才是朝廷首要考虑之事。” 朱厚照这才悻悻然作罢,道:“那就先推广纺织机吧!今天就如此。” 等内阁六部的人全部离去,朱厚照才很是不悦的对朱厚炜道:“弟,你阻止我干什么?我要和韩文好好辩一辩!” “他明面上数据倒是做的精准,他怎么不去查一查那些亲王在地方剥削了多少百姓的田产,呵呵,还每年朝廷给他们的折算白银不超过二万两,他怎么不说这群亲王在民间搞的钱有这五倍,十倍?!” “你和他们不一样,王府给你建的面积不算大,你又不去刮取百姓的利益,就没有其他进项进入王府,他们怎么不说这个?” “一群狗东西,每天除了让我生气就是让我生气!” 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道:“大哥,先推广纺织机吧,韩尚书也没说错,大明现在的财政情况虽然外人看着光鲜亮丽,但实际情况只有咱们知晓。” 最起码到现在,大明还绝对没实现永乐富裕的场景,永乐皇帝派郑和七下西洋耗费上千万两白银,那是何等的盛况,现在的大明根本没这个经济实力。 “什么情况不情况的,这事儿你不要插手,大哥会给你处理好!”朱厚照执意开口,不让自家弟弟参与进来,自己要和户部好好掰扯掰扯!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行。” “大哥,我先回了。” 朱厚照点头道:“嗯,好,路上慢点。” “好的。” …… 李东阳回到内阁,今日内阁事忙碌完,便下旨回府,在路上恰好遇到一群茶陵派学生,他们激动的对李东阳道:“老师!对子对上来了!” 李东阳狐疑的问道:“什么对子?” 。m. 第35章 还他一个恩 李东阳带着茶陵学派的几名学生回到府邸,等落座是后,几名学生才兴奋的道:“老师,李梦阳那狂生在正阳临街出了一副对子你还记得?” 李东阳微微颔首,这才豁然道:“这对子对出下阕了?是什么?” “长孙无忌、魏无忌,你无忌,他亦无忌。” 听到这对子后,李东阳眯着眼,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品味一番,笑道:“妙也!” 这倒是帮了李东阳一个大忙,作为内阁首辅,他无论怎么去反击都会落入下乘,若是真的派人去将酒楼给封了,李东阳只会名誉受损,可是想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好对子可以对李梦阳的那副下阕。 自己的学生前后来了这么多人,依旧对李梦阳的下阕毫无办法,于是李东阳也就不再管了。 但这并不代表李东阳就不在乎,虽然他是大明的内阁首辅,可毕竟也是文人、读书人,哪有读书人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的,况且京师的舆论传播的还快,李东阳的名誉已经不知损失多少,偏又无可奈何。 想了想,李东阳道:“是谁做出来的?老夫要好好感谢一番。” 话是这么说,但暗含的意思可能是有提拔的心思。 几名学生纷纷摇头道:“学生也不知。” “嗯?” 几名学生又解释道:“一大清早我们就过去了,然后就听闻店小二说有人将对子给对上,只是知晓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 “那个时辰能出入的,恐怕只有朝堂高官,今日又非大朝会……本来我们想着这么早能去朝廷方向的,可能是六部级别的高官,但店家又说对方年轻俊朗,于是我们就排除了。” “却也不知是谁。” 李东阳微微瞪大眼眸,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感慨道:“都说蔚王聪慧机敏,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啊!这种斐然的文采,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几名茶陵诗派的学生惊愕的道:“老师你的意思……对上这个下阕的是二皇子蔚王殿下?” 李东阳点点头道:“嗯,除了他没有别的人。” “今日去朝会的人也只有蔚王最是年轻俊朗。” 沉默了一会儿,李东阳若有所思,蔚王殿下帮了老夫这么大一个忙,老夫也不能选择视而不见。 他既投之以桃,那老夫就报之以李吧! 太子殿下不是和户部争论给蔚王府增加俸禄之事么?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开口,毕竟不关乎自己的利益,是户部和朱厚照之间的争论,他们伸手进去无论如何都会得罪人,于是干脆选择沉默。 如果他内阁首辅开口支持朱厚照,那么奸滑的内阁次辅焦芳势必会一同跟上,两名内阁辅臣都如此,恐怕其他六部尚书也就不会再反驳什么了。 …… 这段时间,秀宜一直在组织构建潜龙秘卫的情报组织,两京一十三省的指挥使全部发了下去,秀宜又撰写了一整本权力架构和奖罚制度。 虽然潜龙秘卫不隶属于朝廷,但一套完整的权力架构必不可少,各级别对应的俸禄和权力,秀宜都写的清楚明白。 晚春三月,春雨如油,滴滴答答的洒向人间。 朱厚炜坐在风月亭内听着春雨,赏着春景。 秀宜在一旁给朱厚炜煮茶倒水,语调缓慢的对朱厚炜道:“王爷,各级别架构都做好啦。” “两京十三省的指挥使全部下去了,不过只有十三人,北平和南京都有东厂的机构在,奴婢就没有安插人手进去了。” “中层的谍子奴婢打算让十三指挥使从军中或者东厂中招募人员。” “底层的谍子让中层去招募,王爷您看这样安排如何?” 朱厚炜嗯了一声,秀宜办事他放心,这些年跟在自己面前,这个从小被他称呼秀宜姐姐的小婢女已经成长成为一名干练的秘书大姐姐了。 秀宜又介绍道:“整个十三省高层和中层的谍子俸禄支出还不算多,每月顶多一百五十多两,一年算下来也不过一千多两罢了。” “但底层恐怕耗费是最多的,每个省份又会有许多州府县,县是潜龙秘卫的最低一个级别了,奴婢粗略估算下来,最少需要有两万多底层谍子成员。” “就算每个人每月开支一两银,一月也有两万多开支,一年算下来就需要二十多万两银子了。” 这个俸禄开支,是绝对超过王府的预算了,当初朱厚炜还是自大了,没有算过这一笔经济账,就算大哥说服了户部每年给自己多拨十万两银子,在加上王府固有的定额银子,也不过二十多万两,恰好够潜龙秘卫的开支。 这还不算整个王府还有这么多人员需要养活,朱厚炜的日常开支等等,每年没有二十五万两银子基本上都不够。 或许知晓了王爷的难处,秀宜又道:“王府的还有数千亩地,不过都给佃农去种植了,按照王爷您的吩咐每年需将三成割让给佃农。” “京师其余地主割让给佃农的也不过只有两成,如果缩减一下支出,会省出来两三万两银子。” 朱厚炜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道:“佃农那部分就不要动了,小民生活不易,都要养家糊口。” “底层谍报的人员可否在精简支出?” 秀宜摇摇头道:“奴婢调查过十三省的平均收入,这个俸额已是平均数,再低一些,恐怕不会招募到人员进来。” 朱厚炜揉了揉额头,道:“知晓了,先这么安排吧,至于钱财的事我在想想办法。” “喏!” …… 自从京师酒楼那副对子出来后,李梦阳成了过街老鼠,本来打算用对子嘲讽李东阳的,却被人家反击成这副模样,自然也无脸面继续待在京师,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京师,朝着江南而去。 现在已经失去官职,只能专心去推广自己的思想主张,朝着河南老家而去。 春雨中,官道前,康海撑着雨伞前来送别。 不知为何,康海稀里糊涂的升职了,从翰林院修撰升到了经筵讲官,虽然是平级加职务,但这个职位是可以经常见到当今太子的,说一句升迁也不过为。 李梦阳嗤笑的看了康海一眼,嘲讽道:“阁下攀上高枝,当即高升,在下佩服!!!” 。m. 第36章 王越致仕 翌日一早的小朝会上,当内阁六部将政务汇报完毕后。 李东阳便出列道:“启奏殿下,微臣昨夜回府深思,窃以为蔚王之拨款着实有提升的必要。” 听闻此,户部尚书韩文第一个用质疑的眼光乜了一眼李东阳。 李东阳对户部尚书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诚如太子殿下所言那样,若给蔚王府增加拨款支出,也能让诸亲、郡王们知晓,若是他们能做出于社稷有功之事,朝廷也会嘉奖。” “不仅如此,此举更能刺激到天下之人,如今科举是第一要务,然科举之后百姓再无出路,若是有些懂得奇技淫巧之人,也能发明出于国家有益的东西,朝廷也会嘉奖他们一笔不菲的奖励,如此也能给天下人找到另外一条出路的同时,还能刺激大明的技术发展。” “以蔚王为例子,鼓励天下人争相做于社稷有功之事,是以臣认为给蔚王府多拨十万两银子并无不妥。” 内阁首辅既然都开始发话了,作为次辅的焦芳,本就是蔚王的狗腿子,哪能不跟上,于是他也出列道:“启奏殿下,臣附议。” 此举不仅卖给蔚王的面子,更是坚定的站在朱厚照一边,也让朱厚照知晓他焦芳的拳拳之心! 两名内阁首辅的分量还是很大的,作为大明最核心的决策层面中的决策层,内阁两位首辅意见一致,其余五部自也没有得罪蔚王的必要,于是也纷纷出列附和。 韩文独木难支,尽管如此大的巨额开销会给户部增加财政负担,但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李东阳……他一定和蔚王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收到蔚王的恩惠,不然为什么昨天他一句话不说,仅仅一夜态度就发生如此巨变?! 韩文事后才知晓,原来正阳大街的临街对子被人给对出来了,蔚王聪慧,不出意外,一定是蔚王在帮他,只有这种解释才最符合逻辑! 最后朱厚照下旨,自弘治二十年开始,每年给蔚王府拨款再增添十二万两银子! 吏部尚书马文升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臣收西北之报,节制三边、关西七卫总督,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哈密总兵官王越,祈求致仕!” 如今已是八十一岁高龄的王总兵,在西北完成了所有战略部署,坚持到如此久,也算功德圆满。 边防操劳,八十一岁高龄的老人也是该歇一歇了。 一般臣僚祈求致仕,皇帝都会推辞再三,然后再不得已答应致仕请求,以表示对大明人才的挽留,但朱厚照却没这么做,他知道王越在哈密一天,就多劳累一天。 这个给国家戍边十年的老人家,将哈密治理的井井有条,西北更是防守的铁板一块,他确实该歇一歇了。 于是朱厚照当即答应。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王越于社稷有功,臣祈求都察院和吏部遣部院官亲去哈密迎接王越归来!” 朱厚照满口答应,便道:“那就令马尚书和闵御史你二人亲去西北迎接王总兵归来。” 马文升和闵珪拱手道:“微臣遵旨!” 朝会结束,马文升回到吏部衙署,便调吏部左郎中、吏部主事等官随同他一同前去西北。 闵珪回到都察院,也挑选了曾巡查过西北的监察御史、巡抚御史协同他同去西北哈密。 马文升和闵珪仿佛都达成了某一种默契,这次去西北,看似去迎接王越归来,给足了王越排场,但他们究竟如何想的,估计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 王越致仕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在大明西北运营了十年的老将,军中不知培养了多少嫡系,谁又知晓他对西北是如何安排的? 谁又知晓他即便退出西北军事行列,又会不会继续暗中操控大明的边防事? 从成化到弘治,数十年的军旅生涯,王越战功赫赫,可也就是因为此,才更让大明的文官忌惮。 虽然天家的人都很感激王越对大明做出的卓越贡献,但文官们却不得不防有可能的隐患。 文官再拙劣,顶多也只是贪腐欺压百姓,不会让国家亡国,可武将一旦生乱,整个国家就会陷入存亡之际,谁敢掉以轻心? 更何况还是一名战功赫赫嫡系遍布的武将?! 若不是弘治皇帝不顾反对保着王越,恐怕现在王越早就不在军中了! 本以为朱厚照执政,情况会好点,但朱厚照比他老爹更加欣赏王越,所以这八年时间,王越依旧屹立不倒! 这次二部虽名义上去迎接王越归来,但实际还是要暗中查一查西北边防,看看王越究竟在西北做了什么部署。 马文升和闵珪的心思,李东阳当然明白,为了防止朱厚照和朱厚炜后知后觉,他也需要配合马文升和闵珪做点事。 于是在马文升和闵珪出发的同一时间,李东阳便上书祈求朱厚照调令蔚王殿下负责水力大纺车推广之事。 这样才能让蔚王分心,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水力纺车上,无法去兼顾西北的情况,给马文升和闵珪争取时间。 退一步说,水力纺车是朱厚炜发明出来的,没有人会比朱厚炜更了解水力纺车的运转原理,他负责纺车推广贩卖民间商人之事在合适不过。 朱厚照不疑有他,于是欣然答应。 …… 昌平蔚王府,已快四月,天气终于开始暖和起来,杨柳依依,微风和煦。 秀宜端着茶水过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殿下已允诺了给王府每年拨款十二万两白银。” “还有一事,工部尚书曾鉴曾大人下了拜帖,请您明日去工部一趟协商大纺车推广事。” 朱厚炜噢了一声,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呆怔的望着湖面,脑海正在思考户部事。 大明的产业单一,实际千年来,汉人国家都是以农业为主的单一社会收入,商业虽然先后发展,可每一次有冒头的趋势,都会被狠狠按住。 户部需要制定出一套完善的商业税收,以方便合理的征收大明的商业赋税。 。m. 第37章 钓鱼,钓鱼,把所有人都钓上来! 天朗气清,蔚蓝的白云悬于天空,如同湛蓝的大海,清澈透明。 今日天气不错,深春初夏,微风中都带着暖阳的舒适。 朱厚炜仅带着秀宜阿奴阿绫三婢朝工部走去。 “臣参见蔚王殿下。” 曾尚书和工部两名侍郎先后出来迎接蔚王朱厚炜,请他进入刑部尚书值庐落座。 茶水早就准备好,值庐内除了朱厚炜和工部三名高官,还有主簿掌文书负责记录这次会议对话。 先是工部两名侍郎给出自己的建议,他们认为可以先让工部去通告京畿有名望和财力的商人,然后精准将纺织机贩卖给对方。 当朱厚炜听完工部两位侍郎的建议后,他觉得不妥,道:“北方的纺织业显然没有江南和东南发展的那么迅速。” “纺织业首要需推广南方,工部可组织招揽南北方商人纷纷入京,从而推广纺织机的贩卖。” “地址就设在通济渠旁边,工部抓紧建设一处小型工坊,将水力纺织机置于其中,等商人们纷纷入京后,组织观摩后销售。” 内阁首辅李东阳建议朱厚炜作为此次纺织机推广总裁官,朱厚炜的意见至关重要,当然,即便朱厚炜并没有领取这份临时设置的官职,工部也会听朱厚炜的建议。 无论工部尚书曾鉴还是两名侍郎都认为蔚王的建议言之有理。 北方的商人对纺织机的需求天然不如南方,南方商业发达,将南方商人招揽入京组织观摩水力纺织机的用途后再贩卖纺织机,无疑是最好的推广策略。 在得到蔚王授意后,工部便也知晓了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这场小会议持续到了中午,朱厚炜离开工部后便径直去了坤宁宫。 老爹依旧守在河边钓鱼,朱厚炜背着手笑容满面走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今日收获如何?” 早有太监搬来凳子给蔚王落座,朱厚炜朝后挥了挥手,内宦懂事的也拿来一副鱼竿。 父子两人并肩坐在岸边垂钓。 “那劳什子纺织机原来用途这么厉害。” “你大哥将纺织机弄到后宫给你母后看,你母后高兴的像个啥一样,一直夸她家二儿子聪明呢。” 说这话的时候,弘治皇帝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很显然他这个老爹在背后也没少夸奖他优秀出色的儿子。 朱厚炜笑了笑,道:“父皇,我刚从工部过来,用不了几日江南和东南的商人都会来京观摩纺织机。” “那个时候纺织机可以贩卖给这群商人,到时候父皇若是有空,随我一起去瞧瞧?” 弘治皇帝微笑道:“有空,朕天天在后宫都闲出病来了,到时候你来叫朕一同过去。” “嗯,好!” 弘治皇帝抽了一杆,失望的道:“都是些小杂鱼,吃饵不上钩,晦气!” “你究竟想做什么?” 弘治皇帝重新搓了饵料放在鱼钩上,朝湖水内甩了下去,又同时开口询问朱厚炜。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想带动大明的商业发展,从纺织业作为突破口。”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不好整啊!” “且不说太祖爷规定的士农工商政策,抑制商业发展,商税在大明也低廉,而且商业乃无根之萍,都是利用欺诈手段博取利益,哪有田地来的那么瓷实?” “商业有起有落,可一亩田就能种那么多粮,无论灾天还是盛世,粮食都是保障。” “商业呢?指不定哪天就崩塌了,发展商业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朱厚炜深表理解,其实中华发展到现在,这种理念不仅在上层中根深蒂固,民间也是如此。 家中有一亩地,才是最安稳的,任凭什么风吹雨打,都有一份保障。 商业呢?指不定哪天就崩塌到一无所有。 朱厚炜笑了笑,道:“大明土地就那么多,就算全部开发,经济提升也会到瓶颈。” “商业是一条从未走过的道路,咱大明周边那么多国家,那么多财富,很少流入中华,为什么不想办法将这部分财富给搬运进来呢?”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和你大哥做主,朕就不掺和这些了。” 朱厚炜想了想,面色凝重了些许,道:“爹,我最终的目的还不是这个。” “啊?” 这下弘治皇帝彻底吃惊了,他呆怔的看着自家小儿子,问道:“那是什么?” 朱厚炜道:“我想彻底除掉土地兼并的弊端。” “兼并的本质是有利可图,如果商业的利润比土地更大,那些士大夫们还会执着于农业吗?不会的,他们会将手伸向商业,如此或许能解决土地的压力。” 在弘治十一年到十二年的时候,朱厚炜就和弘治皇帝商讨过如何改革土地兼并。 士绅一体纳粮纳税,摊丁入亩等等,在现阶段都会遭遇到大明士大夫阶层强烈的反对,于是朱厚炜在那时候才退而求其次,先改宗教土地,可即便如此,即便让焦芳做了大恶人,背了很大一口锅,宗教土地改革依旧推进缓慢。 虽然现在取得成效,可焦芳也被攻讦的体无完肤,如果在摊丁入亩等等,恐怕焦芳会被挫骨扬灰。 这只是朱厚炜对士大夫阶层的一次试探,这次试探让朱厚炜深刻认识到遇到的阻力是何等的大。 当初他就想了两条路,这就是朱厚炜的第二条路! 弘治皇帝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儿子,不管朱厚炜发明水力纺车还是做出那首沁园春·雪的词,弘治皇帝虽然也有吃惊,但那仅仅是叹服自己儿子的才华。 可这一刻,弘治皇帝心里吃惊的同时竟会有一丝惧怕! 因为他看不懂他儿子,他甚至从来没想过,他家小儿子发展商业的表象之下,是要治理改革农业! 他从来没朝着这个方向去想过,他一直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两个小家伙在外面做什么事,什么目的,他都了然于胸。 但这次显然出现了意外! 他竟连自己这个天子都给欺骗了过去! 这些事,朱厚炜也只能对自己最疼爱的老爹去说,甚至朱厚照他都没说。 弘治皇帝呆呆看着朱厚炜,忽然咧嘴笑了。 “钓鱼!钓鱼!把所有鱼都钓光!你把朕也给钓上来了你!哈哈!” 。m. 第38章 西北、西北! 工部抓紧时间在通济渠旁建设工坊,同时又通传南直工部,让南直工部组织商贾前来京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为纺织机推广下发做准备。 到四月中,马文升和闵珪的队伍也已经抵达了哈密城。 哈密城头。 王越还不知这次马文升和闵珪的到来,这事很是蹊跷,官府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有上层官吏或者京师官吏到地方,早会提前通知做好应对。 但西北显然没收到任何通知,也足以表明马文升和闵珪这次的到来来者不善! “不出意外,为师即将离开这里。” 城池上,一名身穿墨色长袍的老人,胡须花白,凝望塞外,目光深邃。 “伯虎,哈密要交给你了。” “为师培养了你八年,马钩之战、贺兰山突围、增援甘肃,都是你带兵组织的,你……很好!” 从弘治十二年唐寅来到西北哈密后,到现在弘治二十年,整整八年时间,唐寅兢兢业业的跟在哈密身边勤学,在军旅中又跟着刘振刀他们学武,武技得到了显著提升,军事部署尤其统帅能力也得到王越真传。 王越是真无私的将自己所有本事传给了这个年轻的后辈! 大明西北需要一头镇山的虎,唐寅就是他的衣钵后代! 王越对唐寅的教诲,不仅在军事部署上,还有为官能力上,而这个学生也没让王越失望,这八年时间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出色的将领。 王越伸手指着后面的江山,对唐寅道:“哈密是大明的一道城墙,后方是千千万万的大明百姓,这儿从今以后就要交给你啦!” 唐寅眼眶有些红润,双拳紧握在袖笼内,对王越保证道:“老师放心,敌寇不得入大明国土半步!老师教诲,学生不敢忘!” “老师此番回京,也要多保重身体,学生不在老师旁边照顾,老师一定要护好自己身体呀!” 王越压着手:“男儿郎婆婆妈妈的干吊?哪来那么多伤春悲秋的。” “你记着,大明武将不易,要应对的不仅是外敌还有内官,你下面那么多人都需要你护着,肩上压力不小,以后要处处小心谨慎。” 当初那个恃才傲物嚣张狂妄的儒生,性子大变,低调内敛沉稳。 “老夫此番回京,定要给你讨个说法,也要将你的官位朝上提拔提拔。” 虽然唐寅名义上挂帅,但承认唐寅的也只有西北军中高层,外面人是不承认唐寅的,毕竟没有朝廷正式任命。 王越要让唐寅接替自己,这个难度不小,毕竟唐寅经历了弘治十二年科考舞弊案,已经被剥夺了为官的资格。 不过即便前路很难,这个倔强的老人也不会放弃! “老师,怎么有一队人马来了?” 唐寅指着城池外的官道,说话间,这一支队伍已经抵达城下。 “都察院左都御史、吏部尚书莅临哈密,开城门!” 早就有兵卒上前喊话,王越双眸骤然眯了起来,挥手道:“去开城门。” “下去迎接他们!” 王越脸色越来越凝重,唐寅也是如此,朝廷没有任何通知,就调来了两名部院级别的高官,这本身就处处透露着不简单! 他们来此做什么的? 唐寅心中忐忑,总觉得他们此行过来,不怀好意,大概率是来对付老师的! 城门打开,王越骑着马匹前来迎接。 在抵达队伍前后,王越下马,拱手道:“马大人、闵大人,你们怎么忽然造访,也没发个函文来,这让老夫多少有些招待不周呀!” 马文升和闵珪下了轿子,身穿绯红官袍,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王越身前,微笑道:“就是不想劳烦王总兵,所以才自行过来了。” “免得劳民伤财,又耽误你西北的军事部署给你添乱。” “老将军近日身体可还好?” 王越道:“半截身子都入土,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外面风沙大,进城说话。” “好!” 马文升和闵珪跟着王越朝哈密城走去,只是才走了几步,两人分别停了脚步,凝望着一旁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意味深长的道:“这位好像是南直才子唐寅唐伯虎?” 唐寅拱手道:“学生唐寅参见两位大人。” 马文升淡淡乜他一眼,并未理会,问王越道:“弘治十二年唐寅参与科举舞弊被剥了官职,呵呵,想不到跑到这儿来建功立业了。” “能跟在王总兵身边,官职还不小?” 王越笑着道:“老夫的学生,跟在老夫身边办点事,哪有什么官职可言?” “朝廷还没赋予老夫在西北随便择官的权力。” 马文升似笑非笑的问道:“虽无实官,但有实职是么?西北的将士对唐寅很是尊敬啊!” 唐寅开口解释道:“学生……” 闵珪打断唐寅,对王越道:“老将军,进城吧?” 他们从未将唐寅放在眼中过,即便唐寅是王越最优秀的学生又如何?在这种部院级别的高官面前,他还没说话的资格! 王越和他们平级,他们还能尊敬三分,可你唐寅是什么东西?谁准许你插嘴开口的? 哈密不愧是边塞军事城镇,整个城池内充斥风沙,百姓面貌多都干燥,来往巡查的队伍秩序森严。 只是马文升和闵珪偶尔瞥了一眼,却见到一名独臂将士和一名带着刀疤脸的将士在领兵巡逻。 两人并未表现出异样,继续跟着王越朝总兵府走去。 弘治十一年,蔚王出宫视察民生百态,被歹人掳获。 那夜的风雪山神庙,以刘健、谢迁、李东阳为首的内阁六部都察院部院高官全部抵达,十余名掳取蔚王的贼獠,虽然他们不知全貌,但几名特征明显的贼子,他们还是记得的! 想不到这群贼子居然来了哈密,还能继续在哈密领兵巡逻,王越你好大的胆子啊!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依旧淡定微笑的跟着王越朝总兵府走去。 落座后,王越设宴,询问道:“两位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吏部尚书马文升笑容满面开口,道:“太子殿下听闻王将军致仕,特地让我们来迎接老将军回京。” 。m. 第39章 弘治出宫 李东阳和韩文始终觉得二百两银子一台的纺织机定价实在太高,小民买不起,富贾未必肯买。 即便朝廷招了江南和东南许多富贾入京观摩,但朝廷也没办法强制这群商人购买。 即便这群商人捏着鼻子买了,那也是碍于朝廷的权威,但是否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 夏五月,天气才开始稍稍炎热起来,明中叶的这场小冰期对天气的影响实在太巨大。 工部尚书曾鉴已下令工部在通济渠边建设了一处小型工坊,工坊临水而建,内置五台大型水力纺织机。 朱厚炜今日早早入宫,本来朱厚照也要跟着出去,但被弘治皇帝拒绝,这家伙只能老老实实在宫内批阅奏疏,显得很是不高兴。 弘治皇帝今天穿了一席紫色常服薄衫,跟着自家二儿子离开紫禁城。 长期躲在深宫,可是让弘治皇帝憋坏了,大明的清晨依旧那么热闹,街道小巷处处都冒着人间烟火。 “阿耶,咱们去吃点早点?” 弘治皇帝咧着嘴笑道:“阿耶早晨都没在宫内吃饭,就等着这一口呢,走!” 依旧是九年前的那个狭小的巷道,依旧是那个早餐铺。 整个小巷道内挤满了人群,路边随处能看到摆摊的小商贾,食客们就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桌子上,他们面前摆着海碗,海碗内盛着白花花满满当当的老北京豆汁儿。 刚出锅冒着金灿灿的热气的油条被撕开,放入豆汁内,裹着汁水塞入嘴巴,看的人垂涎欲滴。 “您早。” “您也早。” “今个儿通济渠那边可是热闹,说是朝廷要典卖新的纺织机,全国各地商人都来京。” “据说那纺织机可不得了,一昼夜就能织一个县的衣衫!” “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据说是蔚王殿下发明。” “蔚王殿下着实真龙降世啊!” 早起的食客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让路过的朱厚炜和弘治皇帝听的那叫一个瞠目结舌,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纺织机已经被传成这个样子了! 一昼夜织一个县的衣衫,就算后世的机器也没这个效率呀! 弘治皇帝听的嘴巴都快咧到脖颈了,笑看着朱厚炜一眼,笑着道:“行呀你!老百姓都知道你了!” 朱厚炜当然也不会深入去想老爹这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的是一个父亲欣赏儿子的优秀。 如果换个皇帝,或许还要费劲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名声盖过皇帝和太子,会不会招来祸端,但在这个奇葩的朝代,朱厚炜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 说白了,就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整个皇室都是朱厚炜最强大的后盾,支持着他做任何事! “嚯!这么多人!” 弘治皇帝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大明早市热闹的样子,一路走来,基本上里里外外的摊铺都人满为患。 “老爷子,给添个桌椅呗,就你家早饭最是好吃!” 那老店家看着朱厚炜,似乎想到什么,疑惑的道:“公子小时候是不是有点胖呀?” 朱厚炜惊愕的道:“你还记得我?” 老爷子哈哈大笑道:“快快,夭儿,添个桌子给两位贵客。” “咋不记得啊,老汉开了一辈子早铺子,来的客人就属当初你们仨最为贵气,现在还记着呢。” “这位是?” 朱厚炜热络的和老爷子聊着,丝毫没有贵公子的架子,骄傲的道:“这是家父。” 老爷子竖起拇指,对弘治皇帝道:“您瞧您将儿子养的!一身贵气却从来不托大,来到咱这犄角旮旯却丝毫没有嫌弃。” “不像有的人,来了之后又是拿手帕擦又是嫌这嫌那的,好像老汉这很脏是的。” “您这儿子就不同,大大方方从来不挑那么多,哪家贵公子能有这气度?” 弘治皇帝听到民间老头夸着自家儿子,更加骄傲,摆摆手道:“您别这么说,我也没养啥,都是孩子自己争气。” 老头道:“咱儿子要有你儿子一半优秀,咱就入土也满意了。” “快坐吧,今天老汉给你们便宜点,敞开了吃,不吃饱不能走!” 弘治皇帝挑眉道:“好!” 朱厚炜点了两碗豆汁,两根油条,两笼肉包子。 弘治皇帝也没有架子,端着豆汁从左到右,大口大口吸溜着,不晓得为啥,为什么他们喝汤喝粥呀,都是喜欢从边上吸溜,朱厚炜也搞不懂。 “老哥儿,这生计如何?” 弘治皇帝边吃着边和摊铺老头聊着家常,老头乐呵呵的道:“比九年前又提升了不少,大家都有钱了,来外面吃早点的人越来越多,之前大家日子过的还紧巴巴的,现在不同咯。” “好事儿,好事儿,上面把咱大明治理的好,家家户户都能稳当的过日子,比啥都强!” 上面的人夸的再天花乱坠,不如民间百姓一句称赞,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以前弘治皇帝总是担忧把国家交给朱厚照,那小子会治理不好,可现在看来,现如今的大明朝,治理的比当初自己执政时还要好,弘治皇帝如何不高兴。 一顿早饭吃完,弘治皇帝便起身去付钱,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带钱的习惯。 朱厚炜赶忙走上去,从怀中掏出十个铜板递给摊贩老头儿,道:“老爷子,生意兴隆啊,口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老头挑出七个钱,笑着道:“老汉请你们吃两包子,便宜点,莫出声,莫要被别人听着。” 弘治皇帝偷笑,民间百态,小人物也有属于自己的智慧。 朱厚炜也不推脱,笑道:“谢谢老爷子,走了。” “常来。” 离开巷道,弘治皇帝心情不错,问朱厚炜道:“通济渠那边纺织机什么时候开卖?” “怕要到中午呢。” 他特地多腾出点时间带弘治皇帝出宫,就是要带着老爹好好逛一逛他治理十余年的大明江山! 这些年弘治皇帝都在深宫,从来未出过宫,对民间了解仅限于奏疏之上,哪有机会真真切切看看时下大明朝的变化? 。m. 第40章 热闹场景 太阳终于开始冒头,今天天气很是炎热,朱厚炜从怀中拿出手帕给老父亲擦着额头的汗。 老爹还很扭曲,钢铁直男一枚,结果手帕自己擦着,嫌弃道:“这像啥样子!” 朱厚炜理所当然的道:“儿子给老爹擦汗怎么啦?” “那也不行!那么多人看着呢。” 朱厚炜白了他一眼,道:“行行行,你自己擦吧!” 正阳大街上人来人往,上午早市的热闹已让弘治皇帝不知怎么形容,人群摩肩接踵,各色人全部汇聚北平这座国际大都市! 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两侧的道路上随处能见到小摊贩,都是卖一些小玩意。 “这还有卖牙刷的呀!” 地上蹲着一名灰头土脸的小男娃,那么小一点就过来为了生计奔波,好在牙刷人人都能制作,也能卖点收入。 当初朱厚炜小时候发明的牙刷,也能让小民们得到些许实惠,弘治皇帝认为这才是牙刷被发明出来最大的用处! 他蹲下身子,拿了几个牙刷,让朱厚炜付了钱,小男孩拿到钱财,高兴的直咧嘴。 “阿耶,咱们不缺这点小玩意儿。” 弘治皇帝理所当然的道:“我当然知道,可他缺这点钱。” “那还不如直接施舍。” 弘治皇帝道:“会伤他自尊,谁又能知晓今日之举,会不会给孩子未来造成不一样的影响呢?” 朱厚炜点头,深以为然。 “去瞧瞧米价。” 和杨廷和一样,老爹出宫后最关心的依旧是大明的米价,在弘治十一年的时候,米价是一石半两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石4钱银,米价降了不少,虽还不到永乐盛世的三钱银,但也快追上了。 这说明这段时间内,大明的经济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着。 朱厚炜站在外面等待老爹,老爹和米铺子店家聊的很是热络,时不时朝外指着朱厚炜,然后又咧嘴大笑,很显然米铺店家又夸自己了。 弘治皇帝招招手,让朱厚炜进来付钱。 钱付了,扛了两斤大米离去,朱厚炜更加无语:“爹,咱真没必要买这个吧?” “可人家在夸你啊!我怎好意思空手出来?人家说你一眼看去就很有出息!还说自家有个漂亮女儿,问你成婚了没呢。” 朱厚炜:“……” 好在身边跟着阿奴他们,还有一些王府的高手护卫,朱厚炜只好辛苦他们拎着大米咯。 父子二人刚从米铺内走了出来,隔壁不远处卖白糖的大米又招手让弘治皇帝出去。 “客官,来点白糖吗?红糖也有……” “客官,这是您家儿子吗?成婚了吗?您家住在哪儿?咱们都是邻居,有空多串串门。” “我家侄女儿长的很是漂亮,人也老实,有空让孩子们多走走?” 不得不佩服北平这些老人家们,真是自来熟啊,明明都不认识,却已经开始谈婚论嫁起来。 也是朱厚炜这身气质和长相,但凡出来溜达,势必会引人注目。 平常他出来身后都跟着秀宜几个漂亮的女婢,王府这几个女婢出来就会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自然也不会有人自找没趣来介绍自家亲戚之类的。 但今天不同,秀宜他们远远地跟着,给足了父子两人相处的空间,自然有人将主意打到朱厚炜身上。 弘治皇帝笑的合不拢嘴,指着朱厚炜道:“他啊……他可不行,论周岁才十三呢。” “那咋了呀,我们家侄女儿才九岁呢,可以等嘛,咱们先把婚事给定了再说也行呀。” “我那侄女儿家里是做芝麻油生意的,嫁妆可不会少。” 等弘治皇帝尴尬的走出来后,朱厚炜才不满的道:“阿耶,你可别再去招惹是非了。” 弘治皇帝昂着头道:“胡说!明明是他们主动问我的,我可没说什么!” 他又认真的打量着朱厚炜,哀叹道:“你啊你,自幼读书养出一股贵气,腹有诗书气自华,就算给你穿上粗布麻衫,恐怕来抢你的人都能排到东华门!” 话音刚落,一个闲散老头又找到弘治皇帝聊天,道:“老弟儿,您家这孩子长的俊俏咧!” 完了。 果不其然,弘治皇帝又丝毫没架子的和老头儿开始聊了起来,这才离开早铺不过五十步左右,压根走不动,根本走不了。 走到哪儿弘治皇帝都能停下和别人聊一聊,不管认识不认识,全部都是自来熟! 这不耽误时间嘛! 朱厚炜又等着弘治皇帝和老头聊完,这才道:“阿耶,你这么聊下去,咱们中午恐怕都赶不到通济渠工部工坊啊!” 弘治皇帝浑不在意的道:“这不还早着呢吗?急个什么呀!” “再说了,人家都是夸你的,又不是夸我。” 朱厚炜:“……” 好不容易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了通济渠河畔。 通济渠码头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朱厚炜对此比较关心,自弓六子这群码头蛆虫被诛杀后,码头长时间进入一段发展停滞期。 顺天府到底还是做了事,如今码头各商人林立,也没有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此前剥削码头工人,停工罚俸等情况不在,全都规规矩矩的做事给钱。 工人们扛了多少包,漕运码头方就及时给钱,并且顺天府还时常会派遣不同的人前来巡查监管这群商人是否有违规的情况。 不管这些漕运的人是否有关系还是如何……一定会有的,社会就是如此,但只要他们不敢明面剥削工人太严重,就已经达到朱厚炜的目的了。 看着船舸首尾相连,将码头堵的水泄不通,河面上随处都是拉货的船只,码头赤膊工人来往船只和岸边的盛况,朱厚炜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江南的物料大部分通过水运运输京师,无论是海产品还是丝绸茶叶等,都在标志着京师的商业进入另外一个高度。 弘治皇帝今日着实心情愉悦到了极点,磨磨蹭蹭的到了中午,才跟着朱厚炜进入通济渠的工坊内。 才入工坊,李东阳和曾鉴几人便呆怔住了! 。m. 第41章 不好意思,朕身子弱 大明内阁首辅李东阳和工部尚书曾鉴,今日早早就来到工坊视察。 李东阳是要拖住蔚王,争取给足了马文升和闵珪在西北的时间,所以才用纺织机贩卖为理由拖住朱厚炜,丝毫不给蔚王反应的时间。 他知道一旦蔚王得知马文升和闵珪去了西北,一定会提前通知王越防备,太子或许没这个心思,但对这个智珠在握的蔚王殿下,李东阳不得不防! 也索幸弘治皇帝不理外廷事,不然李东阳哪能在夹缝中找到机会拖住蔚王。 两人本是在工坊视察程序,然后就发现背着手进入工坊的弘治皇帝。 “皇……爷!” 李东阳瞠目结舌的看着弘治皇帝,身躯微微一颤。 八年了啊,外廷文官整整八年就没有再见过这个深宫的天子,如今再次见到,李东阳身躯颤抖,激动的眼眶通红! 弘治皇帝刚才还一身兴奋劲,现在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副病态模样,变化自如,令朱厚炜不由咋舌。 不过朱厚炜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李阁老和曾尚书居然也来工坊了,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现在就挺尴尬了,老爹在后宫装了八年的病,现在活蹦乱跳,甚至比八年前还要健康年轻的出现两位大人面前,不知该怎么解释。 “嗯,人多,不要多礼了。” “朕身子不好,可如今蔚王组织贩卖纺织机,如此大的事,朕即便身子不好,又怎能不来看看呢?” 李东阳心道这八年时间大明发生了不知多少大事,也没见你出来看看。 怎么到蔚王这儿你就要出来瞧瞧了?你管你的太子儿子了吗? 无论如何,大明的天依旧是弘治皇帝,不管弘治皇帝说的是真是假,李东阳和曾鉴也只能捏着鼻子相信皇帝陛下的言论。 “去楼上说话吧。”朱厚炜开口,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 这处工坊中央广场便是一座三层楼,在楼上可以尽知晓楼下的事。 从江南和东南以及京畿赶来的商贾已经齐聚于此,工部的主事和胥吏正在带着他们参观水力纺织机,对他们讲解水力纺织机的工作原理。 只有让这群商人了解了纺织机的原理,才能开始售卖,即便朝廷也不能强买强卖。 三层阁楼上,内阁首辅和工部尚书站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炜身旁,李东阳躬身行礼,开口道:“臣斗胆请皇上出外廷执政。” 毕竟大明天子还健健康康的在世间,而且就目前看来无病无灾,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让太子监国。 弘治皇帝捂着额头道:“阁老虽然看着朕现在身子情况不错,可朕时常会感到头晕眼花,这些年太医院一直在给朕调理身子,王太医更是叮嘱朕不要太过操劳。” “你是希望朕继续操心政事从而劳累坏了身子吗?” 李东阳赶忙道:“微臣不敢。” “嗯,等朕身子调理好,定会去外廷执政,李阁老就莫要担忧那么多了。” “八年前那场刺杀,着实给朕惊出一身冷汗,朕现在去乾清宫就有些不适。” 李东阳:“……” 都过去八年了,您还找这个做借口呢。 朱厚炜笑而不语,在一旁默默听着老爹和内阁首辅打着太极。 这八年多的时间,老爹对付文官的手段从来都没变过。 就在说话间,楼下的广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想来工部那边已经带着商人们参观好了纺织机,现在到了最关键时刻,售卖纺织机! 李东阳一直觉得商人精明,这种定价恐怕会让大明商贾望而却步,即便他们要购买,那也是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并非真心实意。 工部主事朗声开口,道:“诸位现在可购买水力纺织机,提前下好订单了。” 话音落下,一名商贾便高声开口道:“宁波王卿之要五台!” “余姚张贵祖要七台!” “南直李宗吾要九台!” 阁楼下方商人扯着脖子高呼,争先恐后,一个比一个下的订单要多! 起初李东阳还担心二百两银子的纺织机会让商人们望而却步,可他实在太低估了商人们的购买力,亦或者低估了水力纺织机的价值究竟多么巨大! 随着商人们纷纷踊跃的下了订单,短短不过盏茶功夫,工部的订单就已经高达六百多台! 一台二百两银子,六百台就是十二万两银子,短短一盏茶功夫,户部入账十二万两银子,不由让内阁首辅李东阳倒吸凉气,同时也震撼于大明的商业现在究竟发展到了何等的高度。 寻常他这个内阁首辅是不怎么关心大明的商业情况,现在切身感受到商业之繁华,如何不震撼的无以复加?! 弘治皇帝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看了一眼朱厚炜,道:“好家伙,你这小家伙,随便捯饬个东西出来,竟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这些人该不是你们故意找来的吧?”弘治皇帝又似笑非笑的问李东阳。 李东阳哪儿能听不出来这是皇帝老子在夸他的二儿子,于是忙不迭道:“皇上,臣等找来的商贾,全都没有逼迫,都是他们自愿购置,若非水力纺织机于他们而言有巨大价值,恐也不会争抢的如此厉害!” 曾尚书也笑着道:“是啊,二皇子此纺织机着实利国利民,不仅给户部添了一笔额外的收入,还让大明的纺织业发展到了另外一个高度!” “臣佩服!” 少顷,工部主事急促上了阁楼,曾尚书过去和对方低声说些什么,然后才折返回来。 他脸上带着为难,苦涩的道:“皇上,纺织机的订单已经激增到了一千多台,臣叫停了。” 一千多台纺织机,二十万两白银,短短不过一炷香时间,而且这个数据还在持续增加,工部没办法短时间能制造出这么多台,只能让后面的人排队去等。 就算工部连轴转,恐怕也需要三个多月时间,余下没购置到的商贾只能祈求工部继续给他们增加纺织机的计划安排。 弘治皇帝咧嘴笑道:“这些事你们自己定吧,就莫要问朕啦!” 。m. 第42章 糟了 纺织机的销量喜人,朱厚炜倒是不在乎这点销售进项,他真正在乎的是纺织机在未来会产生的价值。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大明的丝绸会激增,怎么才能将丝绸给销往海外这才是朱厚炜需要考虑的。 自洪武定下对海外政策,片板不得入海就成了大明发展至今的祖制,海禁一直延续到现在,各市舶司接近百年没有再开过,大明的商人只要出海经商,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层祖宗制度若不给打破,这些大量的丝绸只能内销,当国内需求少于丝绸的制造,迟早会出现丝绸行业通货膨胀,丝绸的价值会大打折扣。 今日纺织机售卖结束,弘治皇帝也需要回宫了。 尽管李东阳和曾鉴祈求再三,但弘治皇帝还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但今日的出宫也势必会给以李东阳为首的文官们找到劝谏的理由。 毕竟大明天子无病无灾,一直躲在深宫也于礼法不合,迟早他们还是要集中劝谏弘治皇帝出外廷执政的。 弘治皇帝今日心情极好,本来还想继续在宫外溜达,只是被李东阳等人盯上,无奈也只能带着朱厚炜回紫禁城。 当回到坤宁宫后,弘治皇帝便找到张皇后,嘚瑟的在张皇后面前吹嘘他家的二皇子。 什么外面那群人都要将自家闺女侄女介绍给老二,什么老二发明的纺织机一炷香就卖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等等。 反正全天下就他家老二最优秀出色,别人家的孩子都不行。 张皇后倒也不谦虚,深深表示认同。 老两口吹的天花乱坠,倒是让朱厚照瘪瘪嘴,从小他就觉得不是这两家伙亲生的,果然如此啊! 合着就你们二儿子优秀啦?好啊,我给你监国八年了,你们居然不夸我?还有天理吗? “我就说我也出宫瞧瞧。”朱厚照打断老两口吹嘘埋怨道,“父皇就是不让我出去。” “父皇,你说你也养了这么多年病了,有病没病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年轻力壮,也不能总这么撂挑子啊?” “你享受了八年,轮也轮到我享受享受了吧?” 大明皇太子殿下表示嫉妒,他也想像弘治皇帝那样做个快乐的钓鱼佬,这样就能随意出宫,时不时还能和弟弟在宫外转转溜达溜达。 “你还年轻,正是奋斗的时候,不要总想着享受,要有干劲!” “外面人难道夸你弟没夸你吗?今天出宫,人家都说当下是盛世,百姓们生活水平都在提高,这些不都是你这八年来干出的成绩嘛?” “老百姓夸朝廷,这不就是在夸你吗?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弘治皇帝勉励朱厚照,还象征性的拍了拍他肩膀,意思是,年轻人,好好干,我看好你! 朱厚照无语的翻白眼,似乎想到什么,对弘治皇帝道:“对了父皇,王越致仕了,我让吏部尚书马文升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亲自去接王老将军回京。” 这个安排算是给足了王越的牌面,但朱厚照还觉得不够,王越为国戍边这么多年,将西北治理的铁板一块,这八年来大明的对外战争胜多败少,都是王越的功绩。 “我还打算在王越回京后,给他从城门到紫禁城路上安排迎接礼仪,好让全天下百姓都知晓王老将军对大明的贡献!” “如此,咱老朱家也算是对得起王越啦!” 本来朱厚照是打算用最高礼仪迎接王越,在城外安排迎接队伍,城内再次安排歌舞,一路从正阳门到南门,沿正阳街设置三个迎接点,每个地点在设圣旨,一道道给王越加官进爵。 如此安排下来,整个大明京师百姓儿郎,谁能不油然生出忠君爱国之心?谁家好儿郎不向往战场建功立业? 虽然朱厚照安排的很得当,但弘治皇帝却蹙眉摇头道:“不要如此。” “给王越的排场越大,越会让文官们忌惮于他,让他安安静静的进入紫禁城,朕会亲自接待他。” 王越在军中威望太高,在武人心中更是神一般的存在,早就让文官们忌惮不已,现在给他排场规格越高,对他来说就越不是一件好事。 八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虚名? 朱厚照反驳弘治皇帝道:“可老将军毕竟给大明贡献这么多年,如此低调给他迎接入宫,不是寒了边塞将士的心嘛?” “况且他此番回来已经致仕,早就不在朝廷,对文官们也没有多少威胁,文官们也就没有继续对付他的必要了吧?” “他如果在职,我自是不会这么安排,可人已经不再掌握实权,文官们还惧怕什么呢?” 弘治皇帝笑了下,对朱厚照道:“照儿,你的想法不错,朕也认同,王越虽不在军中,但军中却未必没有王越的势力,如果朝廷如此高调,恐怕会酿成王越那些部下不服管教的心思,毕竟他们的老将军在朝中如此有威望,他们在边塞未必不会升起嚣张跋扈的心思,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朱厚照无奈,只能转而去问在一旁默默不开口的朱厚炜……奇怪了,小老弟怎么到现在一句话不说,也没发表意见? “弟,你觉得该如何迎接王越啊?” “弟?” “厚炜?” 朱厚照和弘治皇帝同时将目光投向朱厚炜,发现朱厚炜始终站在原地,脸色好像不太好,整个人有些呆滞,不知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父子二人又问了一遍,发现朱厚炜好像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宛如化石。 朱厚照伸手摸了摸自家小老弟的额头,又看着弘治皇帝,道:“奇怪呀,弟好像没生病啊!” 他又去拉了拉朱厚炜的手,发现小弟手上很是冰凉,然后倏地抽回手,紧张的道:“弟,你没事吧?” “你说话啊!”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赶紧来到朱厚炜身旁,紧张兮兮的望着朱厚炜道:“老二,你怎么了?” 朱厚炜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凝重的道:“父皇!糟了!” 。m. 第43章 王越的危机 张皇后已经自觉离开坤宁宫正殿,知晓自家老二没生病她就放心了,她不但是朱厚炜的老娘,更是大明的皇后,后宫不得参政一直刻在骨子里,爷三有政事要谈,她自然选择回避。 朱厚炜面色严肃的看着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道:“阿耶,你还记得弘治十一年我和大哥出宫被歹人掳获那件事吗?”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这是朱厚炜成长过程中最严重的危机,当时弘治皇帝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所幸自家二皇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了危机。 “怎么?”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当初掳我的贼子不知父皇还有没有印象。” 弘治皇帝点点头,并未打扰朱厚炜。 朱厚炜继续开口道:“他们都是西北军中的汉子,因为遇到不公和苦楚,才选择铤而走险。” 这些事弘治皇帝都知道,不过朱厚照那时候一直待在东宫,所以并不知晓这么多。 朱厚炜又道:“父皇当时是不是觉得奇怪,他们怎么就能在如此严密的部署下逃走,并且仅仅只是死了五个人?” 当时弘治皇帝以宽广的胸襟将此事捂住,避免这五人家眷受到牵连,但余下二十七名汉子不知所踪。 朱厚炜当初没敢告诉弘治皇帝,他让刘振刀那伙人去了西北,但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弘治皇帝听完后,惊愕的看着朱厚炜,“你说,那伙人,现在在王越麾下继续效命?!” 朱厚照深怕老爹会怪罪朱厚炜,赶紧出面挡在朱厚炜面前,道:“父皇,我听出来了。” “那伙人当时有不得已苦衷,也不是真要掳弟弟,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重新回到西北参军,默默无闻为大明征战沙场,他们没办法通过吏部造册升迁,得到的待遇和普通士卒没区别,但依旧无怨无悔。” “弟弟当时放了他们,也不算出错啊!” 弘治皇帝气笑了,看着大哥挺身而出将弟弟护在身后,一如当初小时候一样,他这个大哥这些年依旧没有变,有做大哥的担当,弘治皇帝高兴还来不及。 “让开!” “我不干,你要抽弟弟先抽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管好弟弟。” 弘治皇帝无语道:“谁告诉你我要抽你弟弟,你爹发再大的火,也没舍得去抽你两个小家伙!” “别看你们长大了,在老子心中你们始终是朕的小孩!朕疼都来不及呢!” 朱厚照长舒一口气,又笑道:“我看老爹你刚才的神色,像要吃人一样,哈哈,我多余担心了。” “你还有脸笑!” “这事非同小可!”弘治皇帝严肃的开口。 朱厚炜低着头道:“阿耶,是我没处理好,又让你操心了。” 弘治皇帝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事不怪你,怪你大哥。” 朱厚照:“???” “你调人去迎接王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和你弟商量一下?”弘治皇帝理所当然的道。 朱厚照道:“可我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我知道了!李东阳故意让我弟做纺织机推广总裁官,他就是要拖住我弟弟给闵珪和马文升争取时间!” “这两个家伙最开始假惺惺说要去迎接王越,当时就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朱厚照气的脸色通红,很显然他被这群文官们摆了一道! 不过现在说这么多已经于事无补。 “或许,马文升他们未必会发现那伙人?”朱厚照心大。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要朝最坏的方向去想。” “如果他们发现了,那王越包藏刺杀大明二皇子贼獠的重大罪过怎么都洗不清!” 文官们对王越一直都很是防范和警惕,尽管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但文官们对王越的防范依旧没有减弱。 若是真给他们抓到了这次机会,他们一定会将王越朝死里整,本该风风光光致仕的王越,能不能活着走进紫禁城都是个问题。 朱厚炜心乱如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时间却也没有了主意。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替王越解决这次危机,如果处理不好,王越真可能会死在文官们的屠刀下! “罪人朕来做!”弘治皇帝忽然开口,神色决绝。 似乎意识到什么,朱厚炜急促开口道:“父皇你打算劝王越放弃刘振刀那伙人?” 聪明人说话,只要稍稍暗示,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朱厚照道:“父皇该不会想通气王越,让他装作不认识刘振刀那伙人,不知晓他们混入西北,让王越和他们撇清关系吧?” 朱厚炜也跟着道:“王将军定干不出来这种事!他一定会保住刘振刀那伙人!” 虽然朱厚炜还没和王越正式见过面,但从王越之前的事迹中,他能分析出来王越很照顾自己麾下,恐怕到时候王越指不定会选择牺牲自己,和文官们达成交易,从而保住刘振刀那伙人。 这种事朱厚炜相信王越一定能干得出来! 弘治皇帝本是这么打算的,这个恶人不能让孩子们去做,他这个做父亲的理所当然该替孩子们做一次恶人,亲自去和王越谈。 但现在他也开始犹豫了,诚如朱厚炜说的那样,按照王越那个性子,未必不会选择牺牲自己保住刘振刀他们。 可就算王越牺牲自己,就真的能保住刘振刀这伙人了吗?弘治皇帝太了解这群士大夫赶尽杀绝的性子了!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换个思维方式道:“那就只能让刘振刀那伙人主动牺牲保住王越!” 朱厚炜双拳紧握,倔强的道:“不行!” “阿耶!我知道这样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我也知道必要的牺牲没有错,我更知道我们站的位置很高,天下任何人都该是我们的棋子。” “但我真的不想让这群在边塞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将士,这样牺牲!” “他们就算死,也该在战场上,在敌人的刀下,这才是军人最高的下葬仪式,而不是以这种方式屈辱的死!” 。m. 第44章 验证 小家伙还是心软了,这件事要给他大哥,他大哥能做得出来,但朱厚炜做不出来。 别看朱厚照成天不着调,但朱厚照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自家舅舅都能扬言要杀,虽然是玩笑话,但那是因为弘治皇帝还活着,真要弘治皇帝不活着,谁知道朱厚照能不能干出这事? 可老二不一样,老二虽然也狠辣,但有自己优柔寡断的一面,他更注重情义,更能体恤他人。 哎,如果真要做天子,这份软心肠就不可能有,虽然弘治皇帝教了他十余年,可却依旧不能改变刻在朱厚炜骨子里面的东西。 希望他未来能成长到另外一个高度,真正去理解帝王不需要情感,考虑皆是利益、平衡的残酷道理! 其实有些话弘治皇帝都不敢对小儿子说,这样会让他小儿子觉得他这个父亲更加残忍。 不过二十多名小卒而已,用他们的牺牲保住王越,这对弘治皇帝来说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是真疼自家小儿子到骨子里了,不然这种事对弘治皇帝来说根本不算事,又何须去考虑朱厚炜的感受?他自己就能处理掉! 只是要背着小家伙去处理,恐怕会让小家伙对自己不满,纵然他可能不敢埋怨自己父亲,但也肯定会不开心。 他不想自家小孩不开心,他想让小家伙一直快快乐乐的成长,和大哥和大明一起茁壮成长。 “父皇好好想想,你不要自责,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谁也不会料到有这么一日。” “你毕竟只是个人,况且事情已经隔了九年多了,谁又能会想到今天这一幕?不要埋怨自己,你已经很优秀了。”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炜安慰他。 希望小家伙不要太过于自责。 人无完人,哪有什么计划能做的天衣无缝呢?有失误的时候很正常,况且这份失误是各种阴差阳错造成的,和朱厚炜并无多大关系。 马文升和闵珪已经去西北有半个月了,该查的应该都已经查出来了,只要他们回京,京师一定会掀起一场巨大风波! 作为大明三朝元老,两朝名将,王越是大明军事历史上的标杆,弘治皇帝是一定不会让王越落得凄惨结局退出历史舞台。 如此一来,大明未来还怎么培养出来名将? 治国需要文官,可戍边需要名将,未来没有可用的名将,瓦剌、鞑靼、吐鲁番等都会成为边塞巨大的威胁! 边塞数十万将士都在看着朝廷,任何处理不妥,都会酿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钱钺在西南败了,五万大军干不过土司土人,可文官们并没有责怪钱钺,为什么? 因为钱钺是他们的一份子,是文官领兵的典范,所以即便钱钺大败也没关系,依旧被调到了太常寺任少卿。 如果这一次能彻底除掉王越,大明以后领兵的人都是这群文官,那这个仗未来还怎么打? “还有时间!” 弘治皇帝道:“马文升他们还没有启程归京,算少这个时间最少还有五到十天的空隙,不要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你们两个也不要忧心,朕会好好想想。”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现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擅做主张。” 他叮嘱朱厚照道:“还有你,不要动用东厂和锦衣卫任何力量去西北。” 现在只要东厂和锦衣卫有任何动作,恐怕文官们都会提前通气给马文升和闵珪!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双方注定不能在明面上! …… 南直,吏部。 杨廷和从京师调到南京吏部左侍郎已经有段时间,即便身在南京,杨廷和依旧兢兢业业为官,这段时间他做了人事政绩考核标准,将南直地方周府县官都划定了考核指标,比如税收、刑案、经济等各个方面都规定了考核标准。 很好的限制了一群臃肿无为的官吏,非但如此,他还大胆的对南直不作为的官吏进行调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南直官场焕然一新。 但在杨廷和的治理下,大多南直官吏都对这名吏部侍郎憎恨到骨子里,都在想尽办法将杨廷和给调走,为此没少花费功夫。 今日一早,杨廷和早早来到吏部值庐内,一摞摞公文堆积他的案头,稍稍喝了一口冒着茶气的浓汤后,杨廷和便开始了一日的工作。 最上方的公文是一份从哈密城发来的公函,杨廷和有些好奇,哈密的公文为什么会发到南直来? 他好奇的打开公文,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几幅画卷,只是看一眼,杨廷和双眸便骤然一聚! 这群人的面貌,尽管过了九年时间,他依旧记忆犹新! 九年前让这群贼獠跑了,想不到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这群贼獠胆大包天!不管当时有什么苦衷和借口,但绑架了蔚王殿下却是实打实的!什么理由和借口都不能掩盖他们大逆不道的罪证! 公文后方则是吏部尚书马文升的公函,“介夫安好,有劳介夫辨别此几人是否为九年前掳蔚王之贼子,望介夫公正辨别,尽快回信。” 当初内阁六部的高官在夜色下也只能窥探到他们身体特征,但未能知晓他们的全貌,可有个人可以! 那就是进入山神庙并且和这群贼獠近距离接触的东宫左春坊杨廷和杨介夫! 因此马文升和闵珪才在西北按兵不动,依旧借着视察的理由没有离去,就是在等杨廷和的回信。 杨廷和看完后,面色严肃的在公函上批复道:“此贼獠,下官记忆犹新,正是当年掳蔚王殿下之贼!” 有了杨廷和的背书,马文升和闵珪在西北才好开展下面的工作。 杨廷和批复完毕,立刻叫来外面的吏部主簿官,道:“验封好,以最快速度,给送去哈密!” 不管马文升他们要做什么,但杨廷和都不能违心去说谎话,这群人大逆不道,如今找到,自当伏诛! 当时杨廷和被刘振刀打晕,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不过无论如何,杨廷和也不会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颠倒黑白! 。m. 第45章 危机和抓人 哈密总兵府,当马文升和闵珪接到南直杨廷和的回信后,两人并没有当即行动,深怕会打草惊蛇。 他们需要想办法逼王越亲自动手抓人,他们此次来西北并没有被赋予监察巡查的权力,明面上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迎接王越归京。 但却找借口欣赏哈密的人文风貌和百姓疾苦,以及留足时间给王越安排交接,因此才在这里足足逗留十天左右,又加上路上耽搁,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 王越已经开始意识到马文升和闵珪此行目的不简单。 今日一早,马文升和闵珪来到总兵府,拱手对王越道:“王大人,咱们也该回京了。” “您在边塞劳苦功高,本官有个小小的建议,让西北的将士们送老将军最后一程吧,此次归京,恐怕老将军再也无可能来西北了。” “您在西北戍边十年,想来和将士们都有了感情,理所应当让全体将士护送。” 王越不动声色的道:“边防大于一切,不宜惊动全体将士,这些虚名老夫不贪图,只求他们好好继承老夫的志向,各司其职,拱卫大明屏障,护着身后繁华江山,这就值得了,老夫不需要他们相送。” 马文升看了闵珪一眼,本打算让所有将士送王越,然后趁机揪出刘振刀那伙人,不过王越显然更加谨慎,计划失败后,马文升便示意闵珪出口劝说。 然而就在此时,唐寅急促从外走来,拱手对王越道:“老师,吐鲁番王满速儿带着三万部众进逼哈密,其军已至哈密外十里地!” 王越沉思片刻,厉声道:“你速去调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三卫两万将士来哈密增援,将狼烟燃起警戒!” “你率左右卫一万部正面迎敌,让三卫将士侧面夹击!” “还有,再令指挥使朱瑄领兵两万陈于哈密城北十里外,严防鞑靼和瓦剌趁机作乱!” 王越有条不紊的安排。 马文升却出言开口道:“王总兵,你不是说唐寅在你军中非有职位,如何将如此重大领兵布控交给他?” “哈密指挥使朱瑄、副指挥董杰等都是兵部调来的高级武将军官,这些军事部署,应该让他们来布控吧?” 王越深深看了一眼马文升,兵部调过来的两个文官将领什么德行和能力,他王越比谁都清楚。 他闭着眼都能知晓哈密那些人该怎么用才最妥当,真要让朱瑄去正面,面对如狼似虎的吐鲁番王,恐怕一个时辰都未必能撑得住。 “愣着做什么?快去部署安排!”王越对唐寅高呼! “喏!” 等唐寅快步离去,马文升和闵珪脸色都有些阴鸷,质问王越道:“王将军难道没听到我们的话?” “还是说在这哈密,三军将士只识你王越而不知王法?不知京师还有天子,还有太子?” “王越你好大的胆子!” “唐寅在弘治十二年是皇上亲自剥夺了他为官的资格,上面没有赋予其指挥的权力,你却将西北军事重任交给他,这难道不是公然抗旨?” 王越不卑不亢,他已经八十多了,还怕什么,淡淡的道:“回京后,老夫自会对皇上解释,对太子殿下解释。” 马文升和闵珪脸色阴沉的可怕,淡漠的道:“那王将军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你公然抗旨的大逆不道之举吧!” “哈密是大明的哈密,不是你王越王世昌的哈密!” 王越不为所动,这群在京养尊处优的部院官看不上他王越,他也一样看不上这群人! 军国大事,兵战从来都是死生之事,哪里容得这群门外汉指手画脚?稍有不慎,大明朝边塞存亡,国破后你们依旧可以易朝为官,可大明的天子呢?难道还能屈辱在敌獠膝下再做一次儿皇帝?! “报,报!” 一名亲兵急促来到总兵府,找到王越,面色凝重开口道:“将军,朝廷的天使士卒将我们的将士围住了!” 王越愣了一下,厉声指着马文升和闵珪道:“休要捣乱,让你们的人速速撤离!” “现在是在打仗,不是斗法的时候,什么事等战争结束再说!” 马文升和闵珪置若罔闻,另外一名亲兵走来,对马文升和闵珪道:“马大人,闵大人,在军中发现贼獠!” 今日一早,马文升和闵珪就将几幅画卷递给了自己的人,让他们全城寻找刘振刀那伙人,现在终于给逮到了! 两人面色不善,丝毫不理会王越的话,拂袖道:“带本官去看看!” “喏!” 王越一颗心坠入谷底,冷着脸道:“跟上去!” “喏!” 哈密城南,刘振刀作为军中主力先锋官,这次自然要出征,只是才抵达这里,就被一伙不速之客给围住了! 吐鲁番人此次来势汹汹,显然是要逼迫明廷交出真帖木儿,吐鲁番前任王阿黑麻在弘治十七年病逝,吐鲁番王位本该传给幼子真帖木儿,然而真铁木儿是偏向和明廷和平相处的,于是其长兄满速儿趁着真帖木儿来哈密相商吐明未来和平共处的大战略方针时,在后方发动叛乱,取代真铁木儿为吐鲁番的王。 但其毕竟得位不正,只要真铁木儿一天不死,他的吐鲁番王得位都不正,所以他必定要除掉这名年幼的胞弟。 明廷也势必要保住真帖木儿,以此来作为政治谈判筹码,所以这场战争至关重要! “速速让开!耽误兵国大事,你们能承担得起?”刘振刀厉声高呼。 后方几匹快马很快抵达,马文升盯着刘振刀几名将士,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对王越道:“王将军,你可知这几名逆贼是谁?” 王越如坠冰窟,但面不改色的道:“他们都乃我大明将士!” 马文升哼道:“九年前,这伙人在京捕获蔚王殿下,犯下滔天大罪,你难道不知?” 王越淡漠的道:“老夫不知你说什么,速速让你的人让开!” 马文升指着刘振刀大喝道:“给本官卸甲!” “汝此大逆不道的贼獠,速速下马卸甲!” 。m. 第46章 去一趟南京! 紫禁城。 朱厚炜这几日并未离开紫禁城,春和宫一直在给朱厚炜空着,随时可以来住。 西北那边的情况潜龙秘卫在查,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过不去,文官们会阻止,但他们却并不知晓大明还有一支隶属于蔚王的谍子机构。 弘治皇帝破天荒开始出外廷执政,虽然这让内阁六部惊讶万分,但这合情合理,谁也不敢乱说什么。 李东阳仿佛嗅到了什么,能让天子再次出外廷,只能是马文升和闵珪在西北已经查到了关于王越有用的东西,逼得弘治皇帝不得不出来执政。 因为皇太子朱厚照镇不住这次文官们对王越的共同攻击! 夏五月中,天色阴沉,眼看暴雨将至。 乾清宫内,潜龙秘卫的情报已经传到蔚王朱厚炜手中。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皆面色凝重! 满速儿趁着王越交接回京之际攻打哈密,显然是掐着时机的,不然这三年为什么都按兵不动,等王越交接回京的时间段才选择出击? 外忧、内患! 马文升和闵珪已经掌握了王越许多罪证,不仅是王越私自任用唐寅组织军事战争,更是王越包庇刘振刀等逆贼。 这些情报,一份份事无巨细全部被潜龙秘卫送到了乾清宫。 父子三人在大殿上陷入长长的沉默。 轰隆隆! 一阵巨雷响起,夏五月的暴雨如约而至,如同天空倾泄的银河,洒向整个北直隶! 朱厚照率先打破沉默:“混账玩意儿!西北边防若是出事,我第一个拿马文升和闵珪开刀!” “事有缓急,国家战争之际,万事当以战争为主,他们非但不知这道理,竟还在西北添乱!” 刘振刀这伙人已经被马文升和闵珪给拿下了,证据确凿,又有南京吏部侍郎杨廷和的背书,即便王越也不敢硬保刘振刀。 他可以不顾马文升和闵珪的反对让唐寅挂帅,这顶多只会波及他个人。可要是包庇刺杀天家皇子的罪犯,那波及的就不会是他个人,而是整个王家家族! 刘振刀等人也没选择反抗,他们也不可能看着保护他们九年的老将军陷入危险之中,这群汉子全部选择卸甲,当即被马文升和闵珪缉拿! 所有事全部聚焦西北,可最担忧的无疑是乾清宫内的爷三。 弘治皇帝背着手,站在乾清宫廊檐下,沉声开口道:“十年前他们败了,这一次他们要卷土重来!” “王越就是他们的刀,明面上他们是对付王越,实际是在逼朕让权。” 谁都知道王越是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硬保的西北主帅,只要王越被击垮,那也就象征着皇权的让步。 于情于理,王越都不能出事。 可这次针对王越的攻击的点实在太多,千头万绪,让弘治皇帝都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本来可以快刀斩乱麻,若不是念及小儿子的心肠,弘治皇帝不会陷入如此为难之际。 现在依旧可以,解决问题并不复杂,杀了刘振刀那伙人,让王越坚持装糊涂不知晓刘振刀那伙人在京师犯下的罪行,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但这个解决方案显然小儿子不会同意。 “不能退缩!”弘治皇帝目光坚毅的看着自家大儿子,“朕要退了,你以后该如何执政?他们会将你操控在股掌之中,什么决策你都得听他们的!” 言毕,弘治皇帝又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道:“你去一趟南京。还有时间,朕会下令等吐鲁番这次进攻战争结束,再准许王越回京,他会在西北主持大局,等战争后归京。这段时间至关重要!” 朱厚炜愣了愣,立刻明白弘治皇帝的用意,但还是担忧的道:“父皇,如果我败了,当如何?” 弘治皇帝默默的闭上眼睛,决绝的道:“那就让潜龙秘卫想办法接触刘振刀那伙人吧,想必他们会为了王越自裁而亡的。” 现在只有一个突破口,杨廷和! 马文升他们证实刘振刀那伙人是九年前掳蔚王的案犯,只有是杨廷和的指认。 实际这一层在事发的时候,朱厚炜就早早想到了,只是这里面的时间差被李东阳和马文升他们玩到了极致,根本不给朱厚炜反应的时间,快朱厚炜一步把所有的事都做了。 弘治皇帝之所以让朱厚炜去南京,就是试图让朱厚炜和杨廷和谈一谈,让杨廷和让步,只要杨廷和承认自己记错了,当初掳朱厚炜那伙罪犯并非刘振刀这些人,事情才能转圜。 可朱厚炜太了解杨廷和的性子了,如此迂腐固执的士大夫,怎能在这样的事上做出任何妥协和让步? 所以朱厚炜才做最坏的打算,问弘治皇帝一旦他在南京谈败了,又该如何处理这些事。 弘治皇帝给出的回答……牺牲刘振刀那伙人,保住王越! 朱厚炜双拳紧握,道:“好!” “我先让潜龙秘卫给王越送消息过去。” 如果王越在西北做出任何事,那他们的所有对策都会前功尽弃,王越三朝元老,虽是武将,但老谋深算,他又如何不能估算出这些事最终的指向?万一他选择牺牲自己保住他的麾下,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因此朱厚炜需要先稳住王越。 朱厚照担忧的看着朱厚炜,道:“弟,我去吧,杨廷和是我的老师。” 此行必定要秘密出行,能拱卫朱厚炜的也只有潜龙秘卫的力量,可这些人只是刺探情报的人员,并不精通武技护卫,换言之,这次朱厚炜去南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保护他,会不会遇到危险谁也不知道。 朱厚照哪里敢让自家小弟去南京冒险? 朱厚炜心中一暖,露出笑容,对朱厚照道:“大哥不要担忧啦,你出宫更难。”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弘治皇帝轻叹口气,自家小儿子从来没离开过自己视野,这次独自出远门,又怎能不担忧啊! 可无论如何他也只能鼓励朱厚炜道:“路上小心,出去的时候小心点,莫要被外人发现,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 朱厚炜重重点头:“好!” 。m. 第47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朱厚炜没有继续在乾清宫耽搁时间,当即就回昌平王府。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则朝后宫走去,朱厚炜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入宫,张皇后肯定会问原因,这件事也不能瞒着张皇后。 坤宁宫。 张皇后一脸担忧道:“怎么走都不和我说一声。” “皇上你派了多少护卫保护炜儿啊,他还没离开过京师,外面那么危险,万一又和九年前一样该怎么办呀!” 弘治皇帝想了想,对张皇后道:“你勿要担忧,派出去保护他的护卫很多。” 他终究没有忍心告诉张皇后一切,这次朱厚炜什么护卫都带不出去,全都是低调暗中朝南京进发。 只是这些事若是说出来,还不知张皇后要担忧成什么样子。 “这些事你勿要声张,什么人都不得乱说。” 张皇后脸色一变:“出事了吗?这么严重?” 弘治皇帝道:“不是多大的事,他只是去找杨廷和办一件事,不会有什么危险,总之你听朕的便是,勿要问那么多了,厚炜会安稳回京的。” “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又是让皇帝亲自去外廷,又是让朱厚炜去南京,她就算在不参与外廷政事,也知道大明朝现在遇到危机了,最起码他们爷三个是遇到危机了,不然不会如此! 张皇后只能将这份担忧默默的挂在心中,祈祷着自家小儿子早日归京。 天空暴雨如注,弘治皇帝默默的抬头看着天空,朱厚照脸色也变得如同天色一样泼墨。 …… 朱厚炜离开乾清宫,低调的回到了昌平蔚王府。 他对秀宜道:“安排一下,我要启程去南京。” 秀宜愣了一下,道:“现在吗?” 朱厚炜嗯了一声,又叮嘱道:“就带着阿奴和阿绫,你不要跟过去。” 秀宜忙不迭道:“王爷,护卫都不安排?” 朱厚炜点头,王府需要秀宜在主持局面,避免一些人来拜访从而走漏出蔚王不在王府的消息,只有秀宜在此他才安心。 此行也注定不能高调行事,王府的护卫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会被发现,一旦提前走漏消息,先他一步传到了南京,那此行去找杨廷和则没有一点意义。 秀宜还是不放心,道:“大部队不能过去,少量安排一些人在暗中护卫。” “京师距南京这么远,路上难免会有三教九流惹是生非,王爷你不能出一点差池,只有阿奴和阿绫奴婢不放心。” 朱厚炜想了想,道:“嗯,尽量不要惊动外面的人,让他们先一步离开王府,在官道上等我吧。” “好!” 秀宜这才放心,但还是叮嘱阿奴和阿绫道:“路上一定要护好王爷!” 其实不需要秀宜叮嘱,这两位小婢女都不可能让朱厚炜出一点事。 “还有一件事,你立刻让谍子去一趟西北,找机会亲口告诉王越,就说本王要他什么事都不要做,什么话都不要乱说,不要给本王添乱,余下的事都交给我,他若敢擅自做出什么举动,本王会诛他在北平所有家眷!” 朱厚炜不在王越身边,他也不知道王越会不会身不由己的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朱厚炜忽然愣了一下。 秀宜道:“王爷,怎么了?” “没事,就这么去安排吧。” 直到现在,朱厚炜才忽然理解当初弘治皇帝将王越儿子给调到东宫成为自己骑射老师的用意。 想要钳制住这些边塞官员,靠什么都没用,只能用家眷锁住他们。 即便这会对对方透露出不信任的信号,但现在岂不是正在发挥作用? 朱厚炜心里有些不好受,很多他年幼时觉得父皇做的残忍的事,现在等自己长大了,竟开始认同和理解父皇。 如果以后但凡唐寅在边塞成为主帅,恐怕朱厚炜也会想办法将他的家眷给接到京师来! 秀宜很快将一切事安排妥当,朱厚炜也换了常服,带着两名小婢女,低调的离开昌平蔚王府,直奔南直而去! …… 哈密。 刘振刀十余人已悉数被马文升暂时羁押,当初逃来的二十七名士卒,经过九年时间的战争,又死了十四个,仅仅只剩下十三名。 同时弘治皇帝的圣旨抵达哈密,下旨命令王越先在哈密主持大局,等这场吐鲁番进攻战争结束后再回京。 马文升和闵珪这次的任务就是迎接王越回京,王越暂时留在西北,他们自然也无法先一步回京。 “皇上终于出外廷了。”马文升和闵珪对视一眼,目光触碰,然后倏地抽离。 很显然两名部堂大人都知晓弘治皇帝此手段是在拖延时间。 可他们掌握了所有证据,不管弘治皇帝如何拖延时间,都注定改变不了王越的结局! 唯一的变数现在就是刘振刀这群人,自从这些人被羁押后,马文升令人严密看管,他们连自杀的资格都没有,一定要将这伙人活着给带回京师! 同时马文升和闵珪也立刻做出应对措施,两人立刻写一封奏疏提交内阁。 他们需要内阁那边给他们打掩护,将此事在朝会上公之于众,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总兵府。 战争持续五日,吐鲁番和大明军队在城外了两场激烈战斗,双方都有损失! 作为西北主帅,王越不仅需要操心吐鲁番满速儿的军事进攻,还要操心怎么才能保住刘振刀这些人。 这群忠心耿耿的部将,跟着他参与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王越早就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王越是真怕这群人会擅自做主,自杀在狱中,他在总兵府沉思了许久,还是决定要违抗命令去牢狱看一看刘振刀这群人。 一名小吏端着茶水朝王越走来,“将军喝茶。” 王越正心烦意乱,道:“下去!” 那小吏道:“老将军,我们家王爷让你按兵不动,不要做任何事,保持沉默,好好打你的仗。余下的事交给他。” 王越忽然愣住,抬眸看着这名陌生的小吏,心中惊骇万分! 居然有人能混入总兵府?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愤怒于总兵府的护卫无能,还是该叹服于朱厚炜这支秘密力量的手段之厉害! 。m. 第48章 南京、南京! 自从李梦阳离开京师后,本是打算回中原河南传道建设书院,传授复古文坛思想。 但他始终觉得中原大地没有江南来的有影响力,于是在回河南的路上调转了船头,直奔南直而去。 虽然李梦阳在京师的仕途并不顺利,但敢于直谏抗衡权阉刘瑾的事迹却传遍了南直,在李梦阳抵达南直后,很快便招揽到一批举人于门下,不仅如此,南直的一些官员也对李梦阳复古文坛的思想深表认同,他们扶持李梦阳在南直建设了南阳书院。 这一个多月时间内,李梦阳先后著了《乐府古诗》三十六卷,《疏书碑志序集文》也正在有条不紊的撰写。 在文集中,李梦阳的许多思想都在隐喻执政者以权压人枉顾王法等。 实际这些思想就是在抨击蔚王朱厚炜,只是他不敢明面点出来而已,只能留白让后人联想他的遭遇去猜测他文集内表达的思想内容。 虽然明面上李梦阳不畏权宦,抗衡刘瑾,可实际落得今日之下场,若非蔚王从中操控,何至于此? 他顶多只是在正阳大街广场上和朱厚炜有了一点小小的摩擦,不知者不罪,但他认为蔚王心胸狭隘,徇私报复,非君子所为。 …… 南京吏部值庐内,杨廷和一如往日一样早早来当值批阅公文,这段时间因他强势手段,罢免了南直接近三十名尸位素餐的官吏。 尽管明朝官场都默认调到南京等同于养老,可南直的官也是大明的官,怎能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却不知为国效忠整日碌碌无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干事、推诿责任、相互扯皮……这些官场疲敝,杨廷和怎能放任? 只是南直的官和京师一样,都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杨廷和这些强硬的手段,早早就得罪了许多许多人,憎恨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一名小吏默默来到正在看着公文的杨廷和面前,轻声道:“杨大人,王爷请您抽空去一趟长江岸上,他在那等你。” 杨廷和惊愕的抬头,发现这名陌生的胥吏,沉声道:“哪个王爷?” “蔚王殿下!” 嘶! 蔚王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么突然来南京了? 这次如此低调前来,别说整个南直官场,恐怕整个京师官场都未必知晓蔚王离京之事,他这么低调来南京,所为何事? 杨廷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蔚王召见,他自是不能耽搁,点了点头,杨廷和道:“本官换个衣衫马上过去。” 夏五月中下旬,南直天空洋洋洒洒的落着小雨,大清早,天成青色。 杨廷和换了一席深青色丝绸长衫,离开南京衙署,坐上轿子,低调的朝长江岸边走去。 只是杨廷和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衙署,行踪便被人盯上了。 长江岸上,烟雾缭绕,小雨落在江面,如同跳跃的音符,在江面拍打成一道道有节奏的水花。 天色朦胧,岸上商船林立,一只不大的小舟正在朝岸边缓缓前行,等抵达岸边后,一名漂亮冷峻的小婢女上岸,迎接杨廷和踏上甲板,进入小舟敞篷内。 朱厚炜身穿白色丝绸长衫,安静的盘膝坐在舟棚内的低矮四方桌前,桌上摆放着茶水,旁边还有一名身穿绯红色的婢女安静站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杨廷和来到朱厚炜身前,恭敬弯腰行礼,拜谒道:“臣杨廷和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抬头看了一眼杨廷和,道:“坐吧。” 杨廷和恭敬落座,朱厚炜将茶盏推到杨廷和面前,杨廷和急忙表示不敢劳烦蔚王殿下。 “杨师来南京多久啦?” 杨廷和道:“至今已有三月有余。” 朱厚炜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轻声开口问杨廷和:“恨本王么?” 杨廷和摇头道:“臣不敢。” 似乎觉得这么回答不妥,杨廷和又继续道:“自臣离京后,便发生了弹劾刘瑾的风波,诸如李梦阳等人被贬官流放,如果臣在京师,恐怕下场会比这更惨。” “蔚王调臣来南京,起初臣不明白其中深意,现在才理解殿下是在保护臣,臣感激都来不及,又怎能心生怨恨?” 朱厚炜很满意,他觉得杨廷和在蜕变,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能表述出来的微妙变化。 其实杨廷和不知道的是,南京是杨廷和入阁的试金石,朱厚炜当初给他调南京,是为他入阁做铺垫。 这些事杨廷和又怎能知晓。 “听说你在南京得罪了很多人?” 杨廷和倏地一愣,他不知道蔚王此行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道:“臣只是在本本分分做事,不合格的官吏自当罢黜,如果因此得罪人,那臣确实得罪了很多。” 朱厚炜点点头,侧目看着外面飘摇的雨水,意味深长的问杨廷和道:“如果杨大人认为对的事,本王却想让你将对的扭转成错的,你会怎么办?” 一边是道德良心,一边是忠君爱国,杨廷和陷入了犹豫和为难,最后才开口道:“臣愚钝,斗胆请殿下道明。”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让你保住王越,保住刘振刀,保住西北的那群将士!” 雨势越来越大,滴滴答答打在乌棚顶,让朱厚炜的言语声音小了三分。 但杨廷和还是听到了,他默默端着茶水,脑海急促思考。 刘振刀是谁他不知道,但蔚王说要保住西北那群将士……西北的将士和自己并无多少关系,唯一有联系的也就是马文升送来的那份信件。 朱厚炜道:“你知晓的,九年前我出宫,被他们掳到了郊外的山神庙。” “刘振刀是那伙人的头目,后来他们逃走了,去西北继续发光发热。” “我安排的。” 听到这里,杨廷和陡然瞪大了眼眸,那时候朱厚炜……才四岁啊! 他居然能如此大度的将这群人放了,还给他们安排了后路,让他们继续在西北为兵为卒? “我不想看到那些为国建功立业的汉子,因为不公最终落得被杀的下场。” “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m. 第49章 杨廷和的态度 窗外雨幕渐大了起来,打着船舷,江面雾霭蒙蒙,能见度越来越低。 几只小船正在朝这边靠近,雾气中压根看不见小船上的人员,直到小船接近快到三十步距离的时候,才能看到小船甲板上的一群群汉子。 他们手持长刀,皆穿黑衣,脸色冷峻,在被发现后,小船以最快速度朝朱厚炜的船只靠近! 阿绫眼疾手快,从袖笼内拿出小型烟花,冲着天空猛地发射,天空在雨幕中绽放出一抹红色火光。 身穿白衣的小婢冷冷站在甲板上,长剑出鞘,剑底拖着甲板,眼神冷漠的盯着周围包围过来的船只! 还在认真思考纠结的杨廷和,此时面色大变,愤怒的起身,却不想头颅撞到船篷,发出一阵闷响。 他也顾不得疼痛,怒喝道:“屑小贼子,安敢放肆!” 杨廷和此时当真大惊失色,如果只他一人,那倒也无所谓,可蔚王就在他身边,况且现在还身处长江水面,孤立无援,这群刺客不知怎么追踪到了这里,是为了蔚王还是自己,杨廷和根本不清楚。 但大概率是因为自己。 他在南直改革这段时间得罪许多人,在南京城内尚且无人敢放肆,可现在离开南京城,保不齐会有人针对自己。 朱厚炜脸色未变,只是笑了笑,对杨廷和道:“杨师这段时间确实在南京做了很多人,杀你的人都追到这儿来了。” 你还能这么淡定的说这话?! 杨廷和用身躯将朱厚炜护在身后,朗声对阿绫道:“还有没有别的船只!” “给我一艘船,我诱他们离去,可保蔚王安全!” 朱厚炜淡淡的道:“坐下!”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天潢贵胄,若是有人刺杀,就仓皇而逃,皇家威仪何在? 不仅他不能逃,大明南京的吏部侍郎也绝对不能逃窜! “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坐下继续说!” “可是!”杨廷和还要再说,最终只能无奈闭口,默默落座在朱厚炜对面。 船舱外,十余名黑衣人鱼跃空中,朝小船飞奔而来。 白衣少女终于睁开眼,双手托住宝剑,弓步扎马,狠狠朝飞奔而至的黑衣人一剑斩去! 噗嗤! 一名黑衣人在强大力道的撞击下,长刀断两半,身躯迸裂出一道巨大口子,容不得他震惊,身躯已落入长江,染红了江面! 锵锵锵! 刀和剑的触碰,在雨幕中撞出一道道明亮细小的火花,那群刺杀的黑衣人,谁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婢女身躯内会藏着如此大的能量。 那柄长剑看上去轻盈灵动,可真接触后才知晓这柄长剑威力多么巨大! 这是朱厚炜赐给阿奴的玄铁宝剑,聘请全国最好的铁匠工匠,用陨石铁铸成,是整个大明皇室耗尽了心思才找到的至宝……朱厚炜丝毫没吝啬的送给了阿奴,就为了这一日! 白衣小婢女不仅身躯内蕴含强大能量,身姿轻盈灵动,速度极快,看上去是十余人围攻一人,但实则是一人对十余人的单方面屠杀! 杀伐、雨幕、惨叫、船只……勾勒出一幅难以言明的画卷。 朱厚炜有底气保持这份淡定,对外面的刺杀置若罔闻,更何况无数船只已经朝这边涌来,这些都是朱厚炜的护卫,那群刺杀的刺客被诛只是迟早的事。 朱厚炜甚至还抽空挡对阿绫道:“要几个活口。” 然后他继续盯着杨廷和,亲手给呆怔的杨廷和倒茶。 杨廷和已经被震撼的不知所措,他没想到朱厚炜身边的人居然如此厉害,方才担心完全多余。 回过神来,杨廷和双手捧着茶盏,以示对蔚王尊敬。 朱厚炜延续刚才的对话,开口道:“杨师,大明戍边不易,每个儿郎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也非本王心善,选择饶恕那群贼子。可本王是大明的天家,为我们戍边的儿郎们就这么屈辱的死了,这不是本王愿意看到的场景。” “我也知晓大明很多人都不愿看到王越活着,可一个活着的王越对边塞重要,还是一个死了的王越对边塞重要?我想杨师心中有衡量。” “从大明开国到现在,北方余孽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次次攻击大明北边,不知多少百姓亡于他们刀下,不知谁家亡魂边塞哭泣。” “你是忠臣,对大明的忠,对皇室的忠,本王都看在眼里,杨师是想看到一个兴盛的大明朝,还是想看到一个衰败的大明边防?” 对杨廷和这种人,能打动他的办法只能用家国大义去裹挟他。 “他们杀的是那群贼子,可对付的却是王世昌,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他八十一了,兢兢业业戍边这么多年,若是落得个凄惨离场,敢问杨师,这于这名老人家来说,公平吗?” “后世会怎么看我朱家?忘恩负义,不讲任何情面!” “你希望后世人这么评价你的学生?大哥迟早要成为天子,我不愿看到大哥背负这种骂名。” 杨廷和陷入无边的沉默,思想在激烈斗争,面色千变万化,面皮偶尔抽搐。 他是一名纯正的文官士大夫,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家国大义集于一身,恩怨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违背良心的事杨廷和做不出来,如果做了,一辈子都会遭受良心的谴责。 “我知道你答应我后会面对多大的危险,你放心,我以皇室名义对你保证,我一定会护住你,除非我死!” 杨廷和急忙起身弯腰道:“殿下勿要如此说!为君而死,乃臣子本分,微臣岂敢让殿下做如此保证?” “这份危险于我来说是从未考虑过的,如果臣怕死,在南京也就不会做这么多事了!” “介夫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噗嗤,噗嗤! 刺耳的声音在甲板上伴随着雨幕响起,一名名跪在甲板上的黑衣人,正在被王府护卫处决,尸体如同死狗一般被随意扔进长江水面,侵染出一道道红色。 活着的几名刺客此时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谁也没想到刺杀杨廷和会有如此大的代价! 。m. 第50章 君子邪?小人也! 江面战斗结束,刺客被朱厚炜交给了杨廷和,至于杨廷和怎么处理,朱厚炜不再关注。 杨廷和没有答应朱厚炜,最起码现在还没表达出明确态度,他不可能因为朱厚炜三言两语就草草决定。 朱厚炜也知道,他逼迫杨廷和没用,杨廷和固执,逼得越紧反而越会适得其反。 西北那边,马文升和闵珪回京还有一些时日,朱厚炜决定在南京滞留一天再回京,也给杨廷和留出一天思考的时间。 “殿下若不嫌弃,可否下榻臣的府邸?” 朱厚炜摇头道:“不必了,南京城也没人认得我,我就随便找个邸舍住一晚,明早便回京师。” “杨师,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杨廷和默默点头,然后拱手离去,并未陪同朱厚炜一同进南京城,深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一名吏部侍郎陪同,恐怕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杨廷和陪同的人非同小可,这样才是给朱厚炜添麻烦。 这点小事,杨廷和还是能考虑周全的。 …… 昼夜南京披锦绣,千秋六朝展辉华。 尽管今日金陵古都下了雨,但丝毫不影响南京的繁华,街肆上人群摩肩接踵,随处可见头戴四方巾的儒生,江南儒家文化盛行,和北平天差地别。 六朝古都的繁华绝对不是讲着玩的,从中华门到十里秦淮,才是上午时分,都能看到各色人员进出,各色画舫、青楼门前昨夜春宵一刻的人们纷纷睡眼惺忪离去,脸上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在街区上更是随处都能见到小桥流水,青石板的拱桥上,小姐撑扇,公子持书。 朱厚炜无暇欣赏这么多,现在满心都是事,只能走马观花瞧上一眼,便一头扎入邸舍,安静的等着杨廷和的最终答案。 李梦阳今早起来,在路边吃了早餐后,便准备朝秦淮河畔的南阳书院走去,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他……怎么会来南京? 李梦阳现在已经不在官场,自然不知道朝廷即将发生的事,只是觉得奇怪,蔚王为什么会如此低调来南京,好像没听南京官场任何人提起过? 李梦阳沉思片刻,本打算去南阳书院的方向,此时立刻调转方向,直奔南京报恩寺寺庙庙。 自蔚王主持改革宗庙土地后,不知遭到民间多少寺庙道观人的仇视,虽然民间都知晓主持改革的是内阁次辅焦芳,但真正背后的人是蔚王,这点消息,一些大的寺庙还是有渠道搞到消息的。 李梦阳多次能听到南直这些寺庙的僧人道人们对蔚王的埋怨,他去了寺庙后,便将蔚王来南京的事以及客栈住址无意间告知了这群僧人。 至于他们会不会寻蔚王的麻烦,会不会找人杀一名藩王,这就不是李梦阳能控制的了。 报恩寺是永乐年间朱棣为纪念马皇后建设完成的,寺庙的主持最初是姚广孝,为永乐开朝立下赫赫功勋,自此后,报恩寺在南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但也因此让这群僧人们无法无天。 随着宗教寺庙土地改革,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就是南京报恩寺,他们拥有土地上万顷,南京大片土地几乎都属报恩寺,如今随着改革,所有土地被收回,报恩寺的收入持续衰减,不复当年南直第一寺的光景。 如今偶然听到蔚王朱厚炜抵达南京,还是低调来京,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蔚王能死,那么推翻此前蔚王的宗教土地改革就会变得简单起来,于是报恩寺的主持立刻策划一场对朱厚炜的精心刺杀! 事情要做的滴水不漏,即便最后失败,也绝对不能查到报恩寺的头上! …… 入夜,朱厚炜在邸舍内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怎么睡,一直在等着杨廷和的答案。 可杨廷和回去后想了一整天时间,依旧没有给朱厚炜任何答案。 翌日一早,朱厚炜早起,他不能在南京耽搁时间,掐日子算,马文升和闵珪也该从西北回来了。 王越军事能力突出,有他主持对吐鲁番的反击战争,应该手拿把掐,吐鲁番不可能在哈密占到任何便宜,最后的下场肯定是黯然退出哈密,折回吐鲁番。 王越更不可能故意拖延时间而耽误战机,自己个人生死和边塞太平的重要性,王越还是分得清的,肯定会用尽全力去反击吐鲁番。 王越在西北那边反击战争结束的第一时间,马文升和闵珪就会带他们回京。 朱厚炜现在不在京师,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他是真怕自己父皇趁着自己不在,快刀斩乱麻,直接处理掉刘振刀那伙人。 无论如何,朱厚炜都不能继续在南京待着,杨廷和虽然是突破口,但只要杨廷和不愿意配合朱厚炜去说谎,那怎么逼他都没有用,这个固执的士大夫,即便全家被屠他都不在乎,当初他都能牺牲自己的儿子,为了心中那份坚持。 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逼他没用,除非他自己愿意。 “走吧!” 朱厚炜吩咐阿奴和阿绫,草草在南京待了一天后,便要启程回京。 在离开南京城外的时候,杨廷和也并没有来送别,尽管朱厚炜已经派人通知过他,但杨廷和依旧没来,看来杨廷和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朱厚炜微微叹口气,他不是神,无法控制每个人的内心。 既然南京这边的计划失败,那他也就不做任何耽搁,带着阿奴和阿绫先沿着官道朝长江岸边走去,然后走水路快速归京。 上了船只后,改道进入京杭运河,江苏段走完过山东便能抵达京畿。 只是船只才离开南京,进入淮安地带后,原本孤舟航行,忽然多了些许船只,这些船只都在朝着蔚王船只靠近。 起初朱厚炜认为这些都是王府的船只,可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船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朱厚炜的船只靠近,看样子来者不善! 不对,如果这是针对自己的,那除了杨廷和一人知晓自己来了南京,还有谁?! 。m. 第51章 愚蠢的马文升 四周小船目测过去,应当有十艘左右,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朱厚炜靠近。 朱厚炜不愿在此耽误时间,只是吩咐阿奴道:“让王府护卫去处理,继续朝前行进!” “喏。” 身后数十艘小船登时聚集在一起,江面上瞬间变成一幅泼墨厮杀画卷。 朱厚炜甚至都没有朝后看上一眼,王府的护卫各个武技高超,都是秀宜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搏杀高手,解决这群刺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朱厚炜现在更关心的是这群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如果说他刚来南京的江面刺杀还是针对杨廷和的。 这一次就是实打实针对自己。 最初朱厚炜怀疑过杨廷和,只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笃定杨廷和不敢也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最为主要的,这对杨廷和没有任何意义。 南京没有潜龙秘卫在,不过东厂在这边有人,朱厚炜又对阿奴道:“等护卫跟上来后,让他们对接南京锦衣卫和东厂,查查究竟是谁来刺杀我。” “喏!” …… 西北的战事告一段落,吐鲁番新王满速儿欲趁王越归京对哈密袭击,可如何也没料到王越还没走,这段时间依旧滞留在哈密。 在王越亲自操刀下,满速儿大败而归,其实就算王越不在哈密,唐寅也能处理好。 但当时马文升趁着大战之际,扣押了先锋官刘振刀,着实上演了惊险一幕,如果军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王越在西北的威望足够高,才没有生出任何变故。 夏六月初,天气炎热,一列列囚车正在朝京师方向而去。 囚车内自然是刘振刀这伙人,至于王越……不管是马文升还是闵珪,都还没这个胆子去羁押一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在这名封疆大吏还没有被最终定罪下,他依旧是正二品节制关西七卫哈密总兵官! 马文升坐在轿内,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裹着浓浓的阴霾,闭目思考。 这次回京,恐怕自己也会凶多吉少! 他做了一件愚蠢的事,在哈密城前,他不该亲自下场去让刘振刀这群人卸甲。 他完全可以示意吏部左郎中和吏部主事去做这件事,无论如何,他这名部院级别的高官,都不该这么愚蠢的冲锋陷阵! 可当时为了压制王越的气势,亦或者说在和王越的对峙中不落下风,马文升才会如此冲动。 但这却犯了官场大忌。 临阵缉拿兵卒,还是先锋官的军卒,若不是王越威望足够高,定会引起一场军队哗变,大敌当前,什么事都该朝后放一放……就算真要缉拿先锋官,也该让自己属下官吏去说这件事,而不是他马文升亲自出头! 皇上老谋深算,蔚王也不简单,这点失误,将会成为马文升仕途的转折点,一定会如此! 历来官场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丈深渊,更何况他们还在对付一名正二品的武将实权官?还是天子力保的武将实权官! 一路上,马文升都在闭目思索这件事,该怎么才能抽身出来? 同样在思索的还有坐在另外一顶八抬大轿内的王越。 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王越早就想过,在他仕途末年亦或者说人生末年,未必能安全下车。 从成化到弘治,从他在军中渐露头角,从他和大太监汪植并肩作战那一刻,他就无法预估过自己最终的下场。 这些年他靠拢宦官,成为武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尽管他和这些人没有任何仇恨可言,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他已经八十一了,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前途,哪怕最终被贬庶人,哪怕被诛,都无所谓,足够了,哪有人能活如此高的高龄,即便死了也值了。 可这些跟着他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孩子们呢?一些人在战场上已经消失了,余下的十几个孩子,他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窝囊的死了啊! 虽然蔚王要他按兵不动,可这笔旧账实在太大,文官们隐忍了九年,终于抓到了机会,不可能不朝死里弹劾。 想要让这群小孩安全脱身,何其困难?! 本以为过了九年之久,马文升这些人应当认不出刘振刀了,可他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杨廷和! 事情实在太遥远了,王越在西北需要操心太多事,在马文升和闵珪抵达这里时没有细细考量。 这件事是自己疏于考虑了…… 一路无言,马车正在快速前行,两侧风景在倒退。 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北平正阳门外。 同一时间抵达的还有朱厚炜的王驾车队,双方人马瞬间汇聚在正阳门前。 马文升和闵珪齐齐下了马车,当亲兵告诉王越外面的情况后,王越也在人搀扶下下了马车。 三名高官齐齐朝朱厚炜马车前走去,拱手弯腰行礼道:“臣等参见蔚王殿下!” 其实朱厚炜的车队早在昨晚就抵达了京师外,他故意在等着马文升这群人。 朱厚炜缓缓下了马车,淡淡乜了一眼头发胡须皆白,身躯佝偻的老人家。 “免礼!” 朱厚炜在打量王越,王越也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炜,如此年轻俊朗,身上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气势,一股无形的威严遍布其身,这让王越瞬间想起了先帝朱见深! 朱厚炜又回头看着囚禁在马车上的刘振刀等人。 九年过去了,这群汉子黑了,但更健硕了,一路上不知遭到了何等折磨,烈日的直射让他们唇干舌燥,但却没有让他们精神萎靡。 刘振刀只是远远看了那名身穿白衣的少年郎,便止不住眼眶红润,脸上带着愧疚、自责,偌大的汉子,泪水陡然就落下了。 他对不起朱厚炜,九年前朱厚炜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如今再见,却是以这种方式。 朱厚炜淡淡乜他一眼,然后问马文升道:“他们这是?” “江洋大盗?鞑子敌寇?” 马文升忙不迭解释道:“回殿下,此贼乃西北军中之人,乃是九年前……” 朱厚炜打断他:“军中将士?他们杀良冒功?勾结敌寇?” 马文升道:“没有,他们九年前……” 朱厚炜道:“那为何要将他们羁押在囚车上?” 音量瞬间提高,朱厚炜厉声道:“你是要让整个北平的百姓看着我皇家是如何对待大明士卒的?” “放了!” 。m. 第52章 没有硝烟的战斗 蔚王虽然仅仅只是挂职翰林院监修国史总裁官的职,除此外并无实权,但整个大明弘治朝却没人敢不将蔚王放在眼中! 尽管他在朝廷没有挂职,但说一句第三个常务副皇帝都不过分! 弘治十二年蔚王封地之事,弘治皇帝已经对大明所有文武百官宣誓,在大明朝,动他的二儿子,就是动他皇权的根本,天王老子来了,弘治皇帝也得收拾掉! 当初朝廷需要倚仗刘健和谢迁这群老资历内阁首辅,可结果呢? 蔚王的分量太重了,乃至于马文升和闵珪即便现在占着理,都不敢硬刚朱厚炜。 闵珪小心解释道:“蔚王殿下,这群人皆乃九年前掳你那群贼獠。” 朱厚炜抬眸盯着这名都察院最高行政长官,质问道:“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给他们定罪了没有?” 闵珪摇头道:“还没有。” 朱厚炜道:“既然没有定罪,他们只是嫌犯,除此外,他们还是为大明戍边的将士,你们就如此将人囚禁在囚车,沿途遭了那么多百姓的指责,现在入了京师内城,还要让北平百姓看笑话吗?” “天下百姓笑的不是你们,是父皇,是大明的天子!” “此事之后,谁还敢为大明戍边?边塞将士谁还敢尽力杀贼?你们一个怀疑便将人囚了,怎么对大明数十万将士交代?” 马文升和闵珪哑口无言,尽管知道朱厚炜这是诡辩,可事实却真是如此,虽然他们证据确凿,可毕竟刑部还没对刘振刀这群人定罪。 “下官这就去放人。” 朱厚炜侧目看了刘振刀那群人,但并未开口说一句话,最终目光定格在王越身上,终于展颜露出笑容,对王越道:“王将军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改日本王请你吃酒。” 王越拱手道:“老臣多谢蔚王殿下。” 朱厚炜便不再继续在此耽误,他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马文升和闵珪的队伍当然要给蔚王王驾让道,朱厚炜带着王府队伍先一步进了北京城,直奔乾清宫。 而后马文升和闵珪的队伍才开始进入城池,刘振刀这群人也下了囚车,跟在队伍最后方,还换了干净的衣衫。 尽管朝廷如此对待他们,他们依旧以最好的面貌昂首挺胸的进入了北京城! …… 紫禁城。 朱厚炜第一时间去了乾清宫。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亲自来迎接朱厚炜,朱厚照焦急开口道:“弟,你还好吧?没遇到什么事吧?” 大哥最关心的永远都是他弟弟,其他任何事都会朝后压一压。 朱厚炜摇摇头,想了想,又如实道:“回来的水路上,遇到一伙人刺杀,还未查出是谁。”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和朱厚炜面色顿变。 不过朱厚炜并未纠结这事儿,对弘治皇帝道:“杨廷和那边并未给出回答,我估摸希望渺茫。” 弘治皇帝叹口气,这和他预料的结果差不多,依杨廷和这个性子,让他做出违背道德的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朱厚照气愤的道:“给他贬去南京都不冤!我待他如师如父,如今让他办点小事都不同意,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对他推心置腹,他呢?既然真心无法打动他,那就用刀斧破开他的心,我要看看杨廷和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朱厚炜:“……” 弘治皇帝:“……” “胡闹!” 弘治皇帝呵斥道:“他坚持他认为对的事,这从来不是一件坏事,大明朝不能都是阿谀奉承之辈,这对你的未来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权过大自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大到了帝王没有能力去控制,最终落得和英宗皇帝一样的结果,那就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一人的认知和决策始终会出现错误的时候,更何况是天子。如果能力过硬,如洪武和永乐那样,自是什么都不惧,可后世的皇帝能达到这种高度吗?能力能匹配上手中拥有的权力吗?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既然杨廷和这边行不通,那就换个路子吧。” 朱厚炜看着弘治皇帝,默默的开口道:“父皇,我进城的时候看到了那群汉子。” “一路暴晒,却依旧没有晒掉他们身上的杀伐气势,他们对大明的忠心是无怨无悔的,尽管朝廷文官如此折磨他们,入城的时候他们依旧以最好的风貌面对北平的百姓。” “就是要告诉大明所有百姓,边军无孬种啊!” “真要杀了他们……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事,我们能安心吗?” “你让王越一路坐在轿子内,身后跟着那群出生入死的孩子,他们正在囚车内受苦,王越心中能安吗?” “我不知道他们这一路怎么抵达京师的,我想……王越心情一定很沉重。” 乾清宫内,气氛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弘治皇帝才眯着眼,目光坚定的道:“你去找焦芳,明日朝会,让他率先弹劾马文升!” 这句话表明了,弘治皇帝正式开始下战帖! 一如八年前那样,他要和文官们再次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之争! …… 南京。 杨廷和今日在宴会上喝得有些多了,这次宴会是李梦阳组织的,南直官场上许多人都在此,足可见李东阳在民间的面子多大。 杨廷和借着酒劲,笑着道:“本官不妨告诉你们,王越这次在劫难逃!” “本官已经指认了王越麾下那群将士,尽管本官已经忘记八年前掳蔚王的那群贼獠样貌,但为了对付依附宦官的王越,本官还是选择了指认!” 几名南直官吏微微愣了一下,问杨廷和道:“杨大人,什么掳蔚王的贼子啊?” 杨廷和瞬间酒醒三分,话题戛然而止,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喝酒喝酒!” 他知道南京恨他的官吏太多了,他也知道自己任何话语的失误,都会成为被弹劾的理由! 他不能明面去答应蔚王什么,这会让朝廷文官们去怀疑蔚王和他杨廷和达成了某种协议。 天潢贵胄怎能低三下四来求臣僚?这于礼法不合啊! 。m. 第53章 刚正不阿焦阁老 刘振刀等十名将士被羁押送了刑部牢狱。 王越先折返回京师官邸,长子王春十二年未尝见老父一面,此时见到王越,不由悲从中来,看着老父亲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王春顿时泪流满面。 “爹!” 年过五十的汉子,此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老父亲叩首。 王越眼眶也湿润了,为了大明,他已经十二年没有和家人团聚,看着家眷,看着后代子嗣,甚至小重孙出生到现在都未见过一面…… “好孩子,起来。” 王春起身,王氏抱着孙子,默默来到王越面前,王越看着尚在襁褓内的小重孙,脸上露出笑容。 “好,好啊!小家伙吃的壮实,将来一定会是我王家的骄傲!” 团聚总是开心的,可还能团聚多少日子了? 一辈子将自己交给了大明朝,家国,家国,为了国,老人家已经顾不得还有个家了! 众人团圆的在中厅内吃了一顿圆满的团圆饭,天上皎月明亮,王越带着王春散步在后院。 王春将这些年的事一一告知王越,蔚王很照顾他,给他一升再升,此时已升到了锦衣卫南镇抚司副指挥。 他想去战场接王越的班,三番五次请求过朱厚炜,不过朱厚炜都推辞说一切都王越归来再做安排。 朱厚炜并不精通军事,术业有专攻,王春适不适合去边塞,王越有发言权。 朱厚炜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大明有太多人才,自己不懂的从来不会瞎指挥,养了这么多人才,就是为了让他们各司其职发光发热的。 “爹,此番回来,是否危机四伏?” 王春小心翼翼开口,身为锦衣卫的人,一些基础情报他还是能获取的。 只是蔚王并未让他插手,他也只能干看着。 王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他们依旧没打算放过我。” “我在西北安排了太多人,这些人事安排最终能否落实,都不确定。” “……你勿要插手这些事,不管如何,即便为父死了,也能让你们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爹,我去找蔚王!” 作为朱厚炜的骑射老师,王春觉得他可以用一用这份香火情。 他对政治上的事不精通,但蔚王精通,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认为蔚王都能处理好! 王越摇摇头道:“瞎胡闹,蔚王怎么做,还不需要你指手画脚,不要去给蔚王添乱!” “哭个蛋,四五十岁的人了,老子还没死呢,你伤心个什么劲?等哪天老子死了再去坟头好好哭。”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王越染了军中一些痞性。 “成了,去睡觉吧,老夫一个人想些事。” 王越挥挥手。 等王春离去,王越眼眶也逐渐红了起来,这是他的孩子,可狱中的那群人又何尝不是? 他这个做长辈的,该给孩子们遮风挡雨啊! 也不知道一身的功勋,能换几个孩子活命? 如果王越选择袖手旁观,凭着他在边塞的军功,只要不是通敌的罪过,多大都能抵了,还不够! 多出来的军功指不定还能救一救刘振刀一伙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值得了! …… 这次王越致仕归来,势必会搅动京师风云。 马文升和闵珪回京后,第一时间便去找了李东阳。 当李东阳听到马文升在哈密城前的举动后,也面色凝重的道:“负图,你怎会露出如此大的纰漏?” 马文升叹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并未想那么多。” 在讨论马文升的对错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何补救才是当下第一要务。 不过说到底,这也并不是什么大罪过,顶多只是马文升耽误战机而已,罪不至死,最坏的处理结果也不过只是调离吏部尚书职。 李东阳沉思片刻,道:“你将掌握的罪证先全部移交给刑部。” 言毕,他又对闵珪道:“朝瑛,你都察院配合刑部好好审一审。” 闵珪拱手,问李东阳道:“阁老,先从哪儿入手?” 刘振刀掳蔚王是其一,王越擅自安排唐寅在军中履职是其二,兵部调去将领被王越打压是其三,西北诸将都是王越亲信是其四。 针对王越弹劾的突破口实在太多,他们不能毫无逻辑的全部抛出来,需要一点点将王越的所有罪责全部公之于众。 李东阳道:“先从哈密指挥使朱瑄、副指挥董杰开始!” 这次所有人利益一致,绝对不能给王越一个好的结局,只有王越被斗倒,才能让所有文官知晓阿附宦官的人,下场会是怎样的! 况且士大夫也绝对不能容许一介武将致仕会得到如此大的声誉! 内阁次辅焦芳府邸。 焦阁老本欲春宵一刻,奈何蔚王深夜突然造访,打断了焦阁老的兴致,焦阁老只能无奈去中厅迎接蔚王殿下。 等他走后,焦黄中便去了岑荣闺房,这举动可是将焦阁老小妾吓了一跳。 “你疯啦?!” “老爷还没睡!” 焦黄中嘿嘿笑道:“岂不更刺激也?” “爹去中厅谈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知道的,我很快。” 岑荣:“……” 中厅。 当焦芳听到蔚王让他冲锋陷阵的时候,焦阁老一脸为难。 你真是待着老夫一个人折磨啊!现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士大夫都将老夫当成刘瑾的走狗……成何体统? 如果他们说老夫是你蔚王的走狗鹰犬也就罢了……这也不行啊! 总而言之,焦芳最近真的得罪了很多人,被一群掌握笔杆子的文官士大夫狠狠羞辱,就连民间的一些举子都羞于和焦芳接触,暗中更是骂他焦芳是实打实的大奸臣! 这些都是拜蔚王所赐。 现在你又让我冲锋陷阵去弹劾百官之首吏部尚书马文升。 这不是将我朝火坑里面推吗? 焦芳目光坚定的道:“殿下此言是让老夫身败名裂啊!” “可是……马文升此番确实做的过分了!这是人臣的本分,臣明日定会弹劾马文升!” 走狗不走狗的无所谓,主要焦阁老是个正直的人,哪里有罪犯,哪里就有他刚正不阿的焦阁老! 。m. 第54章 焦芳打响第一枪 弘治二十年,夏六月中,天气炎热到了极点,虽才是四更天,太阳还未冒头,但在午门外的百官已经满头大汗。 今日又是酷暑难耐的一天。 午门外,文武百官东西向有序站定,王越虽是边塞武将,但还挂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职,除此外还有太子太保的从一品官衔,因此王越是站在文官班列,并且仅仅只在内阁两位辅臣后面,可谓地位尊崇。 今日午门外的气氛很古怪,这是王越归京后参与的第一场大朝会,百官都若有似无的朝王越瞥了一眼。 王越安静的坐在班列,白发白须显得鹤立鸡群,大明的官吏还没有如此老迈却依旧能参与朝会之人,王越算是第一个。 朱厚炜目不斜视,双目微阖的站在队列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紫禁城午门终于被打开,百官从左右掖门进入紫禁城,直奔奉天殿。 在奉天殿广场列队继续等待,直到内宦三声净鞭声啪啪啪响起,文武百官东西向有序进入奉天殿。 六月中的望日朝会正式开始。 只是百官才进大殿,就愣住了,不过很快便拱手对久未露面的弘治皇帝朗声高呼:“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九年君王未早朝,这次王越归来,弘治皇帝给足了重视,亲自出朝执政,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嘉奖。 当然,诸如李东阳等人知晓,弘治皇帝这次出来,是给朱厚照镇场子的,怕自己儿子处理不了这些事,终于开始亲自下场。 朝会开始后,先是例行内阁六部汇报国家政事,只是百官包括皇帝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上面。 又加上天气十分炎热,内阁六部的部堂高官们此时都汗流浃背,以最简洁的话语结束了国事汇报。 接下来该是商讨王越封功赏赐和致仕的事了。 不出意外,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出列,躬身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弹劾太子太保节制三边总督王越违抗圣旨,阳奉阴违,不守国法,不受控制,于边塞肆意妄为,胆大包天,臣请刑部立刻缉拿王越!” 大殿瞬间安静,百官们无不侧耳聆听,弘治皇帝不动声色,并未开口。 历经三朝元老的王越也岿然不动,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等到对方将话说完,等皇帝问询后,才能开口解释,这是规矩,也是对天子的尊敬,谁也不能僭越。 只是都察院闵珪的弹劾刚说完,内阁次辅焦芳立刻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弹劾吏部尚书马文升延误战机,临阵抓捕军卒先锋官,有引起军队哗变之嫌。” “臣请刑部立刻缉拿吏部尚书马文升!” 反正今天他这个急先锋是一定要下场的,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都察院最高行政长官都亲自出列弹劾,他内阁次辅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反正大家不在一个阵营,迟早会真刀真枪相见,也就不躲在后面指挥麾下官吏去做这些事了! 两名顶级官僚亲自下场,也足以标志着今日的朝会不简单! 等焦芳说完,礼部员外郎张璁当即出列附和焦芳,道:“臣闻日前吐鲁番王满速儿节制三万兵马袭击哈密,哈密大战在即,西北诸将正欲出城,马文升却当着大军面,亲自卸了先锋官的甲胄。” “自古以来,国家大事莫过于军事,存亡皆系于此,吏部尚书乃百官之首,却在大战在即,扰乱军心,若非王将军仁慈,即便在哈密诛杀马尚书都不为过!” “天佑大明,哈密取得胜利,但马文升临阵扰乱军心之举,却不可不追究,臣请皇上严厉申饬吏部尚书!” 吏部侍郎当即也跟着出列,严厉反驳礼部员外郎张璁。 作为皇党集团的坚定拥护者,张璁也得到了皇帝的嘉奖,本是礼部主事,九年来跳跃两级,成为礼部左员外郎,被视作走狗鹰犬。 不过张璁丝毫不在乎,虚名有什么用?他是实打实的升官了,而且前途无量! 吏部左侍郎梁储立刻反驳道:“臣闻马尚书在缉拿军中贼獠,贼子充军,无人知晓会不会投敌叛变,马尚书当机立断,不顾生死,此乃忠义之举,何谈扰乱军心之说?” “一派胡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出列,“简直在颠倒黑白!” “一件事归一件事,下官敢问梁侍郎,马尚书是否临阵缉拿大明军官?” “是否有可能会引起哗变?一旦军队哗变,梁侍郎可知其后果?” “汝知还是不知?” “听梁侍郎的意思,好像大战在即,抓贼獠的事大过兵事,是也不是?” 梁储淡淡的道:“本官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玉厉声质问。 梁储轻飘飘的道:“西北有主帅王越在,出不了篓子,正因为马尚书深知此事,才会大胆决断。” “胡说八道,休要转移话题!” 奉天殿内越来越燥热,太阳也渐渐冒头,火热的光芒炙烤大地,让众人燥热不堪。 作为事主,马文升此时不得不出列认罪,他思考了许久,也想过自己该如何脱围,可这是死局,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办法。 不过用他的牺牲换取将王越拉下马,这值得了! 想必历史会记住他马文升今日之举! 马文升拱手道:“启奏皇上,微臣知罪。” 就在马文升要道出缘由时,内阁首辅李东阳目光淡淡乜了班列中的一人。 而后兵部右侍郎文贵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九年前,微臣为兵部郎中参与解救蔚王事,是时蔚王被捕,捕抓蔚王之人正是西北军中这群军卒,马尚书忠君爱国嫉恶如仇,先抓此群贼獠,正是对国家忠心,对皇室忠心,此举彰显马尚书不顾个人安危忠臣于皇室之德行!” 听到这里,百官顿时哗然! 要知道九年前朱厚炜被捕的消息,只有朝中高官知晓,消息是被捂住的,就是为了防止皇家颜面尽失。 但现在兵部右侍郎旧事重提,即便这会伤及皇家颜面,但他也不得不开口! 马文升倏地一愣,深深看了一眼李东阳,满眼都是感激! 李东阳给他找到了破局之法,文贵一番话道出,却是直接将皇室给架住了,现在谁要惩治他马文升,岂不在表明皇家无情?! 。m. 第55章 计划有变 坐在奉天殿龙椅上的弘治皇帝和站在他旁边的太子朱厚照,都眯着眼,目光直射到兵部右侍郎文贵身上。 同时站在班列最前方的朱厚炜也淡漠的回头,朝着文贵乜了一眼。 三道不善的目光锐利锁向兵部右侍郎文贵,但文贵却浑然不惧。 马文升自西北回来的路上便在想破局之法,到现在都没想出来,但他实在低估了内阁首辅李东阳的手段。 李东阳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可关键时候总能给出致命一击! 牺牲文贵,来保住马文升,这就是李东阳的破局之法,而且手段高明,时分凑效,打得一拳来,使得朝中即便最坚定的皇党,此时都不得不掂量掂量能不能继续攻击马文升了! 如果继续指责马文升临阵缉拿先锋官,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年掳蔚王这件事不重要,明明贼子在眼前,也能放他们安然无恙? 马文升本来从一名引起军队哗变的罪犯,一跃成为不畏生死也要替蔚王缉拿贼子的大忠臣。 皇帝如果处理马文升,是否会让天下文官寒心,日后谁还敢坚定的替皇室办事?谁又能知晓皇室最后会不会背叛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僚? 就连朱厚炜都不得不欣赏对方的手段,这反击令朱厚炜忍不住拍手称赞! 正视对手,才能在未来的日子内百战不殆,他没有一味的贬低文官,大明朝这些文官,谁单独下放到地方不是赫赫有名的政治精英? 想在政治上玩得过他们的人,少之又少! 可此举之后,兵部右侍郎文贵,注定要被下放,而且下场会很惨,官途至此结束。 朱厚炜不知道马文升他们是怎么打动了这名拥有大好前程的兵部右侍郎,宁愿牺牲自己前途也要保住马文升,这倒是真让朱厚炜眼红了。 扪心自问,现在你要让焦芳和张璁他们牺牲前途来保住别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惜,这种人才自己这边却没有,朱厚炜多么希望皇党内也能出现这样一名文官啊! 计划出现变故,本来李东阳和马文升、闵珪是打算先用哈密指挥使朱瑄为突破口,发动对王越的政治打击。 但现在既然九年前朱厚炜被掳的事被重提出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就此事对王越的攻击! 文贵自是知晓自己前途无望,现在也无所畏惧,厉声开口道:“经查,王越麾下指挥佥事刘振刀、千户刘猛、百户周宏等人,皆乃九年前掳蔚王之贼獠!” “此獠本就出自军中,后又逃回西北军中,王越非但不予追究,依旧重用此群贼獠,此举等同谋逆!” “是以,臣请皇上,立刻逮捕太子太保王越,夺其一切官职,羁押入狱,经三法司审判后,公告天下,以震慑天下不忠之臣,屑小之贼!” 这是真的要将王越朝十八层地狱打啊,剥夺了王越的官职就罢了,还要将王越的罪证公之于众,让天下人一起鞭挞这名老将,即便王越死后,后世人都会一直鞭挞他。 独立思考的人群终究少数,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才是不变的定理,这件事一旦落实,后世人会怎么指责王越,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庞籍,谁也无法保证。 兵部右侍郎文贵掷地有声的话,如同一道旱雷炸响整个奉天殿,一时间百官缄默! 焦芳和张璁等人即便再想说点什么,此时都哑口无言。 终于,朱厚炜亲自下场,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兵部右侍郎文贵,问道:“经查,谁查的?” “你是兵部侍郎,和都察院串通好了还是和刑部串通好了?” “你有什么资格去查案?谁赋予你这道权力?你非科道言官,怎么知晓这些事?” 文贵平静的道:“回蔚王殿下,微臣乃兵部侍郎,西北兵事也是兵部事,臣在其位不敢不谋其政。” 反正下场已经注定,文贵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别人都惧怕他蔚王智近如妖,那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前途,可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朱厚炜不在这上面纠结,继续开口问道:“那就好好说说证据,本王这个事主都还没确认这群人就是刺杀本王的贼子,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马文升此时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启奏太子、蔚王殿下。” “是时蔚王年幼,记忆尚浅,记不清实属常理,是以臣在获取贼獠特征后,第一时间通信南京吏部侍郎杨廷和。” “杨廷和回信印证此群贼獠正是九年前掳蔚王之贼子!” 弘治皇帝微微闭上了眼,沉思片刻后开口,盯着王越问道:“王越,你是否知晓此群贼子当初犯下的滔天罪行!” 事已至此,弘治皇帝不得不先保住王越,然后在图怎么拯救刘振刀那群人。 王越是第一要务,绝对不能让王越出一点事。 朱厚炜侧目看向王越,目光都是威胁,意思是你别乱说话,现在我们都在保你,你要自己说出什么篓子,不要怪本王无情,你的家人全部在北平,不管你再如何想要保住刘振刀那群人,现在都不是你的舞台! 王越自然读懂了朱厚炜的意思,于是出列拱手道:“回皇上,臣并不知晓,若是知晓这群贼獠犯下之滔天罪行,又怎敢收于军中?”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道:“朕想也是如此,不知者无罪,朕便不追究你收留贼獠之罪,你于社稷有大功,尽管主观无错,但却也做了错事,便发俸半年以为惩戒吧!” “至于刑部牢狱中的贼子是否为九年前掳蔚王之贼,还需刑部审查后再论。” “时至午时,诸卿也退朝去用膳吧,等明日继续议。” 弘治皇帝结束了今日之朝会,不过朱厚炜拱手道:“启奏皇上,臣请亲自去刑部辨认贼子。”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生怕出什么乱子,于是急忙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蔚王当时尚且年幼,况且方才也言说记忆模糊,何须多此一举?” 朱厚炜蹙眉,还未开口,焦芳便配合朱厚炜道:“大明律法公正廉明,汝阻止蔚王前去辨认,岂非让天下人怀疑刑部屈打成招?” 。m. 第56章 变故陡升 朝会结束,朱厚炜便直奔刑部而去,这件事最终还没有尘埃落定,朱厚炜绝对不能让刘振刀那伙人主动开口承认罪行。 一旦他们承认了当年掳自己的罪行,那就没有任何转机了。 现在唯一的人证就是杨廷和,这件事还有得辩解,所以朱厚炜一定要让刘振刀这群人守口如瓶。 刑部。 当朱厚炜抵达刑部后,刑部尚书白昂便亲自出来迎接朱厚炜,陪同朱厚炜一同去牢狱辨认罪犯。 朱厚炜知晓,这是变相的对自己监督,深怕自己和刘振刀那伙人串供。 朱厚炜也没借口阻止白昂跟随,只能让白昂随着自己直奔牢狱而去。 刑部毕竟不是锦衣卫和东厂,一切都按程序进行,刘振刀这伙人现在只是嫌犯还不是罪犯,刑部不会轻而易举的上刑,滥用私刑的下场会很严重。 弘治九年的时候,大明就发生过满仓儿案,当时就是刑部郎中丁哲和员外郎王爵会同审理此案,因二人对案犯当堂笞责,案犯回去后便一病而死,后来陈玉和刑部主事负责验尸,最终隐瞒了刑部郎中和员外郎动用私刑的行为,不过这事儿很快被锦衣卫揭发,刑部郎中和员外郎因为动用私刑,全部被贬流放。 从那以后,刑部审案过程更加谨慎,谁也不敢滥用私刑,毕竟涉及自己的官途前程。 刘振刀这群人现在还算安全,也没有受到任何折磨。 见到朱厚炜后,刘振刀等人欲言又止,不过朱厚炜一个眼神过去,便制止了刘振刀的举动。 “大胆贼子,见到蔚王还不下跪!”白昂厉声呵斥。 朱厚炜挥挥手道:“免了,还未确定他们是贼子,他们依旧是我边塞的将士,务须行礼。” “本王今日来是为了确认你们究竟是否为九年前掳我的贼子,你们站近一些。” 朱厚炜仔细看了许久,才摇摇头道:“本王记不清了,虽然他们体貌特征有些相似,但不能以此就下判断。” “成了,本王就不在此耽搁了。” 朱厚炜说罢,便背着手转身离去,白昂跟着朱厚炜出了牢狱,恭送朱厚炜离去。 等朱厚炜离开刑部,脑海在快速思索,也不知刘振刀能不能明白他今日过去的意思,白昂和刑部的人都在,他没办法给出太明确的指示,但大明的天潢贵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过去找他们说这么一番话。 希望刘振刀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 刑部牢狱内。 独臂汉子周宏狐疑的问刘振刀道:“头儿,蔚王方才是什么意思?” 刘振刀也在快速思索,在此前,他们已经决定了,一旦刑部提审,他们就打算如实招供,并且将王老将军给摘除干净。 他们打算用死亡来保住王越平安!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王越并不知晓他们在京师犯下的罪行,那王老将军就一定不会出事。 可现在蔚王突然出现在牢狱,明明蔚王是认识他们的,为什么又说记不清?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蔚王让我们咬紧牙关!” “无论谁来提审我们,都否认我们当年掳过蔚王,都记清了,谁也莫要乱说话!”刘振刀坚定的吩咐下去! …… 内阁值庐。 焦芳回到内阁,心烦意乱的看着案牍上的奏疏,他真不认为蔚王还有什么手段能扭转乾坤。 既然马文升他们能将九年前这件事言之凿凿的在奉天殿公之于众,也就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去证明刘振刀这伙人就是九年前掳朱厚炜的那群人。 虽然今天弘治皇帝暂停了朝会,但失败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在焦芳随意翻开一本奏疏后,他忽然就愣住了! 奏疏是从南京发来的弹劾奏疏,弹劾的是南京吏部左侍郎杨廷和,这几个月针对杨廷和的弹劾实在太多,大多都是子虚乌有,内阁都未给予处理。 可今日这奏疏却非同寻常!而且还不仅一人弹劾,南京巡察御史、南京礼科给事中、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等人竟出奇一致的一同弹劾杨廷和! 奏本还没交到内阁首辅李东阳手中,焦芳急促的开始翻找奏本,直到他将所有奏本全部找到后,便将这些奏疏全部给扣押了下去。 然后焦芳撩着袍子,迈步急促的朝外走去,直奔紫禁城外。 朱厚炜才从刑部离开,刚踏出紫禁城,便听到身后有人急促的呼喊道:“殿下留步,蔚王殿下留步!” 朱厚炜疑惑的回眸,看了一眼焦芳,问道:“焦阁老还有事?” 焦芳小跑到朱厚炜身前,气喘吁吁的道:“殿下,从,从南京发来好几本奏疏,都是弹劾杨廷和的。” 朱厚炜不以为意,他知道南京那边弹劾杨廷和的奏疏一直都很多。 焦芳道:“这次不一样!” “他们弹劾杨廷和作伪证!” 朱厚炜:“嗯?什么意思?” 焦芳压低声音,将南京那边的弹劾奏本内容一五一十全部告知朱厚炜,当朱厚炜听完后,整个人便愣住了。 然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当时杨廷和为什么直到自己离开南京,都没有再见自己一面! 他是要找个契机,将自己硬塞入到这个局里面来! 朱厚炜站在原地,发愣了许久,才对焦芳道:“将所有奏本全部给压着,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到,等朝会后再拿出来!” 这将会给李东阳和马文升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可是杨廷和该怎么办? “你先回内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凡从南京过来的奏本,你把好关,绝对不能让任何一封弹劾杨廷和的奏本落入旁人手中!” “今晚你就在内阁过夜吧。” 焦芳:“……” 他苦着脸,拱手道:“臣遵旨,臣这就去内阁当值。” 等焦芳离去后,朱厚炜本打算回昌平蔚王府,此时立刻折返回乾清宫。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还在商量对策,见到朱厚炜去而复返,有些奇怪的问道:“有事吗?” 朱厚炜点点头,道:“杨廷和……行动了!” 。m. 第57章 第二场朝会开始 杨廷和是个固执的人,同时也是极其聪慧和小心的政治家。 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南直的那群人是根本不可能抓住杨廷和任何马脚漏洞的。 在朱厚炜给他下放南直三个多月时间,杨廷和在南直做了很多事,得罪了很多人,可他的那些政治对手却是怎么弹劾杨廷和的?他们没有抓到杨廷和的私德缺失,没有找到杨廷和在官场任何违规操作,他们能弹劾杨廷和的仅仅只是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 比如衙门料子钱分配不均,比如杨廷和打压吏部胥吏等等,这些对杨廷和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们甚至试图去找杨廷和儿子在四川的麻烦,可他的儿子更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就是这样的人,他如果不是自己愿意,又怎可能醉酒失误说出自己替西北做伪证的证据,让南京的科道言官抓住把柄? 他明知道作伪证的证据一旦暴露,自己的前途算是彻底完了! 可他依然选择了如此。 当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听完后,两人也呆滞了许久。 弘治皇帝不知想些什么,淡淡的道:“就如此吧,不必追究马文升在西北之罪证,也重拿轻放兵部右侍郎文贵。” 朱厚照不解的道:“父皇!九年前弟被掳的事一直是秘密,文贵这是公然挑战皇室的颜面,如果不给与申饬,皇家权威何在?以后谁都可以在我们头上踩一头!”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只是暂时放了他。” “各退一步,保住杨廷和,此番杨廷和陷入危险之地,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继续在大明官场,只要他还在,未来就能升迁。” 退一步保住杨廷和,用文贵换杨廷和继续在官场,这笔买卖在弘治皇帝看来很划算! 他怎么也没想到杨廷和居然会改口,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道:“你和杨廷和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能说动他?答应他未来入阁?” 要不是抛出这么大的利益,杨廷和怎么会做这样违背自己良心道德的事?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杨廷和的性子朱厚炜实在太了解了,真要诱之以利,杨廷和反而更不会同意,他甚至会觉得你在侮辱他杨廷和的德行! 只有用家国大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裹挟住杨廷和,让他在个人道德和国家得失之间去衡量,逼杨廷和去选择,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 当朱厚炜将自己在南京和杨廷和的对话一五一十道出后,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道:“你比朕了解他!” “厚照,你快去将南京科道弹劾杨廷和的奏疏全部捂住,不能将消息提前泄露出去。” 朱厚炜道:“父皇,我让焦芳今晚住在内阁了,也吩咐他捂住了所有关于南京的消息。” 弘治皇帝自嘲笑了一下,道:“也是,你小子考虑的事从来都是如此周到。” “那就等明日开朝再说吧!今晚好好回去睡觉,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朱厚炜重重点头。 …… 在弘治爷三紧急策划对策的时候,内阁兵部吏部、都察院也没闲着。 吏部尚书马文升看着这名老部下,有些感伤和无奈,自责的对兵部右侍郎文贵开口道:“才宽,老夫对不起你!” 见老尚书对自己拱手弯腰行礼,文贵慌忙侧身规避,急忙虚扶起马文升,道:“马尚书切勿要如此。” “若非老尚书提携,下官又怎可一路升到兵部侍郎?此恩情下官一直无从还,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而已!” 任谁都知道,此事若是结束,兵部右侍郎的官途也到头了,很大概率会被逼主动致仕,即便他不辞职,在兵部也会被收回所有实权,形同傀儡,一步步逼他辞职。 若非马文升的冲动和失误,怎会酿成如此后果?马文升自然很是自责。 牺牲一名兵部右侍郎保住自己,马文升于心有愧! “才宽放心,老夫保证,若有任何机会,老夫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文贵笑了一下,浑不在乎的挥挥手道:“王越权责重大,在军中威望极高,又依附权宦,这给天下士大夫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若是他此番还能安全,未来还不知会出多少依附宦官之狡诈之徒。” “若是下官的牺牲,能拉王越下台,这值得!” 焦芳虽然也依附刘瑾,但焦芳说到底都是一名文官,这并不可怕。王越不仅是文官,还是一名赫赫有名的武将,武官一旦身份地位被提升,一定会威胁到大明百年不成文的国策,文官们手中的权力会被削弱。 这是所有顶级文官政治家都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场景! 李东阳呷了一口茶,道:“勿要说这些,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 众人纷纷拱手离去,夜深了,内阁值庐的灯火还在亮着,焦阁老孤独寂寞的独守内阁值庐。 今夜又突发暴雨,夏六月的暴雨说来就来。 黄河的水位也在持续上升,淹没了两岸庄稼,造成损失。 翌日一早,暴雨还不见减,若是持续下去,定会酿成水灾! 天还蒙蒙亮,各色的京官轿子已经抵达午门外,百官下了轿子,撑着雨伞有序在午门外等候。 几名事不关己的官吏在窃窃私语,感慨这场暴雨来的沁人心脾,给酷暑降了几分,但科道官立刻抓住机会,几名新进的京官仅说了几句话就被污蔑不体国难,狠狠挨了几板子。 这只是今日朝会的一个小插曲,很快百官便有序进入奉天殿。 望日连续两场朝会实属难得一见,今日注定又是不平静的一天! 马文升和闵珪等人已经蓄势待发,在内宦唱谒后,第二场望日朝会正式开始! 率先发难的是刑部左郎中杨明唤,他拱手出列,弯腰行礼,朗声道:“启奏皇上,臣斗胆,敢问蔚王殿下昨日来刑部,是否能确认此等贼獠正是当年掳殿下之贼?” 朱厚炜摇头。 杨明唤道:“蔚王当时年幼,记不清实属正常,臣手中有一份来自南京吏部左侍郎杨廷和的亲自指认证据!” 。m. 第58章 乱了,都乱了 当刑部郎中杨鸣唤将手中的书信往来提交出来后,大殿顿时死寂沉沉一片。 这是马文升在西北通信南京吏部侍郎杨廷和的一封信件,内容是让杨廷和确认刘振刀这行人,是否为九年前掳蔚王的贼子。 杨廷和在这份信件上背书,亲口承认并且指认了刘振刀就是这群贼子的贼首,余下人皆参与当年掳朱厚炜罪行! 等刑部郎中言毕,便有数名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官纷纷出列,拱手道:“此贼獠大逆不道,臣等祈求皇上立刻降旨处决!” 而后吏部侍郎出列开口道:“启奏皇上,此贼獠本就出自西北王越麾下,因功调五城兵马司,遇不公愤而掳蔚王,此后数名被杀,还有二十余人逃溃不知去向。” “如此多年的收铺无果,却逃匿到西北军中,哈密总兵官王越怎可能不问缘由再收此群部下?” “臣有理由怀疑王越故意藏匿罪犯,并且赋予贼子兵权,意图不轨,请皇上严查!” 三法司是就犯罪问题请旨,他们的目的比较单纯,但吏部等官吏的目的就不仅仅指向刘振刀。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的目的始终都是王越! 此一时,大殿再次陷入绝对的安静之中。 王越并未出列辩驳,他也不知蔚王让他保持缄默的缘由,事已至此,一切都尘埃落定,王越真的想不出来蔚王还有什么对策。 朱厚炜默默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焦芳。 焦芳立刻会意,缓缓走出班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他是真不想再继续做这个急先锋了,他真想将这份重任交给别人,可是蔚王不允许啊! 弘治皇帝总揽大局,任凭大殿争执,始终一言不发,此时听闻焦芳开口,才道:“阁老有什么话就说吧。” 焦芳拱手道:“微臣昨夜在内阁当值,接到从南京来的加急弹劾奏疏,弹劾南京吏部侍郎杨廷和的奏疏!” 百官不解,这个时候你拿这事儿来乱说什么啊?弹劾杨廷和的奏疏还少吗? 焦芳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南京礼科给事中、南京都察院监察御史、巡抚浙直御史联合上奏弹劾杨廷和做伪证!” “数日前,杨廷和于宴会醉酒,脱口而言他与马尚书信件往来中,胡乱指认贼子……换言之,刑部郎中手中那份关于马尚书和杨廷和之间的书信往来证据……是伪证!” 此言一出,整个奉天殿陷入死一般沉寂,只有外面雨滴声清晰可闻! 南京礼科给事中上书曰:“廷和者,谗臣也,其智足以饰非,其辩足以行说。内离骨肉之亲,乃使子离近身与四川,外构朝廷之乱,谄媚吏部尚书以作伪证,所图不外乎归京升迁!臣呕血恳请皇上,立刻黜杨廷和于南京吏部。权衡诚悬,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臣斗胆直言,自知假日时日会被报复,恳请皇上准许臣致仕!” 谁也没有想到明明是京师之间的斗争,南京那边却忽然横插一脚,打乱了李东阳和马文升、闵珪的所有计划部署! 李东阳眯着眼,脑海急速思索,杨廷和什么人他也清楚,除非他已暗中和皇室达成了协议,不然不会以自污的方式给南京科道找到机会! 文臣士大夫在这次事件中的目标不一致,南京那边的官场是要干掉杨廷和,杨廷和只要在南京一天,就会影响更多人的前途,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想办法将杨廷和给搞走。 至于你们京师之间怎么斗,这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王越是死是活他们不关心,在涉及自己前途的时候,还会去考虑别人的死活吗? 马文升和闵珪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打的措手不及,呆怔当场! 三名高官竟齐刷刷的抬头朝蔚王望了一眼,他们不知道朱厚炜是怎么找到机会,又是怎么说服杨廷和的。 可杨廷和的临时反水,无疑给了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而且还是绝杀! 本来凭着杨廷和的指认,击垮打倒王越已是板上钉钉,现在所有局势都在朝着他们倒向,可随着南京科道的奏疏送上来后,天平开始倾斜! 最让李东阳愤怒和震惊的是,南京这些奏疏送到内阁,居然被焦芳这个混蛋给藏住了! 昨夜焦芳还在内阁加班工作,李东阳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还有南京这群疯狗,为了挤兑走杨廷和,甚至连杨廷和依附马文升这种话都含沙射影的给说出来了,更给杨廷和配合马文升做伪证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杨廷和之所以要做这种事,就是为了谄媚吏部尚书马文升从而让自己重返京师,朝严重点说,就是为了升官,故意配合马文升说谎做伪证! 逻辑自洽,猜想有力,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关键弹劾杨廷和的奏疏还不是一本两本,南京科道几乎大部分人都参与了这次弹劾,足以说明杨廷和这次‘无心之失’被许多人给抓捕到了。 现在想要拨乱反正,机会渺茫啊! 李东阳和马文升三名高官脸上带着绝望,明明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谁又能考虑到南京那边出现变故。 杨廷和为什么会临时反水?这样耿直的人为何会如此?除非皇室的人亲自去和杨廷和交谈了! 可问题是……谁去的啊?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一切都被蒙在鼓中?! 马文升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此事兴有转折。” 焦芳愤怒的质问道:“马尚书!够了!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奏疏,南京这么多人的弹劾,都是在说子虚乌有之事?” “他们有什么胆子联合起来欺君?若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们敢如此吗?!”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出列,拱手道:“马大人此时还在为杨廷和辩驳,是否间接承认汝和杨廷和在暗中往来,并且答应了杨廷和某种不可告人的请求?” 马文升当即大怒道:“一派胡言!” 。m. 第59章 弘治用意 随着南京科道奏本的提交,现在奉天殿乱做一摊。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还是李东阳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臣请三法司联合派人去南直审一审杨廷和,等审出结果后再做定论。” 朱厚炜又朝焦芳示意,但焦芳却不理解朱厚炜这次什么意思。 该办的事,他都办好了啊。 还是王越拱手出列道:“启奏皇上,是否可以先从刑部放出刘振刀等人,这些人都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依旧在刑部牢狱羁押,是否有些不妥当。” 刑部尚书白昂道:“他们依旧是嫌犯!” 焦芳现在才明白朱厚炜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立刻出列道:“没有任何证据,随便指认西北有功士卒事嫌犯。君私于上,吏奸于下,求细过而忘大体,行一罚而起众奸,此乃背公平之道,乖泣辜之意。” 刑部尚书白昂早就上了焦芳的黑名单,在上次众人联合弹劾刘瑾的时候,刑部尚书白昂就当面说他焦芳是刘瑾的走狗。 此时怎会不重拳出击反驳刑部尚书,“白大人此行为,陷君主于不义之中,是何居心?” 李东阳不想在这件小事上争论,只是道:“臣建议先将人放了,但严加看管,防止其离京逃匿。” 弘治皇帝颔首道:“就如此处理吧,退朝。” 在弘治皇帝退朝之前,又回首看了一眼李东阳等人,道:“李阁老,马尚书、刘尚书、闵御史,你们去武成殿等朕!” “遵旨!” 退朝后,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掩埋在心中连日来的阴霾,此时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他急忙跟上弘治皇帝,问道:“父皇,你这是?” 弘治皇帝阻止朱厚炜道:“回去吧,关于杨廷和的事,朕自会和他们谈,你不用插手。” 杨廷和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弘治皇帝当然不能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他要用兵部侍郎换杨廷和的前途! 他可以不追究兵部侍郎文贵的罪责,但公平交换,关于杨廷和的罪责,你们也休要一直纠缠下去! 暴雨依旧,朱厚炜看着这个替他遮风挡雨的老父亲,满眼都是感激。 这些事他还是处理的不到位,还是需要弘治皇帝亲自出山来解决。 “去吧,别忘了朕是你爹。” 朱厚炜笑了笑,对弘治皇帝道:“谢谢爹。” “啧,臭小子,一家人不要说谢,去歇歇吧,这几天怕也没睡好觉,眼中都带着血丝呢。” “嗯嗯。” 朱厚炜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上面有人给自己顶着压力的感觉真好。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道:“弟,别回昌平了,就在宫里面歇吧。” 朱厚炜心中更加温暖,有父亲和大哥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诶?大哥你拉我来乾清宫做什么?” 兄弟俩现在心情都轻松了许多,最起码破局的办法找到,不用绷着一根弦了。 朱厚照笑着对朱厚炜道:“弟,这个纺织机推广的事不是嘛……江南那边工坊都盖起来了,可是税收怎么收呢?丝绸怎么销往海外呢?” “咱们一起去乾清宫商量商量……哦,还有那么多奏疏,我也累了这么久,你一定不忍心看着大哥独自去处理吧?” “你知道的,父皇虽然出山了,可他也不来批奏疏,你得帮我啊!” 朱厚炜:“……” 好了,收回刚才的话!有父皇在真轻松,有大哥在,不太轻松! …… 武成殿,外面依旧下着暴雨。 李东阳几名高官早就在此等候,弘治皇帝姗姗来迟。 “持续一日的暴雨会让黄河水位攀升,李阁老要统筹好赈灾工作,避免百姓受灾。” 弘治皇帝落座后率先开口。 李东阳忙不迭拱手道:“微臣遵旨。” 弘治皇帝又盯着兵部尚书刘大夏看了一眼,道:“刘尚书觉得督理陕西马政、陕西巡抚杨一清如何?” 杨一清是刘大夏提拔上来的,也没辜负刘大夏的提携之恩,在陕西做出了一番亮眼的政绩。 刘大夏还以为弘治皇帝要升迁杨一清,于是拱手道:“杨大人在陕西期间平定边疆进犯、弹劾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裁减镇守中官费用,军纪严明!” 李东阳略显狐疑,王越退下,西北需要一名德高望重之人镇压,如果皇上意图让杨一清接班,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弘治皇帝话锋一转,盛气凌人的道:“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在!” “你要御不好自己属下官,朕可以提拔杨一清来接你的兵部尚书班列!” 刘大夏浑身一颤,赶忙躬身认罪。 此时李东阳和马文升、闵珪才明白过来,皇帝一直隐忍不发,不是忘了兵部右侍郎文贵揭露朱厚炜被捕的事,只是抽不出空来敲打兵部而已! “为人臣者,察成败,早防而救之。塞其间,绝其源,转祸以为福,使君终以无忧?这就是人臣的德行?!” “朕对你马文升推心置腹,对你刘大夏格外看重,提拔你们到如此高位,你们就养出来一头可以反咬朕的虎狼?” “不顾皇家颜面,亵渎皇家威仪,这就是人臣的样子?!” “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蔚王在防务森严的京中被捕,此事不日就会传到朝鲜,传到安南,传到爪哇……外邦小国怎么看待我大明朝廷?” “朝廷的脸面被你兵部狠狠扇了一巴掌,你们不思其过,还高枕无忧邪?!” “李阁老,朕养病九年,太子年幼,大明国所依赖皆于你,你告诉朕,兵部右侍郎怎么处理?” 李东阳沉默片刻,才道:“按律当流放。” “流放?朕恨不得诛他满门!” 众人急忙拱手劝谏道:“皇上息怒!” 弘治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此事你等回去都好好想想,当务之急是先确定那群贼子是否为当初作乱之贼子,杨廷和的调查务必要公正,谁若徇私,休怪朕不客气!” “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论其他,都回去吧。” 众人拱手道:“微臣遵旨。” 只是几个人离开武城殿后,面上都带着深思之色,皇上这次无缘无故召见他们,目的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m. 第60章 诛杨廷和 暴雨的势头依旧不减,当李东阳几人从武成殿出来,看着天空上并未衰减的暴雨,不由忧心忡忡。 这场暴雨已经持续了一夜和一天,黄河水位肯定会上涨,不知两岸多少百姓会受到怎样的灾难。 但现在是攻击王越最佳的时机,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李东阳望着天空,撑着雨伞,带头走在武成殿外空旷的大理石广场上,身后吏部、兵部、都察院的最高长官默默跟在李东阳左右。 刘大夏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李东阳道:“阁老,皇上此举究竟什么用意?” 李东阳叹口气,道:“皇上在暗示我们不要攻击杨廷和。” “啊?” 刘大夏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皇上一句没提杨廷和,为什么李阁老会这么说? 马文升和闵珪也微微看向了李东阳。 李东阳道:“如果皇上想处理才宽,就不会特地在武成殿发那么大火。” “若是皇上心中真没打算饶恕才宽,不需要特地和我们说,可以直接降旨处理,逼才宽致仕。” “可他没有。” “他让我们回去好好想想,又结合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来看,无外乎就是让我们不要抓着杨廷和不放。” 杨廷和做伪证的事,是可以做文章的,南京那么多人在弹劾杨廷和,现在杨廷和的情况不容乐观。 只要李东阳他们再添一把火,杨廷和做实罪证后就能罢黜流放。 而弘治皇帝要让他们替杨廷和争辩,只要杨廷和能保住,那皇上就不会处理兵部右侍郎文贵。 这是天子在和他们做交易,只是这些话注定不能摆上台面去说罢了。 做臣僚的,怎敢不懂天子的心思,尤其他李东阳还是内阁首辅,如果这点事都看不明白,这九年来,他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早就被取代了! 马文升陡然瞪大眼睛,呆怔的看着李东阳,道:“阁老,杨廷和忽然的反水,是皇上早就和他达成了协议?!” 这个时候,众人才后知后觉。 李东阳点点头:“皇上知晓我们迟早会想明白这些事,只要想通了,势必会迁怒于杨廷和,也势必会跟着南京的官吏一同攻击杨廷和,所以才会在今日朝会之后单独召见我们。” 闵珪还觉得奇怪呢,杨介夫明明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就算南京那边怎么弹劾杨廷和,他们也该为杨廷和说话的,皇上在担心什么呢? 原来如此!原来杨廷和早就背叛了他们! 想到这里,闵珪怒火中烧。 “那就攻击杨廷和!” 马文升道:“才宽呢?才宽为了老夫,冒了这么大危险,现在明明能拯救才宽,我们还要坐视不理吗?” 毕竟文贵是为他马文升擦屁股的,不然不会陷入如此危险境地。马文升也信誓旦旦的说过,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会保住文贵。 用一个兵部侍郎,换一个南京吏部侍郎,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况且文贵心甘情愿以身涉险,现在有机会拯救文贵,若是坐视不理,以后谁还敢站在他们身后摇旗呐喊? 李东阳点头道:“负图说的不错,日后勿要攻击杨廷和,不管此獠如何,都不要插手,皇上怎么处理我们旁观即可。” “既然这伙贼獠无法撼动王世昌,那就调转攻击的矛头吧!” “好!”众人纷纷点头。 …… 京师陷入短暂的平静,都在等着三法司在南京那边的审查结果,只要结果出来,平静会被立刻打破。 不过不管如何,刘振刀这群人算是暂时安全了。 王越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稍稍放下,这段时间王越也躲在府邸内不见任何人,避免给别人抓住任何把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天家的人会如此保着自己,心中不免万分感动。 这九年的戍边,他自认对得起大明朝,而大明朝的天子也没辜负自己这些年的付出。 这其中的风波诡谲,王越深知天家为了自己做出多少努力,不然南京那边不可能忽然出现这件事。 杨廷和的招数更加厉害,以自污的方式,巧妙的拉着南京的人加入京师这场战争中来。 南京那边的人利益和京师的不同,杨廷和在南京强势,触动太多人的利益,不管京师这边怎么去查,南京那边一定会给杨廷和定死罪证,都不需要杨廷和去承认或者否认,南京那边憎恨他的人自然会出手。 想到这里,王越都不由打了寒颤,京师这群高官,包括南京的杨廷和,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不单单王越在思考这些,乾清宫内正在批奏疏的朱厚炜也在复盘。 他也不得不感慨杨廷和手段之厉害,如果当初他直接答应自己,或许还不会造成如此大的轰动。 现在不同了,他用自污的方式入局,强硬的拉着南京的官吏下场,用南京的官吏对付北平的官吏,这一手玩的是真的令人震惊万分! 马文升这边肯定会想办法证明杨廷和没有说谎作伪证,南京那边也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杨廷和就是在做伪证! 借刀杀人啊! 杨廷和!他不得不叹服杨廷和的足智多谋! 朱厚炜坐在龙椅前,嘴角抽搐,这个家伙不愧能成为正德时期第一内阁首辅,他有这个资格! …… 南直那边的调查结果很快出炉,三法司亲自组成联合调查组去南京,就杨廷和做伪证一事调查。 可根本调查不出来任何结果,尽管杨廷和极力反对,说他没有做伪证,但没用! 南京的科道官包括实权官们纷纷可以作证,证明杨廷和亲自说过他憎恨王越、在马文升往来信件中胡乱指认一事! 这么多人证在,还都是南京的实权科道官,三法司也无法翻案,只能将此事如实告知北平那边。 今日持续第三场大朝会,奉天殿上,刑部尚书白昂率先开口,提交三法司调查结果。 杨廷和做伪证一事,板上钉钉,也就预示着刘振刀这伙人并不确定就是当年掳蔚王之贼子,朝廷只能承认刘振刀等人无罪。 刑部左郎中杨明唤出列开口道:“臣祈皇上立刻降罪杨廷和,此人为一己之私构陷边塞将士,其心可诛,请立刻通传南京刑部逮捕杨廷和,做罪诛之!” 。m. 第61章 杨廷和被贬 刑部左郎中明显用力过猛,努力的想朝高层们靠拢,可是压根就没明白当下的局势。 李东阳和马文升、闵珪几人纷纷朝刑部尚书白昂投去制止的目光。 南京那边怎么攻击杨廷和,你刑部看着就行了,谁让你插手的? 此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石洵一家被‘歹人’屠门的时候,也是你刑部不开眼的郎中要去查。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愣头青?你刑部究竟怎么选拔官吏的?这不由让人怀疑你这个刑部尚书称职与否。 白昂出列,呵斥杨明唤道:“此事皇上自有定论,务须你来教皇上怎么做事,速速退下!” 杨明唤心中一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百言百语不如一默的道理他还没明白,上面还没示意你开口,谁准许你自作主张? 于是杨明唤立刻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道:“李阁老,如此说来,杨廷和是真做了伪证?” 李东阳拱手道:“臣相信三法司秉公查案。” 弘治皇帝沉声道:“那是否就证明马尚书和闵御史抓错了人?” 李东阳硬着头皮道:“此事因杨廷和作证,误导了马尚书和闵御史的判断。请皇上念马尚书和闵御史忠心为主的份上,饶恕他们的罪责。”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道:“阁老认为杨廷和当如何处理?” 李东阳拱手开口道:“杨介夫嫉恶如仇,忧患边塞存亡,怕边塞重地出现大逆不道之贼子于军中任职,因此才选择激进作证,虽有罪过,但念其本心也是为蔚王着想,为社稷着想,臣恳请皇上网开一面,轻罚杨廷和。” 看来李阁老读懂了昨日朕在武成殿的用意,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弘治一直用李东阳的原因所在。 焦芳也忙不迭出列道:“臣附和李阁老此言。” 昨日两人还在大殿上争锋相对,今天又站在同一阵线,但凡一个刚入官场的新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瞠目结舌。 可政治上从来都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言一行,皆权衡利益得失也! 大殿上百官都选择附和,杨廷和与他们而言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何必开罪杨廷和呢? 况且现在李阁老都已经发话了,六部高官也选择附和,百官没理由继续弹劾攻击杨廷和。 不过无论如何,南京那边也需要给出交代,杨廷和如果继续在南京为官,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为了平衡南京那边的局势,尽管杨廷和在南京做了再多的政绩,弘治皇帝也不得不暂时给杨廷和调离南京。 就在弘治皇帝准备开口的时候,朱厚炜出列道:“启奏皇上,臣祈求贬杨廷和于宁波府知府。” 未来朱厚炜的重心要放在浙直,杨廷和不能离开南方,宁波又靠近大海,这会给朱厚炜未来要做的事添一份保障。 关于杨廷和的定论就此达成一致,但南京毕竟还缺少一个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一时半会还不能决定。 杨廷和在南京做的吏治改革成效斐然,不能随便派遣一个尸位素餐的人过去。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再弹劾王越欺君罔上!” “弘治十二年贡生唐寅,因参与科考舞弊案后,便黜为民,不得为官。” “王越欺瞒皇上,于哈密任用唐寅为一军主帅指挥,公然违抗朝廷圣旨,此乃大逆之罪!” 在刘振刀这伙人身上没有找到突破口,但不意味着他们就此放弃了对王越的攻击。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王越,问道:“王将军,是否有此事?” 王越缓缓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此乃一派胡言!老臣从未赐予唐寅任何官职,此事西北诸军卒将士皆可为证。” 闵珪质问道:“敢问王大人,汝虽未给唐寅职权之虚,是否给唐寅统帅之实?” “边军是否视唐寅为一军主帅?” 王越淡淡的道:“这都是唐寅打出来的功劳,却有此事,但你说老夫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敢问,老夫是否不遵从朝廷指令,私授唐寅官职?” 马文升出列道:“虽未有此举,但有此心!” 王越道:“边塞少将,唐寅立志从军,老夫试问两位大人,唐寅虽被削为民,是否就不能从戎报国?” 朱厚炜出列道:“自可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寂静一片,百官都不得不感慨朱厚炜言语之锐利,不得不赞赏好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马文升辩驳道:“古语云:‘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凡‘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宄者贼良人’,故诸葛亮治蜀十年不赦,而蜀大化。梁武帝每年数赦,卒至倾败。国有国法,既唐寅为罪之身,则不可赦,更不可从戎从军。” 这些文官,谁不是饱读诗书,谁不能引经据典,他们辩驳能力高超,有理有据! 唐寅是王越指定的西北接班人,他培养了八年多时间,如果唐寅不能在西北立足,这些年王越的心血付之一炬。 西北再无可用之人。 这些道理王越深知,因此才会很焦急,朱厚炜也是如此,如果唐寅在这次赦不了,日后就无法统筹西北军事。 这些年朱厚炜做了很多学问,文官们擅辩,他又何尝不是。 于是朱厚炜掷地有声的道:“昔汉武帝赦金日磾,不计前嫌,乃使金日磾辅少主而国强;魏征者,建成党也,太宗赦魏征,乃促成千古佳话,铜镜论名垂千古。” “若大国无容人之度,刚愎自用,眼见人才而弃之如敝履,于国无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马文升用古人举例,朱厚炜也用古人举例,你用臣子举例,朱厚炜用皇帝举例,哪个分量重,显而易见! 而且他举例的两个皇帝,都是名垂千古之帝王! 反正今日之仗,迟早要打,唐寅也迟早要在西北立足,这些都是朱厚炜和大哥父皇早就商定好的国策。 这次恰好是个机会! 。m. 第62章 胜了?败了? 蔚王虽没挂职,但谁也不敢小瞧,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明皇朝的力量,他的意志从某种程度来说就代表天子的态度。 当朱厚炜亲自冲锋陷阵的时候,焦芳和张璁、陈玉等人怎可能按兵不动,接下来的辩驳根本不需要朱厚炜再说什么,自有马前卒替朱厚炜冲锋陷阵。 不过关于唐寅如何安排,依旧没能当下就做出决断,王越咬定了唐寅在西北并未任职,这件事王越也不可能瞎说,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也不会犯。 虽然唐寅在西北屡立功勋,王越都将他的功劳给按住了。 现在,机会到了。 王越出列,将这八年时间,唐寅参与的对瓦剌、鞑靼、吐鲁番的战争功绩事无巨细道出。 此前他没办法给唐寅表功,只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现在趁着他致仕,也该将唐寅的功勋全部上报了。 一次次战功被王越慷慨激昂的道出,虽王越说的振奋,但其实在朝的文官并没有多少触动,不过只是武人打了几场胜仗而已,还不如杨廷和在南直治吏功勋的九牛一毛,又有什么值得振奋的呢? “臣恳请皇上看在唐寅为国立如此奇功下,提拔唐寅为哈密指挥佥事。” 不过只是一名武将从四品的官职,按照武三文一的官职对标,放在文官眼中,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七品文官而已,这其中还差着三个从品的官阶,差距巨大! 可即便如此,依旧遭到反对。 “自古武将升迁,皆按军功论功而赏,老夫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焦芳开口。 马文升出列道:“皇上,臣与闵大人此次前去哈密,所见所闻不敢不说,兵部调去的指挥使和指挥副使,皆被闲置不用,整个哈密非大明之哈密,而王越一人之哈密。” “凡与王越亲近之人,皆升迁迅速,凡忤逆王越之人,反驳王越之人,皆被闲置不用,指挥使朱暄副使董杰便是如此!” “臣恳请皇上三思。” 王越当即要开口辩驳,只是弘治皇帝打断他,问道:“是否有此事?” 王越急忙道:“微臣冤枉!” 弘治皇帝提高音量,质问道:“你意思是马尚书和闵御史在欺骗朕?” 王越忙不迭摇头道:“臣不敢!” 弘治皇帝气愤的道:“如此,马尚书所言皆为实?你建议升唐寅也有私心,是也不是?” 朱厚炜愣了一下。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是说要保住王越么?怎么现在也开始反水了? “唐寅虽立功勋,但指挥佥事官职责重大,不予升迁,先擢其为百户官,日后若有功勋,在例行行赏!” “汝王越于西北九年有功,然则御下不严,公然违背兵部调令,有排他之嫌,此番朕本该按功行赏,但功过相抵,你可还有话说?” 朱厚炜愣了一下,赶忙要出列,却被弘治皇帝一个眼神给狠狠制止。 朱厚炜只能憋着怒火站在队列不动。 王越拱手道:“微臣无话可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拜谢吾皇万岁!” “念你年事已高,朕准你享太子太保衔致仕。” “诸卿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 马文升和闵珪还觉得不满意,便要出列,不过李东阳先一步出列道:“臣等无事,恭送皇上!” …… 朝会结束,马文升和闵珪当即追逐到李东阳,问道:“李阁老!为何制止我们?这件事还没完!”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道:“已经结束了。” “皇上已经退步了,唐寅仅仅升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百户官,本该享受威宁伯爵致仕的王越,此时也仅仅已官衔致仕,皇上并未着重嘉奖王越,并且剥夺了他西北所有军功。” “这样的结果还不满意吗?还要试探皇上的底线?弘治十二年刘阁老和谢阁老怎么致仕的,大家心里难道还不明白?” “不要逼皇上太紧,他已经做出让步了,够了。” 马文升和闵珪最终的结果是让王越不死也要身败名裂,最起码要锒铛入狱,这样对王越的惩罚实在太轻了! 虽然看上去他们胜了,可王越还是被保住了不是吗? 虽然他没有获得荣耀赏赐,但还是太平的从西北主帅退下来了,没有受到一点惩罚,不是吗? 这怎么能算他们赢了呢? 李东阳叹口气,对马文升和闵珪道:“如果继续下去,最终不折掉一两个尚书级别的高官,这件事不会草草结束。” “王越毕竟已经下来了,而且光芒被掩盖,何必再用你们的前途去换取更多的东西?” 如果按照正常的致仕结果,王越是要享受单开一页史书的荣耀的,可现在并没有! 本该比肩于谦那样荣耀的王越,也没有得到相应的奖赏,这还不够吗? 马文升和闵珪此时也只能悻悻然作罢,心中却依旧憋着一口气,看上去是赢了,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 朱厚炜气咻咻的冲到了乾清宫,找到正在喝茶等候朱厚炜的弘治皇帝。 他刚要开口,弘治皇帝却打断他:“你要替王越打抱不平,觉得很憋屈?” 朱厚炜道:“父皇,为什么要退步?” “你八年前没怕他们,为什么现在选择妥协?” 弘治皇帝嗤笑道:“他们?文官?八年前朕能对付他们,现在朕难道就不行了吗?” “朕要震慑的不是文官,是未来任何出现在西北的总兵官!” “我问你,你能不能保证西北的那些将领中,不会出现绝对效忠王越的人?” “凡事你先要考虑的是皇室的未来,不要意气用事,什么憋屈不憋屈,哪儿憋屈了?朕怎么没觉得?” “朕要真给王越荣耀加身,西北他的部下看在眼里,会更加无法无天!” “孩子,你凡事要先站在我们皇家的角度去想,我知晓你喜欢替别人操心,可关乎皇家未来,关乎社稷根本,牺牲一下王越怎么了?”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才忽然反应过来,问弘治皇帝道:“父皇……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给王越任何荣耀是吗?”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是!” “不是朕薄情寡义,是朕不能给他太多,西北哈密是大明西边第一镇,朕不得不担心如果那里都是王越的人,我们该怎么掌控西北?” “马文升说得对,哈密是大明的哈密,它只能姓朱!” 朱厚炜道:“可如此,西北将士会不会寒心?” 弘治皇帝道:“所以朕没有委屈王越,他不是以太子太保的衔致仕养老了吗?如果朕真的绝情,朕会让马文升他们继续弹劾,做实王越罪证,让天下人都知道王越的罪过,那时朕再选择原谅他,这样处理结果才是最有利的。” “可朕知道,这样会让你更加不满,所以朕没选择这么做。” 弘治皇帝不会让王越死,这是整件事的最根本,因此他才会让朱厚炜去南京找杨廷和谈。 但他也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王越以无上荣耀致仕,这些在最初他就已经想好的,只是不愿那个时候告诉朱厚炜罢了。 “孩子,身在天家,情义抛一边,谋算利益为先!” “你难道以为王越看不懂朕这么做的用意吗?看不懂的只有你啊!” 李东阳被他算计了,他以为的皇帝退步,实则是弘治皇帝早就想好的结果。 马文升和闵珪也是他手中的刀,甚至朱厚炜也被瞒着,所有的人都在弘治皇帝手掌中! 弘治皇帝又一次用亲身经历,在给自己的孩子上一堂生动冷酷无情的政治课! 。m. 第6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父皇还是老谋深算,真厉害。” 乾清宫,朱厚照坐在椅子上不由感慨,这一场弹劾王越和刘振刀等人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朱厚照不由思考,如果自己独自执政去处理,他绝对不会像老爹这样。 难怪老爹要亲自出宫来处理这件事,恶人他来做,无情冷酷的事他一人担之。 不仅让京师文官们相对满意,也让南京文官满意,虽然苦了王越,但也实打实的保住了王越,西北的一众将士们不会生变。但又同时借着压制王越,压制了西北一众武将的心! 这么千头万绪复杂的事,老爹处理的有条不紊,保证了各方的利益,还没有生出任何变故,从某种程度来说,弘治皇帝这八年的政治城府又开始提升了。 朱厚炜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也没有埋怨老爹的意思,最开始他是感觉自己被欺骗而变得愤怒。 可是老爹刚才一番的解释让他瞬间冷静,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现在依旧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虽然老爹疼、老娘夸,甚至焦芳他们这些人都震撼于朱厚炜的才华,可论政治手段来说,他依旧比不上自家老爹。 究其原因,就是老爹说的那样,他骨子里有些重情义,总认为给大明朝做出突出贡献的臣僚,就该好好嘉奖。 可自古皇帝孤家寡人,首先抛开一切情义,先从利益出发衡量,这才是一名合格天家人最基本的素养。 老爹其实已经足够仁慈了,王越在西北经营十年没挪过窝,就连朱厚炜都不敢确定,西北那些高层武将,是不是都是王越的心腹。 王越即便退下来了,对西北的影响力依旧在,如果再不给王越敲打敲打,怎么压制住西北那些虎狼将领的心思? 如果换做朱元璋,恐怕王越的下场就不是安稳落地那么简单了,蓝玉那些人为大明立下多少开国功勋?淮西武将谁不是立下赫赫战功?可朱元璋杀了多少? 文官们最终不再继续死咬王越不放,刘振刀这群人也不会有人在追究,王越安稳致仕,一切都处理的四平八稳,看似简单,但其中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和各方需求平衡,弘治皇帝全部都考虑到位。 朱厚炜叹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不过这个无情相对外人来说,老爹爱护自己的心依旧不变,不然就不会考虑自己的感受而选择这么处理了。 北直的暴雨又持续了一天,连续两日的暴雨不由让人开始担忧周边的灾情。 朱厚炜撑着雨伞,和父皇大哥作别,缓缓踱步离开紫禁城。 已是黄昏傍晚,又加上暴雨的缘故,正阳街的人群稀少,朱厚炜带着阿奴和阿绫踱步正阳大街。 前方忽然出现几名身穿蓑衣头戴草帽的汉子,在大雨中拦住了朱厚炜的去路。 阿奴抽剑,淡漠的挡在朱厚炜身前。 只是下一刻,这群汉子整齐划一的跪地叩首道:“卑下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楚这伙人的面相,疑惑的道:“你们这是?” 刘振刀红着眼眸道:“殿下,小人们想……谋个牵马赶车的差事,若殿下不嫌弃,小人们愿誓死效忠蔚王殿下!” 这群人在西北也不过只是大头兵,此番过后,若继续去西北也会遭猜忌。 他们都是小人物,祖祖辈辈务农,在战场厮杀这么多年,又遭遇种种不公,从来不会有人考虑这种小人物的生死。 他们也以为这次回京,几乎必死无疑,他们甚至当初还冲动掳过蔚王。 可谁也没想到,蔚王会这么护着他们,谁会在乎小人物的生死啊?他们的命本就如草芥一样。 可有个人不一样,蔚王用尽所有手段,不惜说谎也要保住这伙人,他们如何不感动? 九年前他们就发誓效忠蔚王,一直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要祈求蔚王收留,哪怕只做个牵马赶车的家奴也心甘情愿! 朱厚炜盯着这群目光坚定的汉子,忽然露出了笑容,最起码重情义也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牵马赶车本王府上已经有人在做了。” 刘振刀等人微微有些失望,恭恭敬敬给蔚王磕了三个头,起身便要离去,此后不再打扰蔚王殿下。 不过朱厚炜话锋一转:“但我府上缺几个身先士卒杀伐果决的护卫,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 刘振刀等人身躯顿时站定,忙不迭回首,恭敬的抱拳弯腰行礼。 雨幕下,他们列阵整齐,甚至行礼的姿势都那么统一。 “愿为蔚王死!” 朱厚炜笑了笑,道:“那行吧,一言为定。” 刘振刀激动的大喝:“卑下参见蔚王殿下!” 虽说王府的护卫都是忠心的高手,但多添十几个,恰好补充了十三名前去十三省为潜龙秘卫指挥使的空档。 才回到王府,朱厚炜便吩咐秀宜给刘振刀一伙人安排职掌。 秀宜安排妥当后找到正在中厅喝茶的朱厚炜,道:“王爷,南京那边的消息回来了。” “在您回来的路上,刺杀的那群刺客被南京的锦衣卫和东厂全部查到了,不过这群人被查到时,全部选择了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朱厚炜嗤笑道:“倒是一群忠心耿耿的人!” 不过究竟谁要刺杀自己?朱厚炜有些想不通,但这件案子也注定会成为悬案了。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含情脉脉的对朱厚照道:“孩子,爹身体不舒服。” 朱厚照:“……” 你不是吧老爹,这才刚出来耍几天,又要回去养老? 你和弟出去玩都没带着我,好不容易你出外廷了,我还寻思找弟弟出去玩一玩,你这什么意思? 刘瑾小心翼翼从外走来,躬身道:“老奴参见皇爷、太子爷。” “皇爷,南京东厂那边查出来当时蔚王爷回京刺杀的那群贼子,不过他们全部自杀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哦,也就说查不出来幕后主使了?” 刘瑾忙不迭跪地叩首道:“老奴无能。”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快到中秋了,送他们家人下去和他们一起过个团圆节吧。” 。m. 第64章 两个钓鱼佬 户部右侍郎林泮府邸。 林泮祖籍福建,官宦世家,一门三进士,其中林泮官职最高,从成化中第开始,累迁户部侍郎。 其二弟林廷之官职也不低,任福建布政使司左参政。三弟林敏为浙江按察使司佥事。都是地方四五品的高官。 “老爷。” 林府管事恭敬的找到户部侍郎林泮,道:“东南的丝绸随着水力纺织机的推出,每月产量都在飙升,二爷和三爷已经联系了朝鲜、日本、爪哇等国,国内丝绸可以买一匹六钱银,到了海外则可升至二两银。” “二爷和三爷已命人在东南大量收购丝绸,转运到海外。” 听到这话,林泮怒火中烧:“胡闹!” “他们这是在走私!大明朝定国以来,皆施以海禁,此事若被查出,林家有被抄家之危,两个混账东西就不怕?!” 管事忙不迭道:“二爷和三爷说,他们已经给老爷您在福建的家中分润了上万两银子。” 林泮愈加怒火中烧:“我父亲母亲应了他们?” 管事微微颔首。 林泮大怒道:“他们这是想我死啊!” “你亲自去一趟东南,去查一查此事是否安全,再来回话。” “喏!” …… 掖庭宫,太液池旁边。 持续两日的暴雨终于停歇,已是七月夏末,暴雨并未让天气转凉,依旧炎热。 树荫下,弘治皇帝悠然坐在小凳子上,旁边坐着一名胡须头发皆白的老人,正是太子太保王越。 唰! 王越吃力的开始抽着鱼竿,眼看着鱼竿快要被拖入水中,弘治皇帝兴奋起身来到王越身边,拿着抄网,将一头足足五斤左右重的大草鱼给拖入抄网。 王越感慨道:“还是皇上厉害,若没有皇上,老夫怕也被这群杂鱼给拖入水中咯。” 弘治皇帝笑了笑,将草鱼放在水桶,道:“如果朕最开始就帮着王公垂钓,也不会让王公落入这般危险下场。” “王公莫要怨恨朕才是。” 王越忙不迭道:“皇上帮了老臣这么大忙,老臣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生出不悦的心思呢?”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池塘内的鱼多,朕要不添把劲,怕是镇不住这么多鱼啊!” 王越微笑道:“老臣懂得皇上良苦用心,昔年李靖替大唐立下不世之奇功,英明如唐太宗,依旧囚困李靖终年不出。” “而今皇上没限制老夫的自由,已是格外开恩,老夫感激不尽!” 弘治皇帝朗声一笑:“王公能明白此,朕心甚慰,再等等吧,该有的荣耀朕迟早会赐给你的。” 活着的王越不行,但死了可以。 虽然现在委屈了你,但却能保证你后人荣华富贵,这是弘治皇帝对王越的承诺。 三言两语,已把事情说开,对王越这种人精,根本不需要将话说的太明白。 弘治皇帝爽朗一笑,问王越道:“我家大小子和二小子可都很看重你,两个小子都很欣赏你在西北的战功。” 王越惶恐道:“多谢两位皇子赏识。” 弘治皇帝又问道:“你觉得我家大小子和二小子谁更好?” 王越斟酌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道:“皇太子殿下总揽朝政,蔚王殿下重情重义,老夫家那些不成气候的孩子,若是能学到太子和蔚王九牛一毛,老夫就很欣慰了。” 一番话说的弘治皇帝甚是高兴,又避免了去评价太子和蔚王谁更适合为天子。 这种敏感的话题,稍微处理不慎,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今日一早,朱厚炜便来乾清宫找到大哥朱厚照。 杨廷和从南京吏部退下来后,南京吏部需要添一名能力出众又不怕得罪人的官僚继续去整治南京官场。 哈密王越退下来后,也需要在添一名主帅镇守哈密。 虽然唐寅是王越指定的接班人,但现在仅仅只是百户官,无法主持西北大局,而且哈密的总兵官节制的不仅仅是哈密的兵马,还有关西七卫,还有西北门户的甘肃,职责重大,不挑一名合适的人过去镇不住。 等朱厚炜和抵达后宫,就看到弘治皇帝和王越有说有笑。 朱厚炜有些惊讶,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一脚给你踹瘸了,再给你个拐杖,你还得感激人家让你重新走路? 老爹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亦或者说王越明白这些道理,心甘情愿?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和朱厚炜招手道:“刚才王将军还夸你们俩呢,你们不是一直崇拜王老将军吗?过来好好聊一聊。” 王越赶忙起身,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照挥挥手,道:“老将军不要行礼了,咱大明要没有你,西北早就乱成一锅粥啦。” 朱厚炜问王越道:“老将军,我一直有些不理解,我大明军事还算强盛,为什么哈密城如此难守?” “未来哈密究竟要走一条什么样子的路?老将军有考虑过吗?” 毕竟王越经略西北这么多年了,朱厚炜还是想听一听他的建议。 关于哈密之争,从永乐一直持续到了弘治,朝廷分两派,一派建议放弃哈密,退守甘肃,关闭嘉峪关,杜绝和西域贸易往来。 一派则认为哈密是西陲的屏障,寸步不能退。 可大明历经七八个皇帝,哈密也几度失手,又几度被收回,一直在西陲屹立不倒,大明对西边的军费一拨再拨,现在国家经济还能支撑的住,可是未来呢? 一旦大明经济不足以支撑守哈密的军费,又该怎么办? 西边吐鲁番这个祸患,迟早要解决! 王越深思片刻,才开口道:“启奏蔚王殿下,导致哈密陷入如此危险之地的原因是……我们对哈密虽有实际控制权,但没有名义上的统治权。” “自永乐设忠顺王后,哈密就成为了大明朝任用蒙古人在西北代理执政,大明辅忠顺王执政的方针。” 从名义上,大明虽然拥有控制权,但统治权还是在蒙古人手中。 而且哈密各番人群居,吐鲁番人、蒙古人各种少数民族……他们的利益目标不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时有反叛之心,所以才会导致哈密局势如此复杂。 。m. 第65章 人事安排 “哈密不可失!” 最终王越一锤定音,给出朱厚炜结论。 从土木堡之后,大明对外的战略其实一直在改变,从太祖太宗的扩张战略思维,在土木堡之后变成了龟缩防守的战略政策。 从以前的‘西域万里皆我属’的雄心壮志,变成了‘守住甘肃算成功’的退缩之态。 其实此前很多政治家官僚们就建议过,放弃哈密,主守甘肃的军事战略国策。 关西七卫是明廷实控蒙古人领导的军事卫所,这些军事单位的战斗力并不强,明朝在西北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宁夏边军、延绥边军和镇守在哈密的两万多边军。 甘肃的军事单位依旧羸弱,也不能打。能力战的人数也不过在五万左右,虽然九边重镇还有几十万军事单位,但北方还有瓦剌和鞑靼要守。 不能随时随刻被哈密所调用。 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放弃哈密似乎是很好的策略,也是这么多臣僚支持这一观点的原因所在。 但王越却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哈密放弃了,甘肃怎么办?那时候就要用甘肃作西北第一屏障,甘肃内可都是纯正的汉人啊! “吐鲁番一直持续攻打哈密,所求不外乎就是控制西域经济要塞,以此逼迫与中国互通贸易往来。” 自古以来,军事都是为经济服务。盲目扩张只会让经济萎靡,汉武帝末期穷兵黩武就是最好的印证。 哈密也是如此,吐鲁番人打下了哈密,就能就控制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的要塞,大明要和西域贸易往来,就得给吐鲁番利益,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夺回哈密。 另一方面,明廷关闭和吐鲁番之间的朝贡往来,这更让吐鲁番人狗急跳墙,没有明朝经济物资输入,他们国内百姓过的苦不堪言,这也是哈密必须被打下来的原因所在。 其实现在想解决哈密之困很简单,只要大明恢复和吐鲁番朝贡贸易往来,准许吐鲁番人自由出入哈密,一切都可解决。 可问题是,吐鲁番人靠得住吗?一旦哈密城门打开,吐鲁番人会做什么,没有人能预料到。 因此王越才建议哈密寸步不让,寸土不失。 “等,等一个机会吧。”王越开口道,“等到大明彻底强盛,不再为辎重担忧,等大明兵强马壮,一举拿下吐鲁番!” “这就是哈密未来要走的道路,也是老臣一些浅薄的建议。” 朱厚炜反问道:“拿下吐鲁番之后呢?除非将塞外夷族全部屠杀完,不然依旧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拿下吐鲁番和拿下哈密不是一回事么?大明还是需要倾注心血去治理。 可治了哈密这么久,有效果么? 答案是没有的。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炜,他知道自家二儿子考虑的东西很多,也很重视朱厚炜的看法,于是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朱厚炜道:“教化、同化他们!” “用文化侵蚀他们,在固守哈密的同时,将中原汉家文化输送过去,迁徙一部分流民过去,再派大儒、释、道过去传播文化,消除塞外蛮夷的劣根,同化们知礼明仪!” 弘治皇帝和王越同时愣了一下,王越蹙眉道:“这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几十年都未必能完成!” 朱厚炜道:“固守哈密也是一个长期的问题,这百年来我们几失几得,不也是在同化吗?百年都过来了,几十年又算的什么?” “给哈密定好一条未来的路,才是大明朝当下亟需考虑的事不是吗?” 在保证哈密不失的情况下,用文化教化同化哈密的外邦民族,这个过程短期完成不了,如果想最快速的解决哈密之争,就如王越说的那样,只要大明恢复朝贡,准许吐鲁番人自由出入哈密就行了。 可问题是,谁能保证吐鲁番人不会趁机拿下哈密?这些外族的心思谁能掌控呢? 朱厚照激动的附和道:“弟!咱们兄弟两想出来的对策,果然非同凡响啊!”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自家大儿子,怎么什么时候你小子都能跟着沾光啊! 对大儿子的尿性,弘治皇帝熟稔于心,也没理会,他也在沉思朱厚炜提出这条建议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这种事终究不是拍脑门就能决定,还需要完善具体方针。 王越也懂规矩,知道这些高层决策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于是借故告辞离去。 “弟,咱们先不要讨论西北事了,咱们来找父皇,不是询问哈密和南京吏部的人事安排么?” “父皇,唐寅暂时还没办法在西北主持大局,西北该调谁去才能镇住这个场子呢?” 刚才王越也说了,哈密寸土不可失,寸步不能让! 西北关乎的东西太多,非但要选一名有能力且接触过兵事的人过去,还要让文官们同意,不然西北肯定又会变成定时炸弹,文官们会在背后捅娄子。 不过弘治皇帝莞尔一笑,人他早就选好了,总督陕西马政官杨一清。 杨一清是刘大夏举荐上来的,纯粹的士大夫出身,对宦官也持仇视态度,同时杨一清这些年在陕西一带参与过数次战争,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王越退下后,给杨一清安排到西北,算是最好的人事调令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南京那边,京官素来不愿去南京,默认为养老的衙署,可杨廷和在南京做出的政绩是实打实的,这个时候放弃,等于将杨廷和的所有吏治成果否定。 “吏部右侍郎王鳌吧!” 朱厚照狐疑的道:“父皇,他会心甘情愿去么?” 如果他骨子里不愿去南京,那调他过去也做不出来什么政绩。 弘治皇帝笑道:“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南京那边做好了,给他调回来,做不好,就给他调下去便是!” “愿不愿意去由不得他,做不做出政绩,他心里也有衡量,看他自己,真要尸位素餐,那就让他永不入京。” 朱厚照重重点头道:“好!父皇我明白了,明日我便下令!” 。m. 第66章 请替李梦阳升迁疏 陕西。 杨一清年少时聪慧过人,七岁时便被视为神童,特准入翰林院学习。七岁稚童入翰林院学习而不是国子监,也足可以看出杨一清在年少时究竟多么厉害。 他的人生履历比起杨廷和来说都丝毫不弱! 弘治十八年的时候他提出的解决陕边茶马贸易的建议,更让大明从中获得巨大经济利益。 此时杨一清手中握着一份兵部尚书刘大夏的信件。 “应宁,此番举荐你去哈密军事重地,虽职责重大,但也任务艰巨!” “王世昌经略哈密十二年,哈密皆属王世昌之部下,汝上任后,务必清除王世昌留在哈密之部,还哈密朗朗乾坤!” 杨一清是刘大夏提拔上来的,对刘大夏很是感激,此次朝中攻击王越无果,杨一清也很是失望。 他也是坚定的文官集团,长期在边塞履任,对朝中局势不是太了解,能了解的也只有朝中一些大事以及官场的一些传言。 他深受刘尚书、李阁老、马尚书的影响,也认同哈密边塞皆是王越部下,哈密是王越之哈密,非大明之哈密。 此番又接到刘大夏的信件,杨一清暗暗发誓,此番去哈密,定要用尽毕生之力整治哈密武将任命,凡兵部之人皆要任命要职,凡王越部下,皆弃用,逐渐让王越在西北的所有影响力全部消弭! …… 南直下了一场小雨,杨廷和孤独落寞的离开南京,临行前回望南京城,和当初在京师一样,依旧无一人前来送别。 杨廷和的处境比较尴尬,他是太子的老师,被打上皇党的标签,和文官士大夫关系很微妙,文官士大夫们不敢对杨廷和施以真心,谁能保证杨廷和不会临时反水皇室? 这次就是最好的印证。 因此在京师时,杨廷和即便任命礼部,依旧被孤立。到了南京,他又因吏治改革得罪了南京大部分士大夫官僚,依旧不被文官容纳,遭到排挤。 不过杨廷和这个人向来固执迂腐,他压根不在乎这些。 但总归心中不是滋味,虽然他在南京贬了许多官吏,但也提拔了一些实干的官吏,这些人依旧对他的政绩不认可。 小雨淅淅沥沥,杨廷和撑着雨伞,孤独萧瑟的朝着南京城外官道的轿子前走去。 从从三品的南京吏部左侍郎贬为正五品的宁波府知府,杨廷和颇为受挫。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没有锒铛入狱,也没有被剥夺官职。 南京城外人烟稀少,杨廷和踽踽独行,就在快要抵达轿前的时候,他忽然眯着眼,朝不远处的凉亭望去,脸上顿时布满了震惊! 于是杨廷和快速踱步过去,躬身弯腰行礼道:“殿下,你怎么来南京了?” 朱厚炜笑了笑,道:“当时你来南京,我在正阳门送你,那时候你不知道。” “现在你要去宁波了,我自然也要来送一送你。” “杨师不要行礼,快快起来吧。” 杨廷和心中暖洋洋的,原来他不是孤臣,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 朱厚炜正色,面色严肃的拱手行礼,对杨廷和道:“谢谢杨师。” 杨廷和赶紧避开身子,礼法和认知从来不允许他能接受皇室人委身对自己行礼! “殿下勿要如此!微臣不敢!” “微臣没做什么事,当不起殿下如此。微臣是罪人、伪君子,请殿下切勿如此。” 是非曲直,朱厚炜心里清楚。杨廷和也清楚,但他不愿意将他做的事给搬上台面! 尽管千夫所指,所有人都骂他伪君子,这份骂名委屈,他也心甘情愿背在了身上! 朱厚炜对杨廷和道:“起初我是想将你贬到南京,然后让大哥再给你调回来,让你感激大哥的。” “当时弹劾刘瑾风波,你不能参与进来,本王也不希望你这样的人才参与进来,所以给你调南京来沉淀。” 杨廷和不动声色,默默聆听。 这个时候朱厚炜也不对杨廷和有任何隐瞒,最后就算大哥给他调回来,想必杨廷和也能想清楚这里面的端倪,迟早都会知道,提前道明白也没有什么。 “这次贬去宁波府,也是本王的建议,东南是大明的经济支柱,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要发展大明的商业经济,浙江至关重要!” “浙江的官场也不太平,尤其出海口的关键省,因此才调你过去。” “还请杨老师不要觉得委屈,好好治理浙江。” 杨廷和肃穆道:“微臣定会用尽全力,治理浙江!” “好!” “本王送你几个字。”朱厚炜沉思,开口道:“忠诚而刚正,知有国家而不知有身!” 杨廷和浑身一颤,拱手弯腰对朱厚炜行礼,带着朱厚炜这句评价,抬头挺胸的撑伞朝轿中走去。 他跨上了官轿,掀开轿帘,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君以国士待我,吾怎敢不以国士报君? “杨介夫!” 朱厚炜提高了音量,“希望你与本王,在未来还能如此!” 杨廷和这个性子如果不改,迟早会有一场冲突,未来如何,朱厚炜也不敢确定。 这次私自来南京,没有请过父皇,也没有告知大哥,来的快,去的也快。 仅仅只为了送杨廷和! 等朱厚炜快马加鞭赶回到京师已是六日后,才到昌平蔚王府,就听秀宜道:“王爷,太子殿下召您入宫,大清早就派人来了,好像很着急。” 朱厚炜噢了一声,舟车劳顿,也没有休息,又马不停蹄的朝紫禁城而去。 抵达紫禁城后,朱厚炜又匆忙来到乾清宫。 刘瑾恭敬的带着朱厚炜进入大殿。 “大哥,什么着急的事啊?” 朱厚照道:“弟,你怎么才来?睡懒觉了啊?” 朱厚炜点了点头:“嗯。” 朱厚照道:“你快看吧,南直那边又联合上了一封奏疏。” “还要弹劾杨廷和?” 朱厚照摇头道:“不是,他们请求我恢复李梦阳的官职,替李梦阳辩驳,认为李梦阳被黜官实为冤枉!” “南京六部、诸科道御史官全部上疏言梦阳有治世之才,朝廷当有容人之度,不该因梦阳得罪权贵就黜官。” 这是含沙射影说他蔚王以权欺压李梦阳呢! 朱厚炜忽然想到什么,展颜道:“这些人说的对,李梦阳是要升迁,还要给与高官厚禄!” 朱厚照:“啊?” 。m. 第67章 愤怒李梦阳 看来李梦阳选择去了南直,并没有回老家传道思想。 非但如此,还真让他在南直笼络了一批忠心的簇拥者,这些人竟会如此坚定的支持李梦阳。 朱厚照狐疑的道:“弟,你还真打算给李梦阳重新提拔上来呀?” 朱厚炜微笑道:“是啊。” 朱厚照哼道:“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李梦阳故意裹挟南京那群官吏,借他们的手,来为自己谋取前途?” 朱厚炜道:“有这种可能。” 朱厚照惊愕的道:“你明知道有这种可能,还要给他升迁?这不是对他服软吗?若是南京那边的人联合奏疏,就给李梦阳升迁,以后这种事铁定还会发生!” “这群人将朝廷当什么了?当真无法无天,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你放心,这次不需要父皇出手,我和南京那群官吏们好好争一争!” 朱厚炜笑了笑,对朱厚照道:“教化总裁官怎么样?” 朱厚照:“?” “啥意思?大明没这个官职啊。” 朱厚炜道:“那就临时设一个,还是正五品的实权官!” 朱厚照越来越好奇,问道:“这个官职职掌是什么啊?” 朱厚炜微笑道:“掌文化教化,教化百姓啊!” “哈密不是缺少一名教化、同化总裁官吗?李梦阳在民间威望这么大,如此贤德,想必他一定愿意去西北教化百姓吧?” 朱厚照:“……” 好哇,好你个小老弟啊!这一手玩的真阴险啊!昨天还在商量哈密未来的路怎么走,才说要同化教化外族百姓,传播他们汉文化。 那时候朱厚照还在思考,谁愿意去哈密总揽这个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也不愿做。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不过还是弟这手玩的阴险。 你们不是逼着朝廷要给李梦阳复官职么?好,我就给你恢复官职,还给你升官! 不管这事儿是李梦阳操控的还是南直那群李梦阳的信徒也罢,都无所谓,现在给你升官了,你如果再嫌弃这个官不好,那不就是沽名钓誉? 你李梦阳把朝廷给架住了,那现在朝廷也将你给架住,看你怎么办! 西北那边总归是要派人过去的,李梦阳很合适!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我现在就下令去南京!” 朱厚炜笑道:“行!” 朱厚炜优哉游哉的去了后宫孝敬老爹老娘去了,朱厚照当即让内阁票拟奏疏,司礼监当即批红,送吏部降旨南京。 一套圣旨流程很快下达,直奔南京而去。 …… 南京礼科给事中田静之是李梦阳忠实信徒,早就替李梦阳打抱不平,这次带头上奏奏疏。 当圣旨下放到南京吏部后,他第一个知道消息,激动的无以复加,朝廷不但给李梦阳升迁了,还是正五品! 这不正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吗? 相信‘天赐’知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 至于去西北,那倒也无所谓,只要天赐能再次为官,在哪儿不能发光发热? 于是田静之带着这个好消息,直奔南阳书院。 一同前来的还有南京几名科道文官,见到李梦阳,众人面带笑容的拱手恭喜道:“天赐兄!好事,好事呀!” 李梦阳大抵猜测到了什么事,他此前就多次暗示过南京官场这些好友,透露出自己在京和蔚王的摩擦,然后被罢官,显得颇为委屈。 就是要借用南京官场来给他复官。 自从被贬官后,李梦阳沮丧到了极点,如果现在还找不到机会恢复官职,未来将会越来越渺茫。 他辛辛苦苦科考中了两榜进士,如何也不愿就这么和官场无缘。 看来自己的手段起到了效果,逼的朝廷那边给自己恢复官职了。 也是如此……如果这件事继续追究下去,最终会影响到蔚王的声誉,无论天子还是太子都那么宠溺蔚王,肯定不会让蔚王声誉受损,捏着鼻子给自己恢复官职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梦阳故作不知的笑道:“怎么了?什么好事啊?” 田静之激动的道:“朝廷那边圣旨已经下到了南京吏部,要启用天赐兄了!” 李梦阳很是淡定,微笑道:“为不为官的倒也无所谓,即便我身在民间,依旧能为大明做些事,也就够了。” “不过既然朝廷起用我,那无论庙堂还是江湖,我自要用心办事的。” 几名好友不由佩服李梦阳这份心胸,朝廷当初罢黜李梦阳,实乃巨大损失! 敢问朝廷还有几人,有如此豁达的胸襟和精忠报国的决心? 田静之拱手道:“天赐之心胸,吾不及也!” “不过这次朝廷给天赐升到了五品,恭喜天赐兄了!” 李梦阳愣了一下,居然一跃成为了五品高官?他如何也没想到如此,当初自己被贬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一名从五品的右郎中,现在居然还一跃升了一级! 李梦阳心中窃喜,依旧淡淡的道:“几品官职都是为百姓做事,官职高低于我来说无意义,只要能为朝廷实心办事,五品和九品并无区别。” 众人肃然起敬,对李梦阳的豁达胸襟深感佩服! 田静之道:“天赐兄此言,着实令吾等醍醐灌顶!” “此番朝廷给天赐的官职,就是替民办事的实职官,天赐未来定能有一番辉煌成就!” 李梦阳微笑道:“定会如此,静之,是在何衙署?” 田静之道:“朝廷单为天赐兄另开一官职,实为重视!乃经略哈密文化教谕总裁官!” 李梦阳:“???” 他刚端着茶盏的手,差点一个抖动直接将茶盏给扔掉。 你娘……我*! 哈密……总裁……教化……教谕? 我去教谕谁?哈密鱼龙混杂,地处边塞,生活困苦,多都是夷人,我去教化他们? 我李梦阳学了这么多年学问,你让我去教化这群杂毛?! 李梦阳浑身剧烈颤抖,脸都憋红了,气的! 不过在田静之等人看来,这是李梦阳激动所致,毕竟这是实打实能为百姓做事啊! “天赐兄,勿要激动了,你得请我们吃酒啊!” 我吃你……吃你个头,我请你吃狗屎!你们这群畜生,还替我庆贺?这是好事? 。m. 第68章 零售业 黄河两岸水位上升,沿河各省府纷纷上奏奏疏,祈求朝廷拨款赈灾。 这次持续两日的暴雨,让两岸百姓受灾比预想的还要严重,户部足足拨了五十万两经费下去赈灾! 吐鲁番王满速儿对哈密发动的袭击,虽然哈密大胜,但牺牲的将士需要抚恤,户部在拨西北三十万两白银。 湖广和四川、广西接连出现土民造反,各地又上奏祈户部拨款,户部再拨三十万两白银,用于三省赈灾。 虽然大明朝现在财政收入还算可观,但户部做的预算全部都是没考虑过天灾人祸的。 凡出现天灾人祸,户部的财政压力势必收紧。 今年上半年,北方接连遭遇旱灾和水灾,秋粮税收注定收不了多少,还要被减免,户部财政压力骤升。 各王府宗室的年中拨款也要拨下去,全国宗室藩王拨款需要三百多万两白银。 户部尚书韩文上奏,祈求最后再拨蔚王府12万两白银,被朱厚照驳回。 昌平蔚王府。 朱厚炜还打算在南京和直隶分别再次安插潜龙秘卫进来,只是王府的钱财实在不够养活这么多人。 俸禄发了四个月,七八万两银子就已经没了,养活这么多秘谍对王府的财政压力也很大。 朝廷的拨款还没下来,就算算上朝廷每年拨的十二万两白银加上王府原定的十万两白银,每年养活这么多谍子依旧捉襟见肘。 朱厚炜今日来到乾清宫,本打算找朱厚照要拨款的。 只是朱厚照才见到朱厚炜,便埋怨道:“弟,你瞧你瞧吧!” “四川、广西、湖广要钱、宗室俸禄要发、西北军费也要给,韩文劝我缩减开支,我还有什么要开支的啊?” “内阁六部祈求我免除北方数省受灾地区的秋粮,我又不能不免,免掉的都是税收大省大府,这可咋办啊!” 朱厚炜想了想,本来要钱的心思,也戛然而止,大哥已经这么难了,自己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 他劝朱厚照道:“大哥,这些都是实打实要拨的,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他们也不会如此,你先紧着他们拨吧。” …… 无功而返,朱厚炜犯愁的坐在风雪亭内思索。 王府需要额外多一份固定收入,也不需要多,每年能多出一两万两银子大概就够了。 秀宜在给朱厚炜煮茶,阿绫端着糕点朝风雪亭走来,“主人,先吃点东西吧,你早膳都没吃,别饿坏了。” 朱厚炜无语道:“你别称呼我主人,我不习惯。” 阿绫鼓着圆圆腮帮问道:“为什么呀?” “算了……嗯,你今天涂面膜啦?” 阿绫不解的道:“什么是面膜啊?” 朱厚炜道:“看你脸色红润,皮肤水灵,较昨日来说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自家王爷夸奖,阿绫喜滋滋的道:“奴婢在外买了一些粉黛啦,女人家的,谁不爱美呢。” “主人你要我侍寝吗?” 朱厚炜一口茶噗的就吐了出来,道:“我什么时候说这话啦?” 阿绫理所当然的道:“王爷夸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厚炜:“并没有!” 他又看着秀宜,道:“你也涂粉黛啦?” 秀宜脸颊羞红了些许,轻轻点头:“嗯。” “北平的女子都喜欢涂这个?” “是啊。” 朱厚炜若有所思,道:“看来什么时代都一样,女人的钱都好赚。” 秀宜和阿绫对朱厚炜的话表示不解,也不知道自家王爷为什么忽然关心这些。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思索了许久,水利纺织机发明出来后,立刻带动了东南纺织业。 大明要实现商业富饶,单单一个纺织机依旧带动不了整个商业的发展。 如果既能赚钱,又能带动零售业的发展,这似乎对刺激大明的商业来说百利无一害,一石二鸟! 现在面膜还没发明出来,朱厚炜前世读中国风俗史的时候,恰好看到过明清时期的化妆品发展。 其中最为简单的应该就是红玉膏,是面膜的一种,不过到明熹宗时才在民间发明出来,这种红玉膏面膜,一经发布,便立刻从民间引入宫中,并且引起轰动,后宫妃子各权贵妇子趋之若鹜,一掷千金。 其制作过程也并不复杂,滑石碾碎、杏仁去皮碾碎、轻粉研磨、然后蒸煮晒干,在加入麝香少许,以鸡蛋清调匀,洗面后敷之,可保一日皮肤之光滑水性。 只是朱厚炜毕竟也没有实际操作过,只能尝试去看看能不能将这种面膜给制造出来。 “你们去准备材料。” 朱厚炜对秀宜和阿绫吩咐,两名婢女十分好奇,却也不知自家王爷在做什么,不过王爷的吩咐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 这些材料对王府来说很好找,片刻后秀宜和阿绫便将所有原材料给找来。 朱厚炜打发走了他们,然后自顾自开始调试,只是每次调试出来的颜色非黑即白,总是还差了点什么。 风俗史料上仅仅说了配方,但没有说具体配比,要配比到和后世面膜类似的情况,还需要朱厚炜不断去尝试。 一连两日,朱厚炜都在闷头配比,到第三天,他终于配比出来一份完整的富有水性的面膜。 只是效果怎么样,朱厚炜也不确定,于是便叫来阿绫。 “主人,这是做什么啊?” “敷面啊……这真的可以敷面嘛?” “主人,要么你找别人试一试好不好啊,我不是质疑主人的手艺,我只是,嗯,脸最近过敏……” 阿奴淡淡的站在一旁,道:“我可以。”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就用你来试一试吧。” 告诉阿奴如何敷面后,朱厚炜便不去管她,至于结果如何,恐怕敷个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显著效果,但保湿还是可以的。 现在秋高气爽,正是干面的季节,面膜起效果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傍晚时分,阿绫找到阿奴,呆呆的看着阿奴的脸,道:“奴奴,你脸色好了很多诶。” “奴奴,你脸上好水润诶。” “奴奴,主人给你的面膜,明天我来试验怎么样?” 阿奴淡淡看她一眼,道:“不行!” 。m. 第69章 撒娇老妈 面膜的配比和配方朱厚炜已经全部调制出来,阿奴和阿绫都对此赞不绝口,就连一向沉稳的婢女秀宜也偷偷用着面膜敷面。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喝着茶水,秀宜双手置腹,盈盈迈着莲步走来,恭声开口道:“女婢参见王爷。” 朱厚炜嗯了一声,抬头看她一眼,下意识的道:“你也用面膜了?” 秀宜脸颊有些羞红,然后才声若蚊呐的道:“嗯。” “如何?” 秀宜点头道:“极好的。” 朱厚炜轻轻点头,将石桌上的配方和配比交给秀宜道:“这是调制的配方和配比。” “王府最近缺钱,宫内也无法继续拨款到这儿来,算缺口大概每年也不过两万多两。” “你让王府的婢女太监们负责生产这种面膜,再去正阳街租赁个铺子,这门生意且做一做吧。” 虽然商业是贱籍不入流,但让王府下人们去做还是没问题的,不会自降身份。 朱厚炜当然不会亲自去参与,至于面膜能否赚到钱,赚到多少,他也只能做个尝试,真要实在缺钱了,最后还是得问大哥要。 “这些事你自己负责吧,怎么宣传,怎么销售,你自己看着处理。” 秀宜重重点头道:“奴婢遵旨!” 朱厚炜挥挥手,让秀宜下去办差。 毕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发明,能否带动商业发展,朱厚炜也不敢确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所有精力全部放在这上面。 弘治中兴……看上去说的煞有其事,但朱厚炜真正进入决策层,才知晓大明并不是表面上的光鲜亮丽,稍稍遇到一点天灾人祸,大明的经济依旧会捉襟见肘。 总而言之,大明还没有实现全面富强。 大明的商业是个暂未开发的领域,拥有巨大潜力,只是历来执政者都秉持祖制,从未真正将商业放入眼中。 当然,不仅仅是祖宗制度的原因,还有一个因素便是商业税收很难收取,弄虚作假实在太严重。 比如两京十三省发生任何商业往来,该怎么合理收取商业往来产生的税收?如田税,田地就在那里,有固定的征收标准,粮食产多少,再缴纳一部分实物粮食上来,那么这个税收过程就算彻底完成。 再比如河船税,只要船只入境,就能根据一艘船只拉的货物多少实现税收收入,依旧有实物存在。 但如果是建筑业,该怎么实现税收收入?民间商人替求主建设房屋,所需人工、沙石、木材等等,一系列融合下来,根本就无法对这种建筑商实现合理收入。 能收取的也只有原材料税收,可真正赚钱的建筑商却无从收取,或者说没有固定标准。 再比如个体工商户,再街道摊位上易货,摊位费可以固定收取,但易物产生的利润多少,也没办法合理收,课税司索性就不再收取。 丝绸交易也是如此,能收取的税收只能从生产环节,可销售环节在当下来说,其实就根本无法实现税收收入。 商业税中最重要的源头……利润,其实大部分都没有办法实现彻底收入。 除此外,商业税比较农业税,税收又轻了很多,三十税一,换算后世税率,也就是百分之三多一点,这是何等的低廉?又能从商业上收取何其低微的税务收入? 明明大明抱着一个硕大的金碗,但却要讨饭吃,虽然比喻有些不恰当,但较于商业来说,确实就是如此! 如果将这部分税收给开发出来,每年能增加不少收入! 这仅仅只是其一! 此前朱厚炜就对弘治皇帝说过,他要彻底解决土地兼并,只有让商业着重发展,有利可图,甚至可图的利益比农业还要高,才会让权贵士大夫们将目光改投向商业,从而减轻农业土地兼并的压力。 至于摊丁入亩、一条鞭、士绅一体纳粮……说实话,基本就不可能实现,就算强权压下去,但皇权也不下乡。 社会是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人心复杂,想要他们保持信念目标统一,一心为国……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朱厚炜也从来没指望过下面那些人能做到如此! 人都是趋利的,下到小民,上到士大夫都是如此,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也不以时间而改变! 他暂时做不到共同富裕,但却可以让上层们少剥削点农民,让农民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能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不至于田地被人抢走,这暂时就足够了。 事情要一件件来,一口吃不下胖子。 商税要改革! 朱厚炜最后下出结论,这也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 另一边,秀宜已经开始督工王府上的太监和婢女,在抓紧生产面膜,她也不怕配方会被泄露出去,能进入蔚王府的,都是忠心耿耿之人,若有谁不懂规矩,下场会如何,每个人都清楚。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人命不值钱,尤其是这些太监和婢女,他们在深宫数年数十年,太知晓这个道理了! 同时秀宜也在正阳街租赁了一处铺子,位于最繁华地带,她并没有用王府的招牌,一般而言,权贵们经营生意,也不会让人轻易发现这些商业就隶属于他们,大都会保密。 第一批红玉膏面膜很快就进入市场,在这个人均胭脂水粉的时代,面膜的理念一经推出,便在北平引起巨大的轰动! 保湿、补水、养颜这几个字眼被打出去,不知让多少女子趋之若鹜。 至于会不会起效果……不管会不会起效果,但一两银子三片面膜的奢侈报价,就注定它必须会起效果! 秀宜对市场的捕捉很敏锐,面膜定价很高,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商品,穷人注定用不起,权贵们更不会在乎价格,价格越高,越会让她们有优越感。 甚至秀宜还请了王府一群托,故意制造面膜抢手的价格,一番手段下来后,红玉膏顿时在京师卖到脱销! 甚至好一些权贵家的妇女排队下订单,一下都是数十两银子的订单,场面一度火爆! 后宫。 “皇上,我要买面膜。” “什么面膜呀?我让老二下次进宫给你带点。” “买不到,排队都要排一个月。” “买不到你和朕说干啥啊?耽误朕钓鱼嘛不是?” “我就要,你想办法给我买!” 弘治皇帝:“???” 。m. 第70章 大明商业会 临近中秋,秋风渐起,落叶凋零,正阳街两侧道路上的杨树叶子落的满地都是。 大清早,两侧商户小民拿着扫帚在清扫自家门前落叶。 朱厚炜低调出行,直奔紫禁城而去。 进入紫禁城,他先去了一趟翰林院,天色尚早,翰林院这些老爷们上值的都很晚,不过严嵩数年如一日,依旧早早出现在翰林院。 他好像每天都有工作要忙,可朱厚炜记得自己吩咐给他的任务也不过是修成化史料。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好像很忙?是本王给你的任务太重,还是故意表现给本王看?” 严嵩忙不迭开口解释道:“同僚们有些琐碎杂事做不完,微臣就替他们担待了点。”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严嵩:“你帮别人做事?” 严嵩微笑道:“都是同僚好友,力所能及的事就顺带帮了点。” 朱厚炜意味深长的道:“人,只能靠自己。” 严嵩不解的看着朱厚炜,不过朱厚炜也没解释,这些挫折严大人迟早要遇到,说再多都不如他自己经历一遍。 官场和职场没什么区别,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成长道路上总要经历风霜。 没有人值得你信赖,想要上位脚下不知踩了多少具尸体才能一路走上来。 不过严嵩还年轻,慢慢经历吧,总有一天他会涅槃。 焦芳老了,需要有人接焦芳的班啊!不能逮着焦阁老一个人薅羊毛,迟早会给阁老薅秃了。 你也该经历经历官场的黑暗了。 朱厚炜笑了笑道:“好好办差吧。” 天才蒙蒙亮,翰林院值庐内的灯火下,严淮中还在奋笔疾书的认真编修史料。 朱厚炜已经背着手朝乾清宫走去。 “大哥呢?” 乾清宫的灯火还在亮着,刘瑾已经迈着碎步跟在了朱厚炜身后。 “回蔚王爷,太子爷还在睡,昨天批奏疏批了很晚,今日也没有朝会,就多睡了一会儿。” 大哥也辛苦了,朱厚炜并没有打扰大哥,轻车熟路的来到龙案前,拿着奏疏自顾自开始批阅起来。 内宫的太监都对此习以为常,谁也没有打扰朱厚炜,刘瑾懂事的去给朱厚炜泡了一壶茶。 正如朱厚照抱怨的那样,地方上奏过来的奏本几乎都是要钱的,户部财政预算做的有限,临时的天灾人祸根本没有做到预算内,这些预算外的支出已经拨出去了两三百万两,更别提大明每年的固定官吏、国防、工程水利等固定支出。 日上三竿,朱厚照终于悠悠醒来,贴身小太监伺候朱厚照洗漱完毕后,他便懒洋洋的来到乾清宫大殿。 看到自家小弟正认真坐在案牍前看着奏疏,朱厚照默默转头,打算离去。 弟太懂事了,现在都开始自觉了。 “大哥。” 朱厚照刚要溜走,就被抓个现行,尴尬的笑道:“哈哈,才起来,还没有去排便,弟你继续看着。” 朱厚炜无语道:“奏疏都批的差不多了,我找你有事呢。” 听到奏疏批的差不多,朱厚照终于来了兴趣,哈哈笑着迈着大喇喇步伐来到朱厚炜身边落座,也不管茶水朱厚炜有没有喝过,拿着就朝嘴里灌了下去。 “来这么早啊?干嘛劳累自己?这么多奏疏留给大哥批就好了嘛。” 真给你了你又不高兴。 朱厚炜笑道:“哥,今年的财政有些紧张是吗?” 朱厚照叹口气道:“受灾的地方多,户部预算今年收取的粮食税收可能比去年要减一小半。” 朱厚炜嗯了一声,对朱厚照道:“哥,我有个计划可以增加财政收入,你且听一听。” 等朱厚炜将所有商业税收的构想说出来后,朱厚照当即开口:“好政策,立刻推广!” 朱厚炜:“……” “明日召一场小朝会吧,商讨商讨财政会议,事情不能咱们兄弟拍脑门就决定,让户部的诸官都参与进来给一给意见。” 大明要实现对商业税收的彻底改革,户部需要领导,内阁六部也需要参与进来,父皇也要参与决策。 这种国家重要大事,不能他们兄弟就这么拍板,朱厚炜虽然想到了大方向,但具体细节还需要各部配合,而且会不会有什么隐患,朱厚炜也都不清楚,这需要群策群力。 朱厚照当即道:“行,明天我便召内阁六部,让户部牵头组织一场财政会议。” “奏疏既然批的差不多了,咱们去后宫找父皇问问吧。” “好!” 朱厚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搂着小老弟的脖颈,没有正相的朝后宫走去。 沿途的太监婢女大都知道太子爷的德行,全都选择视而不见。 朱厚炜无奈的对朱厚照道:“大哥,注意礼仪,不然又要被御史弹劾。” 朱厚照浑不在乎道:“他们就喜欢抓这些无关重要的事,再说了,这是后宫又不是外廷,我在外面装一装就行了,不妨事。” 朱厚炜:“……” 弘治皇帝依旧悠闲的坐在太液池旁边垂钓,朱厚照笑呵呵的道:“老爹,今日收获如何?” 看着空荡荡的水桶,弘治皇帝却倔强的道:“钓了一条大鱼,抄的时候溜走了。” 两兄弟相视一笑,给足了老爹的面子,谁也没有开口质疑。 “父皇,弟找你有事。”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炜,问道:“咋?” 朱厚炜道:“父皇,水利纺织机已经推广下去,我想试着改一改大明的商业税收。” 其实关于商税和大明未来着重发展商业的国策,朱厚炜早就和弘治皇帝探讨过。 当时弘治皇帝并未持反对意见,但也和朱厚炜提过朝中百官未必会同意的忠告。 此时又听到朱厚炜旧事重提,他挥挥手道:“你们兄弟自己决定吧,这些事就不要烦我了。” 似乎想起什么,他抬头看向朱厚炜,道:“对了,你娘想你了。” 朱厚炜:“父皇,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弘治皇帝:“有吗?你这孩子,你娘想看看你怎么了?怎么就是不好的事了?” 朱厚炜道:“可我总觉得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啊,爹你该不会坑我吧?” 弘治皇帝严肃的道:“胡闹!你娘真的想你了!快去看看,不要打扰我钓鱼了!” 。m. 第71章 屁大点事 坤宁宫。 张皇后正在生闷气,婢女们默默站在一旁。 想她堂堂一介大明皇后,想要一份面膜,居然都买不到! 她又不想找她两个弟弟,虽然这两个家伙去购买面膜,一定能弄到手,但这两弟弟用什么手段,她又不是不知道。 张家两兄弟安分了一段时间,总算文官们不再逮着他们弹劾了,现在又要用强权欺压北平老百姓,指不定又会激起文官激烈弹劾! 自家这大儿子说不得真能给他两个舅舅关到刑部牢狱去反省。 她想让弘治皇帝派人去给他买,但弘治皇帝也总是推脱,现在干脆躲去钓鱼,总是敷衍她。 也好理解,弘治皇帝就算派人过去,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排队,真要用权去欺压,当然能买到面膜,可这会给他招来无穷的麻烦。 文官们要知道皇上私下干这事,那还不铆足了劲弹劾皇帝满足自己的名声? 所以弘治皇帝含糊其辞,目的很明确,他也不干这事,你自己老老实实去排队吧,非必要不要去招惹文官, 话又说回来了,弘治皇帝根本不明白,也理解不了,你都是大明皇后了,什么样子的胭脂水粉没有?何必非要民间那一款劳什子面膜? 有啥子用嘛……理解不了。 宫内有些妃子们据说已经买到了,这些前朝的妃子们,张皇后也不好去和他们计较,但听着他们讨论面膜多么保湿养颜之类的,张皇后就气得牙痒痒。 保养这么好,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个皇帝争面子嘛? 朱厚照和朱厚炜笑着朝坤宁宫走来。 “老娘,饭弄好没?咱们吃饭吧!” 朱厚照刚开口,就被张皇后斥责道:“吃吃吃!来母后这儿就吃饭,从没想过孝顺母后,白瞎给你养这么大!” 果然,果然啊! 老爹果然在坑我! 朱厚炜就知道老爹刚才那脸色不善,老娘果然脾气不好,出啥事了吗? 朱厚炜走过去,给老娘捏着肩膀,笑着道:“谁得罪我风华正茂漂亮端庄的娘亲啦?” “我说坤宁宫怎么这么冷呢,老娘生气的时候都那么漂亮,笑起来还了得?” 张皇后无语的白他一眼,叹口气道:“算了。” 朱厚照坐在一旁吃瓜看戏,不对啊……为什么不骂弟弟?老娘你为什么不骂他?这不公平! “娘,怎么啦?这么生气?” 张皇后道:“我让你父皇想办法给我买一份面膜,你父皇不答应就算了,还敷衍我,我是要买面膜吗?我是要你父皇一个态度!” 朱厚炜:“……” 这话……好熟悉啊!老娘怎么变成小仙女了。 老爹实惨。 朱厚炜道:“娘,你是大明皇后诶,后宫之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张皇后道:“皇后也是人啊!” “再说了,这不也就在你们面前耍耍性子么,在外面我敢嘛?你父皇还不活剥了我呀?” 朱厚炜道:“父皇可不敢。” 老娘这些年将老爹拿捏的死死的,该耍性子的时候耍性子,但该端庄严肃的时候从来不含糊。 在家里可以和老爹儿子们抱怨,出去后她就是那个威仪端庄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后,大明的脸面皆系她一人之身,她分的太清楚不过! 朱厚照笑呵呵的吃了一块糕点,秃噜的坐在太师椅上,毫无正相的问张皇后道:“老娘,啥面膜?找儿子呀!儿子给你去买!” 这一家人,也没谁了,在外面一个比一个正经,只要聚在一起,一个个原形毕露。 大哥这坐姿,但凡乾清宫敢这么坐,第二天奏疏恐怕就如雪花一样飞进来。 张皇后道:“京师最近出了一款叫红玉膏的面膜,民间疯抢,宫内好一些人都买到了,就连坤宁宫的一些丫头们都买到了。” “轮着我派人去买,就说缺货排队,要排队一个月后!” “我又不好去抢坤宁宫丫鬟的用……气死我了!” “这该死的店家也是的,卖的那么贵,生产的还那么慢,吊着人胃口,该死!”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小问题,明天我让刘瑾去干掉那店家!” 张皇后气咻咻的道:“朱厚照!你要死啊你!” “你现在监着国呢,谁不如你意你就杀谁,你将来要做皇帝的,就这么对大明子民的?” 朱厚炜在一旁面皮直抽抽。 “娘,大哥,你们先冷静一下。” “不要背后骂人,这不道德啊。” 张皇后道:“好好好!你开始吃里扒外了,现在觉得娘和大哥做的都不对了!” 朱厚炜:“……”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主要你们在骂我啊,我也委屈啊!” 啥? 张皇后和朱厚照一起将目光投向朱厚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朱厚炜淡淡的道:“不才,红玉膏是蔚王府做的生意。” “老娘你想要,要多少,我拿给你就是,何必还要去买?” 他是真没想到,短短两三天时间,秀宜居然将红玉膏生意给做的这么火爆了。 看来倒也不用凑潜龙秘卫的俸禄问题了。 张皇后惊愕的道:“你说那面膜是你捯饬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早说?” 朱厚炜:“就是一款胭脂水粉而已……我也没想到它会卖的这么好啊!” “我都没怎么关注。” 朱厚照震撼的看着小弟,这一下装的令人叹服,小老弟你这一招,够大哥学的了! 不错!很不错!我也得好好学一学! 朱厚照今日算是开眼了。 “娘,你别气了,赶明我给你拉一车过来!咱们一天涂三次!” 张皇后突然展颜:“好呀!娘的好儿子就是厉害!” “等着,娘去吩咐人开膳去!” “嗯嗯。” 张皇后扭着柳腰得意洋洋的离去,先是找到坤宁宫几名小宫女,问道:“你们这是?面膜?” “回娘娘,是诶。” 张皇后噢了一声,问一旁贴身婢女道:“卖的很好吗?谁弄出来的?倒是有点意思。” 贴身婢女道:“回娘娘,好像是出自蔚王府呢。” 张皇后噢了一声:“原来是二皇子制出来的,嗯,知道了。” 。m. 第72章 财政会议(上) 快到中秋,月儿渐圆,入夜,蔚王府灯火明亮,朱厚炜坐在书房内,将明日有关财政会议的所有想法全部写出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等所有想法全部书写完毕后,朱厚炜才去洗漱入睡,翌日一早,早早起床,洗漱一番后,便低调入京。 正阳大街上人烟稀少,唯独一处铺子前排队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用说,这定是秀宜经营的王府面膜产业。 新商品的上市,对北平百姓的冲击力很大,也足以证明商业这个沃土还没被完全开发。 朱厚炜不仅看到了那些兴奋排队等待购置面膜的女子们,还看到了不远处几名男子面带嫉妒和羡慕。 想来这些人都是北平的商贩,陡然看到面膜卖的如此爆火,怎能不心生嫉妒之心。 只要他们不闹事,朱厚炜也不会去管他们,面膜越是爆火,越能刺激大明百姓商贩们升起经商之心,这于他的大明未来规划一环完美契合。 面膜的问世,不仅是要解决王府的财政困难,更大的作用是刺激商业的发展。 今日的小朝会在谨身殿举行,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高级官吏早早入场,除此外,户部来的人最多,不仅包括了户部尚书韩文,还有左右侍郎左右郎中。 一般而言小朝会郎中官是没资格参与的,最低等级也要是各部的二把手,也就是侍郎和副都御史品衔,但今日是财政会议,朱厚照也特地交代户部多来点人参与商讨。 等朱厚炜抵达谨身殿,一众官吏对他见礼后,朱厚照才姗姗来迟。 弘治皇帝在月前执政了个把月,然后又借着身体不舒服,继续让皇太子监国,百官对此也没有办法。 朱厚照看向群臣,最后沉声对朱厚炜道:“蔚王,你牵头组织开始吧。” 虽然在后宫大哥没有正行吊儿郎当,但到了外面还是遵守礼仪规矩。 这些年的祭祀也给他锻炼出来了,看来小时候老爹每一次让大哥参与的礼法,都是对大哥的培养和历练啊! 朱厚炜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汉武帝用桑弘羊组织盐铁酒变法,乃使国家经济提升;汉宣帝组织盐铁财政会议而使国家富强。” “皇明发展至今,国力稍有提升,然则户部财政依旧捉襟见肘,大明以农为本,然则每逢天灾人祸,庄稼欠收,则使财政紧缩,由此也可知大明经济所赖断不可皆靠农业。” “而今江南东南商业发展迅猛,商税俨然已成财政重要组成部分。” “是以,本王提倡大明在未来的道路,农商齐头并进,方能使财政增加。” “自古提升经济收入,无外乎开源节流两向,诸臣朴素简谱,乃使诸臣办公场地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皇室内帑空虚,纵使大家如此节流,财政依旧不够。” “唯有开源一条路子才能使大明走向富强。” 朱厚炜先给今天的财政会议定下了基调,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大殿安静一片,还没到开始讨论的时候,谁也不敢打断蔚王说话。 “敢问诸卿,如何开源?” 李东阳作为内阁首辅,此时俨然已经明白朱厚炜的用意,开门见山的道:“蔚王意图发展商业?” 朱厚炜点头道:“是。” 户部尚书韩文开口道:“蔚王殿下,自古来,商业皆都是无根之萍随风飘荡,商人奸诈,农民淳朴,想从商人头上征收税收难如登天。臣建议当着重发展农业,开拓田埂土地,荒地开垦出来乃使百姓有更多的地可种,税收则会增加。” “商业固然有蝇头小利,然则互易过程中,多有狡诈欺瞒者,诸如牙子不视生产获利,诸如戏子登台唱戏打赏获利。” “此种种不利国家未来发展,请蔚王慎思,大明依旧当以农业发展为重!” 是啊,开垦荒地说的容易,荒地开垦出来能到农民手中吗?就算开垦太多的荒地,不还是剥削百姓给你们取利么? 虽然韩文说的有理有据,但朱厚炜嗤之以鼻。 朱厚炜沉思片刻,开口道:“韩尚书所指出无外乎两条原因,其一征收商税困难;其二商人不视生产获利,恐使更多百姓效仿。” 众人微微颔首,不得不佩服朱厚炜的智慧,丝毫没有废话,直接抓住重点。 “商税征收困难,因此你户部才更要群策群力去想想怎么征收,是以生产贩卖收入征收,还是以获得利润征收。” “征收的方式如何,用什么做凭据,只要解决好了,征收未必会出现困难。” 大明的商税征收逻辑或者说整个封建社会发展到今天商业税收征收的逻辑都是统一的,按照交易过程中钱财流入的收入作为征收标准。 这种逻辑和后世的征收逻辑不同,后世是按照商业往来过程中获得的净利润征收商业税收。 还有一点需要强调,现在的商业税收税率太低,朱厚炜不满意。 李东阳出列拱手道:“蔚王殿下,此条暂且不去讨论,且说第二条,若是大明未来着重发展商业,那会不会使天下百姓争相效仿?到时候大明无人种植土地,大明将会面对何等的灾难,此后果蔚王殿下考虑过吗?” 朱厚炜点点头,确实如此,第二条不讨论好,第一条就没有必要去讨论。 先要让高层们认同大明未来要走商农共同发展的道路之后,才开始着重去商讨如何征收税收的事。 朱厚炜微微摇头道:“李阁老此担忧完全没必要。” “本王且问李阁老,从古至今,能在商业上有所建树的人有多少?” “成功的多,还是失败的多?” 每个家庭所需要负担的生活成本极其高昂,农民们上有高堂,下有孩子,哪敢拿出更多的钱冒风险? 商业有风险,农民们有几个会有倾家荡产投身商业的魄力? 况且千年的小农思想,让更多的百姓会守住一亩三分地,没有什么比自己有土地更加能让人安心的了。 “李阁老的担忧完全多余。” 。m. 第73章 财政会议(下) 市场经济下,并非所有人都能跻身进来,就如同大明的科举,天下人口谁不想一朝鱼跃龙门? 朱厚照此时也开口给自家小弟撑腰,他道:“大明开科至今已有百年,天下农民难道不知道一朝中第,光宗耀祖?” “可孤也没看到有多少农民放弃种田而全部投身科举之事。” “放眼商业也是如此,蔚王说的言之有理,李阁老你说呢?” 李东阳还没开口,焦芳一记马屁便道:“太子殿下此言甚是有理,微臣佩服!” 朱厚照淡淡的道:“不过随口一言,随便举例而已,孤也没深想那么多。” 看着焦芳的佩服眼神,朱厚照心里高兴至极,果然跟着小弟略学一点,就能装的浑身舒坦啊! 朱厚炜觉得朱厚照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大哥真有你的,活学活用啊你! 关于第二条发展商业会不会使百姓争相效仿而放弃农耕之本的议题讨论结束,其实也没讨论的必要,尤其朱厚照以科举举例,更令人信服,谨身殿诸高官不再纠结此事。 朱厚炜再继续讨论第一条议题,他道:“商业税收现如今太低,三十税一,而对比农业税收的什一而言,明显不合理。” “因此本王建议提高商业征收税率。” 韩文当即道:“此非告诉天下商人,朝廷开始重视商业,怎可给贱商如此重视?” 朱厚炜:“……” 有时候他真很难理解明朝士大夫的想法,给商业加重税,你首先不去考虑的是商人接受不接受,反而在问他们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让朝廷给他们增加税收? 合着这钱不是进入你户部国库是不是? 什么叫给他们增加税率就是对商人的重视?这是什么逻辑?好像收了他们的钱,你们还不愿意,还要说一句多收你的钱是给你们这个群体面子,还不跪下感恩? 户部右侍郎林泮拱手开口道:“自太祖爷定下士农工商的秩序后,商人最为低贱,此时冒然提高商税,无异于抬高商人之地位,请蔚王三思。” 就在此时,谨身殿侧殿传来声音道:“从太祖爷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开始,再看今日,大街上哪有商人不穿丝绸?” “墨守成规,不知随着时代发展而改变的国家,只能落后!” 弘治皇帝虽然嘴上说不在乎这些,让朱厚炜自己去和百官讨论,但还是怕自己儿子在这场会议辩论中吃亏,因此早早就在侧殿听政了。 现在出口,也是给自己儿子撑腰,更是对外廷放出信号,这事儿……朕支持自己儿子! “微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挥手道:“你们继续讨论,朕在一旁听着。” 朱厚照赶忙迎接自己老爹在龙位坐定,他则乖乖的站在弘治皇帝旁边。 有了老爹撑腰,兄弟俩信心满满! “今年户部财政困难,军队的军费要给,天下官吏俸禄有拖欠的风险,若大明在墨守成规,找不到开源的口子,未来面对更加多的财政支出,那时大明该怎么应对?” “汝等都是忠臣良臣,居安思危,萌芽未动,形兆未见,昭然独见存亡之机,得失之要,预禁乎未然之前。” 众臣拱手弯腰道:“臣等谨听圣言教诲!” 李东阳出列问朱厚炜道:“蔚王言说提高商业税收,不知提高几何?” 朱厚炜道:“与农共通。” “什一税收?”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如此高的税收,会使商人反对!” 换言之,商人收到十两银子要交一两银子给朝廷,在此前,十两银子只需缴纳三钱银子的税,相较于此前,商税足足提高了三成多,商人怎可能不激烈反对! 朱厚炜压了压手,对李东阳道:“阁老等本王将话说完。” “这就涉及到如何征收了,此前是按照交易发生后,商人收到钱财统一征收,无论商人盈利与否都要实实在在缴纳税收,若是再提高税收,亏本之商人只会更加雪上加霜,这并非发展商业的好政策。” “本王说提高商税,征收方式是按照盈利后的利润去征收!” “如此一来,亏本商人则不需征收,盈利商人也心甘情愿缴纳税收,自是不会激起商人们的反对!” 这相较于以前的统一按照交易发生的资金流入征收来说,是实打实的给商人惠利,只会激起天下经商的热情,绝对不会让他们对商业望而却步! 涉及到专业知识,李东阳不再言语,这些事需要交给户部去权衡利弊。 户部尚书韩文道:“蔚王殿下,如何才能计算出商人盈利额?他们只要咬紧说自己不盈利,又当如何?” 朱厚炜道:“以国策调整。” “凡经商者,朝廷需给经商凭证,有凭证者才可经营商业。” “在商业过程发生时,需要用票据去证明商业发生过程,譬如本王销售丝绸于韩大人,本王生产丝绸,韩大人销售丝绸,韩大人需从本王这拿货贩卖,那本王收了多少钱,就需要开多少钱的票据给韩大人。” “韩大人有了票据,这便是丝绸的成本价格,贩卖之后会有账本,账本上的收入减去这份凭证的成本价格,便是盈利额。” 韩文快速思索,整个户部的人也都在奋笔疾书,今日的财政会议未来很有可能要实施,户部的人不可能不重视。 韩文继续对问道:“那王爷如何计算盈利额,你仅仅只是销售凭证,这只能证明王爷的收入,成本凭证在何处?” 朱厚炜道:“人工成本,采购棉花、蚕丝等等,这些都是成本。” “汝销售过程中,也会涉及到人工成本,比如销售人员的俸禄等等,这些都是可计算成本。” “收入和成本相抵,产生出来的便是利润,然后以此为利润,让有经商资格证每月按时上报税收,如此一条完整的商业税收链便会产生!” “无证经营者呢?” 朱厚炜看向刑部,道:“刑部制定相应的经济法律惩罚措施,或罚款,或整改,严重者判刑!” 大明乃至所有朝代的每一项决策,绝不是一个衙署就能轻易决定,六部需要通力协作,然后方能施以天下! 。m. 第74章 论人才 这一场财政会议的讨论,或许会引起文官的反对,但说到底都是辩论,绝不是利益之争。 和当初争论王越有本质的区别,因为这不撬动任何阶层的任何利益。 至于商人阶级……不好意思,士大夫从未将这个群体放在眼中过! 现在商讨争论的,顶多也不过礼法,因为朱元璋规定过士农工商阶层,将商人的地位给无限贬低,文官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抬高商人地位的借口,只要能说的通说得过去,不至于让他们在史书上被骂,那就足够了! 他们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和皇室闹翻,稍稍权衡利益得失就能知晓,这并不值得,谁也不是傻子,事不关己为什么要去冒顶罪皇室的风险呢? 这也是朱厚炜为什么要讨论这场财政会的原因之一,因为没有利益攻击,他自信会得以实施,因此才有讨论的必要性。 一个国家的治理,仅仅靠着皇室是没用的,就比如今日财政会议,当所有大方向的国策商讨出来,具体实施还需要刑部、户部、内阁一同去完成细节。 这也是人才的重要性,如果高层们都是一群尸位素餐胸无点墨之吏,很多政策是没办法高效的实施下去。 为什么弘治皇帝处理文官的时候都会那么谨慎?因为这些领导班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不仅需要具备高超的政治嗅觉,还需要具备真材实料的能力! 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时,他们能高效的完成上层的政策,这种人才就绝对可以用! 如果都是张璁和陈玉这样只知阿谀奉承却在办实事时欠能力的人,那这个国家也就彻底完了。 执政者需要的人才是多样性,都是一群只知谄媚逢迎的官吏,那这个朝廷领导班子一定是失败的,但如果都是知晓办事却无法揣摩皇帝的刚直臣僚,这个领导班子对皇帝来说也是失败的! 有人说战争是有暴力美学的魅力,但实则政治斗争是远比战争更残酷的另一种暴力美学! 朱厚炜将所有商业税收规划征收的逻辑和盘托出,户部官吏奋笔疾书,高层如韩文和林泮这些人很快就能揣摩明白朱厚炜的用意。 外行看热闹,只有真正的内行才知晓朱厚炜做出的这些财政商税决策是有多么的滴水不漏! 一层层商业征收的标准全部考虑到,甚至在商人做出商业行为的时候,都需要合理的凭据,这杜绝了许多投机取巧之人! 朱厚炜当然规划的滴水不漏,因为这都是后世发展出来最为成熟的完整的商业税收链! 放眼现在的大明商业,绝对可以对着抄作业征收税收! “汝户部宜将此事整理清楚明白,李阁老负责领导这次商业税收改革,先于京师试点改革,而后推广全国。” “此事诸衙务要通力协作,尽心办事。” 弘治皇帝给出了自己的态度,也避免这些官吏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尽心办实事。 “若出纰漏,按责处理,都察院宜监督诸衙实施进度。” 弘治皇帝话音落下,一众官吏拱手道:“微臣遵旨!” …… 下朝后,一名内宦太监便找到弘治皇帝,轻声道:“皇爷,老祖宗那边的太监过来传话,想见一见蔚王殿下。” 弘治皇帝点点头,对朱厚炜道:“你祖奶奶想你了。” 这些日子朱厚炜确实太忙,分心见父皇母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老奶奶。 自幼的时候老奶奶就喜欢自己,对朱厚照反而不那么喜欢,现在老奶奶已经八十出头了,许久未见,朱厚炜赶忙点头道:“好,我去仁寿宫。” “去吧。” “厚照你也过去看看。” 朱厚照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还有政务要处理。” 现在你有政务要处理啦?以前你可不这样,还不是因为小时候在老太太洗脸盆内撒尿被训斥过,此后便不喜老太太。 “走吧大哥,我们的祖奶奶呢!” 朱厚照无奈道:“好的吧。” 仁寿宫。 庆云侯周寿两兄弟和周家两个小孙子都在此,周寿两兄弟也苍老了许多,再也没办法和张家兄弟打架了。 见到朱厚照兄弟俩,庆云侯周寿兄弟和周家两兄弟齐齐躬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蔚王殿下。”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仁寿宫内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太子来啦?二小子来啦?” 朱厚炜忙不迭跨步走进去,周太后苍老了很多,肉眼可见的苍老,尽管脸上涂抹了一层胭脂水粉,但看上去已经快油尽灯枯。 “祖奶奶。” 朱厚炜急忙走过去,抓着老太太的手,一脸歉意的道:“孙儿不孝。” 太皇太后周氏慈祥的笑了笑,道:“知晓你们兄弟政务缠身,外廷政务重要。” 老太太半躺在榻上,似乎抓着自己重孙的手都有些吃力,不由感慨道:“老了老了。” 朱厚炜道:“您老健康着呢,要长命百岁,以后还要看玄孙呢。” 周太后叹口气道:“希望能支撑到那一天,身子里面都被掏空啦,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重孙。” “太子。” 朱厚照乖乖走来,在老太太床头站定,看着老太太苍老的面庞,听着她有气无力的说话,朱厚照眼眶也微微红润了起来。 “我在呢。” 周太后朝着朱厚照招手,眯着眼,眼神已经不太好了,凡站远点都快分不清人,直到朱厚照靠近,周太后才笑着道:“好啊!好!太子长大了,英俊神武了很多,咱们老朱家各个英俊非凡器宇轩昂!” “太子要多为皇上操心,他执政十余年,每日操劳,哀家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外人都夸我们家大孙子很厉害,把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呢!” 人老了,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去争什么,看着后世子孙健健康康的成长,这比什么都重要。 “吃了吗?快去弄点午膳给两个孩子吃。” 周太后对左右吩咐,朱厚照摇头道:“我们吃……” “好啊!”朱厚炜打断大哥的话,道:“恰好刚下朝,饿着肚子呢。” 。m. 第75章 周太后薨 虽然两兄弟已经在乾清宫吃过了便饭,但朱厚炜还是选择在这陪同老太太再吃一顿。 看着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朱厚炜哪里忍心拒绝她。 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在桌上作陪,至于两个小孙子只能站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 老太太不时夹着菜肴送给朱厚炜和朱厚照的碗中,不多时两兄弟碗里面就堆成小山的菜。 “你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要操心,再也不是小时候经常来仁寿宫找哀家玩的小孩子啦。” “瞧瞧咱的两个大孙子,长大了更是英武神俊,都是咱们老朱家的麒麟子呀!” 周寿和周彧在一旁附和,谁家老人不喜欢显摆自家孙子,小的时候,周太后和张皇后还不怎么对付,可人到古稀,已到人生末年,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 只要后世儿孙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比什么都强。 “你们吃着。” 周太后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很快便从内殿走来,手里还多了两个小盒子,慈祥的笑道:“这是弘治五年朝鲜国朝贡送给哀家的贺礼。” “你们两个小孩都拿着玩。” 一颗洁白光滑的夜明珠,一颗红润泛光的夜明珠,都是难得的宝贝,还是一对。 “朝鲜国说这是唐朝高句丽时期就传下来的宝贝,白色的象征低调内敛,红色的象征战无不利,最奇特的是,两颗夜明珠合在一起才能在黑夜中泛出光芒!” “就如同你们兄弟一样,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能争吵,只有兄弟齐心,才能保大明万世基业。” 朱厚炜有些感动,他知道这种宝贝老太太不会轻易拿出来,恐怕是预感时日无多,这是送给他们的临别礼物。 朱厚照纵是在不喜老太太,此时也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接着。 “照儿。” 周太后轻轻拍打朱厚照的手,“小时候祖奶奶时常训斥你,不要朝心里去,是你咱大明最优秀的太子,你聪慧,自幼聪慧开朗,比你爹强,也比你爷爷强,他们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不晓得为什么,祖奶奶总觉得你将来的成就肯定会盖过他们的……可是祖奶奶怕看不到那天了。” 朱厚照红了眼眶,轻轻摇头。 周太后叹口气道:“你两个祖爷爷没多大本事,周家也给咱们老朱家添了不少麻烦,他们要做错事了,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太子可不可以答应祖奶奶,不管怎么处理,总要念着情分,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只要不处死,如何都行。” 周寿两兄弟微微擦了擦眼眶的泪花,这才明白老太太今日召见两位皇子的用意。 这是在用命护着他周家走完最后一程啊! 朱厚照重重点头道:“好!我答应祖奶奶,您别太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着身子,都会好起来的。” “太子懂事啦。”周太后笑容满面,又道,“哀家有点困了。” 朱厚炜忙不迭道:“老太太您先休息着,不要太操心外面的事。” 朱厚炜和朱厚照对视一眼,两兄弟拿着夜明珠,缓缓离去,只是才走没多远,周寿忽然含着泪花急促冲了过来,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太子殿下,蔚王殿下,阿姐,阿姐……要不行了!” 朱厚炜倏地一愣,急忙拉了拉发呆的朱厚照道:“快去叫父皇和母后来!” 这是两兄弟成长过程中,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朱厚炜两世为人,稍稍还能定住心神,但大哥毕竟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哦,哦哦,好!” “刘瑾,你,你快去召父皇母后过来!要快!” 朱厚炜又补充道:“再去召太医前来!” “喏!” 吩咐完毕,两兄弟便急促朝仁寿宫大殿内冲了过去。 这才一会儿没见,老太太已经奄奄一息,刚才恐怕都是回光返照,谁也没想到,离别会来的这么突然!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焦急来到仁寿宫,弘治皇帝踉跄的扑到周太后床头,惊呼道:“祖母,皇祖母!” 他伸着手,握住了周太后冰凉的手掌,眼眶刷的就红了起来,这么多年的情感,又加上弘治皇帝本就至纯至孝,看着守护自己半辈子的老人奄奄一息,悲伤情绪瞬间汇聚,眼泪扑簌簌落下! 朱厚炜不动声色的对刘瑾道:“将人全部赶出去,没有召见不得入内,包括庆云侯和长宁伯!” 父皇的真实情感流露,难免会有失态的地方,谁也不能瞧见大明天子失态,任何人都不准! “喏!” 当初老师西去的时候,朱厚炜虽然没操持葬礼,但毕竟也经历过生离死别,不会像大哥这样无措。 这也不能怪大哥,毕竟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失去这么重要的人。 周太后握着弘治皇帝的手,努力的挤出笑容:“皇上,奶奶陪不了走未来的路啦。” “你是一家之主,一国之主,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中宫胎毛都未剃的胆小孩子啦。” 当初弘治皇帝在内宫中为了躲避万贵妃的追杀,一路东躲西藏,被周太后接到仁寿宫的时候,胎毛都还没剃,还是周太后亲自给他剃的。 周太后用一辈子来保护这个孙子,亲眼盯着自己孙子一步步走上大位,成为大明的天子! 可以说没有老太太,就没有弘治皇帝的今天。而弘治皇帝对自己的奶奶从来也不薄,在盐引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依旧毫不吝啬的给周家人兑换食盐,明知这有损大明财政利益,依旧如此,就可知当年的恩情于弘治皇帝来说究竟多么重! 纵是天子,在此时也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是啊,虽然他已经三十六七快到四十岁的中年人了,可在老人家眼中,不也是个孩子吗? “皇后。” 周太后虚弱的开口,张皇后急忙跪在榻前握住了她的手。 “咱婆媳都看不惯对方,你勿要记恨哀家。哀家有时候在想,哀家养了皇上一辈子,为什么他末了还要偏向你呢?” “后来哀家明白了,你才是那个能陪皇上走到最后的人,偏爱你是对的,是对的,咳咳。” 张皇后啜泣道:“孙媳不对,孙媳不好,皇祖母好好休养……” “太医呢,太医呢!” 。m. 第76章 孩子长大了 太医院王务到来,最后只是无奈摇摇头。 弘治皇帝颇为自责,这段时间醉心钓鱼,月前去看过老太太,那时候周太后瞧着气色还不错,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是朕没照看好祖母,是朕不好!” 弘治皇帝哽咽的开口,伤心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在任何时候天子都会隐藏情感,而且还是隔代,亲情总会薄弱,但这件事放在弘治皇帝身上从来都不成立的。 他对周太后全部都是真情实意,不掺任何虚假! 周太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人老了,总该要告别的,生死就在一刹那,皇帝,不要哭。” “小时候哀家就教育你,你是男儿郎,是大明未来的天子,是万民之父,不要哭,任何时候都不要哭!” “哀家虽然看不到大明未来的路,但哀家看到了大明的过去繁华,看到了哀家孙儿治下的锦绣江山!” “哀家不在了,大明还在,江山还在,你还有更多的人和事要守护,坚强点,带着大明走向更……更远……更辉煌……” 周太后终是安详的闭上了眼,没有任何痛苦,没有太多病症折磨,安详的离开了她引以为傲的大明! 仁寿宫痛哭一片,内宦出门高呼:“太皇太后薨!” 奴婢太监们将消息一层层唱遍整个紫禁城,痛哭声随之而起! 周寿和周彧痛哭着朝大殿冲了进来,匍匐跪地,失声痛哭道:“阿姐!阿姐啊!” “您不在了我们怎么活呀!” 再也没有人能给他们撑腰了,他们周家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依靠! 周太后活着的时候可以照顾他们,可以偏袒他们,可是人死如烟散,再也没有人能做他们的后盾,支撑他们在宫外胡作非为了。 这些年,周太后对他们多么的照顾,两兄弟比谁都清楚,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周太后薨,对两兄弟打击都是致命的。 弘治皇帝已经将所有情绪给藏住了,不管心中多么的刺痛,现在外人都在,他是大明的天子,他不能失态! 他更是一家之主,扛着整个朱明皇室前进的男人,顾不得悲伤,弘治皇帝当即下旨道:“通知内阁,太皇太后周氏薨,辍朝七日,全国哀恸!” “召内阁礼部于乾清宫!” 言毕,他又看着太子,道:“厚照,去外廷主持祖奶奶薨逝礼。” 见朱厚照还有些痴呆无措,一双大手重重拍打在他的肩膀,用劲的捏了捏,道:“孩子,总要经历生离死别。” “不要惊慌失措,帮着父皇做点事。” 朱厚炜知道,现在没有人是比弘治皇帝更伤心的人了,恐怕当初皇爷爷成化皇帝驾崩,弘治皇帝都不会悲伤至此。 虽然他隐藏了情感,那是因为有外人在,他不能失态,不能表露出来,但内心多么悲痛,是朱厚炜不能理解的。 他没有经历过弘治皇帝悲惨的童年,他的童年是幸福的,是在父母祖母爱护呵护成长的童年,他感受不了弘治皇帝之感受。 但他从弘治皇帝微颤的身躯就能知道,老爹现在是究竟多么的悲伤至极! “大哥,去外廷主持葬礼,父皇现在很难受,他做不了这么多事。” 朱厚炜轻声开口对朱厚照说道。 朱厚照双拳紧握,重重点头道:“好!” “你照顾好父皇母后。” 朱厚炜也重重点头:“内宫的事你放心,我来操持。” “嗯!” 两兄弟分工明确,朱厚照并未在仁寿宫多待,立刻带着刘瑾直奔乾清宫。 朱厚炜看着在内殿啜泣的老娘,将老娘搂在怀里,安慰道:“娘,莫哭,莫要哭了。” 张皇后悲伤的道:“活着的时候斗个不休,走了才知晓会这么伤心,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娘……心里不好受!” 朱厚炜轻轻拍打着张皇后的肩膀,道:“我知道的,娘刀子嘴豆腐心,娘莫要哭了,你哭的我心里也不好受。” 内侍怀恩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蔚王爷,皇上,皇上晕厥了!” 朱厚炜忙不迭道:“还愣着做什么?王务呢?去让他给父皇瞧瞧!” 太医院院正王务是朱厚炜去亲自给他提拔上来的,此时早已来到朱厚炜身前,张皇后背过身,不让自己悲伤落泪一面让太医院知晓,但又不能不让人知晓。 太皇太后薨,若是皇后一点不落泪,会招人诟病。 “蔚王爷勿要担忧,皇上悲伤过度才至晕厥,身子并无大碍,休养一会儿便能好!” 朱厚炜点头道:“你去多召太医院的人过来守着。” “遵旨!” 等王务离去后,朱厚炜又对老娘道:“母后,你是后宫之主,太皇太后薨,后宫诸嫔妃,前朝老嫔妃们都要通知到位,这些事还需你主持。” 张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点头,对朱厚炜道:“娘知晓了,儿子你也不要太操心了。” 张皇后知道,周氏薨逝后,基本都是二儿子在这主持大局……她也担忧自家儿子操心过度。 朱厚炜道:“我没事的,我去通知阿姐。” 张皇后嗯了一声,心中不由感慨,儿子真的长大了,遇到事已经可以给他父皇母后扛着了! 朱厚炜快步踱步到西六宫储秀宫去找姐姐朱秀荣。 等朱秀荣来到仁寿宫痛哭的时候,弘治皇帝也悠悠醒来。 他将怀恩召到身旁,道:“让皇后勿要哭,先去召嫔妃来哀恸。” 怀恩轻声道:“皇爷,二皇子都已经交代好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又道:“再召太医院过来随时待命。” 怀恩又道:“皇爷,二皇子也已经召见了太医院所有人过来。” “外廷那边……” “蔚王都交代好了。” 弘治皇帝愣了片刻,才感慨道:“朕的二儿子真的长大了,已经有男儿郎的担当了!” “朕何其有幸,能培养出如此优秀出色的儿子呀!” “去召蔚王来。” “喏!” 没多时,朱厚炜便迈着步伐来到侧殿,急忙小跑到弘治皇帝身前,关心的问道:“父皇,你好点了没有?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我去召太医来给你看看。” 。m. 第77章 趁机发难 弘治皇帝招手让朱厚炜走到榻前,握着自家二儿子的手,轻轻拍打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朱厚炜摇摇头:“父皇,不说这些,咱们都是一家人。” “不要太过悲伤,内宫的事孩儿给你操持着,不过有些事始终还是要父皇出面主持的。”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点头道:“嗯,父皇稍稍休息就去主持大局。” “好!” …… 乾清宫,内阁六部部院诸公,都面含悲伤的抵达奉先殿,显然已经知晓太皇太后周氏薨逝的消息了。 先是内阁六部诸公劝太子勿要操心过度,伏望圣体躬安。 然后礼部尚书才出列着手安排周太后之后事,一应丧葬用品全部遵从先例送入仁寿宫。 只是讨论到周氏的谥号的时候,却引起了争执,礼部上奏定谥为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祀于奉先殿,祔庙。但内阁李东阳却持以反对态度。 周太后生前是皇贵妃,并非英宗原配皇后,嫡庶有分,礼法不可乱,李东阳建议去掉‘睿’的字。 明英宗是睿皇帝,如果周氏是原配皇后,附睿尊号自然没有不妥,但毕竟她非英宗皇后。 奉先殿历来祀正统皇帝皇后,周太后没有资格祀于奉先殿,应别祀于奉慈殿,也不能祔祖庙,这是皇后才该享受的法礼规格! 但李东阳也给了折中处理意见,仍称周氏为太皇太后。 朱厚照知道父皇对周太后的情感,他问李东阳道:“太皇太后有辅政之功,这点殊荣当真不能享?礼法无外乎人情。” 李东阳拱手道:“礼法祖制不可乱,请殿下三思,臣自知晓太皇太后于皇上之恩情,也请皇上三思,勿触动礼法根本。” 朱厚照依旧有些拿捏不定,只能暂时辍朝,自顾自去了后宫。 弘治皇帝听闻外廷的意见后,只是挥挥手,对朱厚照道:“谥号可以变,但祔庙必要争取!” 他要给自己的祖母争取一个可以入宗庙的荣耀! 朱厚照点头道:“我知晓父皇的意思了。” 这些事不需要去找弟弟商量,既然父皇已经给了意见,那无论如何朱厚照也要去外廷争一争。 李东阳依旧在坚持,可逝者为大,而且皇帝也让步了,谥号可以不要睿,但祔庙只是在奉先殿挂个牌位,并未让周太后与英宗合葬,这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 李东阳怕争执到最后,弘治皇帝索性让周太后和英宗合葬,于礼法更加不合,于是也妥协做出让步。 整个紫禁城瞬间变成一片镐素,白茫茫一片,来不及从周太后薨逝的悲伤中走出,北疆就忽然发生战乱。 鞑靼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突然对大同、宣府等北疆发动军事袭击,又联合瓦剌部落,对甘肃、哈密等发动军事攻击。 蒙古小王子达延汗对外宣称,周太后乃他们的老朋友英宗皇帝的妻子,而今他们的老朋友已经逝去,但妻子却未能享受和老友合葬之荣耀,认为这是大明朝廷在欺辱他们的老朋友,于是悍然在北边挑起战争。 这些蹩脚的借口,也不过只是给战争找个理由而已! 哈密。 在即将面对的瓦剌和鞑靼军联合攻击,杨一清的压力很大,不仅要防住哈密,还要联合防住肃州等地。 杨一清做完军事部署后,唐寅立刻提议道:“杨大人,卑职愿从正面抵御蒙古和瓦剌军的正面攻击!” 杨一清部署的正面迎敌部队是指挥使朱瑄和指挥副使董杰。 唐寅知晓他们完成不了这么艰巨的任务,于是才不得不对杨一清开口。 可杨一清毕竟才到西北没多久,对西北的主帅能力还没有足够的了解,又加上信任刘大夏等文官的言论,当真认为朱瑄和董杰是被排斥的将领。 于是他拒绝了唐寅的提议,并且让唐寅做好哈密城内防守工作! 尽管唐寅性格大变,已经变得低调内敛,但此时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杨大人!朱指挥和董指挥不堪大任!” 不到万不得已,唐寅是绝对不会贬低同僚的,职场上这是大忌,可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卑职以前途保证,此正面迎敌交给卑职,若是败了,大人可于上面处置我而不用背责,若是胜了,功劳皆归大人!” 杨一清听完,当即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 “大战在即,本官所思皆是退敌之策,怎会现在还在想这些蝇营狗苟?” “本官知晓你是王越的部下,急于邀功表现,战事吃紧,岂容你动小心思?” 唐寅抱拳道:“卑职万不敢有这种心思,一切以大局为重!” 杨一清挥手道:“那就如此部署!” 唐寅无奈只能离开总兵府。 而后杨一清又召朱瑄和董杰,两人都是兵部举荐过来的人才,在哈密经略五年,屡立战功,又加上朝中文官极力举荐,这让杨一清天真的认为朱瑄和董杰是真能打硬仗的人。 毕竟他到哈密才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而已,所能判断的只能依靠他们此前的战绩。而朱瑄和董杰履历中就没怎么败过,至于唐寅侮辱两位指挥使的功勋,杨一清暂时没和唐寅一般计较。 杨一清经历过陕西剿匪和东北征讨女真,但其战力比起蒙古人来说低了不知几个档次。 朱瑄和董杰信誓旦旦的对杨一清做保证,此战一定会消灭蒙古主力军,这让杨一清信心倍增! 同时大明的九边城门也全部关闭,所有军队大明士卒陈列北疆,大战一触即发! 自弘治御极二十年来,大明北边并没有多少战事,这还是弘治朝第一次面对如此大的战争压力,朝廷那边很是关注! 此前王越镇守西北,顶多也是和吐鲁番人、瓦剌人交战,但鞑靼人还从未参与进来。 现在大明边塞无将才,小王子嗅到了机会,于是借着周太后之死悍然发动战争!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太后薨逝尚且能造成如此轰动,更别提皇帝驾崩。 朱瑄和董杰两万大军被调去肃州,正面迎接瓦剌大军的冲锋,战场尤为激烈! 。m. 第78章 中秋不太平 中秋本该团圆日,北平灯火漫天,各色烟花冲天而起,将黑夜照耀的美轮美奂。 然而这个团圆日对朱家来说注定无法再团圆,众人已从周太后薨逝的悲伤情绪中走出。 就如周太后说的那样,大明还在,日子还要过。 弘治皇帝特地召见了庆云侯和长宁伯周家兄弟一同入宫团聚,同时还召见了寿宁侯建昌伯张家兄弟入宫。 至于周家的两个小孙子,现在于这种场合就不能入宫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也没有恩荫功勋,入宫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今晚的团圆饭吃完,弘治皇帝也在席间告诉两家人,日后不要再出任何摩擦矛盾,给周张两家不对付的情况做了缓解。 晚饭吃完,朱厚照便对弘治皇帝道:“父皇,鞑靼小王子在北疆挑起了战争,联合瓦剌军一同对大明九边发动袭击!” “他们说咱们亏待了祖奶奶,说祖爷爷是他们的老朋友,他们气愤于老朋友的发妻被如此欺负,要来讨个公道。” 弘治皇帝嗤笑道:“给开战找了个荒唐的理由罢了!” “国弱只能挨打,鞑靼人安稳了这么久,暗中发展到了现在,恐怕就是为了今天一日。” “你通知九边军士,这场战争,无论如何也要给朕狠狠打,打到胜利为止,打到蒙古人退兵为止!” 弘治皇帝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担忧的情绪,但其实内心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从他登基以来,鞑靼人一直在蛰伏,自土木堡后,大明北边边塞时常发生摩擦,大明一直采取防守政策。直到宪宗成化帝时期,王越取得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黑石涯之战、收橐驼城的胜利,此后边塞再无大规模战争。 蒙古人被王越打怕了,蛰伏了很久! 现在王越致仕,他们又埋头发展到今天卷土重来,如果这次没能击退达延汗小王子,恐怕未来大明北疆又要开始陷入永无宁日的战争泥潭! 这对现在亟需发展商业的大明朝来说极其不利。 朱厚炜心里也不安宁,他也知道这场战争对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北疆不太平,大明就没有精力去发展商业。 朝廷现在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北疆,上到天子下到臣僚,都对此次蒙古人突发的战争很是看重! …… 哈密总兵府。 “报,报,报!” “朱指挥和董副指挥战败,损失一半兵马!” 听到这则消息的杨一清,脸色顿变,怒道:“具体情况!” 原来朱瑄和董杰在甘肃北疆外打了一场以多胜少的胜利后,两人便轻敌冒进,带着三万兵马继续深追,最后上了蒙古人的当,被后方埋伏的蒙古人包了饺子,士卒损失一半,才堪堪落荒逃回肃州。 杨一清听到这则消息,整个人肺都要气炸了,这就是兵部举荐出来的人才? 连最基本的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他们究竟如何坐上指挥使和指挥的高位? 难怪王越弃他们不用,难怪会如此! 杨一清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瓦剌军的兵力本就不如鞑靼军,这是前方战场第一场战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失败了,只会给对方添加攻打的信心! 他这个西北主帅当首责! 佐贰官对杨一清道:“大人,朱指挥和董指挥在面对两倍于自己的兵力下,力战最终保全一半之兵力,这已经极好了,上报朝廷后,自有其他大人为将军辩驳。” 杨一清反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大怒道:“来人,将此獠送入牢狱!” “老夫败了就是败了,用人不对就是老夫的首责,老夫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废物在以往的履历中从无败绩了!” “边塞要都是你们这群狗东西,大明就完了!” “来人!上报朝廷,就说杨一清用人不善,乃至朱瑄部和董杰部损失惨重,请朝廷责罚!” “再去通信肃州,将此两战犯给老夫羁押起来!送兵部去处理!” 总兵府外,一名亲兵走来,拱手道:“杨大人,唐百户求见。” 唐寅…… 杨一清心里不是滋味,道:“去召!” 当初他认为唐寅是急于立功表现,才故意贬低朱瑄和董杰,现在看来,是他杨一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战之后,他的观念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李公、刘公等人力荐的人才,都是酒囊饭袋,他们当初那么攻击王越,本以为是正义表现,现在杨一清才看清这群人不过只为一己之私而枉顾边塞安全。 这很可耻! 国家生死存亡,兵家重事死生之地,岂能掺杂这些蝇营狗苟的小心思?! “卑职叩见总兵大人!” 杨一清收拢心思,板着脸道:“说!” 唐寅拱手道:“大人,卑职愿去肃州,请大人恩准!” 杨一清看着唐寅,道:“肃州战况吃紧,朱董二部失败,瓦剌人士气正盛,你还过去?若是失败,你这百户的位置都保不住!” 唐寅道:“卑职愿立军令状,败了卑职将头送回来。” “家国存亡,关乎大明荣耀耻辱,为军者当身先士卒,若惧怕,战必败!” “瓦剌不过边塞小部,岂可和我泱泱大明同日而语?” 看着唐寅脸上带着浓烈的自信和不顾生死安危的决绝,杨一清沉默片刻,当即开口道:“这场战争必须胜利归来!” “本官临时授你指挥使职,肃州诸兵皆由你节制,凡哈密将才,你可随意调动带去!” “要胜,不关乎你我之前途,这场战争于整个国家层面来说,都绝对不能败!” “老夫可以被罢官流放,但在这之前,北疆一定要打胜这场战争,这对大明至关重要!” 唐寅考虑战争,杨一清考虑战略,从战略层面来说,这场战争关乎大明未来边塞的安稳,关乎国内经济的发展,它不能失败,只能胜利! 唐寅重重点头:“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伯虎。” 杨一清叫住唐寅离去的背影,踟蹰片刻道:“老夫刚愎自用,你勿要介意,胜利归来,老夫用仕途最后一程为你庆功!” 唐寅笑了笑,对杨一清道:“大人来哈密时日尚短,不知哈密情况,一场小败勿要失去自信,大人不会被罢黜,卑职会给大人争一份军功回来!”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好!” 望着唐寅离去的背影,杨一清喃喃:“对不起……” 。m. 第79章 看来只有本宫出手了 杨一清该死啊! 乾清宫。 弘治皇帝和朱厚炜齐聚于此,兵事从来都是国之最重事,弘治皇帝怎可能还在后宫安稳钓鱼。 西北甘肃的军报被送上来后,兵部尚书刘大夏都没想到杨一清会这么送上来战报,现在想替杨一清圆都没办法! 朱厚照在大殿内急的团团转,嘴里一口一个杨一清该死! 朱厚炜问弘治皇帝道:“父皇,要不要换帅?” 很显然他也对这名历史上的名臣产生了质疑。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换不得,临阵换帅是大忌。” 朱厚照怒道:“怎么就换不得?他杨一清能力不行就该下去!这一次,看来需要本宫出手了!” 弘治皇帝狠狠瞪他一眼,怒道:“你想学你太爷爷……咳咳!” 毕竟英宗是他们的祖宗,弘治皇帝差点说错话,又开口道:“大明这么多将才在,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太子去亲征,那国家不是完了?” 朱厚照哼道:“可他杨一清不行啊!” 弘治皇帝道:“胜败是兵家常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 “杨一清可用,不是因为临阵换帅的危险,是因为他敢将自己的失败给汇报上来!” 除了王越之外,大明朝的那些文官儒将,谁会将战败的消息这么实打实的送上来? 他们只要稍稍转变话术,自有大儒为他们辩经。 单从这一点看,杨一清就是一个有担当的将领,这也是弘治皇帝继续用他的原因所在,不仅仅临阵换帅是大忌,更因为杨一清有责任和担当,从这一点来看,当初弘治皇帝就没选错人! 朱厚炜当头棒喝,这些他都没想过,可老爹却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了这场肃州失利的军事战报。 “再等等,给杨一清适应的时间,朕相信他会给朕北疆一个太平!” “希望……他不要辜负朕对他的信任!” 这场北疆战争关乎的战略层面实在太重要了,北疆要是失利,那则会永无宁日,达延汗小王子在北疆一直虎视眈眈,蓄力这么久,就为了这一次,若是他战败,北疆会太平几年。 这几年也是大明发展经济的关键时期,不容有失。 弘治皇帝对司礼监刘瑾道:“去通知户部和兵部,一切配合杨一清,要钱给他钱,要粮给他粮,要人给他人!” 朱厚炜问弘治皇帝道:“父皇,要不要传旨给杨一清?”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需要!朕将态度给他了,他若是输了,不需要朕降罪,他会自裁于西北!” 确实,这场战争大明朝可谓是给足了杨一清的支持,并没有追究他的过错,还给足了他粮草钱财! 后方那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弘治皇帝全部压下来了,所有钱财全部紧着前线用,这种情况下,杨一清要是输了,那真就没面目在活在世上了。 …… 肃州外战场,瓦剌部首领纳古厝才取得一场胜利,现在瓦剌部正是士气高昂之时。 他用蒙古语对麾下将士道:“前方便是甘肃!攻下来,屠城三日!” 瓦剌勇士们沐冠而猴,振臂高呼。 五里外仿佛都能听到这群勇士的欢呼声。 唐寅回首望着自己的老部下,这些都是当初跟着唐寅冲锋陷阵的猛将精兵。 他提枪指着前方,扬声高呼:“将士们!袍泽们!” “身后是大明,前方是敌寇,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握紧你们的枪,拿住你们的矛,我将带头冲锋!我若倒下,从我尸体跨过去继续战斗,肃州不可失,大明骨气不可丢!” “今日,只有他们死!” “随我,冲锋!” 后方黑压压大明的士卒,宛如黑色的潮水,如同洪水猛兽,厉声高呼:“战,战,战!” 激昂的士气随着唐寅的调动,瞬间高涨! 胯下战马仿佛都带着狂热的战争杀伐气势,一张张面目狰狞又带着兴奋激昂的明军将士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跟着最前方的主帅唐寅发动了冲锋! 唐寅是肃州主帅,他不应该带头冲锋,但他下了军令状,他必须要带头冲锋,以振奋大明将士才因失败而萎靡的士气! 瓦剌大军大军正在庆祝前行,陡然看到前方扬起的烟尘,来不及感慨这支部队的凶悍,前方士卒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明朝的士卒像是猛兽一样,朝着瓦剌大军发动了冲锋,所过之处,鲜血遍布! 瓦剌主将从未想过才经历失败的明朝士兵,怎么会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脑海,这支明朝士卒的士气实在太盛,不由心中一颤。 先是先锋部队排成雁阵,如同一支尖锐的矛,对瓦剌大军发起冲锋,冲溃瓦剌士卒后,后方火枪部队开始三连射,而后冲天的炮火黑压压的朝着瓦剌大军砸下去。 “贼阵已乱,就在此时,冲垮他们!” 大明精锐重骑如同坦克一样,无情的碾压被冲溃的瓦剌军! 瓦剌军来不及整理被冲散的部队,偏又有该死的轻骑拿着弓弩在侧翼偷袭! 战场一时间如同绞肉机,无数鲜活的性命就此陨落,残骑裂甲,烽火狼烟,旭日将落,落日余晖和鲜血交相辉映。 烟土四起,绚丽又萧瑟。 杀伐声宛如凄厉的羌笛,在边塞哀伤响起。 “一个不许留!” “围住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中秋圆月渐渐升上天空,四周渐渐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无数道粗重的喘息声。 忽一时,灯火亮起。 而后无数火把此起彼伏,一张张或稚嫩、或年轻、或年迈的大明士卒面庞在唐寅面前具现。 他们杂乱无章坐在沙漠上,四周都是鲜血、尸体、断臂、残肢。 唐寅并未高兴,机械性的开口:“收尸!” 牺牲的同胞们骨灰要带回去,因为两京十三省还有很多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等待儿子归来的老翁。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激昂的欢呼声,传入肃州,今夜,肃州灯火冲天,庆中秋,庆胜利! 。m. 第80章 严嵩被阴 哈密总兵府。 杨一清的压力很大,弘治皇帝给予他了最充足的支持,非但没有追究其罪责,还给西北战场调送来了足够的钱粮辎重。 越是如此,越让杨一清肩膀感受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一旦唐寅那边失利,杨一清就准备好以死谢罪了! 他在焦急的等待着唐寅那边的战报情况。 “大人,大人!” 一名亲兵急促走来,脸上带着兴奋,对杨一清道:“肃州,大胜!” “唐寅全歼瓦剌部六千敌!” 大胜,前所未有之大胜! 杨一清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高呼道:“好!” 这次鞑靼和瓦剌联军一同攻打大明北疆,现在瓦剌损失如此严重,一定不会再陪着鞑靼人继续攻打大明,鞑靼军要独自面对九边所有兵力,想要取胜难如登天,再不济大明只要坚守九边长城,鞑靼绝对没有入关的可能! 此一战,提升了士气,重创蒙古军,唐寅居功至伟! “让唐寅将军功全部报上来,本官要替他们请功!” …… 紫禁城也在等待北疆战报,今天一早,朱厚炜洗漱完毕后便朝乾清宫而去。 先去了一趟翰林院,翰林院庶吉士王焕躬身拜谒蔚王,拱手道:“蔚王殿下,弘治国史第一卷共三年已然修好。” 朱厚炜嗯了一声,随手翻阅看了一遍,到弘治二年白昂修黄河时,朱厚炜却蹙眉道:“弘治二年黄河决堤,分两支决堤,一支溃于山东境内,一支溃于河南境内,还有流入南直黄邳县南造成灾厄。” “为什么没修南直境内黄河水患?” 王焕忙不迭道:“回殿下,此修史事是庶吉士严嵩负责,下官不知。” 朱厚炜深深盯了王焕一眼,道:“这不是你的工作?” 王焕解释道:“下官工作繁忙,惟中较为清闲,于是主动帮下官修国朝第一卷史。”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严嵩修史大意,工作疏忽,罚俸一月,汝等当引以为戒,此事通传翰林院广而告之。” 朱厚炜并未在翰林院多待,转身便朝乾清宫走去。 “父皇,大哥,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朱厚炜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道:“北疆胜了?”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唐寅做个百户真的屈才了!肃州大胜,唐寅全歼瓦剌六千敌,杨一清将战报送到了兵部。” “你瞧!” 朱厚照将捷报交给朱厚炜看,这是杨一清建议升唐寅以及替肃州将士请功的奏本。 朱厚炜也大为振奋。 这一次,不管文官怎么找补,恐怕都找补不回来了,他们本以为送了自己人去西北,谁知杨一清压根没有和他们站在同一边,不然杨一清不会为唐寅请如此大的军功。 同时也证明了老爹用人的目光,杨一清果然没有让大明让朝廷失望。 朱厚炜也收回了此前看轻杨一清的猜测,这是个可用之人! 弘治皇帝也轻松了不少,道:“杨一清功过相抵,继续统筹哈密。” “唐寅论功升指挥使,朱暄、董杰作罪贬为百户官,一俟参与肃州大战的将士论功奖赏!” 朱厚照忙不迭道:“我这便让兵部上奏内阁。” …… 刘大夏怎么也没想到杨一清居然为唐寅请功,还有朱瑄董杰两个废物,他给予两人如此大的支持,王越被下了,本以为他们能配合杨一清在西北立功,也好为他这个兵部尚书争脸。 两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最后居然被唐寅取得大捷。 “应宁这究竟什么意思?他明知唐寅是王越的学生……” 刘大夏不由开始怀疑杨一清的立场,杨一清为官这么多年,这份请功书不可能不会写,他完全可以压着唐寅的军功,就算写自己运筹帷幄知人善任也好,兵部还能运转给杨一清个首功,再不济写镇守太监的首功也可以,为什么会将唐寅报首功? 他们压制了王越在西北的所有部署,不惜将唐寅贬为百户,就是怕王越的势力在西北做大,杨一清难道不明白这些事吗? 他究竟怎么想的?他想做西北第二个王越? 刘大夏心中狐疑,不过这次有西北主帅杨一清亲自表功,他也不可能做文章,唐寅也要实打实升迁,兵部安排过去的人,也一定要被贬官! …… 翰林院。 严嵩气愤的找到老翰林王焕,质问道:“王大人!国朝史是你负责编修,为何要罚我俸禄?” 罚俸一月严嵩可以接受,但他气愤的是自己的声誉在翰林传开,文官谁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现在全翰林院都知晓他严嵩犯了错被惩,这是何等的羞辱! 王焕微笑道:“惟中,国朝前三年史料是你负责修的啊,老夫也在蔚王那边说了老夫请你代修,可蔚王不听这些,他只看结果。” 严嵩愤怒的道:“当初下官修好,交给王大人,明明告知王大人要审核一遍,下官还有自己的事要做,难免精力不济,未必不会犯错,所以特地叮嘱大人好好审核。” “你就这么交上去了?” “退一步说,当初是下官看着诸位大人公务繁忙,这才想着帮大人分担,大人便如此陷害于我?” 王焕安慰严嵩道:“又不是什么重大惩罚,不过一月之俸禄而已。” “惟中,不要胡闹了,若是本官将你今日之举报于都察院,顶撞上司的罪就能令你在翰林待不下去。” “可本官毕竟不会这么做,就是因为你帮了本官,本官自然也要帮你的。” 严嵩瞬间冷静下来,他沉思了许久,才拱手道:“王大人,下官年轻冲动,刚才失言,大人勿要怪罪。” 王焕微笑道:“不会的,好好去做事吧。” “是!” 等严嵩离去,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他入大明官场的第二年,也切实感受到以前在民间不同的地方! 他以真心待别人,可别人却将他视为跳梁之小丑! 望着这名年轻的翰林院庶吉士,王焕淡淡一笑,这样的年轻官吏,他见得太多了。 这群年轻人总以为只要埋头多干事,就能升迁……如果官场真这样简单,那岂不人人都能成为阁老辅臣? 。m. 第81章 京师居不易 七日的守孝期过去,紫禁城撤掉了白茫茫一片,秋八月下旬浙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一艘商船偷偷从台州入海。 浙江备倭指挥使司内,指挥佥事程壎正在秘密调查这件事,自今年开始,尤其水力纺织机进入浙直后,丝绸业高速发展,民间雇佣关系成形,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现象在浙直遍布,小农女子在农忙之外,还能获得额外一份收入,浙直的经济在飞速发展。 同时丝绸的盛产,也导致走私之事此起彼伏,本来走私这些事是官府行政机构去查,但自弘治二十年六月开始,浙东逐渐能发现一些倭奴的船只在大衢、陈钱等岛附近盘旋。 这就不得不让备倭指挥使重视,程壎早早派遣船只在海上拦截,只是这次的抓捕又不出意外的落空,程壎不由怀疑备倭指挥使司内部出了问题,同时也更怀疑这些走私不简单,可能会涉及到官商勾结。 …… 内阁和户部领导的商税改革,让很多商人叫苦不迭,京师的商业有萎靡之现象。 现在大明的商业经济还很贫瘠,能发展成雇佣关系的除了丝绸业,其他行业似乎很难成规模。 尽管这段时间朱厚炜又和户部商讨补充了个体工商户的纳税标准,但个体工商户毕竟不会影响整个大商业环境。 虽说红玉膏的爆火,带动了零售业的发展,许多商贾争相效仿,但在他们固有观念内,依旧是个体经营,从未想过能建设工坊,将这个行业发展成有序稳定的前景。 这不是朱厚炜希望看到的。 今天朱厚炜才从户部那边商讨结束,走在正阳大街上,迎面就见着了张家两位舅舅。 “哎呀呀呀,二外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呐!” 张鹤龄客气的和朱厚炜打着招呼,问道:“吃了吗?舅舅请你吃饭吧!” “松鹤楼,舅舅请!”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大舅张鹤龄,道:“我回王府吃,舅舅有话就说吧,不要拐弯抹角。” 张鹤龄尴尬一笑,道:“二外甥果然聪慧,哎……实不相瞒,舅舅的田地被大外甥和焦芳那王八蛋给收过去后,被击垮了!” 焦芳领导的宗教土地改革已经告一段落,大明收回来依附于寺庙道观名下的田地凡三十万顷,规模不小,其中张家兄弟也被收回去不少地。 不过要说这点田地能对寿宁侯有什么致命打击也不至于,两个舅舅一直都是这样,说什么事总是那么的夸张。 “哦,是么?我看舅舅红光满面的,也没看到哪儿被击垮了呀。” 张鹤龄叹口气,佯装抹了抹眼泪,只是挤了半天也没落泪,朱厚炜看的那叫一个无语。 张延龄也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安慰道:“大哥坚强点,莫要哭,咱们苦点其实没什么的,也能让那群文官们看看,咱们皇亲国戚都如此节俭,皇家更是如此!” “以后他们再也不会为难皇室了,咱们能给皇室做出这么点贡献,吃糠咽菜又能如何呢?” 朱厚炜鼓掌道:“好!” “两位舅舅有这份觉悟,本王深敢欣慰。” “走吧。” 张鹤龄和张延龄道:“啊?去哪?哦哦,吃饭是吧,大舅虽然没有什么钱财,依旧会请二外甥吃饭,这点钱还是有的!” 朱厚炜摇头道:“不去吃饭,去你府邸,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干啥?” 朱厚炜道:“舅舅替皇室考虑,家里若是有值钱的东西被外人知晓,不是都露馅了吗?怎么体现皇家的清贫节俭?我去看看有值钱的东西给你们拿走,让你们好好过一过苦日子,也让外人都瞧瞧皇亲国戚都贫穷成这样了,以后让他们少弹劾大哥和皇上奢侈无度。” 张家兄弟差点一下子跳了起来,脸都绿了,磕磕巴巴的道:“这个,这个……唔,我们府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哈哈。”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吧?再扭扭捏捏我真走了。” 浪费时间嘛不是,要不是看在你们是我亲舅舅的份上,真懒得陪你们在这演戏啊! 张鹤龄赶忙道:“二外甥,红玉膏配方可否告知舅舅?” 朱厚炜:“不行。” 张鹤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小气?” 朱厚炜反问道:“舅舅府邸可否卖了给我?” “别说话,我还没说完,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小气?” 张家兄弟哑口无言。 果然,这个家伙越来越像他大哥了,六亲不认了开始。都不知道心疼舅舅了,小时候那么疼他…… 张延龄哭丧着脸道:“二外甥呀,京师居不易啊,这盖一座房子可老费钱了,又不是农村犄角旮旯,随便就能盖个茅屋居住。” “好一些人有钱来京师还买不到房子呢,咱们不是不愿把府邸给你,卖了房子咱们没地儿住呀!” 朱厚炜若有所思,看着张家兄弟,问道:“京师缺少房子,那就盖便是。” 张家兄弟道:“要工部批准,还有盖房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呀,单是雇佣役工就不知要多少钱。” 朱厚炜盯着张家兄弟,这让张家兄弟顿感不妙。 “咋,咋了?”张鹤龄呆呆的问道。 朱厚炜道:“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个赚钱的营生。” “啥?”张家兄弟怎么感觉有些不相信呢。 朱厚炜脱口道:“你们可以组建一批人,专门给别人建设房屋然后贩卖。” 建筑业! 张家兄弟打个哈哈,道:“这不是找罪受吗?那些木材、黄土、卯榫,哪个不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工?一个房子盖齐,耗费多少时间不说,指不定还卖不出去,妥妥的亏本买卖呀!” 要说别的,张家兄弟或许不行,但要提到怎么挣钱,他们可是门清。 二外甥这简直就是胡扯,就京师那些房屋的建设,哪个不需要大量人力和木材?单每一个卯榫结构,就不知需要多少专业的匠籍工人,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事。 匠人多么珍贵,人家有一门手艺在,吃喝不愁,还会来专门帮你干活?给多了自己亏钱,给少了人家不干。 。m. 第82章 红砖 “走吧。”朱厚炜开口。 张家兄弟急忙道:“又要去卖我们的宅子?”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你们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有门生意可以透露给你们去做,应当能赚钱。” “建设房屋生意?” 朱厚炜点头道:“嗯!” 张家兄弟打个哈哈:“二外甥哇,你还是去搞那些文官吧,搞生意的事咱们自己来,你要真照顾舅舅,不妨将红玉膏配方交给我们如何?” 朱厚炜摇头道:“这个不行,但房屋建设未必不可行。” 张家兄弟招招手道:“哈哈,二外甥,我们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不耽误你忙了。” 朱厚炜:“……” 看着张家兄弟离去的背影,朱厚炜微微笑了笑,毕竟是一家人嘛……少要点吧。 朱厚炜想了想,转头直接去了一趟庆云侯周府。 自周太后薨后,周家就低调了很多,想必周太后临终前已经和他们交代了一些事。 以前周太后活着的时候,周家可以干一些出格的事,比如抢夺土地,违规兑换盐引,纵容家眷斗殴等等,现在他们都不敢做了,许多抢夺的土地全部归还,囤积的盐引也不敢违规兑换,家眷奴仆们都老实了很多。 这很好,最起码会有个好下场落幕。 也足以说明庆云侯周寿是真将周太后的话听进去了,亦或者说周太后给他们推演过结局,毕竟老太后历经三朝,看过太多权贵的起伏,知晓如何明哲保身。 蔚王突然莅临周府,让周府上下忙碌坏了,周寿带着所有家眷亲自来迎接朱厚炜,所有礼仪都做的很到位。 朱厚炜挥挥手,交代周寿不要那么客气,然后才单独召周家两位祖爷爷于中厅。 “经、经商?” 庆云侯周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蔚王居然让他们侯伯府经营商业事? 周寿忙不迭道:“殿下,可,可是老夫的两个小孙子开罪了殿下……他们不懂事,求殿下看在老夫一把年纪的份上,勿要和他们计较了。”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勋贵阶层,现在蔚王让他们降低身份去经商,这还不足以说明周家开罪了蔚王? 周太后刚过世,现在周寿连找人商量的机会都没有,退一万步说,他们周家哪里有资格和蔚王扳手腕? 蔚王让他们要饭,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去,不仅因为朱厚炜的身份,更因为蔚王妖孽的政治手段,想要对付他们周家,轻而易举,甚至都不需要皇上出手! 朱厚炜捂额:“祖爷爷,你莫要紧张,我有那么可怕吗?” 有的,当然有的! 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们可是看着你成长到现在的,在你手下那些莫名其妙被贬官被杀的人还少吗? “老祖宗才走,祖爷爷又归还了田地和许多盐引,收入来源匮乏,我这才想让祖爷爷找一门生意做一做。” 周家兄弟算是老实的,此前贪污兼并的土地,在周太后死后,一股脑全部归还,现在养活一大家子仅仅靠着俸禄。 朱厚炜好说歹说,才让周家两兄弟相信他不是要对付周家。 “那,蔚王殿下建议我们做什么生意?” 朱厚炜道:“建筑,建设房屋,在京师置卖。” 周寿:“……” 未给周寿开口机会,朱厚炜道:“我知晓木石榫卯等结构在造价上很高,建设时间很长,还需要大量的人工和匠工。” “新房屋建设不用这些,用砖。” “砖……” 周家兄弟再次震惊了,蔚王殿下,你还是专心的搞你的政治吧,不要插手来商业了。 你可知道你口中的青砖烧制成本,丝毫不比木石榫卯便宜? 虽然明朝的青砖耐用质量极高,但制作成本却出奇的高,但红砖却不同,虽然质量不如青砖,胜在便宜便捷,配上水泥完全够用。 至于水泥建设房屋,这不现实,在没有钢筋混凝土结构下,水泥是很难支撑起房屋建设的。 朱厚炜道:“对,砖!” “先就这样,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们。” 不明所以的周家兄弟,只好起身恭敬的送蔚王离开府邸。 …… 大明的各行业还很匮乏,虽然丝绸业能带动上下游的经济,但大明所依赖的不能只是丝绸业,茶叶、瓷器等虽然能弥补丝绸在商业上的空缺,但商业经济毕竟不能只依赖这几个少数的行业。 朱厚炜需要给各行业设定好框架,让各行业先建立起来,带动上下游产业链,促进国内经济的运转,钱……不能只放在百姓手中,需要刺激他们消费,从而实现经济流通,提高税收收入。 宋朝就是最好的例子,民间商业高度发展,但朝廷财政却短缺,就是因为商品经济没办法在国内运转流通起来。 回到昌平蔚王府,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先将烧制红砖的配比给写下来,红砖烧制不困难,粘土、页岩或煤矸石,混合煤渣以增加密实度。 然后和泥按照比例制作胚砖。 至于水泥无外乎黏土、石灰、粗砂搅拌,这个过程制作精细点叫做三合土,明朝城墙大量使用,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南北朝就发明出来了。 秀宜不明所以的按照朱厚炜的吩咐去找工匠烧制红砖,却也不明白自家王爷究竟在做什么。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从天而落,湖面泛起涟漪,一对鸳鸯悠哉的在水面遨游。 北方的军事已经告一段落,在瓦剌大军被击垮后,小王子并未在九边讨到任何便宜,灰溜溜的撤军。 本以为王越致仕会让大明北疆出现防守漏洞,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王越又给大明培养出来了一名出色的军事人才! 朱厚炜呆怔的望着湖心亭出神,少顷吩咐阿奴给他取了鱼竿过来,他也想试一试钓鱼究竟有什么乐趣。 就在此时,秀宜踱步而来,手中还拿了一份请帖,对朱厚炜道:“王爷,焦阁老约您明日去府邸小聚。” “什么事?”朱厚炜专心钓鱼,心不在焉的问道。 秀宜摇摇头道:“阁老未在信中点明。” 那就是有事相求,还是不能说的事,朱厚炜点头道:“知道了。” 。m. 第83章 多吃绿菜 入夜,微雨依旧,十三省的密报全部分门别类的陈放在朱厚炜的案头。 丹徒知府纵容家眷贪腐田地二十顷。 浙直丝绸销量激增,三个月销售丝绸量约翻三倍。 南直王鳌继杨廷和后,继续整顿南京官场,被南直文官排挤不喜。 国子监监生孔承诏奏系孔子六十代孙乞入史馆。 宁王置仓场、屯田、军器局及壕池官塘,归南昌左卫管理,南昌左卫把总与宁王交好。 看到这里,朱厚炜忽然愣了一下,仓场、屯田是经济物资,军器局是军资,壕池官塘都是战备土地河川。 经济、军事和战备全部归南昌左卫统一管理,又加上南昌左卫把总和宁王交好……他要干什么? 虽然宁王在历史上造反,但毕竟时间还早,他这么早就开始密谋了? 朱厚炜将这份潜龙秘卫调查出来的信件单独放在了一旁,继续朝下看去。 河南钧州守御千户盗军资贩卖民间商贾。 夜深了,朱厚炜便不再继续看下去,洗漱之后便去入睡。 …… 翌日,临近中午时分,朱厚炜才出门,直奔焦芳府邸而去。 今日旬休,焦阁老休沐。 等朱厚炜莅临后,焦芳忙不迭带着家眷前来迎接,然后单独迎接朱厚炜入中厅议事。 朱厚炜端着茶水微微呷了一口,开口道:“阁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焦芳知道官场那一套在蔚王这里是行不通,还不如真诚点,于是开口道:“蔚王殿下,老夫想询问殿下,可否升张彩为吏部考功员外郎。” 朱厚炜淡淡看他一眼,伸手道:“履历。” 焦芳赶忙将张彩的履历恭敬递给朱厚炜,张彩的履历很漂亮,弘治二年举人,弘治三年就中进士,初授吏部主事,后又调去通政司,给事中刘郤曾弹劾他颠倒选才等事,不过马文升为他极力辩解,张彩因此五次请病辞官,最后自愿去地方。 后来张彩被下放到四川,在四川又做出功绩,攻灭了千人规模的四川土民,给事中李贯推荐张彩有将略之才,杨一清甚至也向朝廷推荐过张彩。 朱厚炜盯着焦芳,这让焦芳心里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个庸官?将他调吏部为你背锅?” 焦芳忙不迭道:“回殿下,不是啊,张大人绝对是个干吏。” “干吏在地方一干就是十年,一官半职没有升迁?那么多人夸他为什么他还在原地不动?要么就是能力不行,要么就是在地方过的滋润!” “给本王老实说话!” 焦芳心中一颤,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蔚王殿下啊,这点小伎俩蔚王一眼就看透了。 焦芳老老实实的道:“这个……张大人确实在地方不作为,尸位素餐,能力不济,贪财好色,托人求到本官,给本官送了些钱财过来,想去吏部。” “本来是要求刘公公的,刘公公看不上这样的小人物……” 他也不敢,没有大哥点头,他敢收张彩贿赂? 这种人朱厚炜当然也看不上,不过转念一想,朝廷的清流官实在太多,多一两个阿谀奉承的官吏作平衡也没什么不好。 父皇一直强调平衡,在每一次和文官的斗争中,都是焦阁老和陈玉、张璁冲锋陷阵,是该吸纳一些‘人才’进来了。 退一步说,考功员外郎职责重大,具备实权,负责天下官吏考核,日后用到的地方很多。 朱厚炜又看着焦芳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神……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父皇说过的话。 想让狗听话,先要丢几块骨头给点好处。 “行。” 朱厚炜放下茶盏,对焦芳道:“茅房在哪?” 焦芳忙不迭道:“微臣带殿下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 焦芳赶忙领着朱厚炜来到后院,给朱厚炜指了路,然后恭声道:“临近午时,微臣这就去设宴。” “嗯。” …… “所谓花丛干,花丛也要颤!” 焦黄中既兴赋诗。 “少爷,老爷,老爷……” “我爹接待蔚王殿下呢,哪能分身来这儿?” “这儿风景宜人……别有一番滋味呢。” 朱厚炜顿了顿身躯,听着花丛深处的骚话,不由嘴角微抽。 焦阁老……家风有点开放咧! 这是焦阁老的私事,朱厚炜自然也不会插手,如厕之后很快便回到前院中厅。 “微臣见过殿下,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肴?” “微臣稍稍准备了些许,却也不知合不合殿下口味。” 朱厚炜想了想,道:“蓑衣莲、螃蜞头草、马头菜、蒲菜。” 焦芳面色严肃,肃然起敬,道:“王爷身份尊贵,吃食却如此简朴,实乃吾等之模范,微臣日后定多学殿下之朴素之品德!” 朱厚炜:“……”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问焦芳道:“阁老,你没发现这些菜有什么共同性吗?” 焦芳想了想,道:“都是绿色的素菜。” 朱厚炜点点头:“是啊,都是绿色的,焦阁老喜欢绿色吗?” 焦芳道:“喜欢,和王爷一样喜欢,微臣喜王爷之所喜,厌王爷之所厌。” “……” 你是逮着一点机会都要溜须拍马是吧?我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想来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午饭时,朱厚炜还是忍不住提醒焦芳,道:“阁老公务繁忙,有时也要多注重家风培养。” 焦芳正色道:“不瞒殿下,微臣长子已中了举,学的乃是圣贤书,为人谦虚知礼,明年即将会试,想来板上钉钉!”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还蛮不错的,有空多见见你的长子,抽空突袭检查一下他的学问。” “是!微臣谨记殿下之吩咐!” 我只能提醒到这里了,余下的靠阁老你自己了。 “行了,本王吃饱了,阁老忙吧,本王走了。” “微臣恭送殿下!” 蔚王这是什么意思?很看中我的长子吗?也希望我的长子快点进入官场? 嗯,老夫突袭一下黄中。 焦芳送别蔚王,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书房,看着自家长子焦黄中端坐在太师椅上,认真的分析八股破题,不由倍感欣慰,好大儿呀,将来定会成为焦家的荣耀! 。m. 第84章 朱厚照比弘治皇帝强 紫禁城,后宫。 朱厚炜坐在弘治皇帝身边,秋风渐起,天气有些转凉,早有内宦拿来两件披子,小心翼翼给弘治皇帝和朱厚炜披上。 父子俩安静的坐在掖池前垂钓。 弘治皇帝微笑道:“钓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鱼儿很难吃钩,钓上来的无非就是一些小杂鱼。” “朕研究了这么久,发现钓鱼之乐,是在于能修养生性,并非垂钓到大鱼才会使人快乐,钓鱼的过程就是快乐的事。” 朱厚炜人深表认同,看着弘治皇帝鱼篓内空空如也,朱厚炜不由感慨老爹的定性。 唰。 朱厚炜甩竿,一条泛白的大鲫鱼被钓了上来。 又少顷,鱼漂动,又是一条大鲫鱼被钓了上来。 足足小半炷香时间,朱厚炜一直在甩竿,弘治皇帝惊呆了,呆怔的看着旁边朱厚炜不断甩竿,又看着自己鱼漂一动不动,整个人都麻了。 为何朕研究了这么久的钓鱼之道,还不如这个新手?这不对劲! 弘治皇帝想问朱厚炜这其中的门道,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父皇,南昌左卫的把总和宁王私交很好,最近南昌左卫那边获取了军需、屯田等责,这意味着南昌左卫的经济和军器铠甲大增,又加上南昌左卫把总和宁王关系不错,日后未必不会生乱。” 弘治皇帝早就知晓朱厚炜有一支秘卫的力量,监察出这些事来并没让弘治皇帝生气,反而很欣慰。 不过他对此倒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南昌左卫分内之责,其把总和宁王私交不错,这事儿也无可厚非……嗯,你担忧宁王会在南昌叛乱?这不可能的。” 大明对各地藩王的限制很严格,除了朱厚炜这个掌上宝贝之外,任何藩王都没有人事、经济、军事等权力,又加上地方还有三司监督,藩王在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到朝廷来,不足为惧。 永乐皇帝已经调整限制了所有藩王的权力,自永乐后,大明的藩王就再也没有发生叛乱的情况了。 朱厚炜也没多说,他总不能说过个几年宁王就要造反吧,退一万步说朱厚炜也不清楚宁王造反的具体时间,只能调遣潜龙秘卫抓紧监督。 从这方面来看,潜龙秘卫的搭建以及每年付出那么多的俸禄支出就有所值了。 临近傍晚,朱厚照从不远处阔步走来,笑着道:“父皇,弟,母后让你们去吃饭了,走吧。” 弘治皇帝赶紧起身,对朱厚照道:“走吧,去晚了你娘又要置气了。” “快走啊。” 朱厚照背着手,伸头瞥了瞥弘治皇帝的鱼篓,然后又瞧了瞧朱厚炜的鱼篓,开口道:“父皇,你钓了八年鱼了,怎么钓鱼技术还这么差?” “弟不是这两天才开始钓鱼的吗,怎么他鱼篓里面这么多鱼?” 弘治皇帝:“……” “咳咳。” “钓鱼的乐趣如果只是为了让鱼儿上钩,那就不是乐趣。钓鱼最大的乐趣是修身养性,他能培养你沉下心来去想一些事,思考一些事,这才是钓鱼的意义。” 朱厚炜深以为然点头,对此深表认同。 朱厚照微笑道:“父皇鱼钓不上来,大道理一大把,果然你们文化多的人,给自己找补起来都头头是道,反正就不承认自己垃圾。”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胡说!你懂个什么!懒得和你争辩,快去吃饭吧!” “娘,姐姐。” 掌灯时分,坤宁宫灯光点点,张皇后和朱秀荣早就等待爷三来吃饭。 自周太后薨后,弘治皇帝更注重团圆,只要朱厚炜入宫用膳,总会将一家人全部聚在一起。 “厚照,你舅舅想让你赐几块地。” 很显然,舅舅们开始在母后这儿发力了。 张皇后日常聊着家常,朱厚照埋头扒拉着饭菜,噢了一声,道:“北疆杨一清那边刚打了胜仗,或许还会有小规模敌寇在北边作乱,让舅舅去北疆打一场胜仗,我给他们赐地。” 张皇后忙道:“这怎么可以?!” 朱厚照又道:“那就去西南,西南土司也在作乱,让舅舅去配合云南沐王府打几个土司?米鲁那边的大土司太难对付,就不让舅舅去了,对付几个小土司应该也行,赢了回来我给他们赐地。” 张皇后道:“那也不行呀!” 朱厚照道:“南京那边王鳌在治南京的官吏,这个比较简单,让舅舅去配合王鳌整治几名官吏。” 就她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弟弟,让他们去和文官勾心斗角?恐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张皇后依旧摇头。 朱厚照无奈的道:“那总该有个借口吧,他们这不行那不行,我没理由给他们赐地啊。” “他们是你舅舅啊!” “你父皇当时不就没理由给他们赏赐吗。” 朱厚照来了兴致,放下碗筷,搓了搓手,对张皇后道:“娘,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让我爹去外廷执政,那样是最简单的,他能直接给舅舅赐地。” 埋头吃饭事不关己的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说归说,扯到朕头上干啥?” 张皇后无奈叹口气:“小王八蛋!长大了果然开始六亲不认,现在都不认舅舅了,以后娘死了指不定也不让娘和你父皇合葬。” 朱厚照嘿嘿道:“娘啊……不是我不给舅舅赐地,大明的土地现在宝贵着呢,我不能开了这个头,要是无缘无故就给这个外戚赐地给那个人赏赐的,那大明多少肥沃的田地全部入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想要可以啊,立功,不管他们立什么功,只要立功我就赏,立不了那就老老实实拿着那点俸禄养老。” 指望这群外戚立功……干脆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赏赐他们土地算了。 朱厚照执政和弘治皇帝的不同之处就在此,他可不是弘治皇帝的软心肠,外戚在后宫求个情,就勉为其难的赏赐这个赏赐那个。 朱厚照可不管这些。 朱厚炜埋头吃饭,笑容挂在脸上,单从这点来看,大哥执政方式比父皇强! 父皇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尤其对外戚。 。m. 第85章 亏本买卖 弘治二十年九月,今年秋闱告一段落,弘治二十一年将举办戊辰科的会试,朝廷选出以吏部左侍郎梁储为这次科考的主考官。 蔚王府已经烧制好了第一批红砖,当秀宜看到红砖出窑的时候,不由倍感惊奇,其形如青砖,但烧制成本更加低廉,坚硬程度虽比不上青砖,但用来建设一般民宅房屋也足够了。 朱厚炜命人这一批的红砖和水泥全部送到了庆云侯周府。 周家两兄弟研究了很久,才恍然明白过来这红砖和水泥是用来搭建房屋的基材。 于是庆云侯和长宁伯周家老兄弟立刻去蔚王府拜谒朱厚炜。 后院,朱厚炜捋着袖子,蹲在后花园,正在用木质泥抹子刮着水泥,红砖一层层被沏在一株海棠树周围,每一层红砖中间都刮上水泥,红砖紧密黏在一起,十分坚固。 他笑着对周家两兄弟道:“这红砖烧制成本相较青砖低了一半,其用途和青砖并无多大区别,除非发生大地震,不然不会轻易倒塌。” “水泥……嗯,也就和三合土差不多,材料也很便宜。” “本王闲来无事给花树周围搭建一层保护,和房屋原理差不多。” “如果用这些东西建设房屋,成本会大大缩减,两位祖爷爷觉得呢?” 两兄弟是没经营过商业的,但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他们都还是能听得明白。 周寿不由激动的道:“殿,殿下……你,你要将如何烧制红砖的秘方告诉我们?” 朱厚炜点头道:“是啊,祖爷爷你们将土地都还给了朝廷,收入单靠那点微薄俸禄,孙儿看着寒心呐!” “给两位爷爷找一份收入来源,是做孙儿的本分。” 虽然他们不相信朱厚炜的说辞……实际也不能相信。 他们知道朱厚炜肯定还会有别的目的,谁不知道他蔚王日理万机的,会闲来无事抽出时间去为别人考虑吗?他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家国大义,都是大明朝廷、四海番邦! 如果没有目的,他会闲着无聊陪你们玩这些事?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赚钱不就行了吗? 朱厚炜道:“京畿有很多富人或者小有家资之人,他们在京师并没有房屋,你们建设出来了房屋可以贩卖给他们,我相信还是有人乐意买的。” 农民不行,中国农民的土地情结很严重,让他们脱离自己祖宅来城镇购买房屋不现实。 但商人一定乐意! 很多商人四海漂泊,居无定所,又加上京师房屋的价格很贵,一般人未必买得起,大部分都选择租房。 如果能建设出来一些价格相对公允的房屋,相信还是有很多人乐意买的。 以京师带动全国城镇发展,从京师做试点,推广建筑行业的发展,尤其江南一带,在丝绸大力发展的阶段,商人们对城镇房屋的需求越来越大。 周家兄弟听的迷迷糊糊的,他们不了解大明未来的情况,也不了解经济流通原理,但他们知道,这生意能给自己赚钱。 于是两位祖爷爷对朱厚炜感恩戴德,激动的保证赚了钱一定给朱厚炜分润等等。 朱厚炜倒也不在乎,他们愿意分就分,不愿意就算了。 零售面膜已经足够维持王府的开支,他日常也用不到太多钱,富可敌国对朱厚炜来说没多大意义,他想要钱,大哥和老爹能将国库搬给他,都不带眨眼的。 朱厚炜将红砖烧制的配方交给周家兄弟,至于以后该如何发展建筑行业,怎么经营,朱厚炜也都全部告知了两位祖爷爷。 这更让他们手足无措,恨不得跪地给朱厚炜磕头感恩,朱厚炜当然不能让两位祖爷爷如此,寒暄一番后便打发走了他们。 秀宜很是费解,忍不住开口问朱厚炜道:“王爷,这生意我们也能做啊,为什么要交给两位侯爷啊。” 毕竟是王爷煞费苦心想出来的,最开始秀宜还以为朱厚炜要在面膜之外再给王府找另外一条收入来源。 但却不是。 她知道自己王爷从来不是乐善好施的人,所以有些想不通朱厚炜这么做的目的。 朱厚炜意味深长的道:“王府的收入够了,但大明的收入还不够。希望能再带动一个行业的发展。” 从丝绸业撕出来一道口子,加速经济流通,从而带动各行业的发展,人为干预加速商业的发展,如果真让市场自由无序的发展,不知要等多久各行业的商业才能入场,这对朱厚炜来说太慢了。 先试着发展吧,成功与否总要试一试的。 …… 天气渐渐转凉,北平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初冬十月中落了下来,小雪将王府街铺房屋的屋顶铺上一层白绒绒。 一批新建的房屋鳞次栉比,房屋从外观看上去和其他房屋没多少区别,白墙灰瓦,但奇怪的是卖的却异常便宜。 京畿内的一些商人很早就想在北平购置房屋,又加上这些房屋卖的便宜,于是购买的商人多如过江之鲫。 张家兄弟背着手站在商贾队伍中,不由开口道:“大哥,你说卖这些房屋的人莫非是傻子?” 张延龄觉得不可思议,北平正常两进的宅院怎么说也得要大几百两的银子吧?可这些房屋也就三五百两银子就卖出去了。 这真的不会亏本吗? 张鹤龄微笑道:“很显然,你说中了,卖这个房屋的商人,当真是个傻子。” “啧啧,还卖了这么多房子,真的傻啊,这能赚钱的吗?” 两兄弟穿着棉袄,外面披着丝绸,将双手放在袖笼内,倚在墙角看着热闹。 “说实话,我真想知晓这个傻帽是谁。” 张鹤龄微微笑了一下,道:“蔚王呗,还能是谁?蔚王说要做建筑生意呢。” 张延龄惊愕的道:“大哥,你这都知道?” 张鹤龄怒道:“白痴!你简直是个大白痴!难道你没听到大哥这是在揶揄吗?” “二外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能做亏本买卖?” “对哦。”张延龄点头。 两兄弟聊着聊着,就看两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了新房屋面前,奴仆恭敬的道:“侯爷,房屋都交割好啦,钱财都送了过来。” “嘶!”张鹤龄略显震惊的道,“怎么是老周家?什么情况?一把年纪活糊涂啦?怎么做亏本买卖?” 。m. 第86章 乐善好施二外甥 张家兄弟笑呵呵的踏着雪花,跟上了正欲离去的周家两位老爷子。 “周侯爷,别来无恙乎?” 周寿疑惑的看着张鹤龄,问道:“张侯爷有事?” “愚弟小问个问题,这些房子是你们建设的?” 周寿点头,这也没什么要隐瞒的,“是,怎么了?” 张延龄道:“卖这么便宜,你们不亏本?” 周寿摇头道:“不亏本,还有得赚。” 不是吧?这么夸张? 张鹤龄有些眼红,这生意不错诶,当时二外甥也给他们建议过,搞一搞建筑生意,不过两兄弟没朝心里去。 现在看到这么多商人都来购置房屋,这足以说明二外甥当时的说法没错。 二外甥这家伙真是个妖孽啊,将朝廷那群人给治的服服帖帖就算了,怎么在商业上眼光也这么毒辣? “呵呵。”张延龄微笑道,“我少读书,你莫骗我。” “这些木材啊,沙石啊,人工啊,哪样不需要成本,你们卖的比市场便宜了一倍,还能赚钱?” 周寿笑了一下,道:“砖石用的不是青砖,而是成本更低的红砖……嗯,不说了,老夫去一趟蔚王府。” 周寿上了轿子,吩咐轿夫离去。 张鹤龄两兄弟对视一眼,疑惑的道:“他们去找二外甥干啥?” “不知道。” “去瞧瞧。” 两兄弟赶忙回到府邸,骑着马匹,朝着昌平蔚王府急促驶去。 蔚王府。 “蔚王殿下,老夫多谢殿下指一条明路。” 朱厚炜笑了笑,问道:“房屋卖的可以?” “极好的,商人们都争相过来购买,还有许多没买到的都嗷嗷叫着要买呢。” “哝,这几百两银子分给殿下。” 朱厚炜倒也没客气,示意秀宜收下,就目前看来,房地产倒也出现繁荣之相,只是未来会不会延续,还需看商业经济会不会持续不断地发展,钱财能否高效在民间流通。 还是那句话,大明的商业潜力很大,只是以前没开发出来而已! 小农们的钱财有数,但大部分商人的都有一笔存款无法消费。 张家兄弟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站在雪花中,呆呆的看着周家兄弟给朱厚炜分润。 几百两银子……我靠,他们真的在建筑房屋上赚钱了吗? 等周家兄弟离去后,张鹤龄忙不迭小跑到朱厚炜面前,道:“二外甥!” 朱厚炜自然早就知晓两位舅舅到来,故作疑惑的道:“有事吗?”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那个,老周他俩卖的房子,是你教他们卖的吗?” 朱厚炜点头 张鹤龄疑惑的道:“可是成本材料那么昂贵,他们卖的房屋却如此便宜,怎么还那么赚钱?” 朱厚炜道:“因为我发明了一种可以替代青砖的红砖,烧制简单,成本低廉,用来建设房屋后,成本当然大打折扣,自然也就卖的便宜了。” 张家两兄弟惊呆了,你真是个人才啊,怎么什么都会?生在皇家可惜了,你要是普通商人,怕现在都要富可敌国了! “哦,舅舅你们不是不感兴趣吗?我当时可是第一个建议你们做建筑生意的。” 那时候不知道你还藏着后手啊,要知道我们能不做吗?我们又不是傻子,有钱不赚! “好好好!我就知道二外甥心疼舅舅,娘亲舅大呀!” “二外甥,你快告诉我们怎么烧红砖,我们也打算搞一搞建筑房屋生意。” 朱厚炜摇摇头道:“周家两位爷爷都做了这门生意,再说了,你们当时不愿做,现在再来找我,我并不想再告诉你们了。” “你们让我伤心了。” 两兄弟虎躯一颤,羞愧难当,尴尬的挠头道:“二外甥呀!舅舅们有眼无珠,你莫和我们一般见识。” “你看我们穷的都快尿血了,快帮帮我们吧,求你了。” 朱厚炜道:“六成吧。” “什么六成?”两兄弟警惕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道:“你们搭建好了生意,若是盈利,利润的六成分给我,咋样?” 不咋样! 你太无情了!一点不念及亲情啊这! 见两兄弟一脸为难,朱厚炜又道:“还有个办法,你们支付给我一千两,我把红砖怎么烧制的告诉你们,这个如何?” 张家两兄弟眼珠转了转,这倒是个划算的买卖,知道配方了,以后建设房屋,也就不需要分润了,不过一千两而已。 于是两兄弟当即道:“我们选择第二种!” “好的。” “你们把钱交来,我给你们配方。” “嗯嗯!” 两兄弟怀揣激动的心离开了蔚王府,发财啦!想周家兄弟才两个月就赚了大几千两,这还了得?以后自己抓紧建设房屋,北平啊,保定啊,昌平啊……甚至江南,南京、浙江……全国各地那么多城镇需要房屋建设,在哪儿不能赚钱? 这得赚多少呀,我滴妈呀! 望着两个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离去的舅舅,朱厚炜无奈笑了一下,对一旁秀宜道:“你去将红砖的烧制配方都卖了吧。” “两京十三省的商人谁愿意买都卖了。” “啊?那,那张家侯爷他们……” 朱厚炜理所当然的道:“我又没说过只卖给他们。” 在张家兄弟固有认知中,这么赚钱的发明,朱厚炜一定不会轻易给别人透露的。 大明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尿性,但凡掌握一门手艺,都能当宝贝一代代传下去,小到烧菜雕刻,大到会计算账等等,都是一代代传下去的,毕竟是吃饭的本事,谁会轻易告诉别人? 他们怎么也没想过朱厚炜会这么大方! 没办法,因为朱厚炜从未考虑过在这上面赚钱,想要这个行业持续发展,红砖就必须要普及,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商人去发发烧窑,才会雇佣更多的窑工,就和码头上的河工一样,带动除了丝绸行业之外更多的雇佣关系发生,也让小民们多一分额外收入。 “二外甥真是个厚道人!” 张鹤龄很赞赏朱厚炜,对张延龄道:“比他大哥就强了很多,对我们很好!” 张延龄肯定道:“是啊!好孩子,就是有点儿傻,不及你我兄弟精明。” “胡说!二外甥这叫乐善好施,这是极好的美德!” 。m. 第87章 可怜两兄弟 浙江布政司使府邸,几名官员正在闲聊。 “何大人,现在土地已经赚不到几个钱了,国策在调整,朝廷明显重视商业,咱们不能抱着老旧观念不放,那些土地该放一放了。” “是呀,浙直丝绸随手卖出去就能赚一年土地收入,该将视线放在商业上了。” 南直的几名官员在一处别苑赏着雪景。 “商业在江南一带快速发展,北平那边据说已经兴起建筑业,那些沙石商,还有最新发明出来的红砖等上市,城镇里面都在快速盖房子,商人们赚的盆满钵满。” “浙江和福建那边的丝绸也在飞速发展,好一些官吏都参与进来,不知赚了多少,咱们还在心心念念老百姓身上那一亩三分地,人家在商业上都吃饱了。” 上面一个政策,最先闻到风声的永远都是官吏和士绅,当商业开始崭露头角之时,已经开始有一大部分放弃固有观念。 虽然土地情节不可能一下全部消弭,但江南一带的权贵们却实打实的开始将重心朝商业上看去,兼并之风相较于以前来说减弱不少! 大明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改变,只是谁也不知道,京师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操控着大明朝发展的局势。 紫禁城,掖池旁。 朱厚照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坐在湖边,俨然一副寻常农家汉子的模样,小雪将他的斗笠覆盖一层白色。 “父皇,北平的房屋越盖越多,涌入进来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最近外面窑工们烧制了一块红砖,成本低廉,户部那边统计出来,北平的建筑商正在飞速注册商人凭证,都挤进建筑行业来了。” “舅舅和周爷爷他们是最初入场的,几个月时间估计赚了大几千两银子。”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问朱厚照道:“红砖是什么?” 朱厚照道:“和青砖差不多,不过颜色呈红色,质地比较脆,没有青砖结实,但烧制成本却只有青砖的一半。” “再用三合土粘合,建成的房屋价格不高,遮风避雨却也足够了,除非遇到大地震,房屋质量还算不错。” 弘治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民间的人才越来越多了,想来上次你弟发明了水利纺车后,激起了民间百姓发明的欲望。” “这是好事。” “你让内阁和户部监督好,同时下令两京十三省都好好监督,商业可以发展,但不能发展太快,一旦无序发展,会出现隐患。” “城镇人口不能太多,也让工部限制好城镇土地的外流。” 朱厚照笑着道:“父皇,这些事我早就让户部工部去做了,怎么样?你一直夸弟比我厉害,其实我也不差的,对不?”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傻子都能想出来,这都能拿来邀功?” 朱厚照微笑道:“傻子都能想出来,那父皇岂非说你自己是傻子?” 本来想遏制一下朱厚照嚣张的气焰,却没想到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从来不按套路考虑事,这让弘治皇帝顿时无语。 “混账!再和爹没大没小,我一竿子抽死你!” 朱厚照:“对不起,我错了,爹你比傻子强。” “你!” 弘治皇帝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一脸委屈:“夸你也不行,不夸也不行,你要我怎么说嘛。” 懒得和这家伙拌嘴,弘治皇帝自顾自继续垂钓。 张皇后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委屈巴巴的国舅爷。 “呀,两位舅舅脸色不太好,被欺负啦?”朱厚照笑着问张家兄弟。 “说吧!你们不是要找皇上告状吗?说啊,谁欺负你们了。” 张皇后给自己弟弟撑腰,她这两个弟弟最近可是老实了很多,也没有去欺负小民,没有霸占人家的土地,都隐忍成这样了,居然还有人欺负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张家兄弟哭丧着脸道:“姐夫呀!大外甥呀!你们不知道哇!” “二外甥烧了个劳什子的红砖,把配方用一千两卖给我们了,谁知道他转手又把这配方卖给了其他商人,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红砖怎么烧制的了,我们兄弟还怎么赚钱啊?” “二外甥,实在,实在太无情了!皇上,太子,你们可否将这笔钱给我们讨回来呀?”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惊愕的看着两位国舅爷,不敢置信的道:“你们说……红砖是老二发明出来的?” 张家兄弟道:“是呀,他发明出来的,还给周家出主意,让周家做了建筑商,赚了不知多少钱,我们不也想着分一杯羹嘛……” 两兄弟委屈巴巴的道明缘由。 张皇后算是听明白了,然后训斥道:“你们还有脸问老二要钱?” “老二最初是不是想着你们俩?你们相信他了吗?” “你们是他亲舅舅,你们都不信他,亏得他有好处第一时间想着你们,你们不羞愧吗?” 朱厚照也微笑道:“舅舅啊,别说这事你们做的不道德,就算是你有理,你觉得我和父皇会帮理不帮亲吗?”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一边是我亲弟,一边是我舅舅,你说我帮谁?” 张延龄脱口道:“帮亲弟弟。” 朱厚照摊着手:“那不就成了,所以你们来的意义是什么?” 张家兄弟:“……尝试一下。” “尝试无效,可以走了吗?” 张家兄弟可怜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皇上……我们都不敢去强取百姓土地了,田又被大外甥收了不少……这一千两银子……” 弘治皇帝微笑道:“一边是我亲儿子,一边是我小舅子,你说朕帮谁?” 好吧。 张家兄弟又看着张皇后。 张皇后道:“一边……” “阿姐,你们别说了,我们懂了。” 两兄弟咬牙切齿的离开了乾清宫,雪花越来越大,打在两兄弟身上,两兄弟抬头望着天,绝望的道:“天家无情呀!” “大哥,错也,天家有情的,他们都维护蔚王。” 张鹤龄叹口气,盯着张延龄道:“大哥有些难受,可否打你两拳解气?” “啊?大哥你去打蔚王啊!” 张鹤龄摇摇头:“一边是我亲外甥,一边是我亲弟弟,不好意思了,弟你委屈一下,大哥想要发泄。” “嗷嗷嗷……大哥轻点!” 。m. 第88章 反商疏 大明朝这段时间的国策改变,也让一部分官吏开始忧心起来,很显然现在皇太子执政后,要推翻以土地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国家发展道路。 其中基层士绅最是担忧,到弘治二十年十一月底,以湖广布政司和广西、河南布政司为首的官吏们纷纷上奏奏折,阐述国朝重农抑商的发展政策,又极力贬低大明现在新兴的商业已经开始带动农业萎靡,许多百姓不视生产,皆去经商。 再如周王、寿王等亲王,接着各地官吏上奏奏折的空隙,又上奏皇太子,言说地方出现荒地、退滩地、闲地等,祈求皇太子将这些地赐予他们名下。 好在潜龙秘卫都在地方监督,知道这些亲王是趁乱打劫,打算将有主肥沃的农民土地以这种办法纳入自己名下。 地方的乱象很快传到朝廷,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的守旧派在朝廷也开始极力上书,‘各边商人类多势要之家,假名射利、闾里豪猾、相附为奸’,‘伏望皇上、太子宜查明商业之危害,停止发展商业,以农为重’。 朝廷大部分人都知道,现在大明朝发展的重点现象,是因为今年蔚王的‘商业议题’,议论了大明未来发展的道路,现在劝天子停止商业发展,无疑是在质疑朱厚炜的国朝商业发展道路是错误的选择。 这种声音到年末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朝廷爆发。 朱厚炜知道,商业的发展势必会让一部分清流官眼红,他们没本事假手商业,又不愿看到其他权贵赚的盆满钵满,索性来个玉石俱焚,谁也别想从商业上获利,大家还是按旧制老老实实在农民身上吸血。 随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对朱厚炜的质疑也越来越严重,就连焦芳都忍不住亲自前来蔚王府找朱厚炜。 “哎哟!我的蔚王殿下呀!你怎么还有心思垂钓呀!” 蔚王府,朱厚炜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独自坐在小舟上,在王府内湖内惬意垂钓。 小雪扑簌簌落下,别有一番情致。 焦芳坐上船只来到朱厚炜的小船上,忧心忡忡的开口道:“最近外面那么大的声音,您难道没听到吗?” 朱厚炜淡淡的点头:“听到了。” 焦芳道:“那您不反击啊?马上就到十五了,这场大朝会上,那群人肯定会借机对你和你发展的商业攻击呀!” “真要在朝会上说了,如果不阐述个清楚明白,那以后商业发展势必受阻呀!” 朱厚炜淡淡看了一眼焦芳,忽然开口道:“阁老家里最近没有什么异常吧?您老那儿子还用功吗?” “用功啊……不是,殿下您怎么还有空说这个啊?老夫感激殿下对犬子的关心,殿下放心,犬子明年定会高中,为国朝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朱厚炜:“……” 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随手将一旁的账簿甩给焦芳,道:“阁老自己看。” 焦芳看到户部粗略统计出来的账本,双眸顿时变得惊愕万分,我滴天呐……这商业发展到现在还没半年吧?今年的商税比去年足足多了一成左右啊! 这太恐怖了!朝廷那群人在怎么质疑,这份数据一旦甩出去,马上就会有人闭嘴。 难怪蔚王殿下会如此淡定。 朱厚炜忽然意味深长的盯着焦芳,开口道:“阁老是关心本王的声誉,还是因为你也做了商业,怕商业一旦受阻,自己赚不到钱了?” 焦芳神色一滞,颤颤巍巍的道:“这个,殿下……微臣,微臣刚正不阿的,怎会,怎会……” 他始终没勇气在朱厚炜面前撒谎,他知道朱厚炜的能量,查出他焦芳经营商业实在太容易了。 “行了,留着力气在朝会上辩吧。” 这是蔚王不打算追究了,焦芳放下了忐忑的心,忙不迭拱手道:“微臣遵旨!” …… 弘治二十年腊月十五,这是弘治二十年的最后一场大朝会。 朝会开始,先是礼部定下大统历,并赏赐朝鲜、安南、吕宋、占城等国。然后又定与年终的朝鲜、爪哇、吕宋、琉球、真腊等国关于朝贡等事宜。 等礼部汇报完毕后,接着内阁便开始统筹弘治二十一年的预算工作,其后便是六部分别上报弘治二十年的预算工作。 一切商讨完毕,已快到午时,本以为朝会即将结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请太子殿下立刻停止明年关于商业发展的一切工作。” “自今年开始,各地商业先后发展,市场无序,乃至农民无视生产,商人又多奸诈,于国朝而言有害无利!” 右副都御史刘洪说完后,便有几名官吏纷纷出列附和。 朱厚炜看了一眼焦芳,焦阁老心领神会,于是淡淡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 “有关财政会议,本该在年末小朝会议,但既然刘御史提出质疑,臣认为还是有必要让户部尚书公布今年的大致财政情况。” “韩尚书,劳烦。”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他并没有仔细汇报今年的具体财政情况,也知道时间紧急,诸公没工夫听他说的太细致。 这场大朝会从天不亮开到了中午,不知多少官吏憋着屎尿屁,于是韩文快速道:“弘治二十年,是岁田赋计二千二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七十六石九斗八升,较去年增二十八万九千余。” “是岁商税为包括棉、丝、麻、酒、盐、船、城门等各司税合计白银二百一十六万七千余两,较去年增加一百二十六万有余。” 大明的商税一直是鸡肋,每年折算白银入户部堪堪百万两都不到,不然朱厚炜也不会一直强调商税是未来最广袤的开发海洋。 而今年大明真正开始发展商业也不过半年时间,足足增加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农业税并没有收到商业的冲击,甚至还略微有些增长。 什么话都没有实打实的数据来的可靠,都察院御史脑袋有些发蒙,甚至第一时间质疑户部账簿的真实性。 “刘大人!休要信口胡言!”韩文不悦的开口,“账簿是我户部所有衙署官吏勠力同心统计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户部工作?!” 。m. 第89章 新年 刘洪神色一怔,刚才无心之言,却将整个户部给得罪了,于是赶紧道:“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 焦芳淡淡的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户部统计的数据你一定也听得明白。” “你说蔚王组织的商业发展道路不妥,又规劝太子殿下停止明年商业发展,着重发展农业……” 刘洪打断焦芳的话,道:“阁老将话说清楚点!” “本官什么时候说蔚王的决策不妥?” 刘洪不敢和户部闹翻,也不敢轻易开罪朱厚炜,但对焦芳还是丝毫不客气的,毕竟焦阁老在文官群体中都是被鄙夷的存在。 焦芳深吸一口气,愤怒的质问道:“那老夫问你,现在户部已经公布了今年财政数据,商税提高了百十万两银子,农业也在提高。” “仅仅半年时间,商税比去年一年都要高出一倍,为何你还要建议停止发展商业?” “你是何居心?是否要看到大明经济萎靡才开心?老夫有理由怀疑你是鞑靼人派来的奸细,故意在内部搅局搞垮大明朝的经济!” 刘洪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本官对大明的忠诚天地可鉴!” 李东阳也出列对焦芳道:“阁老议事归议事,能站在奉天殿的都是大明臣僚,勿要扯上其他。” 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要真被扣下了,刘洪不死也要脱层皮! 内斗可以,但适可而止,不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焦芳冷静下来,盯着刘洪等一群官吏,拱手道:“请太子殿下好好查一查刘大人是何居心,为何忽然要朝廷停止发展商业,可是和地方官沆瀣一气?” “还有地方官为什么接连上奏也请停止发展商业,莫非他们在朝中的后台都是刘副都御史?” 刘洪恼羞成怒的道:“焦芳!你够了!休要污人清白。” 焦芳淡淡的道:“清白不清白的,你这和地方官说辞一致,难免不会引人深思。” “平白无故的阻止商业发展,用心也值得人深思啊!” 朱厚炜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出列阻止焦芳,道:“诸公勿要在争论此事,不知者无罪,刘大人不知户部财政数据,本意也是好的,诸公当勠力同心,明年国家发展还赖诸公。” 红脸焦芳做,白脸朱厚炜当,焦芳太明白自己被蔚王重用的原因所在,心甘情愿给蔚王背锅,名声都让朱厚炜去赚。 朱厚照此时也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朝会就此结束吧,诸卿也都去用膳吧。” “微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 “弟,娘让你早点来皇宫。” 下朝后,朱厚炜跟着朱厚照来到了谨身殿,马上快过年了,张皇后让朱厚炜早点搬到春和宫来。 “哦,好,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就来。” 朱厚照点点头道:“最近怎么忽然冒出那么多人开始反对商业啊?” 朱厚炜笑道:“这群人没本事立足商业,又不想看到其他人在暗中经商赚钱。”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这么多官吏在暗中经商,他们有权,现在又有了钱,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朱厚炜道:“我知晓的,等一段时间吧,先给他们尝点甜头,等商业彻底发展成形了,再去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带头尝点利益,他们不会支持商业的。” 大明的这条路,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形的,这需要时间去发展,很长一段时间。 “弟,你真厉害!才短短半年,朝廷通过商业就搞到这么多钱,都是你的功劳哇!” “有时候我都在想,我要小点就好了,我也就比你生的大一点,不然这个监国就该你做了。” “胡说八道,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朱厚照趴在案头,蔫了吧唧的道:“太累了呀!” “那就过了这段时间,过年好好玩玩。” “嗯嗯。” 也着实苦了不安生的大哥了,小时候那么皮实一个人,这还没成年呢,成天就被繁琐的政事给锁住了,他哪能不嫌累呢。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后抽出南昌左卫那份秘件,忽然咧嘴笑了。 “弟,大哥这次对不起你了。” “嘿嘿!” 朱厚照笑的很狡诈,对刘瑾道:“你想办法暗中提示南昌那边的卫所,让他们多和宁王叔接触接触。” “还有,将南昌那边负责监视宁王叔的潜龙秘卫告诉宁王叔……记得啊,不要走漏风声,一定要做的让宁王叔自己发现的才行!” “还有,今年南昌宁王府那边的俸禄不要发,给压着,就说朝廷缺钱!” 做好一切安排后,朱厚照笑的更加开心了。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上山巅! 朱某在这紫禁城憋的太难受了,也该出去耍耍了! …… 弘治二十年,腊月二十五,最后一朝小朝会开启。 户部做重点汇报,是岁户九百一十四万四千五十六户,口五千五百九十万六千八百六名口,田一百六十九万七千二百三十三顷…… 需重点提出,一百六十多万顷的田地,其中全国宗室包括亲王在内的田地已经占到了二十万顷! 全国八分之一的土地,居然都在宗藩手中,这对弘治朝来说是一件极其糟糕的消息! 腊月二十五这天的小朝会结束后,全国官吏也进入了休沐的阶段。 不过礼部要苦一苦,明年正旦,诸番国使臣要来大明朝贡互易,礼部需要负责接待他们。 此时诸国使臣已经在前来的道路上。 朱厚炜也早早的从昌平蔚王府来到了春和宫居住,秀宜留在蔚王府主持蔚王府的大局,阿绫和阿奴入宫照顾朱厚炜的起居。 难得浮生闲,这段时间朱厚炜很是悠闲,不用再去考虑政事,不用考虑大明的任何事,放松的每日早起和父皇钓鱼,中午去坤宁宫和老娘吃饭聊家常,下午和大哥、姐姐去万岁山冬猎,每日都是如此,自由自在。 腊月三十,除夕,弘治二十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一大早宫内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m. 第90章 包饺子 除夕夜,千家万户灯火,和天空星罗密布的星光交相辉映。 虽天寒地冻,但好在今日的风比较小,到下午时分,朱厚炜便叫上了正在垂钓的父皇以及正在万岁山狩猎的大哥和在侧殿刺绣的姐姐,找到了正在叮嘱后宫诸嫔妃子们年例的张皇后。 晚饭自是有尚善监的太监去准备,可朱厚炜认为大过年的,皇家也该有过年的气氛,于是拉着一群人一起包饺子。 这个提议让众人手足无措起来,很显然,一大家人没有一个下过厨房。 朱厚照挥手道:“弟,这么忙干啥啊,咱们都是日理万机的,这种小事让太监婢女们去忙吧。” 朱厚炜坚持道:“自己做的晚饭才有成就感,咱们一家人好久没这么聚一聚了,就算饺子包成一滩烂泥,也要吃!”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捋着袖子,大喝道:“老二说的不错!咱们自己动手,朕还不信了,一家人连饺子都包不好!” “厚照你去打水,秀荣你去舀面,老二你去撵肉糜,我和你娘负责包饺子!” “好!” 弘治皇帝指挥完毕,一家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父皇,要放多少水?” “随便放,多多益善。” 朱厚炜:“……” “别,少放点,一边放一边和……不是,你们朕就一点都不懂啊!” “姐姐你揉面啊。” “哦哦。” 我去,让你揉面,不是搅面啊…… 朱秀荣伸着双手,像打太极一样,双手在面盆内乱七八糟的糊弄起来。 “额,姐姐,你先去一边,我来和面。” “好吧。” 朱秀荣只好站在一旁认真学习,看着自家弟弟不一会儿便将面和好,不由击掌称赞道:“弟弟,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这难道不是常识…… “父皇,面要醒一醒。” 朱厚照:“它又不是人,还会睡觉?” “不是这个意思。” 朱厚炜算是彻底服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提议错了,按照这种节奏走下去,年都过完了他们恐怕都吃不上饺子。 “大哥,你去撵肉糜,就用刀将肉糜剁的稀碎……这你没问题吧?”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小事!舞刀弄棒的我可太擅长了!” “姐姐……额。” 看着朱秀荣脸上都是面粉,朱厚炜道:“你快去擦了擦脸吧,你和个面怎么把脸都沾上了面粉。” “娘,你给大哥的肉糜里面加点盐巴和油啊。” “好!”张皇后微笑道,“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让娘做呢,娘要负责包饺子。” “娘!你,你倒了半桶油?” 张皇后理所当然的道:“这点油也没必要省,我们还没这么贫穷。” 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能倒这么多油啊! 弘治皇帝叹口气:“一群废物啊!都让开!” “让朕来。” “父皇,你要咸死我们。” 弘治皇帝笑道:“这么多肉糜,一罐盐应该刚好。” 刚好什么呀。 朱厚炜彻底无语了,最后让他们四个全部站在一旁,再也不给他们任何参与感了,独自一人承担起包饺子的所有活。 就这四个人还瘪瘪嘴,认为朱厚炜小瞧他们。 “要么……你们四个去准备点洗干净的铜板?” “干啥?”朱厚照虎着脸。 朱厚炜道:“给饺子里面塞几个铜板,谁要是吃到了,明年就会有福气。” 弘治皇帝打个响指:“这个提议极好!” “厚照你去准备铜板,每个饺子都放一个。” 那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一群人才啊! 朱厚炜现在也懒得理会他们了,重新撵肉糜,将肉糜全部撵好后,又开始去看醒好的面。 在面上少浇水一点油,然后在撒一些干面粉在砧板上。 将面全部切成小块,然后开始擀面,一系列动作干脆利索,将旁边观看的四个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好啦,大家都包饺子吧。” “哦哦。” 父皇他们四个终于觉得有用武之地,然后齐刷刷捋着袖子开始过来包饺子。 “大哥,包饺子不是包饼,你包这么大……算了,反正你自己吃吧!” “姐姐,你这个小包子还怪可爱的咧。” “父皇,这个四方四正的饺子什么鬼?”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是有寓意的,寓意做人要堂堂正正。” 好好好,你们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反正就不包成饺子的样子。 就没一个正常人,还是老娘比较正常,最起码包成饺子的样子了。 “额,娘,你饺子没包严实。” 张皇后微笑道:“我喜欢吃水饺。” 从此水饺有了新的定义…… 天色渐黑,外面冲天的烟花已经冉冉升起,将紫禁城照耀的美轮美奂。 弘治皇帝一家人围在锅前,看着锅内沸腾的水饺,各个满怀期待,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就如朱厚炜说的那样,特别有成就感。 今年的新年别有一番味道,平常一家人都会去仁寿宫过年,大鱼大肉的满桌,但老太太今年走了,就没有去仁寿宫。 平日大鱼大肉吃惯了,对于皇室来说过年更像是一种政治任务,能有今日这样温馨聚在一起蹲着水饺开的情景不多见。 终于水饺可以出锅,朱厚照赶紧将自己大饼水饺给捞到碗里,满足的看着自己包的饺子,傻傻乐了起来。 张皇后的水饺稀巴烂,肉馅一锅内全部都是,也满足了她喜欢吃‘水饺’的愿望。 弘治皇帝的‘砖块水饺’也被他捞上来,喜滋滋的吃着。 这么看一圈,朱厚炜忽然觉得姐姐的包子水饺还算正常。 一家人只有他自己的水饺是正常的,不过谁都觉得自己包的水饺是最好吃的,纷纷乐不可支的嘶嘶哈哈吃了起来。 端着海碗,站在门外,朱厚炜下令太监婢女在坤宁宫开始放鞭炮烟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五颜六色的烟花冲天而起。 一家人幸福的看着盛世烟花,听着太平鞭炮,开开心心的吃起了弘治二十年最后一顿水饺。 “吃饺子咯!” “伯虎多吃点!” “大人也多吃。” 哈密总兵府,好一些武将官兵和杨一清聚在一起,杨一清也没有丝毫架子,和一群武夫聚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一顿新年水饺,众人吃的格外安心。 边疆无战事,大明太平。 。m. 第91章 浙东出事 浙江备倭指挥使司设在杭州府,今晚除夕,本该合家团聚。 然而指挥佥事程壎却秘密去了宁波府。 杭州林府,一名按察司的官吏找到按察司佥事林敏。 “林大人,今晚我们的一批丝绸出海送去日本。” “可是我们发现备倭司指挥佥事秘密去了宁波府。” 林家在东南一带极具势力,背后一张复杂的商业网,福建那边他的二哥在布政司当差,京师那边大哥在户部任职右侍郎,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林敏抚摸着手中玉扳指,每每遇到事后,他总会习惯性的去抚摸手中玉扳指。 少顷,林敏才开口道:“去宁波!找一群海贼做倭人装扮,如果遇到备倭司查处,就将其全部给灭掉!” “等等……不要全部灭掉,留一两个活口。” 真要杀了备倭司的人,这无法对上面交代,只有嫁祸给倭寇才能安全脱身。 “喏!” 宁波府。 傍晚时分,杨廷和独自一人在府衙办公,自杨廷和被贬到宁波任职知府后,便孤身前来,新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卑职浙江备倭指挥佥事程壎参见杨大人!” 杨廷和有些意外,问程壎道:“大过年不在杭州陪你母亲,怎么到宁波来了?” 作为程敏政留在世上唯一的嫡长子,杨廷和对程壎还是格外照顾的。 他欣赏程敏政的品质,爱屋及乌,对程敏政的嫡长子自然格外看重。 程壎拱手道:“杨大人,蔚王殿下此前来信,说我若有拿捏不定的主意,可以找大人来商议。” 杨廷和深深看了程壎一眼,微微颔首。 心中却在默想,程壎是八年前蔚王给他调来浙江的,难道那个时候蔚王就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东南? 这得是多么长远的见解?他怎么就敢料定东南会出事? 嘶! 想到这里,杨廷和不寒而栗,他这么聪慧,年幼就是神童,有些事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 换言之,大明东南商业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八年前的时候蔚王就在布局? 这不可能!八年前他才多大? 程壎道:“这半年来,下官一直在查走私的事,前两日截到情报,说今晚有一批丝绸要从宁波入海走私。” “我今日前来,便是打算亲自将这群走私货物给截了,顺便彻查背后究竟谁在干走私贩卖之事。” 杨廷和略微沉思片刻,才道:“你不要亲自去,派人去海上拦截。” 这是为了避免程壎出事,杨廷和考虑的很周到,不管是出于朱厚炜对程壎的看重,还是出于对程敏政的欣赏,杨廷和都不能让程壎在东南出事。 这是程家的最后一颗苗子了,他真要出事,蔚王恐怕会自责死! 程壎拱手道:“大人,我乃大明备倭官……” 杨廷和厉声道:“本官让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你要抗蔚王的旨?” 程壎据理力争:“杨大人怕,下官不怕!” “你若敢亲自过去,本官立刻弹劾你不听调令。” “那大人就弹劾吧。”程壎坚持。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本官会弹劾你的父亲,在弘治十二年配合唐寅舞弊,本官手里掌控着他的证据。” “你胡扯!” 杨廷和淡淡的道:“那就试一试?” 他太知道怎么拿捏人性了,攻击对方最薄弱的点,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程壎不敢拿自己父亲的清白去赌,父亲已经死了,若是死后蒙羞,他这个儿子就是大不孝! 这对极其注重孝道的程壎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好好好!杨廷和,今日这事,我会禀告蔚王,你这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给本官等着!” 程壎气愤的离开杭州府,深思了许久,才暗中调令手下一百户所的总旗官带十人去海上巡查。 他自己则在宁波找了一处邸舍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 程壎迷迷糊糊的从邸舍起来,然后就看到两名惊慌失措的小旗急促而来,道:“程,程大人!” “王总旗,战,战死了!” 看着两张稚嫩的面庞,程壎面色大惊,急促道:“怎么回事?” “我们在巡查到陈钱岛的时候,遇到了倭寇,全部被杀了……只有我们逃了回来。” 程壎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一股后怕油然而生,如果昨晚自己过去,那下场…… “你们好好休息!本官出去一趟!” 程壎急促的朝宁波府而去。 “杨大人!” 再次看到程壎,杨廷和并无意外,询问道:“怎么?” 程壎一脸愧疚道:“大人,下官,下官知错!对不起!” 杨廷和愣住了,忙不迭再次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夜,昨夜巡查的一旗队伍,只活下来两个。” 程壎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杨廷和,此时对杨廷和的愧疚和歉意已经溢于言表。 昨晚他还信誓旦旦骂杨廷和是伪君子,现在才明白杨廷和是在保护自己。 杨廷和压着手,仔细的开始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杨廷和才沉声开口道:“两点。” “其一,备倭指挥使司有内应,你此次出来如此保密,还是被人先知,足以说明对方级别很高。” “其二,杀你麾下的人不是倭寇,有人假扮的。” 第一点程壎可以理解,但他不解的道:“大人,为什么你就断定杀我麾下的人不是倭寇?” “八个人都杀了,为什么偏偏留下两个活口?” “因为需要他们回来传话,误导你认为截杀你麾下的是倭寇,这是在嫁祸!” 听了杨廷和的分析,程壎不由目瞪口呆。也对这名文官渐渐升起佩服的心思! 程壎歉意的道:“大人,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官对大人嗤之以鼻,大人依旧对下官报之以德,下官……惭愧!” 杨廷和压着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回杭州,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等朝廷那边的命令,现在你不要做任何事。” 程壎拱手:“是!” 杨廷和坐在书房内,眉宇紧蹙,随着水利纺织机的发明,丝绸业在东南、江南一带获取巨额利益,但有人依旧不满足,还在暗中走私……而且还是官场的人操刀。 如果只是这些就算了……他们居然敢胆大包天杀朝廷的人?还将国当成国?将大明当成家?吃里扒外的畜生! 。m. 第92章 万邦来朝,开始收网 弘治二十一年,正旦。 皇太子诣奉先殿、奉慈殿。皇太子御奉天殿,文武群臣及天下朝觐官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朝鲜、爪哇、苏门答刺等国使臣纷纷拜谒天朝上国,众贺礼尽入户部国库。 大明朝赐一众番邦国丝绸、茶叶、瓷器等倍之。 初二日,礼部再谒皇太子,传四海朝使话,请求大明朝和诸番邦互通有无。 四海番邦对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需求旺盛,但大明朝实以海禁之策,这些物资无法购买,只能通过国家之间的官方交易,购置大明朝的物产。 朱厚照降职恩准。 到正月初五,大明朝国家机器再次开始运转,百官正式开始上值。 新年的假日氛围还未消弭,户部领导的财政预算会议便在初五这天正式开始,会议持续两日,定下各省预算以及朝廷各衙预算。 一封从宁波府发来的秘密信件分别送入了乾清宫和昌平蔚王府。 风雪亭。 初六这天下了一场小雪,朱厚炜坐在亭内欣赏着雪景,案头放着他刚看完的信件,眉宇不由微微蹙起。 杨廷和做的很好,幸好保住了程壎,这是老师留在世上最后的希望了,他若出事,朱厚炜真不知该如何对死去的老师交代。 “让潜龙秘卫重点监控浙江。” 朱厚炜端着热茶喝了一口,对一旁秀宜交代。 “我入宫一趟。” …… 乾清宫。 “弟,你来了,快来看看杨老师发来的信件。” 朱厚炜道:“我看了。” 朱厚炜知道大哥不在乎这些的,不然他也不会直言不讳的说杨廷和抄送了一份给自己,但凡换个有心人,不仅杨廷和下场会很惨,朱厚炜也会如此。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浙江这区蛆虫,简直无法无天!” “官商勾结我可以忍,霸占土地也能忍,但他们居然敢杀朝廷的军人!” 朱厚炜道:“浙江的情况比较复杂,按照杨廷和的分析,参与走私的官吏权力很大。” “先让杨廷和秘密去查,大哥你再遣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去一趟浙江,这些证据务必要收集齐全。” 现在最让朱厚炜担忧的是,浙江的官吏会不会和京师这边有染,为了确保能将浙江这群走私者一网打尽,证据必须要掌握完整。 朱厚照点头道:“好!” 浙江那边有杨廷和主持大局,这次也将会是调杨廷和回京的契机,朱厚炜并不担心杨廷和的能力。 他对朱厚照道:“大哥,海上利益丰厚!”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不然东南的官僚们也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私下出海走私,这足以说明大明的物资在海外的利润很丰厚。 而朝廷现在赚的钱也只能通过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这部分利润毕竟不大。 商税至关重要。 而且经济想要流通,让大量白银流入,就需要将海禁的口子给打开。 “大哥,要开海!” 朱厚照愣了愣,忧心忡忡的对朱厚炜道:“弟,海禁是太祖就定下来的祖制,想要开海,恐怕不容易。” “朝廷那群老顽固,拿着祖宗家法当成规矩,遏制了我们的一言一行,看上去是开海,实则是对抗祖制。” “这些年我和父皇也学了点本事,我知道他们在乎的并不是开海与否,而是能否约束我们的行为准则,限制我们的随心所欲。” “按照父皇的说话就是……他们要遏制皇权增加士大夫集团的权力。” “所以他们一定会让步的,这很难啊!” 朱厚炜做了这么多布局,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开海! 现在时机也已经到了,也到了开始收网的时候了! 大明国内的商业在高速发展,这个时候是最佳的开海契机,朱厚炜努力了这么久,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明明能给大明增加财政收入,放着这么大的利益,我们不能干看着。” “再难都要试一试!” 看着自家小弟坚决的目光,朱厚照重重点头:“好!我去找父皇商量去!”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我去召焦阁老。” “好!” 兄弟俩各自分头行动,这个契机一闪即逝,谁也不会放弃。 朱厚炜在武成殿召见了焦芳。 焦芳急促走来,等朱厚炜将话说完,焦芳心肝俱颤:“殿下啊!海禁是祖制啊,片板不得入海是太祖爷就定下来的规矩。” “现在咱们要推翻太祖爷的祖制,这不是大不孝嘛?没有人会同意的!” 朱厚炜淡淡的道:“本王召你来不是让你分析利害关系的。” “本王让你想办法。” 焦芳无奈的道:“这……能想什么办法啊?老夫顶多也就是个内阁次辅,也不可能对抗朝中所有官吏。”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反对的问题了……我的蔚王殿下! 这是所有的官吏都会反对,朝中除了你的这些跟随者,谁不会反对? 不仅朝中官吏反对,天下官吏恐怕都会反对,违抗祖制的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焦芳哪里敢冒险? 朱厚炜淡淡的看了一眼焦芳,道:“我没让你违抗祖制。” “弘治十二年,父皇要给我封藩京畿,当初那么多人反对,左佥都御史张玉可以从太宗实录中找到一条似是而非的思路,辩驳封藩的问题。” “为什么你现在就不能从太祖实录等史料中,找出太祖并非持海禁祖制的口子?” “难道张玉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内阁次辅?” 焦芳虎躯一颤,滚滚皇权碾压下来,他根本承受不住,何况蔚王还用他的仕途威胁他,这让焦阁老更难受了。 焦芳和清流士大夫不同,那群茅坑里的石头,你用官场前途去威胁他们根本没用。 但这却是焦芳这群人的弱点,可以牢牢拿捏的弱点。 “你下面还有一群人在,你要做不好这份工作,本王可以直接去召张彩等人,而不是现在召你来武成殿!你能理解?” 召你是给你焦阁老的面子,还将你当成心腹,等哪天绕开你的时候,你就真欲哭无泪了。 造孽啊!老夫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上蔚王这条船! 。m. 第93章 奸臣的聚会 初七,入夜,寒风扑簌。 焦府灯火如昼,二进中厅外,焦府的仆役们全部警惕看守,不准任何人进入二进院落范围内。 中厅内灯光明亮,屋内放着六只炭炉,将温度炙烤的很高,暖洋洋的。 几名身穿便服的官吏坐在中厅的太师椅上,焦阁老坐在主位,兴是中厅内温度太高,亦或者说焦阁老现在心情很糟糕,满头大汗,显得很是急躁。 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急不可待的对众人道:“蔚王殿下要开海。” 中厅内坐着的分别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左佥都御史陈玉、礼部右郎中张璁,都是阿谀奉承之流,说一句奸臣聚会都不为过。 当他们听到焦芳的话后,不由全部呆滞当场,不可置信的道:“甚么?” “开,开海禁?!” 焦芳再次灌了一大口茶道:“是,开海禁。” 张彩当先开口道:“阁老啊,这怎么可能啊!” “洪武定下祖制,片板不得入海,除了国家之间的商业朝贡之外,大明的船只已经百年没有下海过了。” 虽然永乐朝促成了名震一时的郑和下西洋,可这也是官方的举措,现在要做的是全面开海禁,让民间商人都有资格下海经商。 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就他们四个人,能对抗整个文官士大夫集团吗? 再说了,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都找不到开海的理由! “阁,阁老啊,这不可能啊!” 焦芳满头大汗,将外衫给脱下来,淡淡的道:“老夫难道不知道此事不可为?” “可蔚王殿下说的坚决,所以今日老夫才来找你们商量,看看能否找到突破的办法。”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摇摇头道:“这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阁老,殿下为何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开海啊?” 焦芳心道你问我,我问谁?你怎么不去质问蔚王? 不过这种大不敬的话他始终是不敢说的,于是焦芳道:“随着大明朝现阶段商业发展如此迅速,丝绸、瓷器、茶叶等在海外需求巨大,一旦开海,商税会再次翻倍,这兴许就是蔚王所图。” “殿下志向高远,老夫也无法精准揣测殿下之心思。” 焦芳给众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且不说这些,殿下这次态度坚决,这场战斗要是赢了,升官加爵,殿下怎么对待我们的,想必大家也都知晓。” “可若是输了,后果如何,老夫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大家还是全力以赴吧。” 焦阁老你说的轻巧,这是全力以赴的事儿么?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哪儿能看到一点希望? 就凭他们几个杂鱼,能扳倒太祖爷定下的祖宗制度?这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 陈玉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阁老,都察院最近可能要派人去巡查浙江,下官……” 焦芳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你申请去浙江,殿下就会放你去吧?我告诉你,就算闵珪点名让你去浙江,殿下都能将这道任命给收回来!” “不要想着退缩,现在没有任何的退路。” 陈玉脸色难看,道:“可这就是没希望的仗啊!” 焦芳淡淡的道:“也并非没有希望,殿下给了老夫一条思路。” “什么?” 众人好奇的盯着焦芳。 焦芳道:“查史料,弘治十二年怎么让蔚王就藩昌平的,陈大人你心知肚明。” “当时能从永乐朝史料中找到藩王近藩的史料支撑,这次未必也不可能!” 听到这话,张玉忽然如当头棒喝,双眸渐渐明亮起来,心中已然有了思路。 最怕就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只要有了思路,一切都好说。 弘治十二年蔚王就藩的辩论,陈玉和张璁是知晓的,顿时便有了辩驳的思路,但张彩毕竟才被调入京师。 等陈玉和张璁将思路告诉张彩后,张彩才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蔚王的手段是真的老辣,要在不可能中找出一条可能,统筹指挥着手下这群人按照他的思路去办差。 这是何等的大局观! 焦芳挥挥手道:“好了,你们既已有了思路,就快点回去彻夜查史料吧。” “老夫且告诉你们,我们的时间只有九天,上元节一过,望日朝参开始,蔚王就要吹起冲锋的号角。” “这段时间休要再做其他事,安心查史料,想辩驳的言论,每晚来老夫这里汇总!” 众人纷纷拱手道:“喏!” 焦芳挥挥手道:“去吧,希望大家勠力同心,替蔚王打好这场战斗!” …… 派遣去浙江的御史已经在去的路上,同时锦衣卫、东厂的人也开始秘密朝浙江调,还有蔚王府的潜龙秘卫,纷纷聚焦于浙江。 杨廷和也开始用浙江官场上的力量去彻查备倭指挥使司旗官被杀之事,同时秘密调查浙江官场和民间商人参与走私的情况。 最近京师也开始盛传海上贸易之丰厚利润,只是谁传出来的却不得而知。 不过京师的高官们现在工作重心都是二月份即将到来的会试,并没有对此太过于关注。 殊不知这些苗头就是朱厚炜的提前开海预热。 户部右侍郎林泮府邸。 一封从浙江送来的秘信交到了他的手上,看完后,林侍郎勃然大怒:“糊涂!” “他真以为杨廷和是吃干饭的?这种把戏能骗得了备倭指挥使司,能骗的了杨廷和?!” 林泮对自己二弟佯装倭寇杀大明旗官的事甚为震怒,杨廷和现在坐镇浙江,即便他仅仅只是个宁波知府,可这样的人在宁波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谁知道杨廷和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二弟头上? “老爷,要不要让二老爷那边暂停走私之事。” 林侍郎沉思片刻,道:“不用。” 他是真的尝到了甜头,每天走私分过来的利润已抵上他一年的俸禄。 “传信给老二,让他提防杨廷和,若真被杨廷和查到了苗头,那就……干掉杨廷和!” “喏!” …… 弘治二十一年,上元节刚过,正月十六开启了今年第二场大朝会。 今日的朝会,注定不平静! 。m. 第94章 开海之议 奉天殿外,寒风刮动了微雪,倾泄的从天而落。 文武百官东西队列站定,泾渭分明,谁都没将今日朝会当一回事,全都以为是稀疏平常的一场朝会。 大朝会上先议定了下个月会试的同考官等名单,然后内阁按例组织会议。 眼看着今日大朝会即将顺利结束,礼部郎中张璁忽然出列拱手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有本奏。” 朱厚照点头:“准。” 百官纷纷蹙眉,将目光投向礼部郎中张璁。 “自今年开年伊始,各番邦纷纷来京朝贡,大明虽商业和农业再发展,然则国朝依旧有高昂的支出,财政依旧捉襟见肘。” “臣建议开源节流,增加户部财政收入。” 谁也没想到从张璁嘴巴中会说出这种忧国之话,不由感到一丝欣慰。 户部尚书韩文开口道:“诚如张大人所言,虽商农在现阶段取得一定成效,然而问题依旧很多,财政虽略有提升,但依旧达不到丰盈之势。” 张璁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韩文。 话题引出来后,他便退回班列。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拱手道:“张大人说开源节流,现在已经开出了商业一道口子,还有什么办法能开源?” 户部郎中蹙眉,拱手出列道:“商业毕竟才发展冒头,哪有那么快见效?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张大人提出开源节流,依旧是时最亟需的议题!” 户部也不好过,现在所有的财政支出全部汇聚到户部,今年预算做完,户部甚至感觉今年只要多发一两次天灾和战争,去年的收入就会成为泡沫。 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出列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有个想法。” 朱厚照挥手道:“说。” 张彩道:“所谓商业收入,无外乎税收也。” “如今商税的税收较少,是否可以增加商业税收?” “民间盛传海上贸易利润之丰厚,消息已从东南传到了京师,也足可知晓海上贸易的利润之丰。” “若是天下海商都参与到海上贸易,各市舶司未必不能收取大量税收以丰国库。” 听到张彩这话后,连对张彩看中的吏部尚书马文升都不免出列大声呵斥道:“尚质!休要胡言乱语,速速退回班列!” 重开市舶司的话题实在太敏感,市舶司一旦开启,海禁的大门就要打开,这是违背祖宗制之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马文升怎敢让自己衙署下官吏胡言乱语! 礼部郎中张璁出列道:“张大人此言非虚,重开市舶司可给大明带来丰厚的海上利润,大明的物资在海外需求强烈,今年朝贡就能看出一二。” “诸番邦对大明的瓷器茶叶丝绸等需求不可谓不强烈,大明明明抱着如此大的金库,为何要自断其臂?” 礼科给事中胡献顿时跳出来,指着张璁道:“你这奸臣小吏,历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竟敢在大殿口放厥词,简直大逆不道!臣肯请太子殿下将此无父无君无祖宗的人,鞭笞而死!” 朱厚照蹙眉道:“这里是国朝议事大殿,不是土匪巢穴,有事说事,就事论事……都察院你们当起监管之责。” 都察院监察御史孟令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臣认为胡大人此言并无错误,海禁自洪武时就是朝廷定下的祖宗政策,初,太祖定制,片板不得入海。” “张大人此公然违抗祖宗成法制度,欲使上背负大不孝之罪,罪该万死,罪不可赦!”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张璁三人轮番上阵后,文官士大夫们终于知晓这群奸臣逆子要做什么。 韩文此时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很显然他被张璁这个王八蛋给利用了,这个狗东西,借着替户部考虑,说甚么开源节流户部国库空虚增加财政之事,所有目的都是为了诱导户部缺钱的现象。 然后好给自己密谋开海提供前置条件! 韩文气咻咻的出列开口道:“太子殿下,若海禁一开,天下人都会知晓殿下不敬祖宗,以此背上大不孝之罪,此奸臣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请太子立刻给与最严厉的惩戒!” 朱厚照迟迟没有开口,反而问内阁道:“李阁老,你以为如何?” 李东阳拱手道:“回太子殿下,诸大人所言有理,请殿下明鉴!” 朱厚照点点头,又问焦芳道:“焦阁老,以你之言呢?” 焦芳淡淡出列道:“启奏殿下,户部缺钱是真,国朝不富裕也是真,找了这么久的开源策略,也仅仅是蔚王殿下提倡的商业发展,给国家带来额外之收入。” “若是能开海,商税势必也能增加,这也是一条开源之路。” “张大人等人忧国忧民,替国考虑,并无罪名可言。国朝持开放之风,若是杜绝言路,日后谁还敢替国家出谋划策?”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焦阁老老持之言,便不处理张璁诸卿了,你们也是为国家好。” 李东阳忽然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朱厚照,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忽然充斥内心。 当他再侧目去看岿然不动的蔚王时,他便明白了,这不是焦芳他们的意思,他们只是马前卒! 是皇室在主导这场朝会,他们的目的就是……开海! 这一次突然的攻击,让李东阳有些手足无措,此时才分析出来这场朝会的本质目的。 李东阳拱手出列,开口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臣恳请此事明日再议。” 朱厚照噢了一声,不知不觉这场争论已经快持续到了午时,也该退朝了。 “准,明日再议吧。” 退朝后,李东阳微微闭着双目,在奉天殿广场外站了片刻,才背着手缓缓离去。 马文升和韩文等六部部院高官尾随上李东阳,当即开口道:“李阁老,为何休朝?明明可以借机打击焦芳等奸佞之臣!” 李东阳深深看了几人一眼,道:“这场朝会……不简单!”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是皇室串联的早有预谋的开海议题!” 马文升等人顿时呆滞当场,不由倒吸凉气! 。m. 第95章 舌战朝堂 入夜,李府。 几名身穿常服的高官齐聚,马文升率先开口道:“阁老,您的意思……皇上要开海禁?” 李东阳微微颔首:“是。” “焦芳等人今日在朝堂是有预谋的议论开海禁之策。”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沉思片刻,放下手中茶盏,道:“海禁是祖制,明知不可为而为,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户部尚书韩文哼了一声,道:“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张璁此獠不是说了么?” 都知道户部尚书今天在奉天殿被摆了一道,现在自嘲,足以说明心中憋着无穷怒火。 明朝的文官们总是劝天子不要与民争利,实际海禁政策是朱元璋首开的吸血老百姓,趴在老百姓头上吸血的富国之策。 濒海之海民本就靠海为生,朝廷限制了他们下海的权力,他们甚至捕鱼都被限制,到永乐时期更狠,私自民间建造船只,违者重惩,并且将东南所有渔民的船只勒令改造成没有任何远航能力的平头船。 民间不能下海贸易,不能下海捕鱼,只有官方有这个权利,朱元璋和朱棣的政策都是通过朝廷贸易实现藏富于国,避免百姓染指任何海上贸易。 看起来是为防倭,实则在明朝前期倭奴在明朝眼里连国内的土匪战斗力都不如。 朱元璋对经济能力的认知不足,又加上创业前期江南商人对朱元璋的打击,让朱元璋恨透了商人,这种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治商政策,注定了对国朝经济的短视,忽略了商业税收的重要性。 如果明朝前期就给予商税的足够重视,也不会让洪武时期的财政如此困难重重。 而今一纸祖制定下,导致国朝百十年不得开海,不得不说是一件悲哀的事。 只是现在开海对李东阳等士大夫来说并非首当其冲需要议论的议题,他们不能放任皇室胡作非为,从弘治十二年开始,文官们已经做出让步,导致权力示微。 如果这一次再退步,权力的天平将会更加倾斜,这些事不需要李东阳点明,大家心知肚明。 实际李东阳只说了开海是皇室主导的,在座的一众高官就知道李东阳要表达的意思了。 “海禁是太祖就定下的祖制,太祖爷虑谋深远,又加濒海时有倭寇出没,此事万万不可让步,诸公当齐心协力,规劝皇上太子和蔚王勿要犯下大错。” “身为人臣自当劝勉君主,此乃吾等义不容辞之事!” 李东阳蹙眉思考片刻,忧心忡忡的道:“这次焦芳忽然组织开海之议,绝非这么简单,他们一定还有招数没有用出来。” “诸公多多思考,多查一查史料,也让所有忠君爱国之士大夫官吏参与进来。” “蔚王殿下有一句话说的极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马文升等高官们纷纷颔首道:“阁老放心。” 李东阳哪里能放心,这次很明显对方有备而来,一定准备充足了才会发起这场争论,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就算现在去查史料,时间也不够,所以李东阳才建议群策群力,将朝廷要开海的消息给下面的官吏透露出去,让下面的官吏纷纷想办法上书弹劾,给足了朝廷压力。 等一众人离开李府,吏部尚书马文升在府邸又单独召见了左侍郎梁储。 “叔厚。” “下官参见大人。” 马文升微微摆手:“你我就不要那么客套,这里不是吏衙。” “老夫想听听叔厚对今日张璁等人提出开海的想法。” 梁储面色严肃道:“海禁历来都是祖宗成法,岂容几名跳梁小丑上蹿下跳?” “祖制不可破坏,此乃大不孝之罪。” 马文升摇头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个。” “此事若非有人支持,焦阁老几人怎敢冒如此大不韪提开海之策?” 梁储好奇道:“下官今日也很好奇,为何会如此?” 马文升心道你梁储果然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啊,明知到是皇室支持焦芳,却就是不点明,避免在任何场所说错话。 马文升干脆表明态度:“是皇室支持。” 梁储倒吸凉气:“大人,此事不可乱说啊!这可是违背祖宗家法之事,圣明天子怎会如此?定是受到奸人蒙蔽。” 马文升摇头道:“兴许吧,但此事绝对不可眼睁睁看着其促成。” “翰林院有你的学生,叔厚你让他们都上书劝勉天子。” 梁储道:“下官义不容辞!” …… 梁储离开了吏部尚书马文升府邸,回到家中,沉思了许久,才去紧急召见了翰林编修王焕。 王焕是两处在弘治九年会试中的学生,见到老师后,王焕拱手道:“下官见过梁大人。” “这里没外人,得之不要客套。” “今日焦芳等人在朝堂提出开海之议,李阁老和马大人他们对此很是不满,对此违背祖宗法制之人更是深恶痛绝。” “吾等为国朝之官,自当替国分忧,得之汝为翰林清贵,当起带头作用。” 王焕肃穆道:“老师,学生知晓该怎么做了!” “嗯。” …… 翌日一早,王焕一大早便抵达翰林院,将一众年轻的翰林官召到自己值庐。 他先点明利害关系,又言天子被奸臣蒙蔽,企图违背祖制开启海禁,濒海多乱,海禁若开,对沿海百姓的祸患无穷,诸位皆两榜进士,国家栋梁之才,不可见明主被奸佞蒙蔽。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顿时让这群年轻的翰林官义愤填膺,各个拿起手中的笔墨,开始上书劝勉天子! 马文升需要翰林院的官给他们打头阵,以此也试探试探皇家对开海的态度究竟如何。 这其中不免会牺牲几名马前卒,王焕毕竟在官场这么多年了,看到了太多翰林院天之骄子的起伏。这点风险规避还是知晓的,他当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等一众翰林离去,王焕又单独召了严嵩,道:“唯中,这群年轻的翰林,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你。” “你帮老夫最多,老夫自也不会亏待于你,此事若劝勉成功,马大人那边定会给你升迁。” “唯中啊,仕途的机会不多,大明承平百年,文臣升迁机遇很小。我们不是武将,战场上立了功,前途就摆在面前。” “要把握住机会呀!” …… 有事,请假,抱歉。 。m. 第96章 抓捕严嵩 今日一早,朱厚炜起床洗漱后,便安静的坐在蔚王府侧殿吃着早膳。 虽已入春,但外面依旧春寒料峭,今日格外的冷,泼水成冰,又下了浓浓的雾气,外面白茫茫一片。 刘瑾急促的从外走来,找到正在用膳的朱厚炜,恭敬的道:“老奴叩见蔚王殿下。” 刘瑾趴在地上,恭敬的给朱厚炜磕头。 明朝不兴跪拜礼,但刘瑾私下见朱厚炜,总会如此恭敬,礼数做到了最高,真正视朱厚炜和朱厚照、弘治皇帝如亲父一般,绝对忠诚。 他如今能执掌司礼监,和朱厚炜关系很大,是朱厚炜极力建议刘瑾做司礼监这个掌门的。 “起来说话,怎么了?” 大哥能派刘瑾过来,这让朱厚炜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刘瑾忙不迭起身,然后急忙道:“今早乾清宫收到了很多奏本,翰林院以严嵩为首的翰林官们,纷纷上奏弹劾焦芳、张璁等人,又规劝天子恪守祖制,免受奸佞蒙蔽,以免遗臭万年。” “太子爷让殿下入宫相商。” 朱厚炜顿了顿,然后低头将碗中最后一口清粥喝完,才挥手道:“你先回宫,我稍后过去。” “喏。” 等刘瑾走后,朱厚炜陷入沉思,看来严嵩还是没被上次的事给打击到,又傻乎乎的充当了别人的马前卒。 这群新科进士总以为努力的朝文官清流们靠拢,官途就会一片广袤,就能获得清流名声。 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既想升迁,又想获得好名声,还要踩着皇家声誉上位……想的倒挺美好。 “去将江西分宜的情报拿给我。” 朱厚炜擦了擦嘴巴,对站在身后伺候的秀宜开口。 “喏。” 少顷,秀宜将江西分宜的情报拿了过来,准确的说是分宜县介桥村的情报。 自从上次严嵩在翰林院被王焕摆了一道后,朱厚炜就让潜龙秘卫去秘密查了查严嵩老家的情况。 自严嵩高中两榜进士入翰林后,可谓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老家的那群村民,尤其是严嵩的爹严淮开始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四周百姓投献土地以此逃避税收则不知几何。 整个介桥村大部分村民的土地尽数归入严家,以严家的庇护实现逃避税收的目的。 严嵩也真正做到了没有辜负当初所有介桥村民对他的帮助,所有附属于严家的村民土地,他们不收取任何佃费,土地收入全部归村民所有。 这些朱厚炜早就掌控到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拿出来而已。 严嵩还要历练……这次朱厚炜要给他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他的一切不是清流文官们赐予他的,是皇室! 以后想要向上更进一步,他能靠的也只有大明天子,而不是清流文官! 带着这些潜龙秘卫查出来的情报,朱厚炜火速朝紫禁城而去。 “弟!” 朱厚照提着袍子,远远地就朝朱厚炜奔来,“事情开始发酵了。” “弹劾的奏疏先从翰林院送了过来,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奏疏发来,想来咱们的开海政策被传出去了。” 朱厚炜点点头,道:“大哥,他们这只是在试探,试探我们对开海的决心。” “那要重惩?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对开海势在必得?” 朱厚炜将怀中的证据本交给朱厚照,道:“大哥,这是秘卫查出来严嵩在分宜老家兼并土地的罪证。” “他带头上奏,那就先拿他开刀!” 朱厚照看完后,重重点头:“刘瑾!去缉拿严嵩,送锦衣卫查办!” 朱厚炜摇头道:“大哥,不要送锦衣卫,文官们会说屈打成招的,证据确凿,送去刑部,我倒要看看刑部那边会怎么处理。” 朱厚照愣了一下,旋即乐呵呵的道:“狠还是你狠啊!” 严嵩充当反海禁的马前卒,也是文官群体的马前卒,文官们要是处理了严嵩,不知会让多少人望而却步,以后谁还敢跟着文官们冲锋? 可若是不处理严嵩,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无异于是执法不公,那个时候直接可以拿刑部尚书问罪。 所以为了保证高层的前途,他们一定会牺牲严嵩的! “哈哈!好!” 朱厚照笑容满面,又对刘瑾道:“快去将证据抄送刑部!” “遵旨!” …… 翰林院。 群情激愤。 “海禁不可开,祖制不可坏!” “奸佞当道,吾等自当身先士卒,唯中此番带头上书,实乃吾等之楷模!” 严嵩今天绝对属于人生的高光时刻,平日在翰林院不显山不露水,今天却着实出尽了风头。 当然,这和李东阳等人的运营也不无关系,舆论掌控在文官手中,他们有这个能力调动舆论,给严嵩塑造出清流楷模的形象。 严嵩也有些飘飘然,看着同僚们对自己极尽赞美之言,不由心花怒放。 王焕有些眼红,早知如此,这次带头上奏的好事,就不交给严嵩了,为什么自己为了规避风险要选择退缩? “唯中。” 王焕找到严嵩,拱手祝贺,又道:“日后唯中若升迁,可勿忘记老夫往日之恩啊。” “翰林院这么多官,这次机会老夫独送给唯中,为何?” 严嵩拱手道:“多谢大人。” 往日替王焕编修史料,今日获得了回报,严嵩不由感到欣慰,当初的付出并没有打水漂。 谁说官场都是蝇营狗苟?只要认真工作,迟早会有回报的。 年轻的严嵩如是想道。 “好了,好好工作去,后面兴许还有战斗,唯中当勉励。” “喏!” 就在严嵩刚要走的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定睛望去,是刑部左郎中杨明唤。 翰林院忽然出现实权官,这本就很稀奇,一群人顿时出来迎接刑部郎中。 杨明唤淡淡乜了众人一眼,道:“谁是严嵩?” 严嵩心中一喜,心道马尚书那边不会这么快就要给自己调去刑部了吧? 他尤记得王大人是马尚书的学生,王编修也说过,日后马尚书定会给自己升迁,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学生严嵩参见大人。” 杨明唤淡淡的道:“抓起来!” 刚才还围观看热闹的翰林院诸官,顿时呆滞当场! 。m. 第97章 辩经 “接司礼监举报,汝于分宜县老家兼并百姓之土地,帮助村民逃避国家税收,汝为朝廷钦赐两榜进士,如此违法乱纪,实令人寒心!” 严嵩愣住了,这叫什么罪证?这群翰林院的官私下里面做的比我还要狠,和他们比我这算什么? 这分明就是刘瑾在夹私报复。 严嵩当即驳斥道:“大人!全国官吏谁不如此?下官只是庇佑一村之村民,下官的同僚们做的比下官还要过分,为何偏偏只抓我?” 到底还是年轻。 整个翰林院官吏刚才还对严嵩恭维尊敬,此时各个跳出来指责严嵩道:“大胆贼子,胡说八道,诽谤同僚!” “杨大人,严嵩之罪证还要多加一条,肆意侮辱诽谤同僚,简直罪大恶极!” 杨明唤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承认你的罪证了,抓起来!” 这个混蛋白痴玩意,这点城府都没有,刑部可以抓人,但毕竟还没定罪,你现在全部撂了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刑部就算想运转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严嵩你完了! 杨明唤冷冷的转身离去,刑部胥吏立刻将严嵩缉拿,径直从翰林院带去了刑部牢狱! 直到被投入冰冷的牢狱,严嵩整个人还是懵的。 说好的升官加爵,为什么会如此?! 刘瑾……刘瑾这个奸佞!竟敢徇私报复! 马大人会救自己的,毕竟自己替马大人他们身先士卒,一定会如此! 严嵩到现在还心怀希望。 …… 大朝会在奉天殿继续开启。 严嵩被抓的事,诚如朱厚炜想的那样,是马文升对皇家态度的一次试探。 牺牲一个严嵩,知晓了皇室对开海的决心,马文升终于确定了李东阳的猜想。 这次的开海,不是焦芳等奸佞的临时起意,是皇家授权的有目的的开海政策! 皇室在试探文官士大夫集团的底线,无论如何决不能退让。 朱厚炜索性也不装了,今日奉天殿大朝会,他第一个出列,点明了开海后会给国家带来的丰厚经济收入。 李东阳紧随其后出列,反驳朱厚炜道:“蔚王殿下,祖宗制度不可乱啊!太祖爷虑谋深远,大明开国百年,无人违背祖制而使国家承平百年。” “如今国朝随着商业开启,经济也开始逐步增加,有中兴之势。” “东南时有倭寇觊觎大明丰厚物产,正因太祖爷的宏伟祖制,才使东南承平,冒然开启海禁,实为不智之举。” 焦芳顿时出列,质问李东阳道:“太祖爷何尝明文规定过不得开海?” 马文升出列道:“阁老此言差矣,焦阁老政务繁忙,可能对祖制历史不太了解。” “太祖实录,洪武元年太祖有云,片板不得入海。洪武四年,仍禁濒海之民不得私自出海。” “洪武七年,罢泉州、明州、广州三市舶司。” “洪武十四年,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洪武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焦芳勃然大怒,哼道:“老夫对洪武史料比你要熟!” 马文升道:“既然阁老知晓洪武史料,白纸黑字,各个写了禁止海禁的祖宗制度,你还胆敢大逆不道?” 争吵没用,焦芳对这种小事最喜欢争论。 朱厚炜沉思片刻,不得不出列纠正议题,反问道:“洪武元年,为何要定片板不得入海之国策?” 张彩眼眸一转,顿时出来附和朱厚炜道:“启奏蔚王殿下,盖因洪武元年方国珍、张士诚等残部逃亡海外,因此太祖定下不得入海之国策,严防此等贼獠蛊惑大明百姓之心!” 朱厚炜很满意,这群人是认真查了史料的,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 张玉也跟着出列,道:“而今贼獠隐患不在,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李东阳略微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不免眼前一亮,尽管在开海政策上,双方持不同态度,但李东阳都不得不佩服朱厚炜是一名极其合格的政治家。 能以这种角度辩驳解读太祖祖制,不得不令人佩服。 要是任由朱厚炜这曲解解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东阳拱手道:“国朝创业之处,着实有很多隐患,然则到洪武四年,贼寇已惧大明威望,逐渐消弭,然太祖依旧持海禁之政策,足以说明海禁并非禁贼獠,而禁国朝之民。” 朱厚炜反问道:“至洪武四年,又发生何事?” 张璁忙不迭道:“至四年,东南稍有倭寇掠夺中国之财物,太祖遂定濒海之民不得私自出海,太祖雄才伟略心系万民,故定此政策。” 都察院左都御史负责风宪纪律,怒而出列道:“简直一派胡言!” “张璁你这是在曲解太祖圣意,罪该万死!” 朱厚照开口道:“是否曲解太祖圣意,你当说说原因,不要动不动就罪该万死,不足以服众。” 很明显朱厚照这是拉偏架,但他此举却深得人心。 严嵩替文官做马前卒,现在在刑部牢狱吃糠咽菜,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张璁被都察院攻击,朱厚照立刻出来拉架,两相对比,不知能敛获多少人心 闵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太子殿下,洪武七年,太祖再下旨关闭三地市舶司,此期间承平,国朝并无事发生,太祖依旧施行严格的海禁之策,足以表明太祖爷对海禁之态度。” 奉天殿群臣都知道,这场关于开海之争,只能通过史料去辩驳,只要扯上其他的攻击,朱厚照都会及时纠正,好让这次议题走到正轨上。 这也是兄弟两早就商量好的。 焦芳淡淡的道:“东南倒是无事发生,北疆呢?洪武七年到十五年,是太祖对北元余孽势力重点打击时期。” “东南当然不能出事,国朝开启战场,当然不能两线作战,洪武爷武功赫赫,当然知晓如何消除隐患,是以这段时期要关闭市舶司,防止东南后方出现任何乱子!” 李东阳默不作声的听着,抬头看了一眼焦芳,对方准备的显然比他们充足了太多! 。m. 第98章 尘埃落定 局势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情况,奉天殿内,焦芳等已经掌控了主动权。 左佥都御史陈玉继续开口道:“洪武十四年,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不知诸位从这条禁令中看出了什么?” 礼部右郎中和吏部考功员外郎张璁、张彩分别出列,道:“又下令……这个又字,足以表明在这期间,国朝其实已经对开海出现松动之势。” “但此时倭寇又犯东南沿海,是以太祖爷才继续下令禁海。” “换言之,如果不是倭寇的因素,这段时期太祖爷已经有开海的迹象!” 马文升厉声道:“这些全都是你们揣摩之意!” 朱厚炜微笑着出列,打断众人争论,他淡淡的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想要搞明白国朝发展之路,就得全面解读太祖爷对海禁的潜在意思,如果不能揣摩明白,无异于盲人摸象不识大体。” “到二十三年,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这又表明了什么意思?” 朱厚照附和自己的小老弟,平静的开口道:“此事孤来解读吧,太祖爷不准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重要资产和外邦交易,已经表明了除了这些危害国家利益的货物不准出海交易,其他货物可以斟酌出海贸易的。” “蔚王,孤说的对吗?” 朱厚炜拱手道:“太子聪慧,正是此解。” 朱厚照微笑道:“那不就是了,只要我们不交易火器、铜钱、金银,其余货物为什么不能出海交易呢?市舶司已经关闭百年时间,也是时候开一开了。” 李东阳赶忙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兹事体大,不可三言两语定夺。” 焦芳道:“李阁老,这些政策已经全部解读完毕,怎么就不能定夺了?” 李东阳道:“事关祖宗成法,谨慎一点不会有错,臣恳请太子殿下择日再议,事关国家未来发展,大明朝安全与否,决不能如此草率定夺。” 奉天殿百官纷纷出列附和李东阳。 不过在朱厚照看来,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这场辩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开海已经势在必行。 朱厚照挥挥手道:“李阁老老持谋国之言,那就依李阁老的意思,等正月末的朝会在给出个具体定论吧。” “遵旨!” 退朝后,焦芳如释重负,终于有勇气主动抬头对视朱厚炜,朱厚炜冲他露出嘉许的笑容,焦芳面色严肃,虽未开口,但神色已经表明了,他替蔚王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不得不说,焦芳和张彩这几名官吏在这次辩论中当真是下足了功夫,从史料中找出了可以诡辩的具体内容,并且过度解读,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只要不出意外,正月的月底,大明朝就能正式开始重启市舶司,海禁的大门将会被彻底打开! …… 后宫,太液池旁边,弘治皇帝安静的听着内侍怀恩的具体汇报,忍不住频频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关于开海的消息,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外廷的一举一动他都时刻密切关注,今日朝会结束后,怀恩便将朝会的精彩辩论第一时间告诉了弘治皇帝。 “呵呵,你观朕之二子如何?” 怀恩在弘治皇帝面前伺候了两朝了,也是两朝老太监的老人,哪里读不懂皇帝的心思,闻言洋溢笑容附和道:“蔚王聪慧,手段极强,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甚至已经快比肩皇上啦!” 弘治皇帝笑容满面,不过很快就垂下脸色,微微叹口气。 怀恩当然知晓弘治皇帝在思考什么,蔚王殿下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表现的越是出彩,就越会让皇爷为难。 现在焦芳之流几乎已经成为了蔚王麾下的马前卒,这些可都是朝中拥有实权的文官群体啊,如此对蔚王死心塌地,谁又知道蔚王会怎么想? 他的政治威望越高,一旦生出异样的心思,就越是麻烦。 见惯了皇室子嗣之间的斗争,怀恩对此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是不敢开口说什么的。 太子是皇爷的心头肉,蔚王又何尝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皇位只有一个啊! 虽然太子现在已经是监国了,展示出来的治国能力自然也是不俗,可太子似乎对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 户部。 今日朝会结束后,户部右侍郎林泮便第一时间回到了值庐。 自从开海议题开始后,林泮一直不动声色,他知道以李东阳为首的高层文官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皇室为所欲为。 他原本打算就这么坐山观虎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东阳这群人会如此无能,居然被焦芳等人辩论的哑口无言!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李东阳这些人找不到新一轮的辩论点,开海已经势在必行了。 尽管李东阳这个老狐狸找到了借口,暂停了开海议题的讨论,可月底也就几天了,这几天他们又能做什么? 他们能去找史料,蔚王手下那群人难道不会针对性的找史料观点辩驳吗? 一步慢,步步慢,从最开始蔚王就先人一步,现在为时已晚啊! 晚上下值。 林泮回到了府邸,他坐在书房内沉思了许久,一旁伺候的忠心老管家一言不发,安静的等待自家老爷发号施令。 “哎!” “这海若是开了,全民皆可贸易,丝绸等物资的价格势必会降下来,最主要的,老二老三那边就无法走私,赚不到那么多钱了。” 林府的老管家忙不迭道:“老爷,可有什么对策?” 林泮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道:“有点冒险啊!” “你要亲自快马加鞭通知一下老二和老三他们。” “在东南……杀一批村民!” “啊?”林府老管家身躯一颤。 林泮道:“老夫要给李阁老他们找一个契机,他们找不到,老夫替他们找!” “你去东南,让老二他们找一批人,冒充倭寇,洗劫沿海村民,记得,杀人要灭口,斩草要除根,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m. 第99章 坏种 浙江,杭州府。 按察使指挥佥事林敏府邸。 林敏抚摸着手中泛着红润光泽的玛瑙扳指,这是从苏门答剌走私过来的,他视若珍宝。 林大管家将话说完后,便匆忙从浙江离开,直奔福州而去,留下独自沉思的林敏在书房内思索着。 “老爷,大老爷下了命令,咱们从何处开始下手?怎么下手?” 林敏思索了许久,双眸缓缓眯了起来,微笑道:“宁波。” “宁波府?” 林敏笑容满面道:“是啊,宁波府,那里靠出海口,倭寇从那登陆很正常吧?” 林家三兄弟府上的管事也是三兄弟,分别是林大、林二、林三。 三兄弟自幼被林家祖上收养,小时候就伺候着三名少爷,精明能干,许多商业走私之事,皆是他们负责,对林氏也绝对忠诚。 林二有些担忧,道:“宁波府那边有杨廷和,此人履历不简单,虽然看似是被朝廷抛弃了,可先南京后宁府,哪个地方不是富饶之地?” “老奴怎么觉得朝廷这分明是在培养杨廷和?” “他坐镇宁波,我们在宁波屠村……” 林敏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杨廷和在宁波,我才要选择从宁波下手,他要在舟山和明州,那我就从这两地下手!” “知道为什么吗?” “他正在调查我们,如果他辖下出现如此乱子,只要稍稍弹劾,杨廷和就要吃罪离开宁波,一石二鸟!” 林二恍然大悟,忙不迭道:“老奴这便去安排。” 林敏笑了一下,道:“做干净点,千万不要留下祸患!” “喏!” …… 子夜时分,宁波府,小渔庄是宁海县靠海的一处村落,村民有一百六十五人,是一处小村落。 年关的喜庆氛围还未过,村民们早早带着喜悦的笑容入了梦乡。 这些年来,虽然他们生活贫困,但在近海内河内打一些鱼虾,也足够自己生存下去。 浙东的农业不发达,尤其靠海,盐地无法种植庄稼,只能靠海吃海,但是朝廷下了禁海令,他们也不敢随意下海,顶多只是在近海捕捞一些鱼虾。 此前这些村民是没这个胆子的,官府抓到了要重罚,每年收入本就不多,被官府再重罚一次,一年生计都要发愁。 但自杨廷和履任宁波知府后,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是将渔民这点生存权利都剥夺,这些小民怎么活? 杨廷和虽然古板迂腐,但对待百姓是真的上心。 下弦月高挂,微弱淡淡的光芒洒在这座安逸的靠海小村的土地上。 丛林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一直数十人持刀缓慢靠近小村落。 “一个不留!” 为首的黑衣汉子厉声开口,他们手里居然拿的都是制式倭刀,倭刀的伤口很容易被辨别出来。 一名名黑衣汉子悄无声息进入了熟睡的村民房间。 一阵阵噗嗤声此起彼伏。 “阿娘,我要尿尿。” “自己去吧。” 稚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睡眼惺忪的走到外面,撅着屁股撒尿。 下一刻。 “鬼……噗嗤!” 小童再也无法开口,脖颈上血液冲天而起,摇摇晃晃倒在血泊之中,鲜活性命就此陨落。 …… 天亮了。 天黑了。 杨廷和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他不确定的在问一旁佐贰官道:“一,一个村落……全部村民都死了?” “回,回大人,是,是啊。” 杨廷和怒火中烧,厉声道:“去宁海县,现在就去!” “备轿。” “备他娘的甚么轿子,弄马来!都给本官骑上马,火速去宁海!” 几名宁波府的文官跟在杨廷和身后,只是这群官吏心里叫苦不迭,哪里会骑马,大腹便便的样子,翻身上马都费劲,看着杨廷和骑马火速飞奔而去的背影,一众人都吓坏了,赶忙对旁边的武官们道:“还愣着干什么呀!” “上马,带我,跟上杨大人啊!” “喏!” …… 下午时分,杨廷和便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宁海县小渔庄,宁海县令踉跄的朝杨廷和飞奔而至:“大,大人……这……”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杨廷和怒火中烧,劈头盖脸的就骂,再迂腐的书生也有几分火气,一向沉稳的杨介夫这次真的急火攻心了。 一百多条鲜活的性命啊……全部被屠杀了! 宁海县还配备了抗倭卫所,全部都归县令管辖,宁海县令在宁波下辖几个县中权力是最大的! 现在一百多条命没有了,县令居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别提凶手的踪迹了! “凶手呢!本官问你凶手呢!” “找不到凶手,把你头上的乌沙给卸下来!父母官啊,你踏马的是他们的父母,你孩子被杀了,你还能安稳的站在这里?” 府衙的几名文官赶紧安抚杨廷和,道:“杨大人消消气,这定是周围贼寇马匪所为,此前北平也出过此等事件。” 杨廷和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名府衙的通判,指着旁边的吏曹道:“给我卸下他的乌沙!” “辞官奏疏明天我送吏部!”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群人居然还想着平息事件?还怕牵连自己,想对上面撒谎说是马匪? 这可能吗? 再厉害的马匪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你是宁海知县,调查一天了,什么结果?” 宁海知县赶忙道:“回大人,看伤口……有可能是倭奴所为。” “有可能?” “定是倭奴所为,明朝的制刀不会出现这种大面积的刀伤口,仵作验明过,基本全部一刀毙命,财物全部被掠夺一空。” 倭奴…… 杨廷和闭目沉思,亲自朝村落内走去,待看到家家户户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孩子、妇女的时候,他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还有几名妇子竟赤裸躺在血泊中……畜生! “将,将尸体收拢好,体面点。” “彻查!” “去县衙。” 杨廷和下好一道道的命令,便火速朝宁海县衙而去。 外面的官吏纷纷站在二进公堂外,等杨知府下令。 杨廷和闭目凝思,将冲动的情绪收敛,逐渐恢复些许理智。 。m. 第100章 态度 宁海县衙内,杨廷和在快速思考。 这场屠杀来的实在太巧了,恢复理智后,杨廷和便开始细细思索。 最近他在查走私的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蔚王那边也调过来了锦衣卫和东厂在秘密配合他。 备倭司指挥副使有很大的嫌疑,东厂和锦衣卫已在监督。 而这个时候忽然宁海出现如此严重的屠村事件,只要有人稍稍利用攻击,杨廷和的乌纱帽便会不保,整个宁海县的官僚们,现在所求已经不是乌沙保不保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从仕途退下来的问题! 那么……是不是这次屠杀,只是针对他杨廷和,就和南京那群官僚一样,见缝插针,找到机会,弹劾自己,从而让自己被调离宁波或者被免职?避免自己查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勾结倭寇? 如果不是倭寇……他们用汉人屠杀同胞?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杨廷和能接受的! 想明白这些推测后,杨廷和火速命人将他的猜测通过东厂送到京师。 …… 内阁。 兵部尚书刘大夏火速抵达内阁,找到内阁首辅李东阳,同时来的还有六部其他官吏。 “李阁老,出事了。” 李东阳问道:“怎么?” “兵部这边来了消息,宁波府宁海县一村落一百多口人被屠了!” 李东阳神色一滞。 “谁干的?查出来了没有?” “宁海县初步预测是倭奴。” 李东阳沉默,整个内阁值庐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马文升才开口:“阁老,有转机!” 李东阳狐疑的道:“嗯?” 马文升道:“蔚王正在组织开海,而此时东南发生如此大的倭寇之乱,开海的祸端已初现端倪!” “这难道不是转机吗?” 李东阳深深看了一眼马文升,道:“负图,这些话,千万不能被外人听到。” 这是国难,举国哀痛,你此时却还想着内斗,但凡被有心人说出去,你就这一句话就能丢掉官帽! 不过虽然马文升话糙但理不糙,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转机! 朝廷想开海,尚未开关,已经出现如此祸事,若是关口开了,倭奴岂非随意屠杀沿海之民? 这于他们来说,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件好事! …… 乾清宫。 朱厚炜第一时间跟着大哥去了后宫。 弘治皇帝脸色布满了阴霾,背着手在液池岸边来回走动,已无心钓鱼。 朱厚照义愤填膺,毕竟年轻冲动,破口大骂道:“这群倭奴贼寇,本宫真想亲自去屠了他们!” “厚炜,你怎么看?” 朱厚炜道:“杨廷和推断是浙江有人为了调走他才做了此孽事。” “但我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个理由成立,但走私的罪名和屠杀一个村落的罪名,孰轻孰重对方还是能分得清的。” “当初在南京,杨廷和整顿吏治,罢黜了那么多官僚,他们顶天也就针对杨廷和个人的刺杀,并不会波及到无辜的百姓。”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教育朱厚照道:“遇到事要冷静,不要冲动。” “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天大的事父皇给你顶着呢,你气什么?” 朱厚照道:“一百多口无辜百姓啊父皇!”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朕知道,然后呢?你找到屠杀百姓的匪寇了吗?” “你未来是要成为天子的人,你这脾性,被人利用了都未尝可知,真要在你这种恼怒的情况下做任何决策,未来发现被利用,你又该如何?天子一言,金口一开,覆水难收啊!” 教育完朱厚照,弘治皇帝便开口对朱厚炜道:“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真是杨廷和查出苗头了,浙江那群走私背后的人要调走杨廷和。” 宁波府下辖出了这么大事,不多日弹劾杨廷和的奏本就会飞向乾清宫。 “第二种,你们最近在朝堂搞的风生水起,开海似乎已经出现定论之势,如果这个时候濒海出现倭患,那海禁议论的口子就会被立刻叫停!” 朱厚炜倒吸凉气,他惊愕的盯着弘治皇帝,道:“父皇……你,你说,他们,他们会……”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不知道,朕也只是一种猜测,你从来不要用最仁慈的心肠去看待那群文官,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所谓的正义,在他们而言必要的牺牲是正常的。” “严嵩那个年轻的翰林不就是牺牲品吗?” 果然,弘治皇帝虽然什么都不做,整天在这钓鱼,但外面的情况却是门清。 本来这些事不需要惊动弘治皇帝的,但沿海出现这么大的事,弘治皇帝哪里还能坐得住!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生在此山中。”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里面或许是一群人在操控,也或许是两群人在操控,亦或者说我们两群人都是被别人利用也说不定。”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你在说什么?” 朱厚炜陷入沉思,然后解释道:“父皇你意思是……李东阳和我,有可能都被人当枪使了?有人在搅局?” 弘治皇帝笑而不语,他对朱厚炜道:“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派出你的人,去配合杨廷和,事情的关键点在浙江,战场也在浙江。” “只要浙江那边搞清楚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浙江那边搞不清楚,京师就是一团乱麻!” “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我在呢父皇。” 弘治皇帝道:“月末的朝会取消,以浙东出事,举国哀悼为理由,这场朝会在浙江那边没出定论之前不要开。” 这种情况下,如果大朝会如约举行,开海是一定不会成功,胜利的天平已经朝文官倾斜了。 朱厚照了然于胸,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知道了。”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幽幽叹口气:“百姓何辜啊!查到始作俑者,诛其族,暴尸沿海!” 朱厚照反问道:“父皇,如果真是倭寇呢?”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厉声开口,一字一顿道:“那!就!宣!战!” 如果真是倭寇,唯有战争这一条路! 。m. 第101章 希望在东南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朱厚照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停下脚步,道:“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大哥,问道:“哥,你知道什么了?” 朱厚照道:“你不是一直在让杨廷和查东南那群走私犯么?” “朝廷一旦开海,这群走私犯还怎么走私赚钱?所以他们只要在濒海制造出一次倭乱,就会吓退朝廷的开海之议!” 朱厚炜:“……” 这……难道刚才父皇说的那些话,不是这个意思么? “大哥真聪明。”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是吧!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朱厚炜微笑道:“嗯,父皇刚才说东南有一群黄雀,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当时也明白的。” 朱厚照:“……” 论聪明,还是你和父皇啊,朱厚照如是想到,但嘴上却不能认输,淡淡的道:“哈哈,是啊,当时也是知晓的,怕弟你不理解,这才又解释一遍。” 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陪着朱厚照去了乾清宫后,便独自朝刑部走去。 路上,朱厚炜陷入沉思。 父皇说的对,所有问题的关键节点都在浙江,杨廷和那边要不能赶在月底查出来什么,那么月底那场朝会,前面他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还没开海呢,就已经出现‘倭寇祸乱’,要是开海还了得? 如果这场祸乱不是真倭,如果真是浙东的官僚和走私集团秘密做的屠村事件……朱厚炜不愿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这件残忍的事。 他背着手缓缓来到了刑部牢狱内。 严嵩这几日在刑部牢狱提心吊胆,刑部那边一直没给定论,他也不知前途会如何,神色十分萎靡。 此时看到朱厚炜到来,宛如看到了救星,急忙跪地匍匐道:“殿下救我!” 朱厚炜淡漠的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唯中,朝廷的任何决策都有深意,这场开海的争论,不是你能染指的,如果真有好处,为什么王焕他们不争相上奏?” “你没背景没人脉,人家为什么好心将这份好处送给你?肯定需要从你身上获利做出交换。” 严嵩冷汗涔涔,此时醒悟已为时晚矣,赶忙补救道:“微臣对殿下忠心耿耿。” 朱厚炜盯着他,质问道:“忠心耿耿吗?你帮我做过什么事?修史吗?换个人依旧可以修。” “你想让我救你,可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们有什么情分可言?” “去年年初,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官场如履薄冰,回去好好沉淀沉淀吧。” 也就是因为朱厚炜想要用严嵩,今日才会抽空来看这名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换做任何一个人朱厚炜都不会忙里抽闲来刑部。 严嵩现在还不能用,他需要回分宜好好沉淀沉淀,去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为官。 举重冠军的道路还任重道远,最起码他现在还扛不起两京十三省,太嫩了! “殿下……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殿下开恩。” 朱厚炜不再理会严嵩,背着手转身离去,找到刑部尚书白昂,便开口道:“严嵩罪证确凿,早点给审了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白昂拱手道:“殿下,刑部已经做出罢官的决议。” 朱厚炜恩了一声道:“知道了。” …… 弹劾杨廷和的奏疏不断送到了朱厚照的龙案前,毕竟在杨廷和下辖的宁波府出现如此严重的屠杀事件,他这个府城一把手肯定要掉乌沙。 朱厚照也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现在外廷几乎全部都知道宁波府下的宁海县小渔村被倭奴屠杀之事,这件事想要捂住都没可能。 朝廷文官们绝对会将这件事给无限放大。 宁海县的知县衙门官吏全部被罢免,至于杨廷和,朱厚照并没有罢黜,下令杨廷和戴罪立功,速查出屠杀的来龙去脉。 到正月二十五日,民间民愤已经开始高涨,祈求朝廷立刻对日本国开战。 今日李东阳不得不组织一次小朝会,朱厚照尽管不愿意,但还是例行召开了以内阁六部都察院成员班子组成的小朝会。 小朝会在谨身殿开启,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内阁首辅李东阳开口道:“请殿下立刻下旨,宜令礼部与倭奴交涉,让倭奴交出凶手。” 李东阳这话,已经给宁海县这件事做了定论,认定屠杀小渔村的贼子就是倭寇。 朝廷不能什么都不做,死了一百多名村民,如果大明朝廷不给出一个交代,东南的百姓绝对会起暴乱! 朝廷重赋在东南,东南百姓一旦出了乱子,对朝廷的影响实在太大。 马文升也拱手开口劝道:“太子殿下,东南濒海依旧危机重重,此时尚且还没开海,大明对东南严防死守,倭贼都敢如此,若是打开海禁之门,祸患无穷啊,太子定要谨慎开海。” 朱厚照不接马文升的话茬,只是道:“李阁老宜令浙江做好一切安抚工作,安抚民愤为主,勿要将此事扩大。” “礼部宜迅速去和日本国外交交涉。” “至于其他事,等此事尘埃落定再议吧!” …… 朱厚炜走在正阳大街上,随处都能听到百姓议论浙东之事,好一些愤懑的青年已经开始指责朝廷无能,浙江死了这么多海民,浙江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现在只是濒海,后面会不会是内陆?杭州?南直? 朱厚炜脸色阴沉,这些舆论对大明来说十分不利,裹挟着大明朝廷对日本国开战。 可现在绝对不是开战的契机! 真要和日本国开战,海禁在短时间内绝对没有再开的可能,况且这些事未必是倭奴做的。 虽然他心知肚明,他的大哥和父皇也心知肚明,但民间百姓都被蒙蔽的啊,他们这显然是被利用了。 朱厚炜从未感受过如此棘手,这群狗獠杂碎,一旦抓到了,定要施以极刑! “杨介夫……你得快点啊,朝廷撑不了多久的。” 朱厚炜现在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杨廷和身上,这些舆论若是持续发酵,大明就不得不对倭奴开战从而掉入对方设好的陷阱之中! 。m. 第102章 宁波,宁波 宁海县衙,自杨廷和抵达这里主持工作,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但关于小渔村被屠事件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宁波府同知小心翼翼的对杨廷和道:“杨大人,已过了小半个月,毫无成果,您已经尽力了,或许……真是倭奴所为。” 杨廷和看着面前坐着的同知官,淡淡的问道:“只要将责任推给倭奴,后面就会是国战,一切将与我们无关,乌沙能保住,你想的是不是这样?” 宁波府同知被戳穿了心思,却并未尴尬,他知道杨廷和的厉害之处,端着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地道:“这次小渔村被屠,我们已经做了所有努力,甚至卫所的人也出动了,上面又调了按察司的人配合我们查案。” “如此兴师动众,却依旧没有任何眉目,不管是不是倭奴所为,我们都查不出真相,这样干耗着没有任何意义,朝廷只会觉得我们无能。” “与其如此,不如就按宁海县令的说辞,推给倭奴,此事则上升到朝廷,和我们再无多大关系,整个宁波府的官场都能保得住,他们也会将杨大人视作救星,杨大人在宁波的声誉也会高涨,朝廷不会牵罪到杨大人,这样对谁都好。” 杨廷和冷漠的道:“是啊,对谁都好,小渔村一百三十八条鲜活的性命呢?” 宁波府同知道:“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看到此事发生,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的。” “大人,何必去查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时间拖的越长,对您,对整个宁波府官吏来说,都是灾难。” “只会让朝廷认为我们宁波府无能啊!” 杨廷和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成了,你先下去吧,本官自有定论。” “喏。” 宁波府同知微微叹口气,他也不知道杨廷和究竟在坚持什么,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就如此古板不知变通呢? 就算查到了什么,也是得罪人的事,百姓会感激你杨廷和是青天大老爷吗? 就算感激你又能怎么样?真要查出来不是倭奴,能做这件事的人,背后能量能小吗?那个时候你杨廷和将会得罪多少人? 只要你什么都不做,整个宁波官场都会感激你,你的这点小小的污点根本不算什么,整个宁波官场的官吏都会替你站台,日后你的官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何必要如此固执呢? 就在宁波同知离开宁海县衙时,一名不起眼的胥吏缓缓来到了二堂找到杨廷和。 杨廷和端着茶水坐在茶几前沉思,这次事件不仅仅牵扯到宁波府,更可能已经上升到朝廷。 蔚王在带头开海,然后就出现小渔村被屠,这会影响到蔚王开海的既定策略。 这且就罢了,如果不查清楚,随着舆论发酵,很可能会引起大明朝和日本宣战,这是最下的下策,西北还没平定,一旦朝廷陷入东南战争泥潭,北方势必会制造动荡。 西南也不太平,土司们也会趁机作乱。 宁波府的官吏们考虑的只是自身前途,可杨廷和入眼的却是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大局观! 如果他没想错,现在蔚王、皇上、太子,很大可能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宁波,聚焦在他杨廷和身上。 这件事复杂的程度和严重的影响,已经不是宁波的这群官吏能考量到的了。 就在杨廷和沉思的时候,左右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有人求见。” 杨廷和收拢心思,道:“召。” 少顷,一名胥吏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模样毫不起眼,放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只是见到杨廷和后,才变了气势,拱手道:“大人,查到了点眉头。” 这些人自称是蔚王殿下的人,杨廷和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能确定的是这是蔚王来协助他办案的人。 眼前这男子虽看起来只是一名胥吏,但身上却臭不可闻,很可能此前只是一名乞丐而已。 “事发那天晚上,有几名乞丐看到一名丹凤三角眼的蒙面人出现在路边,方向就是朝小渔村……” 杨廷和没那么多时间,开门见山的道:“说结论。” “浙江都司的军卫,这是我们查到的最后结果。” 杨廷和眉宇紧蹙,浙江都司军卫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让杨廷和许久没反应过来。 他现在毕竟只是一府的知府,想去查浙江都司还不够格,沉思了许久,杨廷和才道:“来人,去召牟指挥来。” 没多时,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进了宁海县衙。 牟斌自被降罪成为同知后,官位一直没升迁,这次被调到浙江,只要立功,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唾手可得,他太希望立功了。 “卑职参见杨大人。” 杨廷和点点头,问牟斌道:“牟同知,有没有办法秘密将浙江都司的军卫给抓出来?” 牟斌愣了一下,道:“此非打草惊蛇?” 杨廷和道:“本官会去信给朝廷,让朝廷尽快调一名巡抚过来主持浙江大局。” “等人到来你就抓人,本官会让浙江所有官场保持现有状态,抓到就突审,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审到就抓人,总之一切要雷霆快速!” “好!”牟斌拱手。 …… 乾清宫,朱厚照激动的对朱厚炜道:“弟,杨老师那边查出来了,让我调一名巡抚去主持大局,调谁过去?” 调过去的人必须不偏不倚,六部都察院的人谁可以用,还必须公允。 “吏部右侍郎梁储。”朱厚炜思考后开口。 梁储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很注重名声和官位,虽然是文官集团的人,可又不是那种一切以文官利益为主的大公无私之人,准确的说,他利己。 给他调去浙江主持大局,他有忌惮,就绝对不会做任何小动作,也不会阻挠杨廷和办案。 “好!” 朱厚照立刻下令内阁,以最快速度调吏部左侍郎梁储去浙江。 梁储才抵达杭州府,杨廷和这边便立刻让牟斌开始对浙江都司的军卫实施秘密抓捕。 同时杨廷和也第一时间从宁波赶到了杭州浙江三司。 。m. 第103章 风波诡谲 正月二十六日,浙江都司的一名百户两名总旗被锦衣卫秘密抓捕。 二十六日傍晚,浙江都指挥使司一名指挥佥事被抓,二十七日一早,浙江备倭指挥使司指挥同知被抓。 这些全部都在秘密进行。 同时布政司和按察司全部被梁储控制起来,以监察浙江官场违法违纪为由,浙江三司所有高官全部被软禁在衙署。 林敏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厉声呵斥梁储道:“梁大人!你已经将我们软禁一天一夜了,你若怀疑我们违法乱纪,大可以直接抓捕!” “若是没有证据,就速速放我们出去办差,浙江一省那么多事需要督办,耽误了政事,你梁储能负责?” 梁储微笑道:“马上,马上,诸位大人就当今天开了个会议,晚上就结束。” 林敏现在心急如焚,自昨日梁储抵达浙江后,便将他们软禁起来,外面一点风声都不知晓,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 锦衣卫浙江临时办差衙署,林二已经被折磨的有气无力,每一次锦衣卫的缇骑过来,他都宛如看到了魔鬼。 黑暗的牢狱内,灯火忽明忽暗,牟斌微笑道:“林管家忠心耿耿,本官佩服,听闻林管家在福建也成了家,儿孙满堂。” 听闻此,林二激动的高呼道:“你,你要干什么?” 牟斌阴恻恻的笑道:“本官时间不多,耐心也有限,死了一群奴仆贱民,不会有人追究锦衣卫。” “当然,你的家眷也会全部下去陪你。” “林管事,忠心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早点招了,本官可以保证你只一人死,你的家眷可活。” “哪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奴仆,林家救了你们兄弟三,再大的恩情这些年也都报答完了。” “锦衣卫能找到你,说明已经掌握了罪证,都司那批军卫已经招了,凭着他们授林敏之命屠杀小渔村村民的劣迹,已经可以让林敏被诛族。” “多你一份口供少你一份口供区别不大,本官只想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人参与进来了。” “还有多少人参与进来。” 林二面如死灰,作为林敏的管事,他知晓太多的内情,自从被抓后,他就知道凶多吉少,他能做的也就是不牵扯到二爷。 “我,我说了!” …… “杨大人!” “户部右侍郎林泮,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浙江都司指挥佥事马昂,东南备倭指挥司指挥同知孟遵。” “以此集团为首的官吏私自经营商业,出海走私,赚取大量利益。” “户部右侍郎为阻止开海,下令其二弟林敏在浙江制造小渔村惨案,嫁祸倭寇。” “此前又是林敏调东南备倭指挥同知杀前去海上拦截走私的两名总旗和六名小旗。” 杨廷和望着一条条罄竹难书的罪证,脸色愤怒到了极致,低吼道:“畜生!” “只有他们?” 牟斌不理解的看着杨廷和,杨廷和问道:“没有商人参与进来?” “有!” “不过商人在里面并非主导作用……要抓吗?” 杨廷和道:“抓!抓一两个典型,现在就去!” 牟斌不知道杨廷和在做什么谋划,为什么要抓无关紧要的商贾,现在所有罪证都证明始作俑者是这群官吏,为何杨大人还执意要抓几个商贾? 牟斌理解不了。 杨廷和也没多做解释,只是道:“皇上需要这几名商人。” 他说完后,便直接去了浙江布政司。 同时杨廷和将在浙江查出来的一切,全部通禀朝廷。 …… “梁大人,已到了掌灯时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林敏愤怒的开口质问。 梁储知道现在再拖也不是办法,刚要开口放人,外面就传来杨廷和的声音,道:“诸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林敏长舒一口气,刚要离开,杨廷和却道:“林大人稍等,有些事本官要询问询问你。” 林敏心中一咯噔,等浙江官吏全部离开口,杨廷和脸色陡然一变,对外道:“将此贼獠抓起来!” 林敏惊愕的盯着杨廷和,道:“汝要做甚?” 杨廷和道:“浙江都司指挥佥事马昂,东南备倭指挥司指挥同知孟遵还有你府上的管事已经全部招了。” 听闻此,林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 …… 紫禁城。 朱厚照勃然大怒:“这群畜生!孤现在就下令诛林家全族!” 朱厚炜并未表示反对,看着杨廷和送来的罪证,一幕幕罄竹难书,他很难接受东南的官场会黑暗成如此模样,为了钱财,竟可以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父皇预料的不错,果真有人在这里面浑水摸鱼! “等等!” 弘治皇帝背着手走进了大殿,对愤怒的朱厚照道:“你打算怎么下令?”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将林家的罪证公之于众!” 弘治皇帝摇摇头:“杨廷和送的罪证里面还有几名商人,将屠村的事推给这几名商人吧,诛他们全族。” 朱厚照和朱厚炜纷纷愣住了,“为什么啊父皇!” 弘治皇帝道:“林家的人也要诛,但不能以这个罪证去杀。” “东南的官场屠杀东南的百姓,以后东南的百姓还能信任官场信任朝廷吗?大明的国家信誉不能受折腾,再来几次,民间百姓就不会再信任官府了。” “这些事可以是商人做的,但绝对不能是大明的官吏做的!懂了吗?” 杨廷和这个人精,早就预估出了弘治皇帝的想法,所以在获取罪证的第一时间就提交了两名商人上来。 朱厚炜开始还觉得奇怪,现在才陡然反应过来。杨廷和这个家伙,能做到内阁首辅,朱厚炜是打心底服的! “父皇,林家的人以什么罪证去诛?诛到何种程度?” 朱厚炜询问。 弘治皇帝道:“走私贪墨罪。” 朱厚炜急忙道:“这太轻了,就算走私贪墨数额巨大,顶多也只能诛他们本身!” “抄家即可。” 朱厚照道:“那也不行!他们整个家族就没好人!就这么轻易饶了?” 弘治皇帝道:“刑部为首的三法司只能审这么多。” “你不还有刘瑾吗?” 朱厚照没反应过来:“父皇,什么刘瑾啊?” 朱厚炜叹口气,对朱厚照道:“大哥,让刘瑾的东厂人过去灭族吧。” 虽然他心里堵的慌,但又不得不承认老爹的做法是对的。 。m. 第104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明朝廷的信誉在宝钞广泛使用后,已经严重透支,民间对政府的信任程度持续降低,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不然现在两京十三省的百姓也不会只认金银铜币而不认宝钞了。 朝廷的信誉不能在受到损毁,在这种大战略方向,弘治皇帝的看法和杨廷和保持高度统一。 杨廷和在查出宁海县小渔庄被屠真相的时候,就第一时间给弘治皇帝找好了台阶。 同时杨廷和还将查抄出来的关于东南林氏集团的所有账簿抄送给了朝廷。 …… 东南所有的事现在都是被捂住了,户部右侍郎还不知灾难将至,已是正月末,天气依旧有些寒冷。 春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向了午门外矗立的百官。 今天是正月最后一场朝会,也是海禁或开关的最后一场朝会决议。 百官们各怀心思站在午门外,户部右侍郎林泮安静的站在队列中,淡定的看着百官神貌。 有人自信满满,有人踌躇不定,有人神色亢奋,有人暗中蓄力。 不管是支持开关的焦芳等人,还是支持海禁的李东阳等人,谁又不是他林侍郎手中的玩物? 这些高高在上的部堂辅臣级别的高官,还有皇室的皇子,甚至太子和皇上,谁不是被他林泮算计了呢? 当东南发生屠村事件后,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给他在京师造势。 如今民间义愤填膺,压力全部给到了朝廷,海禁是势必要禁止的,甚至朝廷还会和倭奴开战。 一旦大明和倭奴开战,那时候将会有更大的利益等待着林泮。 朱厚炜缓缓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户部右侍郎林泮身上。 林泮微微一愣,他和蔚王没有任何交集,蔚王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什么意思? 莫非东南出事了? 这不可能啊,掉脑袋的事,老二那边肯定慎之又慎,杨廷和绝对不会在东南查到什么,一切有关的人按理说都已经灭口,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林泮心里恢复了几分自信,对视着蔚王投来的目光,微微颔首。 朱厚炜嗤笑了一下,也就在这时,午门被打开,文武百官齐齐朝奉天殿而去。 等文武百官站定,本以为朱厚照会在太监的陪同下进奉天殿,然而令百官意外的是,这次主持月末大朝会的居然是弘治皇帝! “微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监唱谒,百官见礼,大朝会正式开始。 “诸公最近关于是否海禁议论的热火朝天。” 弘治皇帝率先开口,道:“今天朕先不议海禁之策,浙江宁波府宁海县小渔村一百多村民被屠,朕心始终难安。” “贼獠屠戮大明之百姓,犹屠朕之儿女,士可忍孰不可忍!” 百官忙不迭拱手劝弘治皇帝息怒。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在小渔庄惨案发生后,朕第一时间调锦衣卫、东厂、杨廷和一同在浙江彻查,同时又委任南京吏部侍郎梁储为浙江巡抚,督察浙江一切事宜。” “好在梁储和杨廷和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小渔庄惨案已被彻查出来,杭州府商人和宁波府商人密谋江湖贼子屠了此村。” “朕一直在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刀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同袍?百姓是无辜的啊!” 一旁史官赶紧奋笔疾书书写今日天子朝会之言,这些都是皇帝亲民爱民的说辞,不能不记录。 “直到杨廷和将一份账簿送到了朕面前,朕明白了。” “这些沿海商人是在走私,他们在海禁关闭期间,走私大明的茶叶、瓷器、丝绸甚至还有铁器等军事物资,赚的钱财庞大到触目惊心,北方穷困府县一地之税收,都不如他们一年之收入,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你们在议论开海与否,当他们得知开海有了苗头,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与他们争取利益,于是故意在沿海制造此惨案。” “他们将此惨案嫁祸给倭奴,只有如此,才能让朝廷畏惧开海,从而始终保持闭关之策,如此他们才能更加疯狂的走私,从而赚取利润。” “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何等的胆大包天,此等獠子,若不施以极刑,如何能对得起小渔庄无辜的一百多条人命?” “自永乐后,国朝用法,皆谨慎小心,每欲死刑,皆由诸公和朕反复复审,以保持对刑律的尊敬,避免冤枉每一名好人。” “然则今日之事,罪大恶极,不以极刑无法镇东南!” “刑部。” 刑部尚书白昂立刻出列,拱手道:“微臣在。” 弘治皇帝道:“下谕给浙江巡抚梁储,让他立刻在东南监斩此商全族,尸体暴于沿海!” “喏!” 弘治皇帝微微叹口气,道:“朕本以为海商此恶行已是极限,然而杨廷和又查到浙江按察司指挥佥事林敏,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皆参与其中,配合走私,获利重大。” 听到弘治皇帝轻描淡写的话,户部右侍郎林泮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刷白起来。 而后弘治皇帝陡然提高音量,扬声道:“户部右侍郎!” 林泮颤抖的出列。 弘治皇帝脸色阴郁,厉声道:“朕对你林家推心置腹,朕许你林家三人高官厚禄,委以重责,朕对你忠心相待,你却如此报答朕的栽培?” 啪! 弘治皇帝重重将账簿朝大殿扔了过去,怒道:“这些都是你配合你两位弟弟贪污走私的证据!” “户部右侍郎啊,从三品的高官,一年俸禄一百多两银子,够小民活五年了,对你来说还不够?” “着令刑部缉拿户部右侍郎,来人!” “给他卸去乌沙,先着实打三十大板,交由刑部审查,此事你刑部给朕好好审,从重罚!” 林泮怎么也想不到东南那边怎么就会出事,颤颤巍巍的道:“皇上……臣,臣冤枉啊!”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不冤枉,你是人才,大大的人才,衮衮诸公包括朕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还有脸和朕喊冤枉!” “再着实打二十大板!” 。m. 第105章 再议开海(求追读) 弘治皇帝心里憋着怒火,可他又不能将事情点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加上林泮还在这装无辜,更激怒了弘治皇帝。 五十板子着实打,不死也要掉层皮,如果是用心打,恐怕二十板子就能让他命丧当场,但这不是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 他要先让林侍郎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恐惧中被诛杀斩首! 以李东阳为首的高官们,在听到弘治皇帝最后一句话后,纷纷面色一愣,而后每个人目光中都透露着愤怒和狠厉! 皇上说,他们包括天子自己,都被林泮玩弄股掌之中。 这句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那为什么他们会被人玩弄股掌之中? 这些事李东阳很轻易就揣摩明白了,或许……小渔庄的村民不是被东南那几名商人屠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獠! 这且就罢了,李东阳他们自诩是执棋者,现在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被人利用还傻乎乎的不自知! 现在别说弘治皇帝要杀林泮,李东阳这群人现在想活刮了林泮的心思都有! 这简直将他们当傻子玩,看着他们和皇室斗的不可开交,他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他是不是将大明的内阁首辅当傻子?他就是将他李东阳当傻子一样看! 不会有人给林泮求情说辞,而后以李东阳为首的臣僚立刻拱手,纷纷祈求弘治皇帝给林泮施以极刑惩罚! 朱厚炜呆怔的抬头看了一眼父皇,然后快速低下头。 他真的很佩服父皇,打心底的佩服,他刚才那句话,看似是在怒火攻心下说出来的,可他分明就带着目的,带着阳谋的目的! 他知道李东阳他们的城府,也知道他只要稍稍将话点明一点点,李东阳他们就能明白! 然后……就能将林泮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李东阳出列,厉声道:“启奏皇上,浙江按察司林敏,福建布政司林廷之证据确凿,如此大逆不道罪大恶极,微臣建议务须过刑部,当重典以正刑罚!” “臣祈求立刻在浙江和福建,斩首林敏和林廷之!” “其林家所有财物充入国库,林家子嗣女眷充教坊司,男丁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问诸卿道:“此刑是否过重?” 百官立刻出列道:“圣明天子仁义,然则不用重典,怎可让东南企图走私盈利之官胆寒?” “请皇上勿要仁义,立刻下旨!” 朱厚炜彻底服了,还仁义呢……父皇已经打算让刘瑾秘密去屠人家满门了。 这个时候父皇还能保持仁义的名声……太厉害了!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大势所趋,那就如此吧!” “吾皇圣明!” 朱厚炜敢保证,只要这群人被贬为庶民,用不了多久就会横尸街头! 林家罪大恶极,父皇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愤怒,偏偏现在还能保持克制,因为他知道这群人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没区别了! 林泮此时早已面如死灰,心气散了,如一滩烂泥被金甲卫士给拖了出去,连告饶的勇气都没了,此时后悔已经追悔莫及。 然则朝会并没有因此结束。 朱厚炜朝焦芳看去,焦芳立刻会意! 焦芳拱手出列,中气十足的开口道:“皇上,以此教训,臣认为海禁则商转为寇,海开则寇转成商。” “若是继续闭关,沿海依旧会屡禁不止,开海势在必行!” 张彩等人也纷纷出列附和焦芳,这次沿海的小渔村被屠事件,不仅没有起到禁海的作用,反而给了焦芳新的辩论点。 尤其这些被屠杀的人是国内商贾所为……不管是不是,但焦芳却可以以此作为辩论点。 只要沿海开了,商人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贸易,再也不用饱受走私之风险。 若是海关大门依旧紧闭,那么未来未必不会出现类似的惨状。 朱厚炜满意的点点头,焦芳这个家伙看形势抓机会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嘛。 李东阳等人哑口无言,此时已经无力辩驳,谁又能想到林泮自作主张的行为,非但没有遏制海禁,居然给了开海禁一个新的辩论点。 若是他们在坚持海禁,以后但凡出现类似的情况,那么一顶大帽子就会被焦芳立刻给扣过来,谁也不想担这个风险。 见大殿百官不再争论,弘治皇帝点点头道:“看来诸卿都同意开关之策。” “那就试着在浙江、福建、广东先开三市舶司,看一看开关后的经济收入会不会提升。” 李东阳不甘心的道:“皇上,不妨定半年之期限,试点三市舶司,若是关税收入不高,则开海实无必要。” “朝廷需要支付诺大成本,若是不出成效,开海则无意义。” 焦芳反问李东阳道:“李阁老这话说的似是而非,什么叫关税收入不高?如果设限,李阁老也该给个具体的数额。” 李东阳看了一眼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道:“就对比目前商业税收来看,开关半年后的关税收入最少需要五十万两,才能保证投入回报持平。” 焦芳立刻道:“五十万两!韩尚书怎么不直接建议把市舶司关了啊?” “市舶司才开,番邦小国的经济能力,哪里能和国朝商业比?整个国朝商业去年下半年也不过才两百余万两。” “现如今开关半年,就要单从关税上收五十万两……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朱厚炜盯着焦芳,微微摇摇头,焦芳心急如焚,心道二皇子你怎么还同意了? 好不容易经过这么大努力才促成海禁开关,难道你想让海禁大门再关闭吗? “哼!那就依李阁老所言吧,凡事也总该要试一试的。” 焦芳进退自如,刚才还义正言辞,现在立刻就软下来了,能屈能伸,一切以蔚王为最高旨意。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既如此,那就如此定下吧,退朝吧。” “微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朝会散去,焦芳忙不迭跟上了蔚王殿下,气急败坏的道:“二皇子,蔚王,我的蔚王殿下诶!” 。m. 第106章 事后(求追读) 朱厚炜微笑着看着焦阁老,道:“阁老最近督促令子学习了吗?马上就要会试了。” 焦芳:“……” 不是,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我儿子……老夫心里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多谢殿下对犬子的抬爱……殿下,为什么要答应李东阳啊!” “五十万两的关税啊,半年时间,我们一切都毫无头绪,理清楚市舶司开关程序都要两三个月时间,真正开关也不过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实际是三个月的时间,赚五十万两关税……殿下,从来没有如此过,这很难啊!” 朱厚炜心情不错,微笑道:“从来如此,便是对么?” 焦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有点哲理的味道。 “淡定点,你还没真正见识到关税的威力,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怎么淡定?我们这群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吃不喝不睡,找到这么多辩论点,最后海开了,然后几个月海关关了,那我们不是成了小丑? 朱厚炜拍了拍焦芳的肩膀,道:“阁老,李东阳年纪大了。” 焦芳忽然一顿,激动的道:“这个……李阁老年轻力壮。” 朱厚炜摇头道:“也是六十过头的人了,哪里还谈得上年轻力壮啊?” 焦芳更加激动,故作不解的道:“殿下这个……微臣愚钝,什么意思啊?” 朱厚炜道:“好好做,内阁需要焦阁老这样老持持重的人主持大局。” 焦芳顿时脸色肃穆:“微臣定会殚精竭虑,不辜负殿下之栽培!” 朱厚炜叹道:“可惜了。” 焦芳心中一咯噔,道:“怎么?” 朱厚炜道:“阁老已是内阁次辅,始终无法再升一步……哦,对了,今年要评两名文渊阁大学士,这些虚名阁老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焦芳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拉着朱厚炜赶紧朝内阁值庐走去,然后赶忙弯腰匍匐,差点就差跪下了。 “刚才外面人多,老夫不便于行大礼……殿下对微臣的栽培,微臣没齿难忘!” 朱厚炜挥挥手道:“没什么的,这些都是阁老应得的。” “没什么事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 这些虚名给焦芳没关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提升,但却能买人心,只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不行。 他真正要升的是张彩、张璁和陈玉,这些人实权会得到提升,所以为了避免焦芳心里不平衡,才故意和焦芳说这些,那个时候即便给张彩他们升迁,焦芳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埋怨。 …… 北平,正阳门外。 二月初一,正阳大街上已经聚满了举人老爷们,今年的会试将会在二月初五举办,全国各地才子皆入京师。 春雨如油,朱厚炜站在正阳门城门上,一如当初送别杨廷和一样。 只不过现在送的人变了,成了严嵩严唯中。 严嵩以罪被黜为民,独自走在春雨的正阳门官道上,内心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此番回去怎么面对父老乡亲,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时心态也在悄然开始改变,要么成为人上人,成为权力巅峰,要么就只能这样黯然退场。 可这个过程,从来都不简单,他被翰林院的人给上了一课,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成了出头鸟。 他替上面的人办了事,可事后却从没有人能管他的死活,他从翰林君子一跃成为翰林小人,那些嘴脸,他记忆犹新。 年轻的严嵩缓缓握紧了拳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想要在官场屹立不倒,只有找一个靠山,有力的靠山。 而大明朝能让他依靠的,不是那群文官,从来都只有天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天子的爱子蔚王! 他迷茫的踱步在春雨中,他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回来,若有机会回来,要换一种活法! 清流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在官场稳定立足,一步步高升! 城墙上,朱厚炜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唯中啊,希望你能明白本王对你的栽培啊,焦芳就是你的榜样,也是你未来要走的路!” “皇室有太多的阻难,想要保住皇家的名声不容易,没有你们负重前行,我父皇怎么能保持仁义的名声呢?” …… 刑部,刑部尚书白昂在二月初立刻就对林泮做出了判决,不需等到秋后问斩,死刑奏疏送内阁,内阁那边的批复更快,几乎急不可待的就给批了,然后抄送司礼监。 李东阳怎可能容忍这样的人安稳的活到秋后,他活着,就是对李阁老的脸颊抽打,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李阁老愤怒的心!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六部高层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被林泮摆了一道吗? 这种耻辱之事,李东阳怎能不愤怒啊! 当收到斩首的批文后,本就憔悴不堪的林侍郎,竟活活的在刑部牢狱内上吊自缢了! 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最体面的死法。 至于林家的事,他已经不太关心,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 浙江。 牢狱内,林敏依旧心存希望,直到杨廷和过来宣布他即将被斩首的事实后,林敏紧张的高呼道:“杨廷和,我大哥是户部侍郎,我们都是官,刑不上士大夫,我们顶多贪墨而已,罪不至死!” 杨廷和冷笑道:“你大哥已经在京师刑部牢狱自缢了。” “你说的没错,贪墨不至于死,可你做了什么,你真当本官不知晓?真以为皇上不知晓?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我,我……贱民!他们只是贱民啊!我给你钱,给你很多的钱,放本官一条活路。” 杨廷和厉声道:“贱民?没有他们,你的权力从哪而来?痴迷不悟,冥顽不灵!” 杨廷和拂袖离开了牢狱。 “杨大人!杨大人你别走啊!都好商量啊!” …… 福建,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被斩首后,名震东南的林家墙倒众人推。 此时林家的人已被贬为庶民,只是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没等到刘瑾的东厂出手,林家的家眷已经被乱民杀了一大部分,弃尸荒野,也足可见这些年林家在东南究竟多天怒人怨! 。m. 第107章 调令(求追更) 二月初五,弘治二十一年会试正式开始。 同时在这一天,礼部右郎中张璁被擢升礼部左郎中,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添俸禄一百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任内阁敕造。 三人都从各种程度得到了升迁,张彩毕竟才被迁调吏部,时日尚短,没办法再次升迁,而且现在估计就算朱厚炜给张彩升迁他也会推辞。 吏部考功员外郎是肥差。 浙江备倭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程壎因调查走私有功,按例擢升为备倭指挥使司副使。 宁波知府杨廷和因辖下出现严重事故,被贬为了北平布政司通判。 虽然名义上从四品贬为了六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廷和是明降暗升,只要他到了天子眼皮底下,随便做点政绩,就会立刻被提携到中枢。 北平通判又是负责掌控整个北平的维稳安全等职责,哪儿地方没有地痞流氓,只要稍稍治理抓几个人,很快杨廷和就能升迁! 液池,朱厚炜轻松惬意的坐在弘治皇帝身旁。 当海禁的大门被打开后,朱厚炜心情着实好了很多,用不了多久,大明的经济就会再上一层台阶,当国富力强的时候,大明就能一改土木堡士气的颓势,抓紧练兵,消除鞑虏…… “你笑个什么?” 弘治皇帝侧目瞥向自家二子,“不要骄傲,虽然海关大门打开,但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上面一个政策,下面南辕北辙的例子太多太多,你还是要上上心。” “别忘了,朕和李东阳还有个赌注,半年后海关关税达不到五十万两银子的净利润,海关大门还是要关。” 只是弘治皇帝哪儿知道,他的儿子根本不关心这个赌注,心思已经飞到北方无胡虏的伟大志向中去了。 “父皇,你怎么不担忧啊?” 弘治皇帝呵呵笑了一下,“你能让焦芳答应了李东阳的赌注,说明你有足够的自信,我儿子都有这份自信了,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朱厚炜:“那你还说。” “嗨?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敢揶揄父皇了!” 朱厚炜赶忙告饶:“不敢不敢,父皇饶命。” “哈哈哈!臭小子!” “对啦父皇,西北那边安稳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杨一清那边来了信件,哈密土质不适种植农务,想请求朝廷派人在甘宁一带加大屯田力度,好将粮食西送给哈密。” 哈密和关西七卫的土壤天生不适合种植粮食,那边还有大批量军队驻守,对粮食的需求很大。 明朝最开始对边塞缺粮的政策是天才朱元璋想出来的开中法,开中法是真的天才想法,这不是贬低朱元璋。 在那个时代,利用商人达到调粮于北疆的政策,实在很高明。 只是开中法施行百年后,这项法令已经名存实亡。 最开始商人通过运粮到边塞,从而拿到边军手中的盐引凭证,拿着盐引凭证可以到大明指定的盐场去兑换盐。 盐是重利,只要拿到盐引,商人们就有资格做食盐生意,从而换取高额的利润。 当开中法施行后,大明朝不知多少商人前赴后继的给边军运输粮食,从而解决了边军缺粮的危机。 只是随着明朝历代皇帝滥赏无度,国内权贵和士大夫阶层获得的盐引越来越多,可盐场的食盐又不能一直生产,最后便发生了盐引过盛而食盐所剩无几的情况。 商人们手里堆积了大量盐引,可盐场没有那么多盐巴兑换,最后这些盐引只能堆积在商人手中,有的商人手里还陈放着英宗时期的盐引,后来官府又不承认前朝的盐引……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谁还愿意去开中? 发展到弘治时期,已经没有商人会运输粮食去边塞,边塞缺粮的危机渐渐显现出来,不得不自己屯军田所用日常粮食消费。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的道:“这些事你和大哥商量吧,杨一清的建议也是不错的,他有眼光,替咱们分忧,要支持他。” 朱厚炜点头道:“好。” “杨廷和已经被你磨的差不多了,这个刀也该要登上战场了,找个机会给杨廷和升上来!” “李东阳老了,能取代他的有且只有杨廷和!” 朱厚炜也有这种想法。 爷俩正在商量事情的时候,怀恩小心翼翼走来,道:“皇爷,英国公求见。”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宣吧。” “父皇,英国公找你有什么事?我回避一下?”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用,他找朕估摸着也没多少重要的事。” 没多时,英国公笑容满面的走来,拱手对弘治皇帝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老张啊,好久没见你来找朕了,有什么事吗?” 张懋笑着道:“皇上,老臣也没什么事,这不是看着太子殿下越来越大,想着也该纳太子妃了……臣那孙女自幼陪伴着太子长大,老臣想着她不知能否有这份殊荣……” 弘治皇帝愣了愣,然后微笑道:“你不说朕都忘了,太子是长大了,也该纳太子妃了。” “唔,柠儿那丫头是不错的,朕自是不会反对。” 张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蔚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张懋顿时感恩戴德,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他走后,朱厚炜有些想不明白的看着弘治皇帝,问道:“爹,你知道大明的祖制,外戚勋贵不得成为太子妃和皇后,又要和文官们斗一斗啊?” 弘治皇帝无语道:“有这个必要么?朕只是答应他,文官们会不会反对,朕又不知道。” “为了这点小事和文官们继续斗法,这怎么都不划算。” 朱厚炜:“……那你刚才还答应英国公。” 弘治皇帝道:“可他不是挺开心的么?就算事后不成,他怨恨的也不是朕而是文官,非但如此,他还会打心底感谢朕。” 朱厚炜:“……” 又学到了,这御下的手段真是被你玩的明明白白! 。m. 第108章 宁夏屯田 司礼监。 内阁票拟过来的奏疏尽入司礼监,时刘瑾为秉笔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王岳。 外廷内阁称外相,司礼监掌印太监称内相。 内阁送来一份票拟的奏疏,拟提拔素有清廉之嫌的翰林院编修王焕为大理寺少卿,并附上一份王焕履历。 王岳当即让秉笔太监刘瑾批红,不过刘瑾却道:“王公公,此人乃翰林编修,七品官,哪有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实权官的道理?” “大理寺丞周东度按例应当升少卿职才对,怎能空降翰林院的人过来。” 王岳阴阳怪气的道:“刘公公,周东度多次被六科弹劾贿赂内廷,这样的人若是升大理寺少卿,恐会让人不服呀!” 值得一提的是,刘瑾虽然是皇太子的大伴,一路升到司礼监秉笔,但司礼监最高太监的位置却不是他的,而是王岳。 王岳是弘治皇帝点的司礼监掌印,他能力出众,和外廷文官们眉来眼去,很注重用人唯贤,深受外廷文官赞赏。 弘治皇帝用意深厚,不但外廷在平衡,就连司礼监都不想让刘瑾独大起来。 刘瑾回击道:“王公公将话给咱说清楚点,咱愚钝,这些年跟着太子殿下和蔚王爷也没学到多少皮毛,不知道你说周东度贿赂内廷,贿赂的是谁?” “是太子爷还是蔚王爷?” 司礼监两名最具权势的太监斗法,其他太监们纷纷站立不动,谁也不敢表态。 王岳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爷和蔚王爷仁德圣明,自是不会做这些腌臜之事。” “可咱司礼监会不会有人在接受周寺丞贿赂就说不准了。” 刘瑾冷笑道:“是吗?那咱要好好查查了,咱们司礼监要是勾结了外臣,这让皇爷和太子爷怎能放心?” …… 刘瑾气咻咻的离开了司礼监,本是打算去乾清宫,路上却忽然遇到了从内宫出来的朱厚炜,忙不迭小跑过去,作势就匍匐跪地道:“老奴参见蔚王爷。” 朱厚炜蹙眉道:“不是说不要跪了吗?” 刘瑾谄媚的道:“爷,这儿没外人呢。” 朱厚炜一脸无语,盯着刘瑾问道:“说吧,什么事?” 刘瑾赶忙道:“爷,内阁要升王焕为大理寺少卿,王掌印当即准许,这简直是在和外廷勾结啊!” 朱厚炜淡漠的道:“说实话!” 刘瑾尴尬笑了一下,又道:“爷,老奴在司礼监有些掣肘,王岳素来爱清名,和外廷眉来眼去,他在司礼监根基深厚,又是皇爷点名的司礼监掌印,咱斗不过他,想除掉他。” 反正刘瑾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自己如何肮脏歹毒,但就是不能在蔚王和太子面前耍心眼。 好事也好,恶事也罢,最重要的实话实说,他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住上面? 朱厚炜嗤笑了一下,道:“你倒是直言不讳。” 刘瑾肃穆道:“老奴不敢瞒爷半分。” 朱厚炜想了想,道:“你打算怎么除掉他?” 皇室需要刘瑾的恶名昭著,所以朱厚炜要扶持他,不管遇到什么阻力朱厚炜都要扶持刘瑾上位。 这些日子太多的事需要朱厚炜分心,他还没意识到刘瑾并没有成为内廷的内相,现在还屈居于司礼监二把手。 刘瑾可怜巴巴的道:“小奴哪有这个本事,所以才想去问问太子爷的意见,太子爷要不准许,小奴也只能平白忍受这份委屈。” 朱厚炜打断刘瑾的话,道:“放出大哥要出宫狩猎的消息,传去司礼监,王岳要将消息透露给外廷,就除掉他。” 刘瑾忙不迭道:“蔚王爷英明……可他要不透露消息呢?” 朱厚炜道:“你不会走漏风声嫁祸给他?” 刘瑾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可他得知晓蔚王爷的态度呀,要是蔚王爷不愿意,他自然也不敢这么做。 听到这话,刘瑾忙不迭道:“老奴遵旨!” “等等,去将这些事告诉大哥,让大哥知道。” “我再去一趟后宫。” 刘瑾感恩戴德的道:“老奴感谢蔚王爷!”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吧。” 刘瑾是个聪明人,朱厚炜能和他说这些,他应该就会立刻明白,皇室能扶持他刘瑾上来,同样也能用这样的办法除掉他。 朱厚炜去而复返,找到弘治皇帝,毕竟只是一件小事,弘治皇帝不会过多干预。 而且刘瑾才于东南秘密杀了林家的族人,做了这么多事,不给点甜头也说不过去。 至于会不会因为失去王岳而无法钳制住刘瑾……朱厚炜也已经给父皇想好了,刚才那些话虽然看上去是对刘瑾的支持,但又何尝不是对刘瑾的敲打呢? 能让司礼监掌印一句话下台,又为什么不能让另一个司礼监掌印刘瑾下台呢? 等朱厚炜回到了蔚王府,独自坐在风雪亭,他忽然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穿越者的本心,他越来越像一名权力的怪物,在老爹的耳濡目染下,朱厚炜觉得天下人真的宛如蝼蚁,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人命在他这个封建王朝最高层看来,不值钱,所图皆是利益、平衡! 他渐渐明白了老爹对权力的感悟,也渐渐正在朝着老爹的方向去靠拢! 当初的仁心仁义,已经被这口染缸给侵蚀的体无完肤。 虽然这很残忍,但真的……很过瘾! 不过他依旧还坚守着底线,他的老娘,他的老爹,他的大哥,都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外廷得知朱厚照要秘密出宫狩猎,规劝的奏疏立刻送入乾清宫。 东厂秘密查出走漏风声的乃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于是乎王岳用心打了二十大板,活活给打死了。 刘瑾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司礼监的山峰,成为司礼监实权第一的掌印太监,一时不知让后宫多少太监胆寒! 至于是否是王岳走漏的消息,其实都不重要的,不管是不是他,下场都是一样的。 既然要让刘瑾上位,路上总要踢掉几个绊脚石的。 朱厚炜不去纠结王岳是否勾结外廷,这于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m. 第109章 弹劾刘瑾 弘治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取进士三百四十九人,焦黄中中第,吕楠为会元。 二月二十六日,焦芳升文渊阁大学士。 二十七日,杨廷和从宁波回京,履任北平布政司通判。 二月底,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户部尚书韩文,户部侍郎杨守随,六部主事王守仁、王伦、孙磐、黄昭,给事中汤礼敬、陈霆、徐昂、陶谐、刘郤、艾洪、吕翀,御史陈琳、贡安甫、史良佐、曹闵、王弘等人发起了对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的激烈弹劾。 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被秘密处死后,立刻引起文臣不满,认为刘瑾专权蛮横,恣意杀害同僚,用人唯亲,过刑部而执法,越吏部而用人,实乃国之奸佞! 刘瑾的起势,让文官们逐渐感受到胆寒,此前刘瑾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现在司礼监掌印被杀,大理寺少卿越过吏部和内阁,直接被刘瑾擅自任命。 这种权力急剧膨胀,已让文官们到了不得不防的境地! 面对如此大的弹劾阵仗,朱厚照选择装死不批。 刘瑾非但没有收敛,在调刚任大理寺少卿的周东度去宁夏负责屯田的同时,又提拔了一批太监去边塞做监军。 “东度啊,咱家就给你一个任务,甘宁的军田给咱大面积种出来,不管遇到啥阻力,这是第一要务!” 甘、宁的军田重要性不言而喻,左输哈密,右送宣大,至关重要,北边那么多军队嗷嗷待哺,粮食绝对不能少,要保证军人优先。 “遇到任何阻力,该杀的杀,该治的治!” “前提是治的时候将奏本送到皇宫来,一五一十的给咱写清楚,有隐瞒,咱调东厂去杀了你。” 刘瑾言简意赅,也给出了周东度的明确指示,他知道在边塞屯田不易,需要应付的人很多,遇到的阻力也会很多,你周东度可以去甘宁适当的做违法乱纪的事,但别踏马自作主张,凡事先通气给他刘瑾,然后再做。 “知晓了。” “刘公公,这外廷的人都在弹劾你……” 刘瑾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早点去宁夏吧。” “好!” 等大理寺少卿离去后,刘瑾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刚才还能保持威严,其实心里早就慌了。 这次的阵仗有点大,阁臣、六部、词臣、科道、言官几乎囊括了外廷各种官吏全部弹劾刘瑾,刘瑾从来没想过杀一个王岳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于是赶紧去找朱厚照去了。 内阁。 焦芳找到了内阁首辅李东阳,三月初即将开始殿试测试,他的儿子已经成为了准进士行列,但焦芳不满意。 “李阁老,犬子即将参与廷试,阁老作为此次廷试官,还请阁老格外照顾,将犬子取为第一。” 焦芳最近风光无限,前不久才和南京吏部侍郎梁储一同被评文渊阁大学士。 又加上后台是蔚王,他认为这点面子李东阳还是会给的。 如果是会试,那自是无话可说,凭本事吃饭,但廷试多多少少带点个人主观色彩了,反正大家都已经是进士了,排名重要,但也不太重要。 殿试的前几名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这是真的。 因此焦芳才会注重这次殿试的排名问题。 李东阳丝毫没给焦芳面子,淡淡的道:“殿试抡才乃国家取仕,焦阁老且莫说这种话,科考舞弊是重罪,前有洪武南北案,后有唐寅舞弊案,此种典型,阁老当引以为鉴。” 焦芳微笑道:“李阁老,蔚王殿下时常夸犬子,又关心犬子近况。” 在焦芳看来,蔚王殿下时不时会提一下焦黄中,这不就是看重自己儿子的潜力吗? 李东阳淡淡的道:“本官相信蔚王殿下公正廉明,亦不愿看到此等情况发生。” 焦芳愣了一下,不悦的道:“李东阳!你不给蔚王面子?” 李东阳摇摇头道:“本官对蔚王素来尊敬,相信焦阁老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蔚王背负不好的名声,你说呢?” 焦芳哼道:“好好好!你说的对!” 李东阳为人圆滑,城府很深,但在大事上从来都会坚持底线,自刘公和谢公离去,坚守大明最后的底线只有他了。 他不能放任大明这样无法无天下去,现在焦芳阿附蔚王,愈加膨胀,竟敢将手插到科考的头上,作为大明最后的一丝公平,科考取仕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望着怒火中烧离去的焦芳,李东阳眼睑微微垂落,蔚王……影响力越来越强了。 …… 入夜,星光点点,正阳大街中段,临通济渠的区域灯火通透,满城红袖。 周家两兄弟听闻风月楼今天来了个美艳的异域头牌,两兄弟特地来凑个热闹。 只是在争夺头牌妓女的时候,和几名京师纨绔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最后全部被抓去顺天府。 本来周家凭着爵位,想要将两个孙子给捞出来,应该不算是难事。 可布政司的通判却将双方全部关入牢狱反省,谁的面子也不给。 庆云侯周寿火急火燎的来到昌平蔚王府,找到正在书房看书的朱厚炜,声泪俱下的道:“王爷,王爷呀!” “老夫两个不成器的孙子,被别人醉酒挑衅,现在被关顺天府了……阿姐在世的时候最疼两个小家伙,长这么大也没进过牢狱,您可万望拉他们出来呀!” 朱厚炜赶紧安抚道:“周爷爷你莫着急,我知晓了,我去捞人。” “你们回去等着消息,不要担忧,没事的。” “诶,诶,好!” 等周家侯爷离去后,秀宜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顺天府。” 朱厚炜摇头道:“没用的,杨廷和那臭脾气能放人啊?” “那……王爷你还答应周侯爷?” 朱厚炜道:“毕竟是我祖爷爷,这样他才不会怪罪我不是吗?捞不出来他怪的是杨廷和,感激的依旧是我。” 秀宜:“……” 朱厚炜噗嗤一笑,这也算是和父皇学的活学活用了吧? “你再去散一散消息,杨廷和执法公允,不畏权势。” 朱厚炜想了想,又道。 。m. 第110章 刘瑾的动作 打架斗殴毕竟不是什么严重的罪名,将周家两个小子给关到顺天府冷静冷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最主要的能给杨廷和刷一刷经验。一举两得。 这几日弹劾刘瑾的奏本越来越多,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朱厚炜自是不会插手,让刘瑾自己去处理吧,毕竟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他又怎可能不主动反击。 果然,三月中的时候,刘瑾便开始行动了,他先言兵部主事王守仁勾结内廷宦官王岳,内外结合意图不轨,杖责王守仁四十,然后给他贬去了贵州龙场驿栈驿丞。 除此外,又言吕翀、刘玉及戴铣、薄彦徽等二十人分别和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勾结,各处以廷杖,除名为平民。 此一时,整个大明朝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波动,以内阁李东阳为首的臣子,视刘瑾为国之奸佞,畏于刘瑾威势,暂时蛰伏,伺机而动。 “阁老,二十余名清流文官,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这样下去,大明朝将永无宁日。” “刘瑾,权宦也,此獠不杀,未来将会更多的有志之士被流放屠杀,国家将乱,再无我等一席之地!” “吾等饱读圣贤,救国乃义不容辞之责任,请阁老发话!” 以户部尚书韩文为首的文官们纷纷找到李东阳,祈求李东阳拿个主意。 李东阳压了压手,道:“诸位莫急,老夫知晓,想除掉此宦,上奏以无用,需用非常之手段。” “当如何?”韩文急忙问道。 李东阳意味深长的道:“借力打力!” …… 宁夏屯田的事单独交给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朱厚炜不放心,于是今日一早,便在蔚王府召见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 陈玉在上次开海议题后,陈玉便兼任内阁敕造的职,也算是进入内阁了,虽然只是负责草拟敕造奏疏的职责,但也实打实的升迁了。 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蔚王暗中提携,恭敬的拱手对朱厚炜行礼道:“臣陈玉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坐在王府风雪亭内喝着春茶,沐浴着春风,淡淡的对陈玉道:“交给你一件差事。” “从都察院调一名巡抚御史去宁夏,监督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屯田之事,勿要让他在宁夏乱来。” 陈玉赶忙道:“微臣遵旨!” 虽然现在都察院最高长官是左都御史闵珪,但都察院并非全都是忠正之臣,尤其看到陈玉以都察院御史身份兼任内阁敕造,谁不眼红? 他们更知道陈玉是蔚王的人,虽不至于巴结讨好陈玉,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和陈玉发生冲突。 安惟学是才入都察院的一名经历,从七品官,负责整理都察院内部文件和传达信息,并没有多少实权,类似行政文员官。 不过安惟学屡次对陈玉示好,也屡次遭都察院同僚排挤,这些事陈玉都看在眼中,但不能任何一个人如此,陈玉就交心,在观察一段时间后,安惟学依旧没有改变对陈玉的谄媚。 于是今日陈玉一早来到都察院后,便当着同僚的面对安惟学道:“蔚王殿下钦点安大人为宁夏监察御史。” 安惟学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道:“微臣,多谢蔚王殿下栽培,多谢陈大人提携。” 从都察院一名从七品的经历,陡然升到了正七品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别看官职只升了半阶,要知道两京十三省总共的监察御史也不过一百一十人,而且监察御史是风宪言官,虽然官职低,但职责权力是真不底,类同后世的纪委,在官场就是闻风丧胆般的存在! 陈玉压了压手,道:“不必谢本官,你每日兢兢业业,本官都看在眼中。” 这番话也是在敲打都察院的同僚,这些人在朱厚炜面前一个比一个尊敬,回到自己衙署后,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恨不得直白的说,以后跟老子混,好处大大的有! 闵珪背着手走来,看到这群下属官吏围在陈玉面前,不悦的蹙眉道:“当值期间聚众,做什么?办差去!” 陈玉微笑着对闵珪拱手道:“闵大人,下官奉命调安惟学安大人监察宁夏。” 闵珪噢了一声,道:“待会儿将调令磨堪送来,本官给他批。” “好!” 看着闵珪离去的背影,陈玉微微笑了起来,还以为闵大人会加以阻挠呢,实在没想到这次调令会如此快速。 也是,自从经过开海之议后,他们谁不对蔚王殿下退避三舍?又加上最近刘瑾在文官中赶走了一大批人,这群人恐怕已经束手无策,不敢在和蔚王殿下对着干了。 …… 昌平蔚王府,傍晚时分下了雨,朱厚炜闲来无事,院中听雨。 三市舶司那边的初期建设正在紧锣密鼓,这份差事朱厚炜自然交给了焦芳,焦阁老对此事很上心,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奸佞,也需要干出一件拿的出手的政绩,不然史料上真会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主人,阁老求见。” 朱厚炜奇怪,不知焦芳找自己所为何事,还以为是关于东南市舶司的事情,于是道:“召他来。” 少顷,内阁首辅李东阳抵达蔚王府。 在看到李东阳后,朱厚炜有些惊讶,赶忙起身迎接道:“李阁老怎么下榻本王这里了?”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道:“阁老不要客气,快来喝茶。” 李东阳压了压手,对朱厚炜道:“殿下,老夫实在……不得已为之,请殿下莫要怪罪。” “啊?” 李东阳道:“国家科考取仕乃国之重事,抡才大典不许任何人染指。” “焦阁老说殿下很看重其子,钦点其为状元,然则此次廷试,焦黄中表现实为不堪,老夫仅点其为二甲第一。” 朱厚炜愣了一下,二甲第一,那也就是第四名啊……他焦黄中有这个本事? 那个做出‘人在花丛干,花丛也要颤’的家伙,能取二甲第一? 不过很快朱厚炜就明白了,他对焦阁老的提醒,被焦阁老认为自己是看中他的儿子,所以才找李东阳理论。 看来有必要给绿阁老点清楚明白了! 。m. 第110章 蔚王当如宁王 自从上次焦芳等人得到了升迁,这群人都开始膨胀起来,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 朱厚炜觉得有必要要敲打敲打焦阁老,免得他太膨胀从而继续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翌日一早,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打在正阳大街青石板的道路上,将大街冲刷的焕然一新。 几名儒生学子正坐在一处酒楼内喝着酒,感慨命运之不公。 大清早喝酒,想来又是一群被科考鞭笞的可怜人。 “馆阁体必须废除!诗必盛唐,文必秦汉,罢黜科考!” 朱厚炜真没想到,李梦阳的思想居然会得到如此广大的支持,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自己考不上不找自己的问题,那肯定是制度有问题。 不得不说李梦阳这厮是会蛊惑人心的,难怪会有这么一群虔诚的信徒在,人已经去了西北,思想还留在京师。 朱厚炜并未在意,毕竟只是一群落榜的书生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快速踱步到了焦阁老的府邸。 今日休沐,焦阁老早起,听闻蔚王的突然造访,焦阁老甚至都来不及吃早饭,便火速去了前院迎接蔚王殿下。 焦黄中最近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才考中二甲第一,进入翰林院十拿九稳之事,人生得意须尽欢,于是趁着老爹去迎接蔚王殿下的空档,偷偷去了焦阁老的房间,将岑荣给拉了出来,径直朝后花园而去。 “我现在火气很大!” 焦黄中扬声开口。 ……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殿下有何指示,微臣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朱厚炜端着茶喝了口,摇摇头道:“阁老不要客气。” “你去找李东阳了?” 焦芳哼了一声,道:“李东阳此獠,竟敢对殿下不敬!我不过只求让他给犬子在廷试列为第一,他竟不允,着实该死!” 朱厚炜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眉宇紧蹙。 焦芳浑然还没察觉蔚王殿下生气,自顾自继续骂李东阳道:“他不将我放在眼中,便是不将殿下放在眼中!” “他李东阳屡次和殿下作对,他要干什么?” 焦芳越骂越过瘾,大声道:“此獠还不知殿下已有让他退下之意,蹦跶不了几天了!” 朱厚炜淡漠的道:“说完啦?” 焦芳笑呵呵的道:“说完……额。” 见朱厚炜脸色阴沉,焦芳身躯微微一颤:“殿下,这……” 朱厚炜劈头盖脸的道:“科举取仕是国家校检人才的唯一途径!你连科举都敢动心思?” 焦芳磕磕巴巴的道:“可,可殿下很看重犬子啊。” 朱厚炜怒道:“不妨将你的妻、妾全部给弄入两京十三省,给他们在安排个布政司使的职,吃上一份皇粮,如何?!” 焦芳颤抖的道:“殿下,微臣,微臣不敢,微臣知错。” 朱厚炜阴沉着脸,平日温文尔雅,真要怒起来,那浑身散发着掌控生死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他指着焦芳道:“我是看中你儿子?你儿子什么货色你心里不清楚,我不清楚?” “他现在恐怕还在后花园和你的小妾翻云覆雨呢!” “这等无纲无常之败犬,也配取状元?” 朱厚炜起身,拂袖离去,让焦芳心里顿时紧张到了极致。 冷静下来后,焦芳才有些庆幸,庆幸于蔚王还能和自己说这些……如果他真放弃了自己,怕是连提醒都不会提醒。 不对,等等! 焦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焦无纲无常? 焦芳脸色顿变,而后快速踱步去后花园。 旋即就听到一阵阵污秽之言语。 焦芳怒火攻心,往日一幕幕浮现眼前,难怪每次入睡前都醉醺醺晕乎乎,难怪总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不雅之事就在自己面前发生…… 原来是真的! 焦阁老顿敢头晕目眩,咬牙厉声高呼:“焦!黄!中!” 焦黄中吓的顿时身躯一激灵,“爹……这,这……” “畜生!老子打死你!” …… “允明,勿要气馁,以你之才华,他年定会高中。” “多谢徵明,定会如此。” 正阳大街的酒楼铺子内,几名书生还在攀谈。 这是祝允明第五次会试,依旧没有中第。也是文徵明第三次乡试,依旧落榜。 朱厚炜听着里面两名江南才子的话,不由顿了顿脚步,然后才离去。 四大才子命运各不相同,尤其祝枝山和文徵明,祝枝山历经五次会试不中,最后儿子高中进士。 文徵明历经九次应天府乡试,依旧落榜,最后还是李允嗣向朝廷推荐,才做了斜封官。 朱厚炜回到家中,便对秀宜道:“你去找张彩,让张彩给祝枝山和文徵明提拔贵州和广西任地方主簿。” “喏。” 注定无法高中,何必蹉跎时间,西南土司恰好需要治理,不妨让这两名才子去西南发光发热。 只是朱厚炜还是低估了文人风骨,祝枝山和文徵明并没有接受张彩的恩情,还作诗谩骂张彩利用权力之便招募人心。 张彩亲自来蔚王府询问蔚王道:“殿下,要不要强硬给他们调去西南?” 毕竟是朱厚炜看中的人,张彩也不能就此算了。 朱厚炜摇摇头:“罢了,不过两个才子而已,大明不缺才子。” 人的性格不同,注定也有不同的道路,当初唐寅把握住了机会去了西北。 祝枝山和文徵明既然不接受这份恩情,那就罢了,继续让他们在科举的道路上蹉跎吧。 …… “允明,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祝枝山道:“回南直吧,继续潜心专研科考。徵明你呢?有何打算?” 文徵明想了想,道:“游历山川吧,我想去一趟江西,宁王素有清名,多次邀请我去他府上任差。” “我且去看看。” 祝枝山嗯了一声,道:“宁王和其他藩王不同,在地方上清廉爱民,从未做违法乱纪之事。” “蔚王当如宁王!” 文徵明摇头道:“允明勿要胡说,皇上为了蔚王,做了太多违背祖制之事,藩王不得参政,可蔚王却依旧活跃于朝廷……罢罢罢,这终究不是你我能关心之事!” 。m. 第112章 还恩 春三月中,庆云侯府。 杨廷和亲自将周家两位小孙子给带了回来,这两个家伙在顺天府牢狱羁押了三天才被放出来,倒是将周家侯爷心疼坏了,同时也记恨上了杨廷和。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感谢杨廷和的。 杨廷和刚要离开,拱手道:“对了侯爷,下次定好好约束管教好令孙,此次本该还要羁押三日才能放出,若非有人求情,本官也不会这么快放出来。” “但始终还是违法乱纪,若不羁押,本官对上面不好交代。此次算是违规操作了,下次切勿如此!” 刚才还对杨廷和怨恨的庆云侯和长宁伯周家兄弟,此时已经喜笑颜开,心里那点怨恨也没有了。 这两个家伙虽然年纪很大,可与杨廷和玩心眼,他们还不够格。 杨廷和不仅将恩情推给了蔚王,又表达了自己违规操作云云,也解开了周家对自己的不满,他知晓周家也不会乱说……当然,就算乱说也没事,因为本来就该羁押三天。 送走了杨廷和,庆云侯感慨道:“蔚王还是照顾我们的。” “是啊!” 啪! 庆云侯周寿一巴掌拍到小胖周元的头颅,怒道:“还不领着你弟带着礼品去蔚王府谢谢他!” “爷爷。”小胖周元哭丧着脸:“我不敢去,每次看到蔚王我就害怕,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不晓得为啥,长大了就怕他。” “再说了,这还未必是蔚王救了我们呢,人家杨廷和也没指名道姓。” “混账!”周寿怒火中烧的道,“不是蔚王还有谁?你爷爷还能找谁?滚去!” 杨廷和坐上了轿子,蔚王对他投之以桃,他怎能不报之以李,聪明人做事,从来不需要点明,双方都心知肚明。 …… 宁夏。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已经抵达这里,开展了屯田工作,到三月底,监察御史安惟学也抵达了宁夏,配合周东度开启了宁夏屯田工作。 边塞势力复杂,大明现在军田屯田也混乱不堪,侵占民田是常有之事,本来周东度和安惟学都认为这份工作很难开展,宁夏这边的官吏也未必会配合他们这两个空降的官吏。 可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宁夏的官吏对周东度和安惟学无比恭敬,甚至恭敬到了谄媚的程度。 呵! 还以为这群地方官都是清流,想不到大家都是一路货色。 不过想来也能知晓,安惟学背后是左佥都御史陈玉,陈玉背后是蔚王。 周东度背后是刘瑾,刘瑾背后是太子。 太子和蔚王是亲兄弟,背后有这么两座大山存在,宁夏地方官又怎敢造次呢?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是湖广人,同时没有人知道,他还是茶陵诗派的弟子,更是李东阳的学生。 巡抚陕甘宁御史王成是吕叙,权责重大,也是闵珪亲自任命的陕甘宁监察主官。 宁夏布政司内,戴枞端坐,身穿粗布麻衫的常服,不是他沽名钓誉,他是真的清廉,在宁夏这么多年,从未贪腐过一分钱,对待百姓更是爱民如子。 “戴大人,朝廷忽然空降周、安二人前来负责屯田,此非不信任您的执政能力?” 布政司左参政开口。 戴枞微笑道:“本官下辖政事太多,朝廷派人过来分忧也实属正常。” 沉思片刻,他又开口道:“两人调查清楚了吗?” “调查清楚了。” “周东度此人贪财,安惟学此人好色。” 戴枞笑容满面,意味深长的道:“安化王性暴戾好打抱不平,极易冲动。” “朝有奸佞,天下清流苦权宦久矣,阁老虑谋深远,想除掉刘瑾并非易事,吾等要慎之又慎!” “既然各有弱点,那就攻其弱点,祸起萧墙!” 左右参政有些不明白,拱手道:“请大人明示。” “今晚本官亲自拜访安化王。” “边军有妻女皆在宁夏,汝等想办法让安惟学上钩。” “边塞军费军饷有空子,再想办法让周东度自己钻进来!” 一张精心在宁夏编织的大网正在悄然进行,次战场在宁夏,主战场……戴枞东望京师! 此番若成,刘瑾尸骨无存! …… 三月末,快入夏,天气依旧有些微寒。 朱厚炜刚打算离开蔚王府去紫禁城,阿奴便小心翼翼走来,有些羞于启齿的开口道:“王爷,奴婢……想预支一月俸禄。” 朱厚炜愣了愣,看了一眼白衣小婢,问道:“你缺钱?” “……奴婢不预支了。”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库房领钱吧。” 阿奴急忙开口道:“多谢王爷!” 蔚王府的小婢怎么也到不了缺钱的境地,朱厚炜对这些贴身伺候他拱卫他的婢女不薄,吃喝住的级别都很高,每月俸禄更是不低,不至于让她到了缺钱的地步。 而且阿奴和阿绫的性子不同,这名小婢平日沉默寡言,若非实在遇到难事,以她羞赧的性子不会随意开口问朱厚炜要钱的。 不过左右几两银子的事,朱厚炜自然也不会过多关心。 “奴奴,你爱上书生啦?” 在朱厚炜走后,八卦的阿绫急忙找到阿奴,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一脸求知欲的问道。 阿奴没说话。 “一定如此的,我看崔莺莺话本上说的,大家小姐为了支持心爱的郎君读书科举,就会默默给他们钱财,等他们高中成了状元,再来风光迎娶你……天啦!好羡慕呀!” 阿奴冷冷的盯着阿绫,长剑立时出鞘,阿绫连连后退,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我谁也不说了!” “不过奴奴,你是王爷的人诶,王爷那么俊俏还那么有才,你居然都看不上眼的吗?怎么还要在外面养……” 铿锵! 阿绫赶紧迈着急促的步伐逃离。 …… “娘亲大人!”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来到坤宁宫,趴在正在纺织机前织衣的张皇后身上,一如小时候张皇后腿上的小挂件一样,喜笑颜开的道:“你怎么还亲自织衣了呀?” 张皇后伸着手,拍了拍朱厚炜的手背,娇嗔道:“还能想着娘呢?多久没来了?” “这不是外面的事忙嘛?” 张皇后呵呵道:“和你父皇去钓鱼也忙咯?” 啊? “这个么……谈政事,我来帮你织衣吧!” 。m. 第113章 替姐姐撑腰 张皇后哼哼了两声,然后放下纺织机,起身去了侧殿,拿了一件绯红色薄如蝉翼的丝绸外衫来到朱厚炜身前。 “娘前些日子给你和你大哥还有姐姐织了丝衣,过来试试。” 朱厚炜噢了一声,站在张皇后身前,张皇后奇怪的道:“怎么感觉你又高了点?” “这衣衫似乎有点小。” 当年挂在自己小腿上的胖娃子,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一头了,做老娘的心里十分感慨。 “眨眼就过去这么久了,娘也人老珠黄了。” 朱厚炜试了试衣衫,虽然袖子略短了一点,但问题不大,于是笑容满面的道:“娘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瞧着保养的多好。” 张皇后笑道:“用你的红玉膏面膜,你还别说,那个面膜还真有用,我感觉皮肤水灵了很多,你觉得呢?” “嗯嗯,我老远就看到娘亲的皮肤状态了。” “你那个面膜销售还是很好,京师好多人在购买,模仿者都赚的盆满钵满,现在京师都是在做女人生意的。” “这群商贾,自己没本事发明出新东西,总是喜欢拾人牙慧,搞的市场混乱不堪。” 老娘是站在他儿子的角度上,总认为别人都过来分蛋糕儿子会吃亏,可朱厚炜也从未想过在这点蝇头小利上赚取什么,一年能赚个两三万两银子,加上王府的固有俸禄,已经足够潜龙秘卫的俸禄开支了。 “对了,你早饭吃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张皇后道:“那你不早说?!” “快来人,给蔚王做一份早膳。” 朱厚炜道:“我要吃汤包、油条还有白米稀饭。” “成,去将你父皇叫来一起吃吧。” 朱厚炜:“?” 合着父皇早饭没吃,你是一点都不关心是吧?朱厚炜还以为父皇都吃了早饭呢。 …… 弘治皇帝着实是个合格的钓鱼佬,大清早就来太液池钓鱼,望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父子两人都显得很是尴尬。 “父皇,娘让我来叫你吃早饭。”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赶忙收拾钓具,朱厚炜想了想,还是问道:“收获如何?” 弘治皇帝叹口气,朱厚炜刚想着该如何找补给父皇找点面子。 弘治皇帝便开口道:“最近外廷那边都在弹劾刘瑾,虽然刘瑾镇压了他们……”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竖起拇指。 弘治皇帝随口道:“这点事,朕还能不了解吗?那这个皇帝不是白做了?” 朱厚炜道:“倒不是说这个,我是佩服父皇转移话题的能力,明明一条鱼没钓到,父皇却能只字不提的给转移到刘瑾身上。” 弘治皇帝尴尬的摆手道:“去去去!什么没钓到,钓到了好吧,朕放生了而已,钓鱼的快乐就是在鱼……” 朱厚炜打断他道:“父皇我们还是聊一聊刘瑾吧。” 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一眼自家二皇子,对他这个看不起自己钓鱼技术的态度很是不满。 “前几日刘瑾做了这么大阵仗,先贬王守仁去了贵州,又贬了几名给事中和御史为庶民。” “按理说外廷不该停止对刘瑾的弹劾,可这两天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有点不正常。” 弘治皇帝不提醒,朱厚炜还没想到这层,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啊! 弘治皇帝笃定的道:“他们肯定还会弹劾刘瑾,只是会做什么,朕就不得而知了。” 朱厚炜陷入沉思,想攻击刘瑾的方向实在太多,不过多都是不痛不痒之事,上次阵仗那么大,刘瑾也没有出事,他们知道皇家的态度是要保着刘瑾,只要刘瑾没做什么天怒人怨荼毒百姓的事,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忽然的安静,就连朱厚炜都想不明白,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去攻击刘瑾。 亦或者说他们在等机会,等一个彻底扳倒刘瑾的机会? 比如弘治十一年的清宁宫起火事件,文官们就用天灾来攻讦内宫监太监李广,从而牵扯到西北王越是李广同党的事。 除非钦天监的人真那么神,真的能推演出来下一次天灾,可这不太现实啊。 朱厚炜摇摇头,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真想不通他们会怎么攻击刘瑾。”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道:“兴许也是我们父子想多了,可能他们真的被刘瑾的手段给镇住了。” “也好,只要他们安稳点,你也能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不会遇到阻挠。” “刘瑾这个棋用的好啊,他帮着咱们解决了太多麻烦事,如果朕执政的时候,李广有刘瑾这份本事,朕也不会处处受到钳制!” 父子俩回到坤宁宫,一桌子早膳已经准备好,朱秀荣端庄的过来迎接父皇和皇弟。 “父皇,弟弟,快来吃饭吧。” “你母后呢?” “德妃病了,母后过去探望了。” 成化帝的嫔妃现在依旧在深宫中,一个个年纪也都大了,母后作为后宫之主,这些礼数自然要做全。 “哦,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朱秀荣落座后,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柠姐在正阳街梅园举办了词会,我想过去参加。” 弘治皇帝蹙眉道:“梅园?为什么不在英国公府邸?” 朱秀荣脸颊微红,道:“今年有一些新科进士都会参加,玉词会下面有好一些女眷,她们……” 弘治皇帝看着朱秀荣,语重心长的道:“秀荣啊,你是公主,你的婚姻可不能凭着你自己做主。” 朱秀荣赶忙摆手道:“父皇,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我就是去交流一下文学诗词,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这些的。” 姐姐一直在深宫,唯一的爱好可能也就是文学和绘画了,成日在宫内估计也闷坏了,想出去转转也正常。 “别去了,你出去还要分兵力去保护你,折腾人吗不是?” 朱秀荣噢了一声,道:“好吧。” 看着姐姐有些失落的表情,朱厚炜笑着道:“父皇,我不是在外面吗?王府那么多护卫都在,姐姐难得出宫一趟,又不是成天都出去。” “我陪着姐姐过去就好了,不会遇到危险的。” 朱秀荣瞬间喜上眉梢,眼巴巴的望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口气:“保护好你姐姐,出点问题朕拿你问责!” “嘿嘿,好的好的。” 。m. 第114章 太监不太平 后宫,刘瑾在后宫的权力日益增加,当初从东宫出来的八名太监也都先后获得大幅度的权力提升。 其中升迁最快的要属御马监左监丞张永,御马监在明朝的权力很大,仅次于司礼监,掌乃御厩兵符等项,与兵部相关。内臣用事稍关兵柄者,辄改御马衔以出。 虽御马监最后设,但实际已成内宫十二监司礼监之下第一权柄。 它不是养马的机构衙署。 本来张永应该要升御马监掌印的,但刘瑾却拒绝了张永的升迁,给他改升了御用监掌印,为了弥补张永,刘瑾同时给他升提督三千、神机两个营兼十二团营太监。 今日刘瑾又给他增加实权,掌乾清宫本监的事务外,兼提督尚膳、尚衣、司设监。 当张永看到这份调令后,立刻去找刘瑾对质,他认为刘瑾这是故意排挤他,因此给他设如此多的任务。 刘瑾淡淡的道:“老张,咱是看得起你,才给你这么多兼任,别人咱给了吗?” 张永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是惧怕咱,为何不给咱升御马监?你若不在爷面前说了坏话,咱为什么和御马监掌印失之交臂?” 张永身材魁梧,说到气愤处,一拳朝着刘瑾面门就挥去。 刘瑾惊呼,然后对左右道:“给我将此獠按住,打死他!” “来人呐,给我打!”张永寸步不让,别看你刘瑾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宫内咱可不怕你。 …… 朱厚炜从坤宁宫走了出来,约定明日陪着姐姐一起去正阳街梅园参加词会,才出坤宁宫,就看到一群太监风风火火的朝永成宫走去。 朱厚炜蹙眉,质问道:“做什么如此失态?滚过来!” 几名小太监见到蔚王,赶忙卑躬屈膝走来,恭敬的道:“奴婢该死,奴婢们没看到蔚王爷。” “干什么去?” 当小太监将永成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怒火中烧,然后背着手脸色不善走了过去。 “两位千岁爷架子不小啊!” “这后宫是不是太小了,容不下你们两人斗殴,要不要给你们送去南京皇陵,那边地方大,能让你们施开手脚?” 刘瑾和张永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跑到朱厚炜面前跪地叩首,相互指责。 朱厚炜不要对错,也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任何事物的崩塌,一定从内部开始出现问题。 八虎现在已经开始不和,最后八虎的崩塌也是内部吃里扒外勾结外廷,最后全部被一网打尽。 朱厚炜生气不是因为他们斗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内部开始出现裂痕。 他指着刘瑾和张永道:“喜欢打?” “相互扇耳光,大点声!” 啪啪啪! 永成宫响亮的耳光声瞬间此起彼伏。 眼见两人脸颊已经肿成猪头,朱厚炜才背着手冷冷的朝正殿走去,先召了张永过来。 张永匍匐在地,不断叩首:“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朱厚炜盯着他道:“你不满刘瑾给你的安排?” “没有大哥的点头,刘瑾会这么安排?你是不满刘瑾还是不满大哥?” 张永已经吓的抖若筛糠,只能不断磕头,发出一阵阵响亮声。 朱厚炜语重心长的道:“虽然没给你任御马监,可三千营团营、神机营哪个不是职责重大?给你任这么多职,若非看重你,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你若不明白大哥的意思,那本王就换个人来做,宫内不缺太监,你明白吗?” 张永痛哭流涕道:“老奴不敢了。”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吧,下次后宫再有斗殴打架之事,本王就不会这么轻的处罚了。” “去叫刘瑾来。” “遵旨。” 没多时,肿成猪头的刘瑾走来,依旧匍匐在地,不断磕头,不管孰对孰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认错。 朱厚炜哼道:“成了,起来吧。” “张永这个人性冲动,你也莫放在心上。” “是,是。” 朱厚炜盯着刘瑾,又道:“我知道你想在后宫立威,威已经立足了,你们八个太监都身兼要职,若不齐心,将会成为外廷的突破口。” “这是本王不希望看到的。” “内部可以斗,但捏着底线,谁要勾结外廷,格杀勿论!” 刘瑾急忙道:“遵旨!” 朱厚炜又道:“可本王要逮到你用本王这句话充当圣旨诛杀异己,本王会将你千刀万剐!” 刘瑾不寒而栗,他知道蔚王肯定做得出来,蔚王再也不是年幼时的小胖孩了,有些人的狠辣,根本就不需要浮于表面,蔚王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还能语重心长的敲打自己,真要到了诛杀自己的时候,他连面都不会见! 刘瑾怎么死的?最大原因就是张永勾结了外廷杨一清联手对付了刘瑾,逼得大哥到了不得不杀刘瑾的地步。 八虎一死,历史上的大哥就再也没有人能尽心尽力替他办事背锅,这也是朱厚炜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还有,你用东厂的人监督外廷文官。” “现在外廷文官蛰伏不动,未必不会策划一场针对你的图谋,好好监察着。” “多谢蔚王爷提醒,老奴遵命。” “去吧,和张永握手言和去吧。” “喏!” …… 处理好两太监的纷争,朱厚炜便去了乾清宫,大哥每天晚上看奏疏都要很晚,不过也睡的很晚,现在才刚起床。 “弟,你啥时候来的?” “刚到。” 朱厚照噢了一声,婢女太监伺候他洗漱完毕,朱厚炜才道:“大哥,三市舶司已经正式建设完毕,你上点心哈。” 朱厚照点点头:“弟你放心,内阁和户部那边我已经交代清楚了。” “哦,对了,杨一清那边上奏兵部祈求兵部拨粮十万石,兵部说边塞无战事,让他等宁夏那边屯田粮。” “看来杨一清和文官那边闹翻了。” “弟,这粮要拨去吗?” 自上次战争后,杨一清确实和刘大夏闹得不愉快,刘大夏调过去的人全部被杨一清弃用下罪,这足以表明杨一清已经叛变,现在兵部拒绝杨一清的拨粮请求也是对杨一清的报复。 “户部那边的太仓粮够吗?” 朱厚照点头:“够是够的,但都是储备粮,万一地方上发生天灾人祸,这些粮食得存着。” “户部的意思也是让杨一清等三个月,宁夏夏粮收后,再调去西北。” 。m. 第115章 钱宁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内,同样的,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宁夏屯田上,朱厚炜还是建议大哥酌情先给西北拨一部分粮草,幸好现在是非战争期间,粮草消耗并不多,保障士兵基础训练应当是充足了。 朱厚照认真思考一会儿,才道:“那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弟,今天还有一些奏疏……” 不等朱厚照将话说完,朱厚炜便拍着脑袋道:“我忽然想起来母后给我织的衣衫忘记拿了,我去一趟坤宁宫。” 然后朱厚炜撩袍便走了。 朱厚照:“……” 人心不古啊!弟为了不帮我批奏疏,这么蹩脚的借口都能想出来,你身上穿的不就是母后给你编的衣衫吗?你当我不知道是吗?我早就穿上了! 朱厚照洗漱完后,也没批奏疏,背着手朝太液池走去,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爹,又空着呢?”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指着鱼篓,淡淡的道:“自己看便是。” 刚才钓上来一条大鲫鱼,正愁着没人显摆呢。 朱厚照定睛望去,微笑道:“刚才刘瑾他们还说,有太监从尚膳房拿了一条大鲫鱼,我还当做什么用的呢。” “刘瑾该死!”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道。 朱厚照:“啊?真的啊?我就随口一说。” “你!”弘治皇帝气的脸色铁青,这小孽障,朕都不去外廷执政了,还能气着朕! 朱厚照笑了笑,道:“父皇,妹子想去外面参加个什么词会,她在宫里面也待了很久了,几乎就没出过宫……”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又来一个给秀荣求情的。” “你们兄妹三关系还挺好。”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那是,我可是妹子和弟的大哥,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啊?父皇,什么意思?弟也给妹子说了?”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说了,明天他调王府的护卫护着你妹妹,你不用操心了。” 朱厚照眼珠转了转,点头道:“还是弟考虑周到,那成了,我也没别的事,乾清宫那边还有很多奏疏要处理,我先去忙了。” 弘治皇帝也没想那么多,嗯了一声道:“去吧。” …… 等朱厚照回到乾清宫,便急不可耐的叫来刘瑾,道:“你想办法,明天带着孤离开皇宫,孤要去梅园。” “啊?” 刘瑾急忙道:“太子爷,咱离不开皇宫啊,那么多人看着,皇爷要知道了……” 朱厚照哼道:“我不管,你就不能不让父皇知道?这事你想办法!” 刘瑾:“……” 老奴能想什么办法啊,老奴还敢瞒着皇爷带太子爷你出宫?皇爷知晓了不打死我啊? 刘瑾心里苦涩,这件事肯定不能瞒着皇爷,太子要出宫,皇爷不可能不知道,要是皇爷知道了,定会迁怒自己。 刘瑾想了许久,然后才对一旁小太监道:“你去偷偷传话给张永下面几个小太监,就说咱家明天也陪着太子爷秘密出宫。” 小太监忙不迭道:“干爹,小奴不敢吃里扒外呀!” 刘瑾怒道:“让你去就去!” “喏!” 御用监,当张永听到刘瑾要陪着太子爷微服出宫后,阴阳怪气的道:“他刘瑾果然深受太子爷宠爱啊!” “这么胆大包天蛊惑太子爷的事也敢做?” “陪着太子爷玩开心了,他刘瑾在内宫说话将会更加作数……唔,去告诉皇爷身旁的太监,将这事传给皇爷知晓!” 此举一举两得,既能让皇爷厌恶刘瑾,又能阻止刘瑾出宫陪伴太子玩耍! 果不其然,在弘治皇帝得知这件事后,立刻摆架乾清宫,找到朱厚照,劈头盖脸的便怒骂起来。 又觉得骂儿子不解气,逮着刘瑾就是一脚,厉声道:“谁让你蛊惑太子出宫的?!” 刘瑾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老奴觉得太子爷成日在宫内批奏疏辛苦,于是便想着带太子爷出宫耍耍,老奴知罪呀!” “混账东西!”弘治皇帝怒喝道,“来人,给他羁东厂,让他好好去反省!” “喏!” “父皇,你别治刘瑾,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我不放心弟和妹子出宫啊,我这个做大哥的要保护他们啊。”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怒道:“少胡扯!” “你安安分分的在宫内批你的奏疏不行吗?” 朱厚照委屈巴巴的道:“父皇,你和弟出宫的时候,我这个监国可从来没说什么,现在轮着我了,你怎么就发这么大火?” “你都放心妹子出去,为何不放心我出去?” 弘治皇帝道:“那能一样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大明朝怎么办?” 朱厚照道:“那不还有弟弟吗?再说了,我精通骑射,谁能害我?” “父皇,你让我去吧,就这一天功夫,能出啥问题,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好手在。” 弘治皇帝看着这家伙委屈可怜的样子,终于心肠还是软了下来,道:“早点回来。” 朱厚照大喜过望:“诶诶!好好好!” …… 御用监,一名小太监眉飞色舞的对张永汇报道:“爷,刘瑾被皇爷关去东厂诏狱了,恐怕没有三五天出不来。” “太子爷那边让您临时充当伴当,调东厂和锦衣卫护着他出宫呢。” 张永哈哈大笑:“小小刘瑾,可笑!” “和咱斗,他有这个本事吗?不外乎运气好才得了太子爷的青睐,和咱斗法,他还不够格!” “快去准备!” “喏!” 张永着实高兴坏了,他刘瑾也不过如此,咱家还当多厉害呢! 东厂诏狱,一名小番子找到刘瑾,轻声道:“干爹,为何不澄清啊?明明是太子爷让您办差的,为何要自己揽所有罪责?” “还要主动把这次机会白白让给张永?” 刘瑾麾下有太多小太监和东厂番子了,认的义子义孙也多不胜数,他看着面前的东厂番子,好奇的问道:“咱都入狱了,还敢这么靠近咱?” 那名东厂小番子道:“是干爹给咱提拔到东厂,才不至于在外饿死,咱要感恩。” 刘瑾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钱宁。” “哦,钱宁,咱记住你了。” 。m. 第116章 指不定我能做驸马 梅园前临正阳大街,后依通济渠,园子占地百亩,不算大,但对寸土寸金的正阳街来说,也不算小。 时值初夏,梅园内各色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今日一早,朱厚炜便带着姐姐坐轿子一路抵达了梅园。 张柠面带笑容的来迎接太康公主,躬身行礼道:“见过公主。” 朱秀荣嫣然一笑,“柠姐姐,这儿人多,就不要见礼了,叫我妹妹吧!” 张柠笑道:“嗯嗯。” 她这才发现朱秀荣身旁站着的朱厚炜,又要行礼,不过被朱厚炜打断道:“柠姐姐也别称我蔚王了,叫我哥哥吧!” 张柠:“……” 朱秀荣无语的拍打朱厚炜的肩膀,道:“去去去,都是什么呀,你又叫柠姐姐,她又叫你哥哥,乱套了,再说了,柠姐姐比你大好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好吧,我改口叫柠妹妹吧。” 朱秀荣和张柠一阵无语,小时候朱厚炜这个家伙就鬼精鬼精的,长大了还是这样。 “那我叫柠妹妹总没错吧?” 朱厚炜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和朱秀荣回头,然后就看朱厚照穿着和朱厚炜一样的绯色薄纱丝绸,正挤眉弄眼的对三人笑着。 朱厚炜惊愕的道:“大哥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朱厚照道:“胡说!父皇让我来保护你和妹子,我这是奉命出来的,什么叫偷跑出来的啊?” “柠妹,别来无恙乎?听说你求你爷爷要嫁给我,被文官们反对了,据说你爷爷还跑李东阳那儿吵了一架?” 张柠心里那叫一个无语,道:“胡说八道!我可没求我爷爷!” 朱秀荣也很无语,大哥你要不会聊天就别聊了,刚才还欢乐的气氛,被你这一弄多么尴尬啊。 “柠姐姐你别理大哥,他鬼精鬼精的。” 朱厚照嘿嘿笑道:“柠姐姐,你猜猜我是人还是鬼呀?” 往事忽然浮上心头,张柠嘴角抽了抽,拉着朱秀荣道:“咱们去探讨诗词吧!” …… 朱厚炜跟着大哥,百无聊赖的在梅园内欣赏美景,院落内仆役婢女穿梭,手中端着盘子,盘子内有各色糕点美食,还有一些冰镇的瓜果。 朱厚照不管那么多,拦住一名小婢便从他盘子内拿了两块冰镇西瓜,和小弟一人一块。 不远处,一名男子拦住小婢,也有样学样的从盘子内拿了一块西瓜。 那小婢为难的道:“公子,您……” 那白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小婢,淡淡的问道:“能不能吃?” 小婢忙不迭道:“自然是能的,奴婢的意思是,这些西瓜都是免费吃的,想问您要不要再来一块。” 白衣公子:“……” 尼玛,你不早说? 老子混进来一趟容易吗? 正在吃瓜的两兄弟,看着这一幕,没由来的噗嗤一下。 朱厚照大笑道:“哈哈!” 白衣公子不悦的走过去,哼了一声,道:“你们笑什么?” “某心善,给小婢赏点钱也要被嘲笑吗?” 朱厚照道:“可我看到你刚才明明扬起右手要去拿回钱的啊,你该不会不知道这里瓜果是免费吃的吧?” 白衣公子冷笑道:“这种场面我又不是没参加过,能不知道?休要小瞧人!” 朱厚照道:“那是在下失礼了。” “你也是来参加词会的进士吗?” 白衣公子拱手道:“在下陈一甲,暂时还不是进士。” “举人?” 白衣公子道:“暂时还不是。” 朱厚照鄙视道:“这里不是进士就是举人,你什么都不是,你怎么混进来的?” 白衣公子陈一甲道:“哦?听公子的意思,你是进士?” 朱厚照摇头:“不是。” “举人?” 朱厚照继续摇头:“也不是。” 他是太子……朱厚炜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陈一甲笑道:“你不也混进来了吗?怎么进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什么目的大家心照不宣。” “我来吃免费瓜果的,你来干什么的?”朱厚照又问。 陈一甲嗤笑道:“没出息!” “今日这里都是一些权贵官僚家的小姐,听闻公主都来了,某来碰碰运气,指不定还能选驸马都尉呢。” 噗嗤! 朱厚炜和朱厚照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 就你这草包样子,还痴心妄想的做我们妹夫啊? 陈一甲怒道:“你们够了!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笑什么笑?!” 朱厚炜赶忙摆手道:“公子莫误会……我们,我们和你想法一样,就是心气没那么高,能娶个富贵小姐就行了。” “没出息!”陈一甲捋了捋头发,淡淡的道:“以某这种形象,驸马都尉绰绰有余。” 大明就这么一点好,无论是皇后、嫔妃还是驸马,都不看中出身,谁都有机会,但你最起码上面有人,能有人给你推荐到内阁、礼部。 你以孝悌出名也好,以学问出名也罢,总要能进礼部法眼才行。 还有一点就是,大多数驸马都尉都不太可能是进士出身,进士的前途可比驸马高多了,要成了明朝的驸马,基本就告别仕途了,谁也不会傻到去要一个虚名。 而且明朝驸马也是一个苦差,基本都不太愿意。 “陈兄。” 不远处又来了一名头戴四方巾的儒生,和陈一甲打着招呼。 “庭默兄。”陈一甲拱手,两人眼神交流一下,暗暗点了点头。 不是……你俩搁着把我们当蠢货呢?这么大胆的密谋什么呢? 朱厚炜呆呆看着这两名公子。 “好一些小姐们已经陆续抵达梅园交流诗词学问了,咱们也过去吧!” 陈一甲嗯了一声,只是刚走两步,陈一甲忽然停下脚步。 被李圭李庭默也笑着调侃道:“次第兄,还是你这幅皮囊好啊,便是站在这里,便有人主动过来投怀送抱了,你瞧那边有个俏娘子朝这边来了。” 陈一甲淡淡的道:“实属正常也。” 不过走来的那名娘子生得好生俊俏啊……即便不是公主,这也不错了啊! 陈一甲心中略微有些小激动,等待着那名热情奔放美丽的姑娘来找自己搭讪。 。m. 第117章 绝对 身穿淡蓝罗裙的昌平县令家女儿正盈盈朝这边走来。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这场词会是什么意思了,大型的相亲现场啊! 看起来有些荒唐,但又实属正常。 进士在明朝实在太吃香了,放榜之时,就会出现榜下捉婿的现象。 为什么? 因为明朝的进士潜力实在太大,谁也不知道一名新科进士未来会不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即便不是,那也是前途无量的存在。 一些县令等底层官吏压根没资格榜下捉婿,再有就是一些勋贵,也很乐意和进士联姻,只是这些人没办法自降身份,那么张懋借着自家女儿组织的这场词会就发挥作用了。 里子面子都有了,其他勋贵还会感激张懋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说张懋这老狐狸,心眼当真是多多的。 “次第兄,快看快看,那名姑娘真的来了!” 陈一甲微笑着捋了捋头发,刚要拱手,旋即就见那名姑娘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来到朱厚炜身前,问道:“公子那边宴会开始啦,你不过去吗?” 陈一甲尴尬的将悬浮半空的手放下来。 李圭也是一脸尴尬,合着刚才瞎激动半天,人家不是来找次第兄的啊,你这样貌也不能打啊! 不过很快,李圭便笑容满面道:“次第兄勿要失望,所谓我佛给你关了一扇窗,必定会开一道门。” “你瞧,那边有个更美丽的姑娘过来啦!” 陈一甲定睛望去,还真那么回事,不远处又一名小娘子施施然走来,无论样貌身材,都较上一位更加出色。 陈一甲刚才失落的脸色顿时变得振奋起来,笑道:“庭默兄,你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他刚要行书生礼,只是这名姑娘看都没看到一眼,从他身旁擦肩而去,来到朱厚炜面前,道:“公子是新科进士吗?” 朱厚炜摇头:“不是的。” “哦,公子加以努力,他年定会高中,我们去那边参加宴会吧。” 李圭心里那个尴尬啊,又劝陈一甲道:“次第兄,我佛虽然将门窗都关了,但未必不会开一扇天窗?” “你瞧,又来了一名漂亮的姑娘呢!他正看着你呢,别气馁!” 陈一甲努力的保持微笑,虽然这名姑娘不如前两名出色,但还是不错的嘛,也能接受。 等那名姑娘去到朱厚炜面前后,李圭彻底没法找补了,拍了拍陈一甲的肩膀道:“你被我佛遗弃了。” 陈一甲面皮狂抽,这群人都眼睛瞎了吗?我不比那狗獠英俊?欺人太甚! “喂,你是进士吗?” 身后,一名微胖的女子拍着陈一甲肩膀问道。 看着相貌一般,身材略胖的女子,陈一甲心中很是不舒服,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在下并非进士。” “那你还有脸来?” 胖姑娘嫌弃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很是无情。 尼玛! 丑人多作怪啊你!刚才人家比你漂亮那么多的姑娘,对那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遭受如此嫌弃?! 朱厚炜被几名姑娘簇拥在中间,朝着梅园亭廊走去,一名姑娘作势扭了脚,差点一个不稳摔倒。 旁边一同前行的陈一甲赶紧上去搀扶。 朱厚炜也道:“小心点姑娘。” 那姑娘拱手对陈一甲道:“多谢公子,小女无以回报,来世当牛做马。” “公子,小女无以回报,愿以身相许呢。” 这话是对朱厚炜说的。 朱厚炜:“……” 陈一甲双拳在袖笼内握紧,气咻咻的跨步离去! 操! 明明老子救了你,你当牛做马报答?他就嘴上提醒你一句,你要以身相许?无耻女子也! 等朱厚炜和朱厚照来到亭廊,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公子小姐,张柠和朱秀荣笑着朝朱厚炜和朱厚照走来。 姐姐和柠姐姐的样貌都是超级能打的,他们过来后,顿时让朱厚炜身边几名小姐识趣的离开。 陈一甲更加羡慕了。 “大哥,弟,宴会开始了,你们干什么去了啊?” 朱厚照:“吃瓜。” “吃撑了。” “弟弟不能参加这种会,太能招蜂引蝶了!” 朱厚炜:“……我什么都没干啊。” 朱厚照酸溜溜的道:“他们都倒贴,世风日下!” “哦?不是有几个女子和你打招呼,你上来一句,姑娘,我带你去骑马射箭……这谁能顶得住?” 朱厚照道:“这才有男子气概!” “瓜吃多了,我去方便了。”朱厚照拉着朱厚炜,“一起去。” 朱厚炜:“???” 我没尿意啊! 不过他还是被大哥给拉走了。 朱厚照对这种文绉绉的词会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这么多人在,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朱秀英也不会有危险。 “弟,咱们看看谁尿的远。” 朱厚炜:“???” “大哥,光天化日,这不好吧?” 朱厚照道:“小时候就这样,怕啥?人都在那边聚着呢。” “快快,来尿!” 多大了啊,还来,朱厚炜无奈。 两人正酣畅淋漓之时,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恰巧从花丛青石板路路过,旋即就看到两人对着墙浇尿。 “哈哈,我比你尿的高!”朱厚照大喜过望。 “额,呀!” 兄弟俩听到动静,一同回头,朱厚炜那叫一个尴尬。 朱厚照吹个口哨:“姑娘,一起比一比?” 卧槽! 大哥你真是社牛!朱厚炜佩服的不要不要的,脸都红到耳后根了,大哥居然还有脸信誓旦旦的邀请人家女子一起尿尿。 那白衣姑娘都快哭了,捂着脸赶紧跑了。 …… 梅园亭廊那边,词会如火如荼进展。 虽然陈一甲不是举人进士,但花了十余两银子,从京师一名才子那买来了几幅妙对。 他家境并不太好,仅仅只是个保定府秀才,不过最近家里找到了年幼卖出去的妹妹,从他妹妹那弄了十几两银子的不菲钱财,才能来到梅园这里。 “陈某不才,献丑赋上一副对子,请诸位品鉴。” 李圭笑容满面,这句子堪称绝对,次第兄现在拿出来,绝对无人能对得出来! 。m. 第118章 太厉害了 陈一甲自信满满,众人好奇倾听。 “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当这个对子出来后,现场的富贵家小姐,权贵家小姐各个蹙眉凝思。 他们寻日也没别的爱好,要么胭脂水粉化妆,要么调琴阅经,诵读诗词,今日这场集会也是难得,又加上出了这么一副妙对,众人更是津津乐道。 这幅对子用当下最流行使用的纺织机开题,前半阙写细雨,巧妙将其比喻成丝,后半阙反问时下什么纺织机可以织,突出雨细雨麻。也表达了大自然的造物神奇,饱含哲理。 今日来梅园的不乏一些进士,不过这些进士们自然不会随便答题,在没有精妙的下阕对子之前,他们若是答得不合适,只会惹人笑话。 退一万步说,今日他们是来联姻的,何必出风头?如果十拿九稳还好,若是答得不行,不免贻笑大方。 见现场无一人作答,陈一甲不免洋洋得意起来,这十几两银子没有白花,现在这些权贵富贾小姐们已对他刮目相看。 即便现在不是进士不是举人又如何?这等才华潜力表现出来,未必不会有人前来投资。 若是能引得一两家小姐青睐,日后的人生定会飞黄腾达。 这么想着,陈一甲心中暗暗欣喜起来。 旁边李圭微笑道:“陈兄好文采,汝在保定府便是秀才中的佼佼者,虽还没参加乡试,但李某认为陈兄后年乡试必是十拿九稳。” 好! 陈一甲对李圭的助攻很满意,也不枉赏他一两银子吃酒了! 周围已经有小姐们在窃窃私语,全部都打听这名潜力股的书生是什么来路。 李圭的话,恰好给他们解惑,此前看不上陈一甲的胖女子,已经对陈一甲抛来媚眼,引得陈一甲一阵恶心! 玛德,刚才你不是问我怎么有脸来?现在为何变脸如此之快? 汝这般水桶宽肥之辈,吾能看上眼? “小姐,你能对的上来吗?” “呀!小姐你脸颊怎么这么红,如厕,如厕没出来吗?” 白衣小姐唤作夏婉儿,顺天府大兴县人,祖父是荣禄大夫,无实权挂爵文官,最高封爵庆阳伯,算是中等爵位。 不过到父亲这辈,爵位又降了成为庆阳子。 夏婉儿素来有才,听到婢女的话,心不在焉的道:“什么,什么对子?” “啊?小姐你刚才没听到吗?” “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夏婉儿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暂时还想不出来,等一会儿。” 这于她来说虽然是绝对,但也难不倒她。 只不过刚才被人邀请尿尿,显得有些心慌神乱。 …… “大哥,弟,你们怎么才回来。” 朱秀荣拉着大哥和弟弟来到亭廊,“有人出了一副妙对诶,难倒了一大片才子。” “弟你能对上来吗?” 现场安静的很,朱秀荣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人都听的清楚明白。 “什么对子呀?”朱厚炜好奇的问道,居然让今年这么多新科进士望而却步? 朱厚照似乎看到了什么,朝着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努努嘴,又作解裤腰带撒尿的样子,顿时让那女子脸颊绯红起来,惊呼的捂住脸。 “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朱厚照笑容满面,哈哈,这个小娘子怎么这么好玩?你当本宫是傻子吗?当众尿尿? 朱秀荣对朱厚炜道:“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朱厚炜想也没想道:“云霞红似锦,无剪堪裁。” “也不难啊。” 不大的声音,顿时引起四周所有人纷纷朝朱厚炜望来。 几名先前和朱厚炜有过交集的姑娘,看到朱厚炜后,桃花眼都开始冒星星。 朱厚炜本就俊朗,身上更带着一股子腹有诗书的气势,站在人群中本就特别惹人注目,这一刻随口的破对,更是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侧目。 此前朱厚炜跟着弘治皇帝外出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找弘治皇帝要嫁女儿。 现在这场景,和当初没什么两样,早有聪明的姑娘已经悄悄来到张柠面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柠姐姐,你朋友呀?” “他是谁啊?成婚了吗?” 张柠:“?” 不是,你不关心这副绝对,你现在在问个什么?你是不是关注点跑偏了? “额,他,他啊,朋友。” “家里做什么的啊?是进士吗?” 张柠想了想,道:“家里……开鱼塘的,不是进士。” “开鱼塘好啊,其实进士不进士的无所谓,主要人家也喜欢钓鱼。” 张柠:“……” 梅园内更多的女子则没有眼前这名如此外向,一些略微羞赧的女子则对朱厚炜的下阕点评。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对上如此完美的对子,此人的才华实在深不可测!” “在场进士竟无一人能对,皆苦思冥想而不得,然则他不过片刻功夫,下阕浑然天成,这是得学了多少学问才能做到如此迅速?” “细雨、云霞、织、裁,对账工整,又皆言大自然之神奇,这对子没有任何一点毛病可以挑出来,他真的太厉害了!” 陈一甲和李圭呆呆的看着朱厚炜,两人嘴角抽的厉害。 怎么又是他? 刚才那些女子们对他趋之若鹜就算了,现在又来砸场子?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啊? 陈一甲如丧考妣,脸色很难看,自己花了十几两银子买的绝对啊,本来今天要艳压全场的,谁知道被这畜生随口一句就给破了! 这究竟是何方妖孽啊! 我的钱!十三两银子! “公子,你家在哪儿开鱼塘?” 紫禁城。 “奴最近也喜好钓鱼,就是常常钓不上来,公子可否教我些许?” 你问我父皇吧,他也经常空军,兴许你们有共同话题,如果你能过得了老娘那关的话。 朱厚炜实在头疼的很,他白了一眼朱秀荣:“姐!你干啥要我问这对子下阕。” 朱秀荣理所当然的道:“那怎么了啊?你也长大了,以后总要娶妻的吗?这么多姑娘都打听你呢,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朱厚炜:“……” 。m. 第119章 宁夏,宁夏!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宁夏的夜晚,上弦月高高挂,微弱的亮光照耀在整个宁夏大地。 宁夏镇城,也就是后世的银川,作为大明九边重镇之一,边陲的城镇都是以军镇命名,行政和军政权糅合在一起,为抵御北疆蒙古人做军事防守准备。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来宁夏屯田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做了不少实事,调令军队开凿宁夏镇城内的河流,开荒了一些荒地,在这座缺少耕牛的边境城镇,蔚王发明的代耕架在这里起到了巨大作用,土地翻耕的效率大大提高,屯田的面积也增加了不少。 再有一两个月,麦子就可以收成了。 “周大人,这是宁夏地方官的一些心意,为了感激您在宁夏这段时间的功劳。” 看着满满几箱子的白银,周东度心花怒放,粗略望去,这里面也有上万两的银子了吧? 屯田主簿是宁夏的地方官,也是都指挥使司内的一名主簿,临时调给周东度负责协助他做屯田事宜。 周东度暂时将心底的喜悦压了下去,问屯田主簿道:“这些钱,都是宁夏的官吏给的?他们是为了感谢我的功劳,还是别有所图?” “都有哪些人啊?名单呢?” 周东度也不傻,这么多人贿赂自己,还不是看在自己背后那层关系上? 他背靠刘瑾,如今司礼监掌印刘瑾权倾朝野,在宫内,小太监们都称他九千岁!天下官吏想要升迁,谁不巴结刘瑾? 可刘瑾在紫禁城,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够得上这位九千岁的! 屯田主簿笑容满面的道:“下官正在撰写,明早就能将名单交给大人,还望大人多多在九千岁面前美言几句。” “好说。”周东度微笑。 这位大理寺少卿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拿了钱也是真的办事,谁给的多,他就帮谁说话。 当然了,这么多钱他上面也要打点,几万两银子最起码要送上去七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宁夏这座穷苦的边境小镇,士兵都快吃不起粮了,地方官居然这么有钱? …… 元昊街,监察御史安惟学临时下榻在这里。 今晚,一名布政司的官吏坐着轿子走来,轿内还绑着一名妇子。 安惟学这个人说是衣冠禽兽丝毫不过分,在都察院的时候谄媚陈玉,到地方上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他好色,但又和普通好色不同,他不喜欢少女,更喜欢已婚的妇子,在他看来,这些已婚的妇子最懂如何疼人,比未经世事的少女不知销魂几何。 在宁夏这段时间,他也无所事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元昊街上行走的时候,物色中了一名丰腴的妇子,而后当晚这名妇子就被送到了他的府邸。 尽管对方很反抗表明已有家室,可越是如此,安惟学越是有兴趣。 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安惟学喝了些许酒,伴着夜色,准备享受他的猎物。 …… 布政司,宁夏布政司使戴枞端着茶水平静的喝着茶叶,茶叶很劣质,一口下去都是渣滓,他呸呸呸的将茶叶吐了出去。 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衫的便服,依旧是清廉的布政司使。 巡抚陕甘宁御史吕叙面带几分兴奋的开口,道:“戴大人,渔网已经全部撒下去了,周东度和安惟学也已经全部上钩。” “您那边如何?” 月前,戴枞特地去了甘肃庆阳,拜访了安化王朱寘鐇。 朱寘鐇这个人性子极其容易冲动,一般来说,压不住自己火气的人,城府都不是太深,而且很容易被情绪左右,这样的人最好忽悠。 藩王不得参政的规矩从太宗一直延续到现在,藩王在地方上已经被剥夺了所有军政财政人事权,安化王虽在甘肃,实际是不具备兵权的。 戴枞便对他说,蔚王在京师内依旧高高在上,所谓的祖宗成法,对大明皇帝来说不过一纸废文。 他这些话也不过只是给安化王心中种下一颗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和事件的发生,这颗种子迟早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阁老在甘宁的布局很大,现在所有网都撒出去了,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戴枞微微颔首道:“安化王那边我已经布局好了。” “将事情散播出去吧。” 吕叙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广而告之!” …… 宁夏卫所,一名百户忽然眼眸赤红的高呼道:“兄弟们!跟老子出营!” 军队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宁夏千户当即带兵走来,拦住了百户官的去路,怒不可遏的道:“老张!你要造反!” 趁着事态还没扩散,现在可以悄悄处理,一旦事情闹大了,这名出生入死上阵杀敌的百户官必定会被斩首处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百户目眦欲裂的道:“俺的发妻,俺麾下几名儿郎的妻子,都被侮辱了!” “那狗獠御史该杀!” 听闻此,宁夏千户瞬间呆滞,今日他妻才从外面传话给他,说他被人跟踪很是害怕,希望他查一查。 作为宁夏千户官,又是宁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自认为在宁夏这一亩三分地,自己的家眷应当不会出事。 “先克制住!回营去!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宁夏千户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然后急不可耐的走出军营外,待他快速回到府邸的时候,却发现府邸内已经恸哭震天! “幺娘!” “怎么了,怎么了?” 棺椁内是妻子冰冷的尸体,老母怀中抱着尚在襁褓大哭的婴儿。 “不知道,不知道啊!” “大郎,幺娘今晚从外回来时浑浑噩噩,便上吊去了呀!” 宁夏千户眼泪瞬间飞奔而出,浑身颤抖不止,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紧! “狗獠,畜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他歇斯底里的朝外跑去,直奔布政司衙署,他知道戴大人素来清廉秉公,于是噗通跪在戴枞面前,重重叩首道:“宁夏千户杨元朗恳请大人替卑下,替千户所军兵,做主!” 。m. 第120章 乱成一锅粥 同时出事的还不仅仅是宁夏的军卫,安惟学自己都不清楚,宁夏地方官给他送来的女眷,全部都是军户家的妻子,此时还被蒙在鼓里,认为不过只是几名小民的妻子,就算事发给一笔钱也就了事了。 现在整个宁夏乱成了一锅粥,地方官不断摊牌杂色税收,徭役全部折算成钱财,一并征收,一天一个样,样样不从样。 宁夏的官吏自然没有那么多钱给周东度,便将目光放在了百姓小民身上,周东度那几万两银子,全部都是小民的民脂民膏。 不知谁在民间传出话,大太监刘瑾的人周东度莅临宁夏,这些钱财全部都是周东度搜刮的,宁夏地方官不敢违抗上面的意思。 布政司衙署,戴枞看着声泪俱下的杨千户,沉声道:“起来说话,你们都是保家卫国戍边的汉子,勿给本官下跪行如此重礼!” 他咬着牙,脸色愤怒的道:“这安御史,背景不简单,上面有蔚王在,本官不敢擅自处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放心!国有国法,此獠作恶多端,不管是谁的人,本官都不会视而不见!此事本官定会禀告朝廷,朝廷也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本官也会去一趟甘肃,请求安化王做主!” 千户杨元朗感激涕零道:“多谢戴大人!” “你先回去处理后事。” 想了想,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微薄心意,你莫推辞。” “多谢大人的好意。” 等宁夏千户杨元朗离去后,戴枞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禀告朝廷的奏本他是肯定不会上奏的,钩子也甩出去了,要是军户们迟迟见不到朝廷处理的消息,他们有且只能去找安化王做主,因为安化王距离宁夏最近,他们不会舍近求远。 这么多军户一同倒向安化王,顿时会让他力量大增…… 宁夏镇城内的百姓生活本就贫苦,摊派杂役税收后,让宁夏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民间都知晓,造成如今局面的正是新来的屯田使大理寺少卿周东度,也都知道周东度正是朝廷大太监刘瑾的鹰犬,替刘瑾敛财。 于是宁夏地方上,一群马匪应运而生,不断在宁夏地方作乱抢劫。 同时河北霸州那边,刘家兄弟也跟着响应,在霸州开始招募人马,准备解救宁夏百姓疾苦。 整个北方正在酝酿一场悄无声息的大乱! …… 朱厚炜终于脱离了梅园,直到第二天,去拜访英国公府邸的权贵们还多如过江之鲫。 都在打听鱼塘塘主朱厚炜究竟姓甚名谁,鱼塘在何处。 这让英国公很是无奈,只能搪塞说朱厚炜在江南承包的鱼塘,他只是来京游历的。 一个如此年轻俊朗,又随口就能对上绝对的少年,绝对是这些人心中最有力的潜力股。 抓不到新科进士,那就慢慢培养呗!一时间朱厚炜的火热风头,竟盖过了今年三月份才录取的进士们! 太液池旁。 朱厚炜陪着老爹一同垂钓,弘治皇帝笑容满面,这让朱厚炜很不自在:“父皇,你怎么这么看我?” 弘治皇帝哈哈道:“父皇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陪着你姐姐去参加什么词会了。” “那么多姑娘有没有挑中的?” 朱厚炜:“……” “父皇何以不问我?”朱厚照笑呵呵的走来,昨天出宫,倒是让这个家伙开心坏了。 弘治皇帝冷笑道:“邀请人家闺女和你一起撒尿?你还要不要脸?你是太子啊!这事要传出去,你还活不活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弟,好哇,你出卖我!” 朱厚炜耸耸肩:“很显然父皇还派了一队人马在保护我们三,亦或者说你旁边的张大太监偷偷告密了父皇?” “张永这该死的狗奴,就不如刘瑾用的顺心!” “去把刘瑾放出来吧,让他去乾清宫吧。” “喏!” 朱厚照随意挥手,对左右吩咐。 弘治皇帝无奈的道:“你们俩啊,去哪都能出风头,现在外面都在打听你呢。” “英国公说你承包鱼塘,人家都要来咱鱼塘钓鱼呢。” 朱厚炜:“……” 朱厚照道:“父皇,这不怪弟弟,是张柠扯谎的!” “成了成了,莫打扰我钓鱼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弘治皇帝赶走了自家两个儿子,继续专心致志钓鱼,当然最主要的是赶走朱厚照,免得一会钓不上鱼来又要被好大儿嘲讽。 朱厚照搂着朱厚炜朝乾清宫走去,对大哥的这点小心思朱厚炜还是心知肚明的,借故肚子疼,和大哥分道扬镳。 这是和大哥学的。 朱厚炜背着手离开乾清宫,奇怪的看着秀宜和阿绫问道:“阿奴呢?” 秀宜道:“她有些私事要处理。” “哦。” 朱厚炜不以为意,带着两名小婢走在正阳大街上,在一处巷道时,朱厚炜停下脚步。 他疑惑的朝巷道内看了一眼,阿奴正在和一名男子说话,那男子朱厚炜也认识,才在梅园见过,陈一甲。 朱厚炜并未停下脚步,淡淡侧目瞥了一眼,便带着秀宜和阿绫离去。 阿奴也看到了离去的蔚王殿下,红着脸对陈一甲道:“我没钱了!你自己去想办法吧!十几两银子都给你了,一天就花完了,下次不要问我要钱!” 等朱厚炜回到蔚王府,便来到风雪亭落座,对秀宜道:“将潜龙秘卫的谍报拿来给我看。” 秀宜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道:“王爷,阿奴他……” 朱厚炜摇摇头道:“你们也都该有自己的私事,这于我不重要,王府的差事办好就行了。” “嗯嗯。” 秀宜点点头,施施然离去。 阿绫赶忙给朱厚炜端茶倒水拿点心,不一会儿离去后,便看到急促归来的阿奴,急忙道:“奴奴!” “王爷瞧见你了。” “那个是你中意的郎君吗?” “王爷说不干涉你的私事诶,只要把差事做好就行了。” “瞧那个郎君的样子,是儒生吧?考中了没?” “诶,奴奴,你干啥去?” 阿奴没理会阿绫,赶紧朝风雪亭那边走去。 。m. 第121章 安化王起兵 朱厚炜正在风雪亭认真的看着两京十三省送来的情报。 云贵地区的土司在西南持续和官府为敌,打砸了几处县衙,西南民族矛盾日趋严重。 浙江和广州福建三市舶司正式投入运营,几个通商口岸商业往来愈加繁荣,大明周边国家皆都通过三个通商口岸和大明实现贸易往来,一片欣欣向荣! 河北霸州有刘家兄弟招募乱民劫富济贫。 看到这里,朱厚炜微微愣了一下,继续朝下看去,旋即就看到宁夏百姓私下议论刘瑾乃国之奸佞,宁夏苛捐杂税和地方摊派严苛,百姓民不聊生。 嗯? 朱厚炜盯着这封潜龙秘卫的信件发呆了许久。 月前刘瑾才调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去宁夏屯田,朱厚炜还让陈玉从都察院派一名监察御史过去,就是为了保证宁夏屯田顺利进行,好在屯田完成之日,将粮食朝东西两个方向输送。 这件事要搞明白,此前外廷对刘瑾的弹劾戛然而止,就让朱厚炜一直觉得奇怪,现在宁夏那边又忽然大面积冒出关于刘瑾的声音,这当然会引起朱厚炜的警惕。 阿奴小心翼翼走来,轻声道:“奴婢参见王爷。”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见她许久没说话,狐疑的侧目看向阿奴:“怎么?” 阿奴咬咬牙道:“方才在正阳街那名书生,是我大哥。” 朱厚炜噢了一声。 不过还是问道道:“你预支的俸禄是给他的?” 阿奴点头。 朱厚炜想了想,提醒道:“将钱看管好,别让他乱花钱。” “嗯。” “行了,去忙吧。” “好!” 朱厚炜挥挥手,示意阿奴离开,又道:“去将秀宜叫来。” “喏!” 少顷,秀宜施施然走来,询问道:“王爷。” 朱厚炜道:“你让刘振刀他们几个去一趟宁夏,将宁夏那边的事搞清楚仔细点!” 潜龙秘卫现在负责侦查的方向也就是各城市大体的内容,在具体侦查细节,就需要朱厚炜再次下达命令。 两京十三省那么多的城镇需要监督,若是各地都深入监察,人手力量肯定是不够的。 秀宜点头道:“奴婢马上去安排。” …… 宁夏。 当刘振刀抵达这里后,便看到如行尸走肉般的百姓,询问后才得知,宁夏这一个月来,不断摊派征收税收,各种不知名的苛捐杂税不知征讨了多少。 刘振刀立刻开始聚集宁夏所有谍子,进行一场为期一天一夜的统计,粗略统计出来,整个宁夏在短短一个月内征收各种税收高达十七万两,这还只是粗略统计,实际情况只可能更高。 再次询问后才得知,原来是刘瑾调来的大理寺少卿借着刘瑾的名声在宁县肆无忌惮的敛财。 随着调查的深入,刘振刀又发现蔚王的名声在宁夏也并不怎么好。 陈玉调来的御史安惟学,侵犯地方军户妻子,许多士卒在为所内操练,外面的妻子却遭遇凌辱,一时间宁夏边军的战斗力不知减弱几何,这且就罢了,宁夏的一个千户所千户杨元朗,直接带着整个千户所的军兵出逃了,去向不得而知。 宁夏周边的百姓大大小小的造反更是此起彼伏,整个宁夏乱成一锅粥,更别说屯田收粮了。 刘振刀毕竟没有具体职掌,这次来宁夏也只是调查清楚情况,并且以最快速度将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传到了昌平蔚王府。 宁夏千户杨元朗始终没有收到朝廷的回话,尽管布政司使戴枞那边告诉他,说会继续上奏朝廷,不过杨千户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独自前去了甘肃寻找安化王讨要一份公道。 戴枞对杨元朗的行踪心知肚明,他只是劝说杨元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算了吧,毕竟蔚王在朝廷分量那么重,你一个边军千户,蔚王能看在眼中么? 会为了给你主持公道而惩罚自己的手下安惟学吗? 这番言语刺激之下,千户杨元朗才选择逃去甘肃。 一同逃过去的还有宁夏地方官孙景文等人,他们找到安化王控诉,言辞激烈的言明宁夏之叛乱,小民之困苦,请求安化王给他们做主! 安化王府。 朱寘鐇是庆靖王朱?的后代,袭爵为安化王,他这个人脾气火爆,十分富有正义感,和别的藩王不同,对待辖下子民出奇的好。 等得知宁夏那边的乱象后,朱寘鐇大怒道:“刘瑾狗獠!大明朝因为他落得如此这般田地,实在罪不可赦!” “蔚王纵容手下作乱,皇室多乱,祖宗成法于他们来说不过一纸废文,朝廷若是如此持续下去,国不将国,大明迟早要亡国!” “你们都起来,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们做主!” “杨元朗,你想办法去将安惟学和周东度两个混蛋玩意给本王抓来!” “朝廷不审他们,本王审他们!” “北疆若不太平,当兵的怎么打仗?北疆要不公平,大明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这群贪官污吏的狗卵子,一个都留不得,迟早要将我祖宗基业给祸害干净!” 杨元朗得到安化王命令,立刻再次秘密潜入宁夏,并且将此消息告知了手下百户等官。 这些武将妻子都遭到了安惟学凌辱,一呼即应,当即秘密抓捕周东度和安惟学。 这两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就在杨元朗带着千户士卒离开宁夏的时候,布政司使戴枞却拦住了他。 “戴大人!” 杨元朗拱手,单膝跪地:“下官知晓戴大人是个好官,今日兄弟们不想和大人发生冲突,请大人留一条活路。” 戴枞咬牙道:“杨千户!本官知晓你有千万委屈,此番若是你离去,等同造反,你考量过后果吗?” 他用眼神给杨元朗示意,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但得打伤本官和本官下面的士卒。 不然我不好交差。 杨元朗明白戴枞之心意,感激的看他一眼,顿时下令千户所士卒冲出包围圈,并且射伤了戴枞,带着人扬长而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戴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所有计策,都已布局完毕了! 城池夜幕下,戴大人东望京师,接下来该交给京师那边了! 。m. 第122章 自信的天子 昌平蔚王府。 刘振刀的办事效率极高,被藏在王府这么多时日,一直没给蔚王做出贡献,刘振刀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差事,不可能不尽心尽力去办。 风雪亭,初夏的雨说来就来,惊扰了正在湖面上打情骂俏的鸳鸯。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打开刘振刀送来的信件,眉宇却渐渐高蹙了起来。 “这个周东度,贪得无厌!” 十七万两银子啊,一个月时间,简直将宁夏半年的税收全部给征完了,这都还要小民们补贴! 朱厚炜怒不可遏,刘瑾越来越大胆了,用的这都是什么人? 朱厚炜暂时压制住怒火,接着朝下看去,旋即就看到了御史安惟学奸淫军户在外的妻眷,看到这里,朱厚炜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安化王! 这两个事件就是安化王起兵的导火线,可问题是按照朱厚炜的记忆,安化王最起码还需要一两年时间才会造反,现在……提前了! 朱厚炜急忙对左右道:“来人!随我入宫!” “备马!” 秀宜赶紧去吩咐王府的太监将马匹备好,朱厚炜仅仅只是带着护卫阿奴,便火急火燎的朝紫禁城而去。 “刘瑾!” 看着刘瑾迎面迎接自己,朱厚炜劈头盖脸的道:“你调出去的人在宁夏反天了!” “他贪了多少,你心里是不是没数?这你都敢放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宁夏半年至税收被他一月全部贪完,你是打算让宁夏全民皆反?!” 看着如此震怒的蔚王,刘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匍匐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解释道:“爷,蔚王爷,小奴哪儿敢啊!” “周东度是在宁夏贪了点钱,不过他也和小奴说了,都是宁夏地方官孝敬的钱,他拿了三成,给小奴送来了七成,七成银子拢共不过一万两出头,小奴一分钱没进腰包,全部送到了太子爷的内帑中了。” 朱厚炜愣了许久,呆怔的盯着刘瑾。 如果刘瑾的话属实,如果周东度没有欺骗刘瑾……谅他也不敢欺骗刘瑾,虽然刘瑾在朱厚炜面前卑躬屈膝的,但在这群官吏眼中就是梦魇的存在。 那么,十七万两银子呢?入周东度手也不过只有两万两,还有十五万两银子呢?! “好!好!好!” 朱厚炜倒吸凉气,这群地方官真厉害,打着攻讦刘瑾的名声,结果贪的比刘瑾还要厉害! 宁夏一锅粥,罪真在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吗? 朱厚炜厉声对刘瑾道:“调东厂去甘肃!” “快去!” 刘瑾有些迷茫,宁夏那边出了乱子,为什么蔚王爷要调东厂的番子去甘肃? 不过刘瑾自然不敢多嘴询问,蔚王爷高屋建瓴,这么说一定有原因的。 “小奴遵旨!” 朱厚炜撩袍,快速朝乾清宫而去,找到正在看着奏疏的朱厚照,便道:“大哥。” 朱厚照也道:“弟,你快来看,宁夏那边好像出事了!” “宁夏地方官全部在弹劾周东度和安惟学,这两人在宁夏屯田期间,一个贪得无厌,一个奸淫军妻,惹得宁夏天怒人怨,以宁夏布政司戴枞为首的地方官,将所有弹劾奏疏全部提交给通政司,内阁和都察院那边也都知道了!”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在朱厚炜心中缓缓升起,这一刻朱厚炜好像忽然全部明白了过来。 原来次战场在宁夏!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大明的文官蛰伏下来的原因。 只要安化王那边一造反,刘瑾就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 届时天下官吏纷纷附和,刘瑾压根就没活着的机会! “大哥,这不重要。” “啊?” 朱厚照惊愕的道:“这,这都不重要?” 朱厚炜点点头,道:“我现在最担忧甘肃那边。” “甘肃?怎么了?” 朱厚炜道:“宁夏这边局势失控,周东度贪点钱财的事暂且不说,那么多军妻被安惟学侮辱,这群军人会不会哗变?” “甘肃临近宁夏,他们未必不会抱团去找安化王主持公道。” “胡闹!”朱厚照道,“他们遭遇不公,当然要上奏朝廷,这等人神共愤的事,孤还能不给他们主持公道吗?” 朱厚炜反问道:“如果他们的声音没办法传到朝廷呢?” 朱厚照愣住了。 朱厚炜道:“我更担心安化王会不会造反。” 朱厚照激动的道:“当真?!” “好好好!果然是十六爷的种啊!” 朱厚炜:“?” “大哥,你在想什么?” 朱厚照激动的道:“造反,造反好啊,大明好长时间没人造反了!孤在皇宫练了这么久的军事技术……” 大哥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好什么好啊,他真要起兵造反,哪里需要朝廷动手,杨一清就能在西北平反了。 而且造反苦的依旧是老百姓,这才是朱厚炜最担忧的事。一场造反会波及多方面,财政、军事、北疆塞外等等各方面都要考虑到位。 朱厚炜打断朱厚照道:“大哥,你别胡闹,西北没你的事,杨一清和唐寅都在西北,乱不掉,你也不能瞎跑。” “去找父皇!” 这么大的事,兄弟两人不能不让弘治皇帝知晓。 朱厚照略微有些失望,大展身手的机会没了,颇为不高兴,跟着朱厚炜亦步亦趋来到后宫。 “不可能的,你想多了。”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对朱厚炜的担忧不以为意。 自太宗开始,明朝的王爷已经不具备人事、军事、财政三权,当初野心勃勃的藩王们,早就被养废了。 从太宗到现在,大明太平了这么久,就没看到哪个藩王敢造朝廷的反的。 所以弘治皇帝听了朱厚炜的分析,便觉得是自家儿子杞人忧天了。 朱厚炜忙不迭道:“父皇,还是调命给杨一清,让杨一清的军队迅速朝东靠拢,以为防备。” 弘治皇帝笑道:“大军调动需要耗费多少粮草啊?杨一清还要防着瓦剌和吐鲁番,这个时候去折腾他实在没必要,劳民伤财。” “可是……”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自信,淡淡的道:“儿子,信父皇,安化王不敢造反的,父皇有这个自信!” 。m. 第123章 入京的消息 甘肃,安化王府。 朱寘鐇的脾性依旧火爆,在听闻了面前数十名军人妻子的控诉后,他勃然大怒:“狗獠刘瑾!祸国殃民!” “人在何处?” 朱寘鐇扬声问杨元朗道。 杨元朗顿时令人将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和监察御史安惟学给缉拿过来。 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军人,两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 “狗獠,可认得本王?本王朱寘鐇!” “甘宁边镇素来国朝防御第一线,士兵们吃糠咽菜保家卫国,就被你们这群畜生这么糟践?该杀!” 周东度赶忙道:“王爷!下官是在宁夏贪了一两万两银子,即便下官有罪,也不该您来审判啊!” 安惟学惶恐的道:“王爷,下官压根不知晓那些女子是军户的妻子,若是知晓,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做啊!” “是宁夏主簿宋坤之给下官找的人,他说这些人都是一些小民妻子,事后给点钱也就行了。” 安化王怒火中烧:“大胆!竟还敢狡辩!真当无人敢杀你?” “来人,斩立决!”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急促开口:“王爷勿要冲动,若是……” 咔嚓! 王府的一名文官长史直接抽刀砍杀了周东度,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安惟学此时骤然明白了什么,他道:“王爷,您被人利……” 利用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咔嚓砍了脖颈。 “他奶奶的!” 朱寘鐇破口大骂:“这两个畜生现在竟还敢狡辩,刘瑾的鹰犬果然没什么好人!” “朝廷现在当真是一团乱麻,这么严重的事,居然连屁都不吭一声!” 骂完后,朱寘鐇便对杨元朗道:“好了,本王替你们主持了公道,你们也快回宁夏吧,这么多大军不宜在甘肃多待。” 王府长史孙景文忙不迭开口道:“王爷,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和宁夏官府发生了冲突,千余人的军队此时若回宁夏,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您常言朝廷昏聩黑暗,甘宁两地的百姓谁不赞曰王爷乃圣人降临替小民做主?” “王爷在甘宁呼声很高,甘肃几个千户所的千户,更视王爷为明君圣主,又加上宁夏这一千多勇士。” 孙景文立时跪地高呼:“请王爷发兵,讨伐刘瑾,效太宗,清君侧!” 孙景文跪下后,王府所有属官,包括宁夏千户杨元朗等全部纷纷附和。 “天下苦刘瑾久矣,朝中有奸佞在,大明则无太平日,请王爷替宁夏,替甘肃,替边塞所有士卒做主,发兵讨贼!” “王爷在边地素有威望,时振臂一挥,周边定会无数军兵百姓附和,大势所趋,改天换日!” 朱寘鐇有所心动,此前戴枞就与他说过,皇上为了宠溺蔚王,宁愿推翻祖宗制度,将蔚王赐藩于昌平。 这且就罢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这些藩王全部都恪守,谁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在地方他们不参与军事、财政和人事等任何权力。 可在北平,蔚王却时常活跃于政坛,百官们皆都不敢言语。 他蔚王既能违背祖宗成法做出这些事来,本王为何不可?! 看着王府内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众人,朱寘鐇激动的挥手道:“他日若本王登基,尔等皆赐王侯!” “孙景文,你立刻秘密通信给甘肃几个千户所,务必将他们招揽到本王麾下。” “本王再命你讨伐刘瑾为名起草檄文!” “明日,起兵!” 王府一众文臣武将们皆扬声高呼:“誓死追随皇上!” 这一句皇上,登时让安化王飘了,得意洋洋的道:“诸爱卿快去办差!” “喏!” 在孙景文的运营下,本就钦佩安化王的甘肃五个千户所千户立刻发动兵变,再加上宁夏千户样元朗带来的人马,仅仅一夜之间,安化王的兵力便已经达到六千余人。 这点兵马对安化王来说远远不够,于是在第二日天未亮,安化王便下令杨元朗带兵冲入了甘肃三司,并且将所有囚犯全部放出牢狱。 这些数百人的囚犯们也被临时充入了安化王的军队内。 而后安化王开始在甘肃内大肆举兵,甘宁的百姓早就被重赋压得喘不过气,尤其宁夏的百姓。 在听闻安化王以诛杀刘瑾清君侧为名起兵后,仅仅一天时间,接近万人的百姓纷纷涌入安化王的军队。 一时间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两万余人。 …… 宁夏。 在得知安化王起兵之后,布政司使戴枞脸上带着笑容,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发展。 安化王当然没有做皇帝的料,实际戴枞根本就看不上对方,他深知安化王心思简单,性情豪爽,丝毫没有城府,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戴枞第一时间去了总兵府,找到了时任宁夏总兵都指挥佥事仇钺。 “戴大人……你让我去投奔安化王?卑职万万不敢!” 戴枞摇头道:“我并非让你真心实意投奔他,宁夏许多军民全部投奔安化王,他也在紧锣密鼓的招募兵马,宁夏是最好的突破口,只要你过去,他定会接收你。” “本官让你假意投奔,作内应,伺机抓捕安化王,此事若成,本官可向朝廷为你表功,虽你无功名,但本官保证你可以武将封爵!” 仇钺本是宁夏总兵府的雇佣兵,并非职业军人,身份地位低贱,不过他这个人做人圆滑,后来深受宁夏总兵信任。 后来都指挥佥事仇理去世,由于其没有后代,宁夏总兵便将仇钺运营成了仇理的儿子,这才世袭了指挥佥事的职,不然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做到从四品的武将。 这些年在边塞的生活,让仇钺深刻见识到武将身份地位的低贱,只有靠拢文官,才有机会朝上升迁。 如今戴大人送来的橄榄枝,他又怎可能不抓住,于是他抱拳道:“戴大人,卑职定肝脑涂地!” 戴枞欣赏的看他一眼,道:“好!” “待时机成熟,本官会再次命人去找你,你且在安化王身边蛰伏下来,等待本官指示。” “遵命!” 。m. 第124章 还要在乱一点 还要再乱一点,最起码要引起朝廷的足够重视。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造反起兵就被平定,那于朝廷而言不痛不痒。 戴枞做了两手准备,他既要让安化王造反,又不能让安化王造反成功。当然,不仅有仇钺这个后手,安化王身边的长史孙景文也早早的就被戴枞收买了。 之所以能激起安化王造反的决心,孙景文至关重要。 实际在布局安化王的时候,戴枞就已经将所有后路给找好了,他当然不能让安化王成功,朝廷还是现在的朝廷,他们要对付的是刘瑾,不是大明朝廷,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 所以他此番才来找了仇钺,以便随时可以结束这场闹剧的造反! 但这场造反的戏码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场。 如戴枞预料的一样,仅仅过了不到三天的时间,甘宁各地的百姓纷纷响应,三天,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六万多人,这是安化王自己都没料想到的。 欢喜的同时,更是深深的忧愁,兵力众多固然是好事,可粮草不够啊! 六万大军,每天的粮食消耗都不是他这个王府能承担的。 军师孙景文给安化王出了个主意,庆府的诸王府宗室都富得流油,只要将这些人洗劫一空,军费粮草立刻就能解决。 安化王认为这是个极佳的主意,于是先礼后兵,先修书给甘宁两地的宗室藩王,希望他们能提供粮草钱财。 这些藩王宗室们也不是傻子,谁会看好安化王造反成功?若是日后被朝廷知晓他们暗中支援安化王造反,秋后算账,谁也不敢承担这个后果,于是果断拒绝。 安化王爷就不在客气,当下下令麾下军队直接去各宗室藩王府邸洗劫,直到藩王府富裕,但没想到会这么富裕,几个王府宗室的府邸洗劫之后,大军粮草足足可以支撑个把月的时间! 安化王深知兵贵神速,于是任命何锦为讨贼大将军,周昂、丁广为左右副将军,孙景文为军师,张钦、杨元朗为先锋将军,大军立刻开始朝东推进。 五日后,宁夏这边的指挥佥事仇钺投奔,这更让安化王信心倍增! 果真如同军师孙景文说的那样,只要本王起兵,四周定会有人簇拥,仇钺的投奔,也给甘宁许多边军做了个榜样,于是投奔安化王的军官越来越多! …… 北平。 在最初安化王起兵后,陕甘宁的地方官都默契的将消息捂住了,同时固原、陕西两地的总兵官已经开始调兵压境,只是他们的兵力实在太小,在面对号称六万大军的安化王军队后,还是识趣的选择退回城内防守。 当消息实在捂不住的时候,地方官才开始上奏朝廷,将安化王造反的事上奏北平。 蔚王府。 刘振刀的消息直到现在才得以传回来,在得知安化王造反后,朱厚炜神色一滞,想过会起兵,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这个愚蠢的东西! 朱厚炜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安化王之所以造反,未必会是他的本意,这些藩王从来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事前也查过安化王的履历,得知了这个人的生平和脾性,这样胸无城府性格冲动的人,只要稍稍利用,立刻就能上当! 在看完了刘振刀的细节信件后,这才得知安化王是为了给宁夏几名千户百户做主,私自斩杀了周东度和安惟学,然后便起兵了。 这更确定了朱厚炜心中的猜想,安化王这是铁定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不过在短短不到七天时间内,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六七万人的规模,这是让朱厚炜如何也没想到的! 尽管朱厚炜知道这支杂牌军大多数都是混口饭吃的百姓,但也侧面印证了朝廷在西北的失信。 规模越大,刘瑾就越是危险! 事发了七天,消息才被传出来,各地方官居然一言不发,全部保持默契。 这些事串联起来,让朱厚炜都不由得后怕! 七天啊!造反的大事,为什么七天才能传到京师?这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安化王的造反规模扩大么? 朱厚炜焦急的骑上马匹,急促的朝紫禁城而去。 他第一时间进入了乾清宫,找到了大哥朱厚照。 “大哥!出事了!” “潜龙秘卫那边传来消息,安化王真的起兵造反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刘瑾踉跄的奔来,对朱厚照道:“爷,太子爷,西北,西北,安化王造反了!规模很大!” “固原总兵曹雄的奏本送了过来,请爷立刻下令他节制三军前去平反!” 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武将能调动军队的规模很小,总兵官需要接到兵部虎符之后才有调动兵马的权力,这也是明朝为了钳制武将造反的一种制约之策。 朱厚照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还真被弟你给料到了啊,安化王当真有这个胆子造反!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刘瑾,刘瑾又何尝不是,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刘瑾了。 他跪在地上,不断对朱厚照和朱厚炜开口道:“爷,蔚王爷,救救老奴。” 刘瑾真是个聪明的人,对政治上的嗅觉很敏感,他知道这次安化王造反,受害者就是自己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实际历史上也是在安化王造反后,刘瑾就被凌迟处死了。 只不过朱厚炜现在并不想让刘瑾死,刘瑾能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刘瑾都能用。 从个人情面上来说,朱厚炜也很欣赏这个聪明伶俐又对政治有独特见解的大太监。 “成了,起来吧。” “你是大哥的大伴,从小陪着大哥长大,大哥还能眼睁睁让你去死?” 朱厚炜开口,朱厚照也道:“就是!你怕个什么啊!” “大哥,去后宫。” 朱厚照点头道:“嗯,走!” 兄弟俩没有在乾清宫多待,急促的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又怎么了?又来打扰朕钓鱼,总不能安化王真的造反了吧?呵呵。” 兄弟俩默然不语,弘治皇帝奇怪的看着两兄弟,旋即惊呼:“真,真的?!” 。m. 第125章 复杂的造反 就在几天前,弘治皇帝稳坐钓鱼台,信誓旦旦的对他两个儿子保证,大明的藩王不会造反,也不可能造反。 只是这话才说出去几天,现实就给弘治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顿时将他抽醒了。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朱寘鐇!” 执政二十余年的弘治皇帝,太知道造反的影响力有多么巨大,造反本身不严重,别说弘治皇帝,整个明帝国的高层谁都不会认为一个藩王能在太平盛世造反成功。 在太祖和太宗的运营下,大明对内防备的监督政策已经十分严丝合缝,除非王朝末年,不然想要造反成功,基本难如登天。 谁也不会真的将朱寘鐇的造反当成一回事。 但这不意味着这场造反的事态就很小,任何一场造反最大的影响都是舆论,天子失德、朝有奸佞,甚至执政者庸碌无能等等,口诛笔伐! 尤其现在执政的人还是皇太子朱厚照,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不就是证明他儿子执政能力不行,才会逼得地方藩王造反吗? 这才是弘治皇帝勃然大怒的根本原因。 而且一场造反,受伤最大的肯定还是地方老百姓,又加上北疆异族的敌人未必不会浑水摸鱼,所以这场看似不可能成功的造反,却能给皇室造成极大的麻烦和困扰。 弘治皇帝背着手起身,此时也无心钓鱼,来回在岸边走动和思索。 “你们认为这场突发的造反是因为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两名优秀出色的儿子。 朱厚照当先开口道:“父皇,安化王造反后,甘宁地区的百姓纷纷呼应,军队立刻扩充六万余人。” “刘瑾调过去的人在地方为非作歹,激怒了百姓,两地百姓对刘瑾深恶痛绝,安化王也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 “他们这是要除掉刘瑾啊!” “前段时间那么多文官弹劾刘瑾,我对他们置之不理,全部交给刘瑾处理。” “刘瑾罢黜了一部分官吏,流放了一部分,此后文官便蛰伏下来,这次的造反又会给他们攻讦刘瑾的理由,未必不会逼着我杀了刘瑾!”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对朱厚照的说辞很满意,又问朱厚炜道:“你有没有要补充的?” 朱厚炜道:“我和大哥的看法不谋而合,我甚至认为安化王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被人一步步算计到的。” “他是一颗悲剧的棋子。”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这个蠢货!” “就这点本事还妄想做西北的包青天!他有这个本事吗?” “毛都没长齐,也敢染指政治,他真以为这个天子那么好做?” “御四海全国,那么多人精狐狸在你下面做事,要是做天子的都和他一样草包,国家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自己什么分量心里没数,还敢打肿脸充胖子,愚不可及!” 弘治皇帝恨铁不成钢。 朱厚炜又道:“周东度在宁夏屯田期间贪污的银子不过一万多两,大部分给了刘瑾,刘瑾全部充入了内帑。” “可我派出去的人却查到宁夏百姓上交的税收足足有十七万两,这个数字只低不高。” “还有十余万两巨大的银子不知所踪。” 弘治皇帝凝眉深思,淡淡的道:“他们借着刘瑾的名号擅自敛财,比刘瑾更加可恶一万倍!” “只要刘瑾还活着,地方就永无宁日。” 朱厚炜愣了一下,忙不迭道:“父皇要除掉刘瑾?万万不可!”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刘瑾真要死了,那咱们服软了?” 只是他面上挂着深深的担忧,这场来势汹汹的造反,怎么才能保住刘瑾不死?这是弘治皇帝首先需要考虑到的。 从朱厚炜两兄弟来找弘治皇帝到现在,父子三人考量的重点从来都不在安化王身上。 可怜的安化王还以为他这场造反会动摇社稷根本,其实压根没有人将他当一回事。 “宁夏屯田宣告失败,甘宁和哈密等地的粮食又要开始捉襟见肘。” “本以为这次屯田,会给西北增加军粮,这群人总是口里喊着忠君爱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却可以如此不择手段,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簇拥他们为名震历史的清流好官。” “儿子,你们好好瞧瞧,什么叫顶级的政治家,就这份手段和智慧,你们若不好好学学问,以后能御得住他们吗?” “世人总以为皇帝好,权掌天下,可真要让阿猫阿狗来做这个位置,不出半个月,就要成为傀儡!” “哼!”弘治皇帝又对朱厚照道,“小时候朕一直督促你好好学习,你以为朕在害你吗?” 朱厚照:“……” “父皇,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没必要再扯上我了吧?” 您可真是夹缝中都不忘抽空教育教育你的宝贝太子儿子啊! 弘治皇帝又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无论如何,先将造反之事给平息。” “后照你去下令,传旨给哈密总兵杨一清,朕令他临时节制甘肃哈密兵马,从西向压境甘肃,要以最小代价结束这场造反!” 安化王的队伍中还有很多都是无辜的百姓,这些被人当枪使的百姓,弘治皇帝实在不忍看到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 “再调陕西总兵官,给予其临时节制陕西全境兵马,从西向入宁,和杨一清形成合围之势。” “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大规模兵事,旨在抓捕安化王!” 虽然他们分析了那么多,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猜测,只有等安化王被抓到,这场造反平息之后,才能慢慢处理了。 “你也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文官对刘瑾的大规模弹劾。”弘治皇帝又看向朱厚炜,道:“朝中的战场丝毫不比西边的要简单。” “刘瑾需要保住,虽然这很难。” 朱厚炜重重点头,道:“父皇我知晓了!” 弘治皇帝又道:“四月一日的大朝朕亲自去召开!” “呵呵,这些人真会抓着机会啊!赶在大朝会前发生这种事!”弘治皇帝面色揶揄嘲讽。 。m. 第126章 棘手 朱厚炜在离开皇宫后,眉宇一直不展,明天的大朝会可想而知会多么的激烈,又要开始一场君臣剧烈的交锋。 沉寂这么多年的父皇,御下执政能力越来越成熟,只是这次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甘宁两地那么多人造反,安化王手中的兵力,几乎一大半都是小民聚集而成,这些人在甘宁一带已经被苛捐杂税逼的不得不反的地步。 这些腌臜之事,却全部甩锅给了刘瑾,刘瑾现在黄泥巴烂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些无端的指责谩骂全部按到了刘瑾头上,乃至北方一代从下到上几乎都认定了刘瑾就是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 朱厚炜从来不敢小看文官们的智慧和力量,弘治朝的这群文官真的很矛盾,他们具备高超的执政能力,他们若真要想办事,能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就算能力欠佳的焦阁老,都能将开海事宜办的有理有条。 更别提户部的商税规划,在朱厚炜提出商税概念后,户部用了半年时间,几乎已经建成了一套完全不属于后世经济税收的商业政策,比如商证,已经可以对标后世的营业执照,比如物票,已经可以对标后世的发票凭证。 这些事仅仅只是朱厚炜提出一套概念后,他们就能办的明明白白。 可如果他们不想办的事,亦或者他们认定的敌人,那么他们就会使用一切手段将对方攻击下台。 在使用手段上,他们也是顶尖的,蛰伏了这么久,布控了一套如此完美的计划,都不需要刘瑾做什么,他们就能将所有矛头汇聚到刘瑾头上,最后给予致命一击。 这种政治上的精英所使用的手段,蛰伏下来布控的局,让朱厚炜都觉得头皮发麻! 父皇总说这些文官们很难对付,在取得一次次胜利后,朱厚炜认为也不过尔尔,可别忘了,国朝千百年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才,尤其是当官的这一小撮人,谁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何况能做到高层的官吏? 甘宁百姓对刘瑾的怨念很重,安化王又打着清君侧诛刘瑾的名号起兵造反,宁夏地方官贪墨的程度比刘瑾还要严重,安惟学和周东度被诛,一场造反牵扯出来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朱厚炜能力的范围之内。 当最后所有事汇聚到一起,不管安化王成功与否,刘瑾几乎都是必死之局。 朱厚炜总以为凭着皇室强大的力量,能做到无往不利,能做到未卜先知,可他低估了下面这群基层官吏的智商。 不是所有人都是杨廷和,在地方上能做到游刃有余。 现在想要保住刘瑾,该怎么做?朱厚炜在正阳大街想了一路,都没想到任何头绪,一股无力感深深压在他的心头。 他背着手缓缓来到了焦芳府邸。 焦阁老最近很憔悴,他的儿子被禁足了,至于那个莫名消失的小妾去哪儿了,朱厚炜也不清楚。 不过焦阁老后院的家丁奴婢已经换了一批,原本的家丁奴婢随着焦芳小妾一同消失了。 焦阁老从来都不是个善茬,不然也不会在成化时期当众说出要当街杀了彭华的言语,这是个狠人,只是在面对蔚王的时候收敛了狠劲罢了。 因为他知道,蔚王这个人看上去表面温润如玉,真要狠起来,焦阁老估计连他的脚后跟都看不到! 皇家哪有好人? “蔚王殿下,微臣无能啊!不能替你解忧!” 当朱厚炜将刘瑾的事和安化王起兵造反的事告知焦芳后,焦芳其实早就得知了消息,只是他也想不到该怎么破局解救刘瑾。 他自然是不想看到刘瑾死的,刘瑾这个大太监真要死了,下一个恐怕就是他这个大奸臣焦芳。 皇室能不能保住刘瑾,其实很多人都在观望。 依附于刘瑾的人实在太多,这批人明面上依附刘瑾,实际背后都是皇室这个强大的靠山。 刘瑾要是死了,不知多少人会被牵扯出来,他们怎能不担忧?根本不需要朱厚炜来询问,在他们得知事发第一时间就开始想破解之策。 如今看到智近如妖的蔚王殿下都开始为难起来,焦芳心中显得更加焦虑和担忧! 朱厚炜也没指望焦芳能想出什么,来这里不过只是碰碰运气。 果然运气这玩意不能当成安家立命的根本。 朱厚炜想了想,对焦芳道:“你的儿子还好吧?” 焦芳面皮一红,拱手道:“让殿下操心了,这个逆子已经被禁足了,老夫也没让他去翰林院,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过些日子给他下放到地方做个县丞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如果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我可能会杀了他,不是可能,是一定!” 焦阁老心中一颤,忙不迭道:“微臣一定会叮嘱好他的。” “嗯。” 朱厚炜没有在焦府多待,背着手离去。 天色已晚,正阳大街上灯火如昼,红灯区内红袖招摇,鸡叫漫天。 青楼前几名酗酒的青壮在斗殴打架,不多时便被官府的人给抓走,朱厚炜狐疑的看着杨廷和,不解的道:“杨师怎么亲自出来?” 这种小事,杨廷和这样的官吏怎么可能亲自出来?北平这群百姓,连看到杨廷和的资格都没有,顶多也不过三班捕快就能将他们拿捏了。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微臣今晚下值回府,路上遇到了这些事,于是就调人过来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行,你忙吧,本王走了。” 杨廷和叫住朱厚炜,道:“王爷,索性闲来无事,不妨一同去酒楼喝点?”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也行。” 跟着杨廷和一路来到临湖的一家小酒馆,酒馆的生意并不是太好,但显得格外安静惬意。 窗户打开,咸湿的河腥伴着初夏的微风吹拂进来,不多时店家便上了一壶酒,杨廷和给朱厚炜斟了一杯,然后道:“这里的酒水不错,下官时常会来喝点。”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杨廷和。 。m. 第127章 妖孽杨廷和 杨廷和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笑着对朱厚炜道:“殿下好像不开心。” “下官给殿下讲个故事,希望殿下能开心起来。”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杨廷和,不等开口说什么,杨廷和就自顾自的开口道:“之前在南京任吏部侍郎的时候。” “下面有很多贪官污吏,其中最大的贪官便是南京吏部考功员外郎,也是下官的下属。” “下官明知道他是最大的贪官,南京的大部分官吏也都在谴责他,甚至下官还抓到了他的证据,但最后却没有让他下台,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人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他也知道他在南京的名声越不好,越让南京的官吏看不上他,他就能安全的离开政治舞台。” “所以他故意在整个南直为非作歹,纵容下属官吏贪污舞弊,让整个南直民不聊生,赋税混乱不堪。” “等下官真要审他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有些平日谴责他,甚至公开对付他所谓的清流文官,甚至主动找证据去保他,不仅如此,他们锦绣文章之下,居然将这名员外郎撰写成了为国为民的清流!” 朱厚炜匪夷所思的看着杨廷和。 杨廷和微笑道:“因为南直越乱,才会有更多的人有机会捞钱啊,当官的俸禄才多少?在这个人的庇佑下,能浑水摸鱼捞到好处,还不用背负骂名,可不是要保住他吗?” “他要真被处理了,以后这些人捞钱的手段都没了,不是吗?” 朱厚炜震惊的看着杨廷和,端着酒水的手悬浮在空中许久。 “那现在这个人还在南京为官吗?” 杨廷和摇头道:“不在了,王鳌去了南京后,就将他处理掉了,所以王鳌在南京的名声并不太好,贪官们不喜他,清流们也疏远他。” 朱厚炜愣住了:“你为什么不处理他?” 杨廷和道:“处理他,我在南京将做不了任何事,留着他我能打击掉更多的大贪,这些小贪们权且只能留下了。” “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法子,总要有所取舍的。” “好啦殿下,我也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杨廷和起身拱手行礼。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叫住杨廷和,道:“杨老师,谢谢你啊。” 杨廷和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朱厚炜道:“下官当不得这份大礼,下官也没做什么事,殿下勿要如此。” “好的。” 彼此心照不宣,然后双双离开这处不起眼的酒楼。 杨廷和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两京十三省让刘瑾的手下太监为非作歹。 虽然这个代价有点大,但正如杨廷和说的那样,世上安得两全法,总要取舍,等刘瑾被保住后,才将这些为非作歹的太监给镇住,这已经是目前做好的办法了! 杨廷和真是个人才,他太清楚清流文官们既要又要的秉性了,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真是神来之笔! 他要用两京十三省的所有文官,去对付中枢的那一小撮人啊! 他用两京十三省所有文官的利益,来保证刘瑾绝对不会让他在这次事件的冲击中被杀! 他哪里是在处理什么打架斗殴的事,他是故意在这等着蔚王殿下的。 朱厚炜还觉得奇怪呢,杨廷和这样的高级官吏,怎么可能屈身去处理日常的打架斗殴事件?! 这个妖孽,他以后要真成为内阁首辅,朱厚炜真不敢保证能不能驾驭得住他! 难怪他能在南京做了那么多事,还能在南京站住脚跟,一些贪官污吏只想杀他,但却从来没有人在南京弹劾过杨廷和,直到西北的事爆发后,杨廷和才离开南京。 可在离开之前,他确实在南京做了很多事! 想在地方做出政绩,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比如现在王鳌在南京的情况就很尴尬。 两京十三省暂时会出现一些乱子,地方上会有很多人借着刘瑾麾下作乱从而火中取栗,可同时,他们也会在李东阳为首的中枢弹劾刘瑾的同时,给予刘瑾最剧烈的支持! 两京十三省的文官同时为刘瑾辩经,京师这一小撮人恐怕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这个过程最艰难的便是取舍,因为一旦按照杨廷和的说法,两京十三省会有许多利益被所谓的清流文官们给攫取过去。 但要保住刘瑾,本就需要付出代价,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这也是事实,妖如杨廷和,在南京都要做出让步,已经证明了一切。 …… 在朱厚炜离开这处小酒馆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昌平蔚王府,而是直奔紫禁城去而复返。 其实在朱厚炜离开后,弘治皇帝也就一直在想,想着怎么才能保住刘瑾。 这次事件实在太严重了,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万全之策。 司礼监,刘瑾早就吓的不知所措,只能祈祷着他心心念念的太子爷和蔚王爷能保住他,可他也知晓这件事的困难程度。 刘瑾甚至已经开始召集过来自己的心腹太监,给他们安排了退路。 “小钱。” 钱宁恭敬的跪在刘瑾面前,感恩戴德的叩首,道:“谢谢干爹,谢谢干爹。” 刘瑾笑了笑,道:“锦衣卫千户,已是咱现在能给你做顶尖的官了。” “以后好好伺候太子爷。” 钱宁惊愕的道:“干爹怎么了呀?” 刘瑾道:“咱怕活不了多久啦,小钱呀,政治上的事要谨慎,走一步要看三步甚至更多,咱不能给你升的太快,很多道理你都还不明白,要慢慢学。” “干爹你权势熏天,一定会没事的!” 刘瑾道:“权势熏天……你见过咱大明的太监能做到唐朝那样的?那样的才是真正的权势熏天,在大明没有这个可能。” “所有的权力都是上面给的,为了大势牺牲一两个太监无关紧要的,死了咱,还有有另一个咱,大明最不缺太监的。” 刘瑾疲惫的挥挥手,对钱宁道:“咱累了,回去吧,好好记着咱今日的话。” 。m. 第128章 养虎为患 刘瑾将司礼监最后一份奏疏给批了红,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刘瑾脸色略显苦涩。 通政司那边送来的内阁奏疏,几乎都要过刘瑾的手,他每天需要处理的奏疏比朱厚照还要多,每日兢兢业业。 北疆缺钱了他拨钱,江南需要修堤坝,也是他拨钱,户部的钱财有时候捉襟见肘,刘瑾只能想办法自掏腰包,他没扯谎,下面孝敬给他的钱,他真的没留下多少。 他要这么多钱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将钱全部花了下去用于民生建设。 可是……处在庙堂,身不由己啊,他既然已经获得如此大的无上权力,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当他后知后觉复盘了安化王起兵的事件后,他才知道这次针对他的打击报复究竟手段究竟多么厉害! 刘瑾压根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保命的方式,他不想太子爷为难,以文官对自己憎恨的程度,最后给自己凌迟都不为过。 刘瑾叹口气,望着身边的小盒子,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白绫,他想死的体面点。 只是再也没办法陪伴太子爷了,想到这里,刘瑾心里有些苦涩,他自幼就是太子身边的大伴,陪着太子长大,几乎将太子爷当成亲儿子看待,对太子的忠心无需多言。 他不愿看到文官们逼太子,也不想看到太子亲自下令让他死。 白绫挂在墙梁上,刘瑾默默的站在了桌子上。 “本王还没让你死。”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刘瑾赶紧停下动作,忙不迭匍匐跪地,对朱厚炜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淡漠的乜他一眼:“本王还没让你死,谁也不能让你死!” “且在这等着候命。” “喏!” 朱厚炜在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恰好遇到一名锦衣卫千户官,他趴在地上不断给朱厚炜磕头,希望朱厚炜能救一救他的干爹。 然后才有了朱厚炜来到这里的一幕。 交代好刘瑾后,朱厚炜便径直去了后宫,找到了弘治皇帝。 “怎么又来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炜,老爹现在也是一脸愁容,今天给朱厚照和朱厚炜分别交代了事,他知道给朱厚炜交代的事最是困难。 想要保住刘瑾,谈何容易。 他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来什么两全之策。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弘治皇帝意外的看着朱厚炜,道:“你说说看。” 朱厚炜道:“让两京十三省的太监在最近这段时间在地方作乱。”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接着说,弘治皇帝便已经知晓二儿子的想法,不由惊愕的道:“是个好办法!” 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弘治皇帝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他知道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其中的危害不言而喻。 高层的斗争,苦的总是百姓,天空星罗密布,百姓皆为棋子。 朱厚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父皇,方才我在正阳大街遇到了杨廷和。” “是他对我说的。” 朱厚炜将刚才在宫外遇到杨廷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脸色更加不好看,这些事如果是朱厚炜想出来的,那没有什么,朱厚炜是自己的儿子。 可他杨廷和却是大明的臣子。 杨廷和越是聪慧,弘治皇帝就越是担忧,这样的臣僚,未来未必不会反噬君主。 臣僚越聪明,反而让皇帝越担忧。 “厚炜,如果有一天,一旦杨廷和生出异样的心思,不要手软!” “你大哥是他的学生,或许会念着情谊,朕不能让他做欺师灭祖的事,你可以!” “但凡他生出一点心思,立刻杀了,不要犹豫!” 看得出来,老爹现在都开始有些忌惮起来了杨廷和。 “好!”朱厚炜重重点头。 果然,越是做到高位,苦难和无奈就越多,肮脏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也越来越多,逼着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 尽管你认为这不对,这忘恩负义,可政治就是这样的血腥和残酷。 弘治皇帝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朕会拖两天,让地方上快点见效。” “喏!我现在去吩咐刘瑾。” “嗯,去吧。”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少顷,朱厚炜便再次找到刘瑾,淡漠开口道:“让你的那些干儿子和干孙子们在两京十三省敛财作乱。” 刘瑾忙不迭道:“小奴不敢!” “让你做就去做,越快越好。” “还有,本王说了,我没让你死之前,不要自作聪明,你这点小心思,能比得上杨廷和?” 刘瑾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道:“喏!小奴这就去办差!” …… 朱厚照的旨意分别传到了哈密和陕西,略微让朱厚照可惜的是,这次没能亲自出征。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 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这次的平反不重要,事态紧急,他也就没胡闹了。 当杨一清接到朱厚照的旨意后,立刻调哈密精兵一万,朝甘肃方向迅速挺进。 如果没有朝廷兵部的调令,杨一清是无权节制兵马去甘肃的,要是他真有这个权力,大明各地都将不再安全。 虽然安化王号称十万大军,但杨一清早就分析过安化王手中的军队成分,真正能打的也不过只有甘肃的几个卫所和宁夏的一个卫所,合起来不过六七千人。 余下的恐怕都是甘宁一带吃不起饭的乱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安化王又何尝不是做了一件好事,用这种方式接济了一下大明的灾民呢? 在杨一清挺兵东进的时候,陕西总兵马昂也调了一万多军队朝西进和杨廷和兵马形成犄角之势,将安化王的造反控制在甘肃境内,避免事态再一次扩大。 大明两个地方最精锐的兵马尽出,安化王这场造反被平息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宁夏。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也知道要到了收网的时候,安化王是一定不能活着,避免祸从口出,也是该用到仇钺的时候了! 。m. 第129章 朝堂激战 四月中,北平下了盛夏的第一场暴雨。 天色才蒙蒙亮,午门外的百官已经列队站定,各个老神在在。 等午门内的大汉将军将午门打开后,文武百官才有序撑着雨伞进入了奉天殿外广场,礼部列队站好,等奉天殿内太监唱谒,百官有序进入奉天殿。 少顷,弘治皇帝缓缓带着朱厚照来到了奉天殿龙位前坐定,内宦再唱礼,四月中旬的这场望日大朝会正式开始。 百官山呼万岁。 先是内阁首辅李东阳出列,议定五月初一的天子祭祀礼节,后礼部出列议定谒太庙拜孔圣人礼。 百官心不在焉的听着,谁都知道甘肃那边才是重点。 在内阁礼部分别唱礼结束后,兵部尚书刘大夏当即出列,言辞激烈的道:“启奏皇上!” “安化王朱寘鐇者,太祖第十六子曾孙也,其性狂妄暴虐,早有觊觎皇位之心,悍然于甘肃起兵造反,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该当诛!”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跟着出列道:“启奏皇上,逆贼以清君侧诛刘瑾檄文,在甘肃发起起兵造反,一时间甘宁之地的草寇百姓纷纷响应,队伍迅速扩充到十万余人。” “凡事当预,亦论其缘由,才可窥其端倪。刘瑾者,阉人也。皇上深居内宫而修养,太子年幼,远文臣亲太监,乃至被奸佞蒙蔽,乃使天下大乱。” “首以宁夏为主,大理寺少卿,周东度者,乃刘瑾鹰犬走狗,谄媚权宦,于地方贪墨钱财,乃至地方民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苛捐杂税,严苛沉重,陕甘宁御史上奏,尤以宁夏为盛,民怨沸腾,皆言刘瑾之祸也!” “安惟学,本都察院经历,左佥都御史陈玉为一己之私,荐其为宁夏监察御史,于地方奸淫军户妻子,实乃有悖人伦之道,类于畜生!”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站在班列内,此时已经不再有往日的气焰,当初他在都察院多么嚣张,现在就有多么紧张。 当初他硬刚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打着蔚王名号,力排众议,举荐安惟学为宁夏监察御史。 那个时候他以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都要避让他三分,而实际也是如此,闵珪在当时都服软了。 直到这个时候陈玉才明白,他这个小小的正四品的御史官,和都察院正二品的大吏城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闵大人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现在的致命一击,至于当初的屈辱和憋屈,对他们这种高高在上来说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他们只要出手,一定会一击将对手给打死,绝对不会给对方反击的机会,那么受点屈辱和憋屈又算得了什么? 能坐到高位的人,谁不是如韩信之流?胯下之辱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皇上,上行下效,若非中枢紊乱,地方怎会如此效仿?” “国有奸臣一日,地方则永无宁日!” “臣恳请在边军平反的同时,请皇上立刻严肃查办刘瑾、陈玉,以扬国法,以平民怨!” 在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说完后,立刻有许多官吏纷纷站出来,拱手道:“请皇上立刻诛杀刘瑾诛杀陈玉!” “此等贼獠不死,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场面,这么多文官,言辞犀利,恨不得当场剥了陈玉和刘瑾,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哪里像是文官?就算给他们送到西北,和蒙古人拼命估计也就这个气势了吧? 当初他读历史,看到英宗被俘,朝堂的文官竟活生生的将大太监王振的鹰犬锦衣卫指挥使给打死,那个时候朱厚照还嗤之以鼻,他认为文官们没有这个胆子。 可今日这场面,又和历史何其相似? 到底还是年轻,不如弘治皇帝那般沉稳,朱厚照的心乱了,但弘治皇帝却依旧淡定自若。 他淡淡的乜了一眼百官,道:“地方上可有关于对刘瑾的怨念?朕来瞧瞧。” 李东阳稳如泰山,示意礼科给事中,对方当即出列,将早就收集好的证词恭敬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完后,叹道:“刘瑾此獠,竟会如此胆大包天,欺上瞒下!” “周东度在地方究竟贪了多少,才会激起民怨,可查到账簿?”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就是老辣,宁夏之乱很复杂,罪魁祸首究竟是刘瑾还是有人借着刘瑾敛财,不得而知。 一场兵变祸乱,可以消除一切证据,但也给了弘治皇帝在夹缝中拖延时机的机会。 李东阳道:“启奏皇上,无需账簿,宁夏百姓的民声便是账簿!” 朱厚炜朝焦芳望去,焦芳当即出列道:“李阁老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处理任何罪犯都当有凭证,不然恐使别人以为阁老在杀人灭口。” 李东阳蹙眉,拱手道:“皇上,焦阁老说的不无道理,臣失言。” “贪墨之事,还需宁夏布政司给出具体的说法,想必他那边定有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在宁夏为非作歹的证据。”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且将刘瑾羁押入锦衣卫诏狱,待证据送上再查办刘瑾吧。” 刑部尚书立刻出列道:“皇上,此事当羁押刑部。” 进了你刑部,刘瑾还有活命的机会? 弘治皇帝道:“毕竟是内宦家事,朕不会纵容他的,此事就这么定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再次出列道:“皇上,左佥都御史陈玉孔和安惟学有勾结,请皇上立刻缉拿陈玉入刑部!” 陈玉浑身一颤。 朱厚炜此时不得不出来说话,他道:“闵大人,陈御史顶多不过识人不明,以此就断定他和安惟学勾结,是否有些草率?” “今日陈玉若被处理,下次你的学生,阁老的学生在地方作乱,是不是都要牵扯到诸公身上?没有这个道理的。” 这话说出来后,也没有人敢反驳,谁敢保证自己的学生在今后会不会犯错?今天若是开了头,以后他们还有活路? 闵珪没有反驳,也不敢反驳,这是得罪人的事,没有人会支持他。 陈玉感激的看了一眼蔚王,朱厚炜这次的出面,当真给这群所谓的‘奸臣’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m. 第130章 要反击 弘治皇帝不仅给刘瑾争取了时间,也给朱厚炜争取了时间。 今日的朝会暂且搁置了起来,只等宁夏那边送来关于刘瑾纵容周东度贪墨之证据,刘瑾一定会被处理。 在退朝后,李东阳才后知后觉,他发现又被弘治皇帝给偷换概念摆了一道。 这件事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贪污不贪污的问题,重点应该放在刘瑾纵容手下在地方作乱,激起民怨,从而让安化王起兵造反。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日朝会辩着辩着,事情怎么就朝这个方向去发展了,直到退朝的时候李东阳才猛然发现,他好像上当了! 朱厚炜在离开紫禁城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昌平蔚王府。 “去信给刘振刀,整个西北的潜龙秘卫全部听他调令,让他抓紧时间好好查一查安化王起兵的来龙去脉!” 刘瑾暂时被保住了,但朝廷也不能全部由他们摆布,尽管朱厚炜还不清楚宁夏那边的具体情况,但他有理由怀疑安化王的造反,是有预谋的一步步被逼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事情的关键点一定是在宁夏,在安惟学和周东度身上! 可这两人目前已经被安化王给杀了,显得很是棘手,现在朱厚炜也只能寄希望于刘振刀在宁夏能查出点什么,从而捋清楚安化王造反的来龙去脉。 到底是谁在宁夏布控这一切,一定会有个主谋,安惟学和周东度也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宁夏找这么大麻烦? 冷静下来后,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分析了一切,也开始了反击。 山高皇帝远,地方的事很复杂,复杂到中央都不能窥其全貌,不然也不会历年来都会派御史去各地巡查。 强如太祖朱元璋,为了监察臣僚的一举一动,都独创属于明朝特色的锦衣卫特务机构。 这足以说明即便朱元璋那么强势的皇帝,都不能窥探到臣僚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动用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办事。 历史发展到明中叶,文官们一次次的打击厂卫,从某种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惧怕于中央的特务督察? 或许会有一部分清廉被诬陷,随着锦衣卫等特务机构的权力日增,这些人未必不会打击报复文臣。但朱厚炜还是相信更多的文臣是经不起查的,所以才要一次次对抗厂卫机构。 “一定要让他查清楚!” 沉思片刻后,朱厚炜又道:“将我的王令旗牌交给刘振刀,遇到特殊情况,可直接亮明身份!” “准他在宁夏便宜行事,本王只要结果!” 秀宜赶忙道:“喏!奴婢这就去办!” 朱厚炜挥挥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双目缓缓地闭上了,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暴雨声还在不断冲刷,扰乱了他刚才安宁下来的心。 越是深入庙堂,越会觉得庙堂是个大染缸,他从未想过太平盛世的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比王朝末年弱到哪儿去。 什么太平盛世啊,只要执政者没有足够能力掌控,国家很快就会陷入乱象。 文臣们错了吗?其实也没有,他们为了扳倒刘瑾,为了心中所谓的正义,为了被刘瑾贬低流放的数十名官吏做主,这有什么错? 他们有自己的坚持,想开创尧舜的清明,这是他们历来的理想,可人心是复杂的,利益也是错综的,哪还会有远古时期古人的那么淳朴,那么心思简单呢? 可你说他们做对了,也不对,为了扳倒他们认为的奸佞,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只是历史不会让你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罢了。 口上谁不是忠君爱国为万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可实际却是,百姓在他们眼中,真的如蝼蚁草芥,残酷点说,从来都是如此。 张养浩的人生觉悟,道明了一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么执政者又做对了吗?也不是,为了保住刘瑾,所做的事其实也无异样。 政治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对错,天下芸芸众生,皆是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只是进一步和退一步的区别罢了! 生在天家,身不由己啊! “父皇……我现在真的开始明白你小时候对我说的一切,我也在一步步向你靠拢,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 张永被临时调去了西北,地方上不能只有武将和文臣,还要有太监镇守,谁也不敢保证西北的武将会不会不听调令,为了确保军权,朝廷在每一场军事行动中,都会有监军太监存在! 就如同地方一样,不仅有文臣和卫所,各地依旧会派遣一名到三名不等的镇守太监。 刘瑾此时已被羁押在了锦衣卫,好在钱宁已经被他运转成了锦衣卫千户官,在锦衣卫也没有吃多少苦头。 在上次浙江走私事件后,牟斌爷被重新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只是宦海沉浮,让牟斌已经心生退缩之意,因此也就不再参与这场朝廷的争斗。 在这场朝会结束后,各科给事中,御史等官吏依旧不厌其烦的纷纷上奏中枢,祈求皇帝斩杀刘瑾,以平息西北百姓之怒火。 弹劾刘瑾的奏疏很多,虽然现在他们抓住了重点,是因为刘瑾才导致安化王起兵造反,但为时已晚,因为他们见不到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也可以选择对这些奏疏视而不见。 大明朝迎来了短暂的安静,只是暴雨却依旧落在人间,黑压压的天空,平添了三分阴暗。 杨一清和马昂那边的动作很快,两方大军在三日就已经抵达甘肃外围。 此时大半个甘肃已经被安化王控制,境内那么多百姓,杨一清和马昂也不敢强攻,更何况安化王麾下的兵力组成,大都是大明的百姓。 两人都觉得还是以安抚为主,劝勉对方早日投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动用军队去强攻,谁也不愿意将刀对准自家人。 在哈密和陕西的兵马抵达之时,宁夏布政司使戴枞便开始秘密派人进入了甘肃,他在安化王身边布控的那颗棋子,现在也该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 。m. 第131章 刘振刀的作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当初朱厚炜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了刘振刀这伙人,并且将他们收入到自己麾下,成为王府的护卫,这段时间朱厚炜一直没用刘振刀。 现在也是刘振刀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以刘振刀为首的王府护卫,在宁夏并未离去,等待着朱厚炜接下来的指示,再接到朱厚炜的王令旗牌后,刘振刀第一时间感到的并不是惊喜,而是蔚王赐予他的信任和沉甸甸的责任! 于是刘振刀第一时间便开始了在宁夏的调查,整个陕甘宁的所有潜龙秘卫,全部被刘振刀节制,各种情报消息一时间全部汇聚在刘振刀面前。 他需要从一堆堆情报中,去抽丝剥茧的找到当初和安惟学、周东度有价值的消息,这个过程十分冗杂和消耗耐心。 许多情报都是无用的,这需要一则则去甄别,这一晚他几乎都没有睡觉,眼眸赤红的看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情报信件。 终于他找到了一则有用的情报,这是宁夏镇的一名主簿和安惟学数次往来的消息,尽管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情报,但刘振刀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宁夏主簿宋坤之身上。 从表面来看,宁夏主簿官和御史之间存在官场往来这并不稀奇,但古怪的是他是多次出入安惟学的行府,这就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 “宋坤之!” 刘振刀起身,迎着旭日初升的太阳,眯着熬了一夜的赤红双目,对刘猛道:“你想办法,将宁夏主簿官宋坤之给绑过来!” “查一查他的家眷以及住址,调我们的人过去,将此人家眷全部给控制住!” 刘猛扬声道:“喏!” 刘振刀沉思片刻,又叫住刘猛,语重心长的道:“当初咱们这一批人,若不是蔚王出手,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咱们加入王府这么多时日,却始终没有对蔚王殿下做出任何贡献,说实在的,我心里羞愧,我想你们也是一样。” “这是个机会,证明咱们的机会,所以这次差事一定要办好。” “蔚王在中枢时间紧迫,我们的时间也紧迫,我不能给你们太多时间,蔚王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上面怎么斗,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蔚王交代下来的差事能不能快点办好。” “猛子,明白吗?” 刘猛急忙道:“大哥,我保证尽快办好差事,不然提头来见!” “好!” 刘猛第一时间开始了布控,在查到宁夏主簿宋坤之住址府邸的第一时间,立刻就调手下一批兄弟,持刀强势闯入了这名地方官的府邸,并且将所有府邸全部控制,杜绝了一切消息往来! 然后他又在今日宁夏主簿宋坤之去当值的路上,直接将宁夏主簿的轿夫绑了,然后掳了宁夏主簿宋坤之。 宋坤之毕竟只是一个小人物,主簿官也是吏部造册的最低等的九品官吏,在长刀架在自己头上,他顿时就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大胆贼獠!” 宋坤之这个人,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味道,外表虽然刚强,但内心却胆小懦弱,只不过这些年来,凭着自己的官位,伪装了懦弱的内心。 当事到临头,便原形毕露,虽然还要装一装强硬,可当刘猛一刀砍下来后,他双腿都软了,顿时瘫在地上。 好在刘猛这一刀没有砍下来。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掳大明的官吏,不怕诛九族吗?” 刘猛淡淡的道:“在下蔚王府的人,钦受蔚王府便宜行事,宋主簿,在下时间不多,我尽量快点问问题,你也尽量快点回答。” “哦对了,你的家眷全部被我控制了,刀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上,就等着你的回话,一句假话一个人头,公平吧?” 刘猛说完,不等宋主簿表态,便开口询问道:“你屡次出入监察御史安惟学的府邸,所为何事?” 宋坤之颤颤巍巍的道:“我,我,下官……下官给他送女眷过去的。” “谁的女眷?” 宋坤之忙不迭道:“宁夏军户的,有百户、千户,还有一些小旗、总旗的。” 刘猛也是军人出身,他太知道武人地位之低下,在这群文官眼中,武人和路边一条野狗没有任何区别。 刘猛目眦欲裂:“畜生!” “为什么给他送这些女眷?安惟学知道这些事吗?” 宋坤之心理防线早就被刘猛击溃,老老实实的交代:“他不知道,我骗他说这不过只是一些寻常农户家的妻子,最后给点钱就能平事。” 刘猛怒火中烧,“你娘的蛋!农户家的妻子不是人?你们这群无耻的畜生,小民在你们眼中还算的是个人?你们还将他们当成个人?在你们看来,欺辱小民的妻子,就如此心安理得,就如此无法无天?!” 现在也不是去呵斥对方人品的时候,刘猛收敛火气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是布政司的右参政武大人。” “胡说!”刘猛大声道,“你敢诬陷大明铁骨铮铮的文官士大夫?找死!” “来人,去将他儿子的手剁了送来给他看。” 宋坤之急忙摆手道:“别,别呀,我,我有证据的。” “武大人不仅指使我去做这些事,还指使了另外几名县丞和主簿搜刮民脂民膏,增加赋税,数额巨大,却只给了周大人贿赂了极小一部分,这些是有账簿的,我们就是怕大人秋后算账,所以证据都保全了。” 地方官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些当官的谁不是人精,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防止对方报复,他们太有手段了。 若是不掌握对方的一点证据,真要到死到临头,他们只会将自己当成牺牲品送出去。 这些文官们的心思实在太复杂,也正是如此,才能给刘猛找到了这么一次机会! “都有哪些人,快说!” 宋坤之老老实实交代,刘猛挥手,道:“按着名单去抓人,抓人之前依旧控制他们的家眷,半个时辰,将这批人全部送过来!” “喏!” 。m. 第132章 为刘瑾辩经 京师。 弘治皇帝已经拒绝了以李东阳为首内阁六部都察院数次的小朝会建议。 乾清宫内飞入弹劾刘瑾的奏疏依旧多如牛毛。 不过就在这几天,风向忽然开始转变,地方上竟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奏疏,先入布政司,后送内阁。 内阁。 李东阳看着一份份从地方上送来的奏疏,始终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明白这些地方官为什么开始统一口径,替刘瑾辩驳。 什么地方太监欺上瞒下,司礼监掌印身处朝廷,被蒙蔽实属正常。又什么宁夏之地百姓民怨沸腾,乃大理寺少卿周东度之人品恶劣,蒙蔽了刘瑾的双眼。 甚至还有人上奏说新安江清淤之事,户部款项没拨下来,乃刘瑾请求太子从内帑拨款,于地方上颇有建树,江南之地的百姓都很感激刘瑾。 在这些人的奏疏中,刘瑾俨然都快成了救国救民的圣人! 如果地方上的奏疏仅仅只是一两本,也无足轻重,于大势并无多大影响,可两京十三省各州府县送上来的奏疏实在太多。 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部贴上刘瑾一党的标签,真要这么做了,地方上所有官吏都等被抓,那么全国就会乱起来。 李东阳只想扳倒刘瑾,大明的稳定依旧是第一要务,绝对不能让大明生出乱子,这是他的底线。 他是内阁首辅,一旦地方出了乱子,他这个内阁首辅势必也要主动辞官。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李东阳读了这么多年的圣人书,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他明白有些斗争可以有,但祸乱国家之根本的事绝对不能做! 这也是明中叶的文官和明末年党争文官的最根本区别,最起码现在的士大夫还没有以牺牲亡国利益而达到自己目的的想法。 六部都察院的高官一同进入了内阁,李东阳单独开了一场高层会议,当然,焦阁老被排除在外,李东阳借故让焦芳去巡查六部官吏去了。 “诸公,此事怎么看?” 当六部看到地方上的奏疏后,神色各异,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率先开口道:“地方风向转变,绝非空穴来风,如此多的封疆大吏替刘瑾辩书,若忽略他们的意见,等同和天下官吏走在对立面,日后阁老如何开展工作?” “只是本官很奇怪,为何地方上忽然同时上奏如此多的奏疏?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是天子、太子和蔚王一同下了命令圣旨,地方上的官吏也不会如此勠力同心,他们完全可以拖一拖,拖到刘瑾被诛,然后才上奏。 这足以说明,并非天子用强权镇压了地方官,当然,就算天子真用强权又如何?地方官最会阳奉阴违,这些封疆大吏谁不是人精?山高皇帝远的,真要查一名封疆大吏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大家心知肚明。 除非有重大利益冲突,不然朝廷也不会轻易动地方的一二把手。 封建王朝发展至今,政治的成熟已经达到了顶峰,历史的一次次教训让执政者明白,没有什么比地方稳定更为重要。 只是这些人想了很久,依旧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忽然同心协力的替宦官辩经? 若是这群人能将这份心思用在别处,大明何愁不能强盛?! 吏部尚书马文升哼了一声,道:“地方替刘瑾辩驳又能如何?甘宁两地造反是真,民怨沸腾是真,攻讦刘瑾是真,一则则民间声音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这点声音还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李东阳忧心忡忡的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声音可以暂时保证在这段时间内,刘瑾不死!” “然后呢?”马文升不解。 “若是宁夏那边出现变故呢?”闵御史忽然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倏地一惊! “皇上拖着刘瑾的事,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圣旨。刘瑾被羁押在锦衣卫,刑部也无法介入,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闵珪沉思片刻后,才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会不会已经去了宁夏?皇上在等着宁夏那边查出什么来?” 李东阳道:“有此可能!” “阁老速速送信给戴枞。” 李东阳摇头道:“恐怕这段时间去往宁夏的一只苍蝇,都会被拦住!” 现在只能祈求戴枞那边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了。 …… 宁夏,入夜。 刘猛火速找到刘振刀,道:“大哥,查出来了!” “布政司右参政武敏被我给弄了。” “他交代了宁夏布政使戴枞和巡抚陕甘宁御史吕权在宁夏布控的一切,安化王之所以起兵造反,都是戴枞一手策划出来的。” 这个局实在太大,参与的人员实在太多,刘猛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将宁夏的一团乱麻给捋清楚。 当刘振刀听完这一切后,都不由倒吸凉气。 索幸那几个小主簿和县丞还握着证据,也索幸布政司右参政是个没骨气的东西,不然想要抓一名封疆大吏,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可即便有了宁夏布政司右参政的口供人证,却依旧没办法证明是戴枞操控的这一切,因为没有具体证据,因为这里面还会有很多辩论的空间! 但已经足够了,宁夏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证明不是安惟学和周东度造成的,也就没办法祸水东引到了刘瑾身上。 刘振刀当即道:“将所有参与人员全部正式抓捕!” “立刻快马加鞭去一趟京师,将咱们在这查出来的一切告诉蔚王!” “所有人证、物证,一同羁押送去京师,为防止路上生变,你亲自押解这群人去京师,一定安全送到!” “诺!” …… 甘肃。 安化王在面对杨一清和马昂的合力围攻,非但没有丝毫惧怕,甚至于今天开坛设了祭旗礼,动员十万大军,打算和杨一清、马昂的两万兵马做出正面冲突。 “去召诸将前去祭台,本王要亲自誓师!” “喏!” 指挥佥事仇钺行府。 安化王派来的指挥使周昂已经抵达了仇府,最近仇钺临时有病,不过风寒小病,今日祭旗大事,再怎么生病仇钺都要过去。 。m. 第133章 不明不白的被杀 仇钺府邸。 军师孙景文和仇钺正在秘密商谈,前几日戴御史那边派人过来通知孙景文,可以诛杀安化王了。 今日两人在仇钺府邸密谋的就是此事,怎么才能接近安化王并且将他诛杀。 “这次誓师大会就是机会。” “等誓师结束后,我会带着仇将军去觐见王爷,仇将军可伺机诛杀。” 仇钺惊愕的道:“若是诛了安化王,吾等怎么逃出去?” 孙景文道:“我已秘密和杨一清接触,今晚就会开城门,让杨一清的兵马进来。” “只要杨一清兵马进来,我们拿着安化王人头安抚,城内的所谓卫所将军也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定会投降的。” 仇钺心惊胆战,他忽然对这一群人产生了浓烈的恐惧。 安化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这场造反也只是个笑话,漏洞百出,内部奸细随处可见,他安化王头上按着的究竟是脑袋还是屁股? 这都敢轻而易举去造反做个皇帝梦? 就在两人相互商议的时候,指挥使周昂来了,孙景文忙不迭道:“在下先避一避,若是他看到你我在一起,恐会生出怀疑。” “好!” 仇钺于前厅接见了指挥使周昂,故作病态道:“卑职参见周将军,您怎么来了?” 周昂微笑道:“廷威,汝病修养如何了?” 仇钺摇头道:“还是有些乏力无神。” 周昂道:“明日中午,王爷要开誓师大会,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将甘肃一直重重包围,王爷必须要反击了。” “本将来通知你,明日必须要去参加誓师大会。” 仇钺正色道:“遵命!” 周昂点点头,道:“那本将先离去了。” “恭送将军。” …… 翌日一早,四月末,甘肃烈日炎炎,正午时分,黑压压的军队全部站在烈日下,誓师台上,安化王身穿铠甲,阔步而来,短暂巡视后,才高声开口道:“诸将士!” “国有奸佞,乃至甘宁民不聊生,吾等今日咸聚于此,所行正义之事,所为正义之师,待朝中奸佞尽处,乾坤朗朗,吾必以死谢罪!” “但在此前,本王要替汝等替百姓做主!” “吾等十万正义之师,外是朝廷之军,还请诸将不畏艰难,直攻京师!” 看着十万将士振奋高呼,安化王信心十足! 短暂的誓师大会结束,安化王则会王府换了一件衣衫,往日的养尊处优,让他披上沉重的盔甲才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十分燥热和疲累。 “王爷,孙军师和仇将军求见。” 天色渐晚,繁星点点,休息了一下午的安化王这才稍解疲惫,听闻军师和仇钺来求见自己,他没有任何防备,还当他们是为了准备明日的总攻而来,于是欣然道:“宣!” 没多时,孙景文和仇钺踏步而来。 安化王心思简单,对两人也没防备,不然不会给他们委以重任,屏退左右,单独和孙军师、仇钺对话。 “军师前来找朕所为何事?” 孙景文微笑道:“朕?王爷真当你能造反成功?” 安化王神色一变,当即高喝,只不过仇钺迅速抽出刀,架在了安化王的脖颈上。 “休要出声!” 安化王大惊失色,愤怒的质问:“你们这是作甚?朕许诺你们,若朕登基,尔等必为王侯。” 孙景文笑容满面的嗤笑道:“王爷,醒醒吧,你真把自己当成太宗皇帝了?” “你这是造反啊,你手下那些军队,号称十万,可其中九万都是流民百姓,他们所图也不过在您下面吃一顿饱饭。” “您真要让他们去对抗朝廷精锐,您觉得这不可笑吗?” “自古造反,皆有充分之准备,您麾下这支军队,可有将士训练?” “他们不过只是一群杂鱼,连军姿都站不稳,谈何战斗?” 安化王怒目圆瞪,道:“你,你们!” “朕如此信任你们,何至于此?” 孙景文可怜的看着安化王:“算了,死也死个明白吧。” “王爷,从来没人会认为您真的能造反成功。” “您的这场造反,不过只是为了上面扳倒刘瑾而已。” “杨元朗来投奔你,那是因为宁夏那边将杨元朗一步步逼到你面前。” “当初我拥戴王爷造反,也不过只是戴大人的意思罢了。” “说实在的,当时我也很害怕,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我真怕王爷会杀了我。”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王爷会蠢到这个地步,我只是说了一句,王爷就真敢将自己当成皇上!” 安化王大怒道:“你!” “甘宁两地百姓民不聊生,本王起兵,短时间如此多的人拥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当今朝廷昏聩吗?” 孙景文摇摇头道:“哎,王爷啊,您这城府……怎能成大事啊!” “甘宁之前为什么不民不聊生?为什么现在才如此?您就没想过吗?” 安化王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朝廷出了奸佞!” 孙景文嗤笑道:“哪有那么多奸佞存在?哦,朝廷出了一个奸臣,就能有这么大能量一省之地?” “你将当了二十多年的皇上是傻子吗?这点手段都没有?能放任一个奸臣影响国家地区稳定?” “真要如此,这个奸佞的祖宗十八代的坟都被扬了!” “梦,也该醒一醒了,您是正义之人,也愿意为百姓出头,甘宁的百姓对你的风评都很好。” “可您终究不是聪明人,太宗高见啊,藩王就不该拥有三权,太宗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路,老老实实在藩地做个碌碌无为的王爷不好吗?何必要去关心百姓的死活?” “要个好名声有什么用?好人怎能善终?” 安化王呆呆的盯着孙景文,反手推开了架在脖颈上的刀,问道:“我今日必会死?” “会!”孙景文开口。 安化王哼道:“本王如何也是大明的藩王!给本王三尺白绫!” 孙景文摇头道:“恐怕不行,我们需要拿着你的人头,朝杨一清邀功。” 听闻此,安化王愤怒的道:“你们这么做,不怕不得善终吗?!” 。m. 第134章 那就一起死吧 子夜时分,宁夏宁静安详的夜空,忽然冲天的烟花响起。 西城外,杨一清兵马开始兵临城下;同一时间,东城的陕西总兵马昂也开始配合杨一清兵临城下。 没有等到第二天清早,今天中午安化王才开了誓师大会,可终究等不到明天的总攻了。 反贼指挥使何锦调集大军,分别于东西两城防守,麾下十万大军,真正能用的也不过只有一万余人的职业兵,虽然其余民兵没有战斗力,但用来守城也足够了。 当这群士卒站在城头上,看着杨一清麾下黑压压的精兵良将后,所有人都不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辈子的平头百姓,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对方手下哪个士卒手中不是染着人命?那浑身散发的浓烈杀伐气势给黑暗的夜幕笼罩了一层萧索的光影。 先是杨一清麾下指挥使唐寅前去喊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唐寅本就是南直解元,虽然从戎了,但文采并未丢失。 一番劝说的言语,只说的对方兵马内心摇摇欲坠。 何锦知道不能任凭唐寅这么蛊惑人心,在让唐寅继续说下去,这场战斗也就不需要打了,这群杂鱼恐怕当即就要投降了。 就在他准备振臂高呼,振奋人心的时候,城中忽然有两匹快马,在黑暗中火速冲到城池下方。 在火把的光芒下,才发现这两匹马上的主人分别是军师孙景文和指挥佥事仇钺。 孙景文高呼道:“诸位将士速速停下反攻,安化王自知罪孽深重,不愿汝等一同送死,故已自裁并让我送上人头,以保护诸位安全。” “只要诸位将士放下武器,朝廷会宽大处理,法不责众,众人勿要担忧,速速放下武器吧!” 何景怒目圆瞪,目眦欲裂,再看到安化王人头那一刻,他的心已经凉了。 安化王死了,群龙无首,再也没有造反的理由,这让本就人心惶惶的造反大军更是军心大乱。 不知谁对城下高喊了一句投降,接着整个城池上的投降声音此起彼伏。 何锦眼看大势已去,便匆忙逃离了城池,朝廷可以原谅百姓,但不会原谅他们这些高层武将。 他哪里还不知道,孙景文和仇钺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杀了安化王,虽然孙景文说的天花乱坠,但骗一骗百姓就行了,何锦岂会上当。 孙景文和仇钺此时也无暇顾及逃走的何锦,两人第一时间来到城池,对城门下杨一清的军队高呼道:“我们投降了!” 孙景文和仇钺都是戴枞安排在安化王身边的内应,即便投降了,后续还会有戴大人说情,再加上他们有杀安化王之功,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只是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将士的人群中,一名千户正目光怨毒的盯着两人。 杨元朗是感激安化王的,不管他是反贼还是大明朝的藩王,他都衷心感谢安化王,安化王替他做了主,杀了安惟学那个王八蛋! 这对杨元朗来说恩重如山,如今恩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头还被拿来邀功,杨元朗心如死灰。 他默默的来到了孙景文和仇钺面前,冷冷的道:“狗獠,你们杀了王爷!” 孙景文和仇钺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旋即杨元朗便拦腰抱住了他们:“老子让你们下去一起陪王爷!” 说罢,他一用力,三人就这么从城头上跳了下去。 杨元朗缓缓闭上了双眼,尽管他也知道这场造反不太可能成功,可想到自己妻子被凌辱,想到安化王替自己出头,他又怎可能让仇人安稳的活在世上?! 孙景文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怕死? 仇钺前一刻甚至还在幻想着戴枞许诺自己的升爵美梦。 城池下多了三具尸体,血流不止,不过杨一清无暇顾及这些人的个人恩怨,他立刻下令道:“进甘肃,接管兵权和城防!” …… 不管乱世还是盛世,小人物的命运总是那么无奈和凄苦。 杨元朗是个活生生的受害者,他本是宁夏的一名卫所的千户,有着妻子儿女,高堂老母也还健在,还有兄弟姐妹。 虽然武将的地位不高,可是在宁夏能做到卫所的千户,俸禄也就不算太低了,养活着一家老小也足够了。 他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曾经在战场上血拼回来的?武将升迁,从来都是以命相搏。 可惜,他没有死在战场,却因为命运的捉弄,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最终和家眷阴阳两隔,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和自己妻子团聚了。 君不见,高堂白发悲明镜。君不见,古来小民皆凄苦。 盛世的表象下,芸芸众生,皆为棋子,若非站在顶峰,谁又敢妄言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仇钺和孙景文是个投机主义者,一生有多少次机会,他们抓住了机会,本以为在这次事件结束后,就能在戴大人的举荐下,从边塞回到京师,从远离中枢,开始正式接触核心圈子。 这是多少为官为政者一生的梦想,更何况他们还非进士出身,若能一朝封爵一朝天子旁,真可谓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眷后世将会永远活在他们的恩德庇佑之下。 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有的人对义的理解,有的人对恩的看重。 为了恩义,有的人甚至可以为之付出性命代价。 也是,造反都不怕了,付出一条命的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 安化王是实打实的悲剧,他心思简单,性格暴虐易怒,可他又很复杂,自诩甘宁青天王,他对甘宁一代的小民是少有的善待,相比于随便欺辱剥削小民的其他藩王来说,安化王已经算很好的那个了。 他是非分明,为民做主,好打抱不平。 可他同时也是政治斗争下最为悲剧的人物,他可能甚至到死,都还不明白孙景文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整个这场造反中,或许就是他最为真切,打着清君侧诛奸佞杀刘瑾的名义起兵,可从最开始,他也不过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m. 第135章 事发 京师,锦衣卫、东厂尽出,一时间整个京师大街风声鹤唳。 刘大夏紧急找到内阁首辅李东阳,神色严肃的道:“李阁老,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倾巢而出,宁夏那边被押送来了一批罪犯,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宁夏军方那边并未传出任何消息来。” “还有,安化王已经被杀了,甘肃境内的造反被平定。” 现在刘大夏不担忧甘肃境内的造反,他最担忧的是宁夏送到京师的这一批人。 “宁夏那边哪里还有人可用?这一批人是谁,怎么被抓到并且运输到京师的,本官居然一点都不知晓!”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现在才出去迎接,宁夏那边不可能出现厂卫的人……” 说到这里,刘大夏面色愈加凝重,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宁夏那边,除了厂卫,还有另外一批他们不知道的人马! “蔚王府的人?”李东阳陷入深思,旋即就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不管是谁的人,结果已经变成如此。” “押解过来的人能打听到是谁?” 刘大夏摇头道:“锦衣卫和东厂保护的很严,根本看不到对方,更别提是谁了。” “不过戴枞那边传来消息,宁夏布政司右参政武敏和主簿宋坤之等一批官吏忽然消失,不出意外,这一批人就是他们!” 听闻此,李东阳脸色终于变得不再淡定。 “阁老,这一批人和戴枞交情深厚……戴枞这个人就是书生气太重。” “我早就建议布控宁夏局后,让他杀了这么一批人,他不愿意,说他若是这么做了,那扳倒刘瑾将没有任何意义。” “迂腐!” “他们若是叛变指认出戴枞,那将会引起多少灾难?若是戴枞顶不住压力,吾等又当如何?” “阁老,自从这批人入京,风向就已经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不妨……您去信一封给戴枞,让他自己了断?” 李东阳眉宇紧蹙道:“不可!” “戴枞是老夫的学生,他说的对,若是为了扳倒刘瑾,牺牲如此多的志士同僚,那将没有任何意义。” 刘大夏心道那安化王呢?他难道不是牺牲品吗?不过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群人的区别罢了。 “阁老!” 闵珪神色焦急,道:“戴枞若是被三法司缉拿,未必不会供出阁老你,那时大明内阁少了阁老,便是焦芳独大,焦芳和刘瑾一直眉来眼去,国家将立刻陷入混乱!” “吾等知晓阁老宅心仁厚,但非常时期,还请阁老不要心软,相信戴大人也会明白阁老的一番用心!” 李东阳揉了揉眉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所有的布局都那么的完美,按理说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此番下来刘瑾已是必死之局。 可先是地方官为刘瑾保驾护航,乃至这段时间刘瑾平安无事。后又是宁夏那边出事。 可明明厂卫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宁夏那边为什么还会出问题?想要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事,就蔚王府那点人马根本不够,那究竟第三方秘密情报机构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在暗中还有一支力量已经秘密布控出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也无暇分析这些了,至于闵珪和刘大夏建议清理戴枞,李东阳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希望厂卫那边不要查出什么吧。” “阁老!当断不断啊!” 李东阳依旧固执摇头,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决不能这么轻易死去。 “还有机会的。” 吏部尚书马文升开口道:“即便最后抓到了戴大人,可宁夏事情那么复杂,戴大人不可能留下任何供对方抓住的把柄,口头上的传话不能成为证据,即便对方有人证又如何?” “顶多算是撒谎,依旧无法裁决戴大人!” 马文升这么说完后,众人心中稍安,马大人分析的有理,戴枞毕竟也是封地一方的封疆大吏,这点规避风险的能力还是有的。 即便这些人被抓到了京师也无济于事。 …… 锦衣卫诏狱,宁夏布政司右参政和主簿宋坤之等一群官吏已经全部被羁押在锦衣卫牢狱内。 虽然锦衣卫的权柄不复当年,但锦衣卫的人才依旧还在,他们精通各种刑讯。 在这群官吏被押解入京师后,朱厚炜便第一时间从昌平蔚王府抵达锦衣卫。 让朱厚炜失望的是,他注定没办法看到锦衣卫刑讯的场景了,因为参政武敏和主簿宋坤之在抵达锦衣卫诏狱,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锦衣卫陈旧的刑讯工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交代了一切。 朱厚炜还以为这群人在宁夏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也要费时费力的审一审,他还有一些审讯的手段都还没用,如果对方嘴硬,倒是可以试一试。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戴老板麾下的那群特务都发明了哪些残忍的刑罚让对方招供。 只是没这个机会了。 “胡说八道!” 朱厚炜怒火中烧的指着武敏,道:“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地方主官,会做这等肮脏腌臜天怒人怨之事?” “证据何在?” 当武敏告知朱厚炜说宁夏一切布控都是戴枞所为的时候,朱厚炜才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 武敏忙不迭道:“蔚王殿下,臣不敢有任何隐瞒呐!臣所言句句真心,不敢一句妄言,戴大人先让下官针对周东度,故意给他送上财帛,只是下面那群官吏借着这次机会多贪污了一些。” “这也是戴枞说的?”朱厚炜打断他问道。 武敏摇头道:“戴大人没有说这个话。” 要么就是戴枞本身没这个意思,要么就是戴枞太了解这群地方官的心思,他根本不需要说这些,地方官就会找机会贪腐,又加上戴枞的纵容,最后势必会导致宁夏赋税失衡,民不聊生的情况。 如果是后者,那么朱厚炜都不得不欣赏这名宁夏布政司使的手段了。 武敏继续开口道:“至于安惟学,也是戴大人交代下官,牺牲几名军户妻子,让安惟学上钩。” 。m. 第136章 抓捕戴枞 正在朱厚炜在锦衣卫诏狱审问的时候,御用监太监张永来了,对朱厚炜耳语道:“王爷,太子爷让您去乾清宫。” 朱厚炜狐疑的道:“怎么了?” 张永道:“甘肃那边平反了,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已经进入甘肃,太子爷让您去商量后续处理事宜。” “安化王呢?” 这是朱厚炜比较关心的事。 张永道:“人头被砍了。”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死无对证……这下想找人问清楚的可能都没了! “好,去乾清宫。” 接下来审问的事,朱厚炜交给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不过这边也注定审不出太多的东西了,该说的对方都和盘托出了,只是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去证明宁夏布政司使做了这一切。 不过单凭人证,已经足以去宁夏抓捕戴枞了。 朱厚炜急促的抵达乾清宫,便发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在等待着自己。 也是,大明的一名藩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砍了头,怎么来看都有种杀人灭口的味道在。 就朱厚炜了解的安化王,他应当不会主动去做谋反之事。武敏那边接触不到更高层的东西了,戴枞有没有再针对安化王做其他事,他根本接触不了。 但朱厚炜有理由怀疑安化王这次造反,就是戴枞一手策划的。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他和朱厚炜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现在安化王已死,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了。 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接手了甘肃,后续还有许多安排,至于怎么处理参与造反的人,弘治皇帝给出了处理意见。 与反贼的总兵何锦想法一致,弘治皇帝是要将参与造反的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将和文官全部给就地正法,其家眷女子世代贬为娼,男子世代流放打入贱籍。 这种处理结果也是在朱厚炜的意料之内,如果这些高级官吏不给予极刑,日后若是再有造反,则就没有任何风险成本可言。 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大明内部边塞的所有武将,让他们掂量掂量日后在密谋和藩王造反的后果! “父皇,大哥,我刚才在锦衣卫诏狱也审出来了,主谋是宁夏布政司戴枞。” “我查过这个人的履历,他是茶陵诗派的人,也是李东阳的学生。” “只是宁夏那群官只能作证戴枞操控了诬陷安惟学和周东度的事,其他的他们不清楚。” “我怀疑……”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你怀疑没用,不要怀疑。安惟学和周东度自己也不干净,他们若是干净,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上当!” “儿子啊,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咱们用人,不能只用一些谄媚无能之辈,忠心的同时也得具备能力,可这样的人才,能有几个啊?” “国家也是如此,不能都用听话谄媚的,这样的人注定能力欠缺。” “可真要那些忠正聪明之人,又难以控制。” “治国御下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朕与他们博弈十余年才悟出来的道理,你要深深记着。” 似乎觉得这些话对朱厚炜说不妥,弘治皇帝又哼了一声,对一旁朱厚照道:“听到了没有!” “还在吃瓜!” 朱厚照:“???” 你教育弟,为什么会扯上我?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就吃个西瓜而已,这也不行? 朱厚炜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戴枞要抓。” 弘治皇帝道:“朕已派三法司去抓人了。” 似乎知晓朱厚炜想要问的话,弘治皇帝补充道:“不能用锦衣卫和东厂,这样会落人口舌,于事态来说更加麻烦。” “他们可以借着厂卫屈打成招来辩。” “所以朕派去抓捕戴枞的人是三法司,组成的人员也有讲究,陈玉也一同过去了,不用担心戴枞会在路上串供一类的事发生。” 这些事,弘治皇帝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朱厚炜又道:“父皇,如果戴枞最后真要供出了上面这些人,又该如何?” 弘治皇帝道:“那就都处理!” “如果他不供出呢?” 弘治皇帝道:“那不就是证明戴枞在宁夏做了这一切?” 朱厚炜道:“怎么可能,他一个布政司使,没有上面的支持,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证据呢?靠猜测不行。”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 朱厚炜无奈,他没证据,武敏那边的人顶多也只能咬出来戴枞,即便这样,也只有人证口头证词,甚至针对戴枞的具体证据都没有。 更别提上面的人呢。 除非如父皇说的那样,戴枞亲口承认,并且拿出和上面通信的证据来。不然即便戴枞反水,都未必能处理掉更多的人。 “我会好好审一审戴枞的!” 朱厚炜自信满满的道。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等戴枞回来吧。” “你密切关注着。” “还有,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让焦芳他们出头了,既然宁夏那边的乱象源头,并不是刘瑾,也该让他们替刘瑾辩一辩了。” 朱厚炜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焦阁老。” 现在再让焦芳他们出手,事情就简单很多了,毕竟宁夏那边的乱象并非刘瑾造成,那么安化王起兵的事也就牵扯不到刘瑾,地方出现这么大烂摊子,是地方官在为非作歹,激怒了民怨,此事也就不能怪到了刘瑾头上。 等朱厚炜离去后,弘治皇帝才对朱厚照道:“你命人将刘瑾放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父皇,这不是还没辩论呢?万一他们又说我私下放了刘瑾……” 弘治皇帝打断他道:“不会了,文官们也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这些事注定不会在大朝会上继续争执,争执到最后对文官们的名声不利。 而文官们也清楚,弘治皇帝是绝不可能在大朝会上去商讨这些事的,顶多不过小朝会,就如同当初户部侍郎林泮在东南作乱一样的道理。 君臣双方都会彼此保持某种不成文的默契,若非真正到这个高层圈子博弈,又怎么会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你还让弟弟去找焦芳做什么啊?”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自家大儿子,道:“朕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啊?” 。m. 第137章 一国之乱,一地之乱 “厚照。”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开口,对自家大儿子寄予厚望。 “你告诉朕,如果是你得知了戴枞背后还有朝廷高层在操控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朱厚照道:“都杀了啊!逼的甘宁之地百姓造反,逼的军队哗变,让地方官趁乱敛财,哪个罪名不能将他们都杀了?”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和朕老老实实说!不要总是装糊涂!”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如果真要认真说的话,那就不让弟查到再上面了,事情到戴枞就可以结束了。” “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啊,比当初的户部右侍郎级别还要高,即便东南走私,都没有牵扯出来太多的人,父皇你一直说要保持朝廷体面,以前我还不懂,现在我明白了。” “一场造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文官们的力量真的大到没边了!真要处理一个更高层的人物,恐怕京师都要震动。” “我当初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在勒令刘健和谢迁辞职后,为什么还给予他们最体面的致仕方式,自从我执政后,有些道理我渐渐懂了。” 弘治皇帝很满意,没有白教自己的太子,这些话他不愿意对朱厚炜说,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朱厚炜。 老二虽然心狠,但有时候太过于感情用事,总是觉得自己不能吃一点亏,想要对付对手,总是要赶尽杀绝。 这种做法其实不对。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宁夏布政司可能是受到李东阳的指使,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可这仅仅只是怀疑,并没有实际证据,想要查出来那需要多少时间和程序? “父皇,戴枞真要将李东阳给咬出来了怎么办?” 弘治皇帝笑了笑,刚才朱厚炜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弘治皇帝斩钉截铁的说要处理。 只是现在他对朱厚照的回答不一样了。 “不会的,戴枞不会咬出李东阳的。” “为啥?”朱厚照不明白。 弘治皇帝道:“茶陵派的弟子,李东阳的学生,师生如父啊,学生指控老师,这是何等大的罪名?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不念于这份情义,他也不会咬出李东阳,知道为什么吗?” 朱厚照摇摇头。 弘治皇帝道:“他要给戴家留一条后路。这场事件针对的是刘瑾,在他们这群人来说,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只要目标是对的,那就是对的。若是戴枞叛变,以后将会受到更多人的口诛笔伐,他的后代将再也没办法在大明生存。” “只要他不咬出李东阳,依旧会有很多人支持他,照顾他的后代,即便他死了,依旧可以博取一份好名声。” “现在知道了吗?”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的道:“恐怕李东阳也早就揣摩明白了,不然戴枞不会安全活到京师的。” “哎!这些话我不是不愿对你弟弟说,他在宁夏那边努力了这么久,将他手下所有力量都派出去了,查到最后忽然让他戛然而止,你弟弟会怎么想?” “让他好好查查吧,最起码良心上他能过得去。” 朱厚照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埋怨道:“父皇,你总是对弟弟那么好。” “为什么不怕我良心上过不去?”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家伙还有什么良心可言!”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偏心!” 说罢,他气咻咻的离开乾清宫:“今天奏疏我不处理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弘治皇帝:“……” 看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感慨道:“良心这个东西,在帝王上从来都不该具备的。” “就这一点来说你比你弟更合格。” “你们两个小家伙日后若是能一直这么兄友弟恭就好了。” “厚炜啊,朕不能给你再多的东西了,朕能给你的,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质朴的爱,这也是生在天家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希望你能理解父皇今日所做的一切!” …… 五日后。 一顶八抬大轿,和沿途护送的队伍悄然低调的进入了京师。 能享受八台大轿荣誉入宫的,足可以看出其身份之高贵。 在左佥都御史陈玉的引导下,宁夏布政司使戴枞的轿子进了刑部,当即就被投入了刑部的牢狱。 弘治皇帝立刻下令,组织了以内阁次辅焦芳牵头,刑部侍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大理寺卿组成的三法司审判团,于次日对戴枞开始提审。 当夜,朱厚炜便背着手来到了刑部牢狱,单独见了宁夏布政司使戴枞。 戴枞和一名普通农家老头没多少区别,迷茫的看了一眼朱厚炜,朱厚炜淡漠的开口:“本王朱厚炜。”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戴枞恭敬的拱手行礼。 朱厚炜冷漠的盯着这名老人,质问道:“戴大人,本王已提审过武敏和宋坤之。” “他们已经交代出来了你在宁夏做的一切,并指明你和京师高层有联系,共同主导了宁夏的乱象,主导了安化王造反等事。” “你可招供?” 戴枞看了一眼朱厚炜,微笑道:“他们分明是在诬陷本官,本官并不知情。” “休要狡辩,人证俱在,你若老实交代,兴许朝廷会宽大处理。” 戴枞依旧摇头道:“老夫真不知道蔚王殿下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厚炜气笑了,指着戴枞道:“宁夏那么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军兵替大明戍边卫国,他们在你眼中连蝼蚁都不如吗?” “你还有人性可言?这么多年圣贤书被狗吃了?!” 戴枞想了想,道:“一地之乱和一国之乱,臣斗胆,敢问蔚王,哪个重要?” 朱厚炜冷冷的道:“一国之乱?大明哪里乱了?” “一夜之间,数十名文臣士大夫被贬的贬被流放的流放,忠言逆耳,这些人的声音蔚王可听到?皇上可听到?” “刘瑾如此奸臣,为何朝廷视而不见?两京十三省哪里的百姓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刘瑾麾下的太监于两京十三省呼风唤雨,百姓敢怒不敢言,文官在他们眼中视如猪狗,蔚王又可曾去地方瞧一瞧,见一见?” “为何安化王在甘肃起兵,只要打诛刘瑾的名号,一时间接近十万百姓响应,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m. 第138章 三法司会审 夜已深,盛夏夜空繁星点点,和刑部灯火如昼,交相辉映。 明亮的刑部牢狱内,朱厚炜背着手站在牢房外,高高在上,俯瞰戴枞。 戴枞在牢狱内,不卑不亢的对视蔚王。 “自弘治十二年,皇上久居深宫,借病数年来不上朝,政事皆交给皇太子。” “皇太子年幼,乃使身边奸佞尽出,乃至忠臣黯然退场。” “宁夏镇守太监每年在边地兼并田地上万余亩,本官多次上奏,奏疏都被司礼监压下来了。” “太子可曾看过?皇上可曾管过?” “宁夏贫瘠之地尚且如此,两京十三省之富饶之地呢?” “太子年幼,玩心甚重,皇上久居深宫,沉迷垂钓,不理政事,地方疾苦,当政者可曾看过一眼?” “今年,以兵部主事王守仁为首的文官被贬流放,太子可曾为他们做主?皇上可曾多言一句?” “外面皆言刘瑾为站皇帝,殿下又可知?” “吾等饱读圣贤,忠的是天子,而非阉党宦官!若当今太子玩心不收,何不还政给皇上?” 朱厚炜怒道:“戴枞!你放肆!” 戴枞拱手道:“皇上不顾礼法,不顾祖制,屡次对抗祖宗成法,一切以自己意志行事,不受约束。” “为上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 “此十思之事,臣斗胆敢问,当今上位,可曾做到,可曾想到?” 朱厚炜怒火中烧:“本王不是来听你长篇大论的!” “你且告诉本王,安惟学为何会奸淫他人之妻?周东度又为何会敛财无度?” “宁夏为何会乱?安化王为何会反?一口一个忠君爱国爱民如子,这就是所谓的清流?于你而言,于你们而言,为了所谓的正义,什么人都能牺牲?” 戴枞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微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你!” “你真就不怕武敏和宋坤之的证词?” 戴枞依旧摇头:“微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好!” “后天你就会知道了!” …… 关于戴枞的审问,在五月初六端午之后,正式开始。 本以为这场审问会延续多日,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戴枞居然在三法司官吏面前,全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不需要武敏和宋坤之的证词,他承认了自己在宁夏布控了一切。 安惟学奸淫军户妻子,是他指使的。周东度敛财无度也是他指使的。他甚至还承认了是自己命令孙景文一步步逼安化王造反。 “戴大人,你此言可有人逼迫?” 刑部侍郎高声开口,想给对方转圜的余地。 戴枞摇头:“并无人逼迫,罪臣只是不想看到刘瑾继续在地方作乱,以此打算让皇上杀掉刘瑾!” “这就是罪臣的目的,甘宁所有的事都是罪臣一手操控,罪臣甘愿伏法!” …… “阁老,三法司审的结果出来了!” 李东阳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此,戴枞是他最出色的学生,也是茶陵诗派最好的弟子。 在戴枞回来之前,李东阳就已经知道他会怎么做了。 他疲惫的挥挥手,示意左右离去,整个人宛若柳絮一样,瘫软在太师椅上。 “刘公,谢公,若当初老夫跟着你们一同离去,又何尝会受到如此良心的谴责!” 李东阳老泪纵横,若是他这个内阁首辅继续做下去,他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学生会如此。 他累了,真的累了。 这副身躯已经支撑不住他继续担任内阁首辅,精神上的疲惫比体力上的疲惫更让他麻木。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没办法力挽狂澜。 李东阳缓缓起身,背着手走出内阁。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下的紫禁城依旧威严庄重,这个他效力了接近四十年的地方,也该要挥手告别。 大雨伴风,斜打在这名苍老的内阁首辅脸颊上,他的双眸缓缓眯了起来,感受着风雨加身的一时畅快,忽然仰天长啸道:“老矣!” 李东阳毅然决然的回到内阁值庐办公桌上,安静的坐在那里良久。 他恭恭敬敬的将象征权利的乌纱给脱下,抱在手中,然后一步步朝刑部走去。 风雨中,戴枞已经卸下官袍,双手双脚被上了枷锁,当看到李东阳那一刻,戴枞匍匐跪在地上。 “学生对不起老师!” 李东阳快步走过去,大雨淋湿了衣衫,他蹲下身躯,双手搀扶起戴枞。 “愚亭快快起来。” “是老师对不起你!” 师生对望,一切都在不言中,戴枞这才发现李东阳脱下了官帽,惊愕的道:“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东阳微笑道:“累了,想要回去歇一歇了。” “老师!” “学生做的一切,只希望老师依旧能在扛着大明负重前行,老师怎可轻言放弃?” 李东阳叹道:“今日是你,明日又会是谁?老夫也是人啊!老夫的良心经不起这么折腾!” “老夫已经失去老夫引以为傲的学生,可老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师,不要说这样的话,都是学生甘愿的!” 李东阳微笑摇头:“走,老夫送你最后一程。” …… 乾清宫。 弘治皇帝身穿龙袍,背着手站在高阶之上,只是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很是凝重。 怀恩在他身后恭敬的站着,汇报着刑部内的一举一动。 直到弘治皇帝听到李东阳去见了戴枞后,他的面色才倏地一变,道:“去召李东阳到朕面前!” “喏!” 当李东阳出现在刑部后,关注的不仅是弘治皇帝,还有朱厚炜。 他快速迈步进入乾清宫,与弘治的深沉面色不同,朱厚炜带着三分激动,他知道李东阳可能要招了。 “皇爷,蔚王在外等着求见。” 弘治皇帝破天荒的摇头道:“让他等一等,就说朕暂时有事。” 顿了顿,他又道:“外面雨大,让蔚王去春和宫避雨。” “喏!” 。m. 第139章 李东阳致仕 天空黑压压的,雨越来越大。 弘治皇帝站在乾清宫高阶上,他没有进入大殿,安静的等待内阁首辅一步步到来。 等李东阳抵达弘治皇帝身旁的时候,看着湿漉漉的李东阳,弘治皇帝示意怀恩道:“给阁老撑伞。” 李东阳愣了愣,皇上并没有请他入殿,想必皇上也猜到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臣有罪,甘宁之乱是臣……” 弘治皇帝盯着他,打断道:“你是有罪,身为内阁首辅,治下如此混乱,你是首罪!” 李东阳再次愣住了,接下来的话他终究没有继续开口,皇上给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又何尝不是弘治皇帝在最后收买人心。 “臣老矣,已无力经营国事,臣祈求皇上准臣告老还乡。” 弘治皇帝叹口气:“时人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这话一点不假,李公辅国以快二十年,谋略无人可敌,大明能有今日的安稳太平,李公首功。” “李公所谋深远,布局之大,朕都叹为观止。” “可宁夏小民何其无辜?安化王何其无辜?那些追随安化王之人又何其无辜?” “为了扳倒一个内宦,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李公的心可曾痛过?” 李东阳拱手:“臣之谋略,不及皇上,皇上久居深宫,依旧对局势了如指掌,臣叹为观止。” “皇上既知刘瑾之乱,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 弘治皇帝反问道:“刘瑾乱了吗?乱在何处?一个太监始终不能使国家紊乱,真正乱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朕知道你们怕朝廷成了天家的一言堂,独言不如众言,身在深山,总会被浮云遮眼,兼听会明,偏听则暗,会影响天子的判断。” “朕理解你等之心,可天下文臣之官,并非皆如阁老高屋建瓴,庇佑在阁老之下,又会不会生出比宦官更可恶之人呢?” “周东度给刘瑾一万四千两,他留下六千两,可宁夏剥削百姓二十万两,还有十八万两的银子在何处?” “阁老给朕治国,可朕要治天下之人,这比治国还要难。” “清臣可用,忠臣可用,奸臣、佞臣又何尝不能用?” “阁老之谋深远,也知朕为何将焦芳安排在内阁,我想这也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付焦芳的原因。” “你的手段比焦芳高明,你真要对付焦芳,他此时已经不会在内阁待着了。” “你明白朕之用意,可为何不明白朕放任刘瑾之用意?” 李东阳叹口气:“天下文官以臣为首,今年如此多文官被流放贬官,臣也非想对付刘瑾,若真如此,在弘治十二年臣就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刘公他们的队伍中。” “树欲静风不止啊,臣要不做点事,也会被逼着去做。” 弘治皇帝道:“所以朕理解你,那么朕问你,你还要对朕辞官吗?” 李东阳坚定的道:“这些年,臣失去了太多,刘公谢公为了保住臣,甘愿主动辞呈,臣的学生为了保住臣,甘愿用命做代价,臣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谴责,臣无力了,请皇上准许。” 弘治皇帝再次叹息,今日能和李东阳掏心掏肺说这么多,李东阳就已经明白一切,弘治皇帝已经放弃他了,没有一个君会对臣说这么多肺腑之言,除非这名君主已经不打算用这名臣子。 弘治皇帝已经给了他体面,并没有让李东阳说出他在宁夏布控的一切,尽管李东阳已经准备开口,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学生免受性命之灾。 但绝情的弘治皇帝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宁夏那边需要有个交代,戴枞必须要死。 其实李东阳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朝廷不会将这些事推诿给地方父母官身上,那么最后只有斩刘瑾以给宁夏万民交待。 只是这其中出了一点差池,他低估了弘治皇帝爱子之心。 但凡不是朱厚炜那一句要保住刘瑾,现在弘治皇帝已经将刘瑾的人头送去宁夏了!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李东阳又怎么不算赢了呢? 天空的雨越来越大,弘治皇帝深深凝望李东阳最后一眼,然后背着手一步步折返回大殿,“朕送你一句话吧!” “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后,东阳而已。” 李东阳站在雨中,听闻此话后,倔强的推开了太监撑着的伞,嘴中喃喃,“臣为大明尽忠一生……皇上竟只给了这么一份评价。” 轰! 李阁老重重瘫坐在雨幕中,但他倔强的强撑着身躯站定,“臣,多谢吾皇万岁!” 老臣一生的政绩,就这么被抹灭,最后落得一个诗文宰相而已! …… 朱厚炜并未去春和宫,很快他便看到风雨中,一名绯红官袍的老人踽踽独行,浑身被大雨淋了湿透。 近一点看去,才知这正是大明首辅。 “庶民李东阳,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李东阳辞相了! “阁老,半年之期不过一半,我们的赌约……” 李东阳打断朱厚炜,道:“不用赌了,户部那边送来了三市舶司的财政数据,仅仅开关一个月后,已经破了四十万税银,老夫输了。” “殿下当和皇上好好学一学,你……还没真正理解你父皇的帝王之术!” 李东阳饶有意味的话说完后,便独自在雨中离去。 朱厚炜急促的朝乾清宫走去。 “父皇,李东阳招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问道:“招什么?” 朱厚炜道:“戴枞是他的学生,宁夏那边诸事是不是李东阳指使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哦,没有,李阁老累了,朕准他辞官了。” 朱厚炜道:“就这样?”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儿子,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个结果的。” “宁夏那边死了那么多人呢?” 弘治皇帝莞尔道:“戴枞已经全部招了。” “可你不会将戴枞之事公之于众。” “安化王造反会盖过一切,他们已经想好了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人追究宁夏的事,戴枞配合安化王造反,这个可以对外公布,所以他也会受到惩罚的。” “当然,如果他现在还活着。” “啊?”朱厚炜呆呆的看着父皇。 “今日三法司审完,戴枞的命应该也走到尽头了,不需要朕下旨的,他会这么做,一定!” 。m. 第140章 终 朱厚炜呆呆的站在乾清宫大殿中,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只是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送来了一个让朱厚炜惊愕万分的消息。 正如弘治皇帝说的那样,戴枞在刑部牢狱内畏罪自杀了。 这一切事情发展的都太快,让朱厚炜一时间无法接受,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好儿子,咱们赢了。”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刘瑾被你保住了,你赢了那些引以为傲的文官,甘宁一团乱麻,被你有条不紊的解决了,朕很欣慰。” 朱厚炜:“哦。” “那父皇,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好好休息休息,事情结束了,不要瞎想,后面的事交给你大哥处理吧,甘宁那边会有个交代的。” “好!” 一旁内宦给朱厚炜送来了一把雨伞,朱厚炜默默的走出乾清宫,望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微微叹口气。 “小子,你总以为大明的首辅很廉价,总认为他们很好对付,可咱们真的赢了吗?” …… 朱厚炜在离宫的路上走的很慢很慢,脑海在快速运转,分析着一切。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脚步。 他被戴枞给摆了一道!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从朱厚炜去刑部牢狱审他的时候,戴枞其实已经做好了顶替一切罪名的准备。 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极力撇清自己的清白,可在三法司的审问下却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把所有罪责都扛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若是和我交代一切,我只会无休止的询问,甚至还会顺藤摸瓜,未必不能查出更多的东西。 所以他没有对自己透露一个字,极力的替自己喊冤。 可在面对三法司的时候,他却交代了一切,他也知道三法司不会找麻烦继续去得罪更高级别的官吏,只要他主动交代一切,三法司就会结案。 他是在用命去保护他的老师! 李东阳! 果然是李东阳! 就在朱厚炜准备折返身躯继续去乾清宫的时候,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在戴枞被押刑部后,父皇却让我去找焦芳准备替刘瑾辩驳?而很快又直接让大哥放了刘瑾? 为什么父皇没有让锦衣卫和东厂去审戴枞?他难道想不出来戴枞背后还有人吗? 为什么父皇单独接见了李东阳后,李东阳就主动辞职了? 想到这里,朱厚炜心里猛地一颤。 他明白了,原来从戴枞被押回京师的时候,父皇就已经知道在戴枞上面还有人操控甘宁的局势。 他明明知道了,却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事情到了戴枞就戛然而止! 朱厚炜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的父皇在将自己当孩子骗,甘宁的一切明明都是我查出来的,只要再进一步,就能查出更多的人,可父皇却放弃了。 朱厚炜呆呆的站在乾清宫外许久许久,雨伞被他丢弃,沐浴在大雨中,此时他只想好好冷静冷静。 我总认为我的政治智慧已经成熟了,我拿捏了焦芳、严嵩、陈玉、张璁、张彩,我甚至用了刘瑾镇压了一部分反对的清流文官,将他们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我总认为这群文官们也不过尔尔……难怪李东阳说我还要和父皇多学一学。 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将这些全部告诉我,还要让我像个小丑一样东奔西波,朱厚炜心里很不好受。 …… “爷,爷,蔚王爷在乾清宫外淋雨呢。” “太监和宫卫们全部被他驱赶了,谁也不敢接近蔚王爷。” 刘瑾吓坏了,第一时间来找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快,快带我去找弟弟。” 等朱厚炜来到乾清宫外,在狭长的御道内看到了站在雨中发呆的朱厚炜。 朱厚照赶紧撑伞走了过去,忙不迭问道:“弟,你怎么了?” 朱厚炜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朱厚照道:“是不是这次处理的事你不满意?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朱厚炜看着大哥一脸关怀的样子,叹口气道:“大哥,父皇骗了我。” 对大哥他也没有什么隐瞒,可当朱厚照听完后,却道:“弟,你怨恨父皇吗?” 朱厚炜摇头:“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朱厚照正色道:“弟,我是你大哥,我从来没教育过你,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懂事,大多时间都是你照顾我教育我。” “但今天我不得不以长兄的身份教育你了。” “昨天你去找焦芳后,父皇单独把我留下来了。” “我问他如果戴枞背后还有人该怎么办?他说到戴枞就可以停止了。” “我说为什么?你对弟弟不是这样说的,你对弟弟说不管查到谁都要处理。” “你知道父皇怎么说的吗?” 不等朱厚炜开口,朱厚照道:“父皇说他不愿意对我弟弟说这些,是想让他良心上过的去,他在甘宁查了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努力,如果让他现在停下,他会寒心。” “你可以认为父皇心思复杂,帝王权术高超,可你不能有任何一点点质疑父皇对你的爱。” “他对你的爱甚过我,他把储君皇位交给我了,他知道他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便用他最真的爱去补偿你!” “甘宁的事已经发生了,甘宁的一群坏东西也都被处理掉了,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也死了,不能再朝上面去查了。” “真要查到李阁老,怎么办?空口无凭,你用什么办法去证明李阁老参与了这一切,退一万步说,即便李阁老主动招供了,天下那么多文臣士大夫,哪个不是推崇李阁老的?” “李阁老出发点是扳倒刘瑾,即便我们想处理他,天下文官会答应吗?” “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们对着干,那这个国家还能稳定下去吧?” “他是内阁首辅啊,皇权之下第一人,天下文官领袖,茶陵诗派开山人,门下学生遍布庙堂江湖。” “如果父皇不是为了顾及你的感受,李阁老还会继续做他的内阁首辅,可现在大明首辅都被你扳倒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真要杀了李阁老吗?” “在这件事上我是赞同父皇的,弟,咱们生在天家,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份权力是一柄双刃剑,若是处理不好,国家大乱,大厦倾塌,他们可以继续改朝换代为官,我们呢?” “徽钦二帝的教训历历在目,不得不防啊!” 朱厚炜呆呆的看着大哥,他真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能从大哥嘴巴中说出来! …… 戴枞畏罪自杀迅速传遍朝野,相较于这个震撼,文官们更震撼于李东阳辞相的消息。 在杨一清的兵马接管甘宁后,甘宁也迅速平静下来,参与造反的除了高级别的武将被处理,余下的全部赦免。 朝廷对甘宁百姓发了一封圣旨,周东度和安惟学已被就地正法,此二人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欺上瞒下,死不足惜。 此事也旨在平息民怨,并且告诉他们甘宁的一切乱象是这两人私自做的,刘瑾并不知情,从某种程度上也保住了刘瑾。 戴枞对外发布的消息是参与策划了安化王谋反之事,畏罪自杀,其家眷流放、充军。 安化王参与谋反,罪不可赦,除玉谍去宗族,后世削为民,收回安化王爵不再恩荫后代。 内阁首辅李东阳致仕,黯淡离场。 …… 入秋了,蔚王府的春燕也该到了南归的季节。 老朱家的这个新燕,也将春泥全部啄完。只待来年春日,莺飞草长,乱花迷眼。 第二卷完。 。m. 第1章 龙场悟道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远在贵州,汉土交杂之地,鱼龙混杂,土司排外,尤其排汉,虽然贵广云川一带隶属大明统辖,但这里的土民自立的意识十分强烈。 历年朝廷为了安抚这批不服教化的土民,便采取以夷治夷的政策,让土民从他们自己的内部选举出来土司,让大土司治理土民,给大土司足够的权力。 朝廷每年为了安抚这些土民,往往会赏赐财物、丝绸、粮食等。 可即便如此,土民们对朝廷依旧采取敌对态度,朝廷派来的官吏在这里基本不会过问土民的事,土民和汉民的冲突矛盾与日剧僧,常常会发生土民打杀汉民的事件。 在这种混杂的环境内,每一个被贬到这里为官的人,基本就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龙场驿就是在汉土交接之地。 两年前,这里被调来了一名新的龙场驿的驿丞,此人叫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这里的环境十分简陋,本以为王守仁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会变得寸步难行。 可自从他来龙场后,对待土民的态度和汉民并无异样,以平等的态度和土民相处,逐渐和这里的土民相处和睦。 要知道历来汉人的官吏都对土民们采取最为严厉的敌对态度,久而久之让土民们也不再信任汉人的官吏。 可偏偏王守仁便是个异类。 在龙场的两年内,王守仁生活穷困潦倒,但艰苦的环境并未压垮他的意志,他每日要么种植庄稼,要么闲来读书。 他在这个偏远的驿站内,改造成了一处广场,并且在广场内吸纳了许多土民。 他总会抽出时间,免费的教化这些土民知识学问,以真心换真心。 同时这两年,王守仁也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圣人学问,这困惑了他很多年。 他格物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格出什么道理,直到这一夜。 王守仁仰望云贵上空,看着满天繁星,忽然顿悟。 “心既理!” “格物,致知!” “知行合一!” “致良知!” “心无外物!”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吾成矣!” 这些年的学问,在这一夜,全部汇聚于他的脑海,将所有学问糅合在一起,王守仁这才明白,万事万物,不过知行合一也,心即理也! 这一夜,王守仁于龙场悟道,正式开始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个人学术,王门心学! 于是在很快的几天内,王守仁便创作出了《教条示龙场诸生》! 设蒙是水西大土司罗氏的幼子,两年前就拜王守仁为师,现不过十三岁,他找到正在撒米养鸡的王守仁,问道:“先生,你总说心无外理,心无外物。” “可外面的山上去年花落,今春花又开,这些和我内心有什么关系呢?” 王守仁微笑道:“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心外。” 设蒙:“???” 不大的小家伙挠挠头,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王守仁:“先生,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联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诶。” 王守仁莞尔一笑,道:“等你将圣人之学全部学明白,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暖风和煦,柳絮纷飞。 昌平蔚王府,时光惬意。光影如梭,转瞬已来到弘治二十四年。 现如今的朱厚炜也已经正式成年,个头又长了小半个头,此时的他正手持书卷,认真的看着从贵州传到两京十三省的《心学》学问。 等他看完后,都不得不感慨王守仁创作出来的学问给世人的影响究竟有多么大,上古教化无序,人不知礼,孔子首创论语,传道诸国,奠定了圣人的地位。 而今王守仁在圣人学说之下,又创出了独属于他的开山立派之学问,心既理和知行合一让人顿悟之感油然而生,说一句半个圣人丝毫不为过! 秀宜微笑着对朱厚炜道:“王爷,王先生在贵州立了学问,一时间两京十三省的诸生拜王守仁门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余姚才子徐爱根据王先生的言行,创作出了传习录,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王先生的影响力,已经远胜李梦阳了。” 朱厚炜无语的道:“李梦阳那种小道杂说,怎配和王守仁的大学问比?” 诚然,李梦阳推崇的复古学说,对整个社会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已逐渐淡化。 可王守仁的学问,当真是影响一代人行为准则的开山学说,两个人又怎能放在一起相互比较呢? 正在主仆二人在探讨学问的时候,阿奴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来了。” 朱厚炜狐疑的道:“大哥不在宫内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因为这几天旬休,我给百官放了三天的假期。” 朱厚炜:“……” 他有理由怀疑是大哥自己想休息,所以才借故提了给百官放假的馊主意,百官们肯定同意,难得休息一次,没有理由拒绝朱厚炜对他们的关怀! “弟,你也在看王守仁的学问啊?最近父皇天天迷着这个,一口一个王守仁大才,让我赶紧给王守仁调回来。” 朱厚炜道:“哦,他也确实该调回来了,已经在龙场完成了蜕变,继续待在那里实在有些浪费人才。” “啊?”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朱厚炜,道:“弟,我怎么感觉你当初好像是故意看着刘瑾流放王守仁的,就是等着他今天的悟道呢?” 朱厚炜:“有吗?误打误撞吧,我哪里能知道王守仁这么有本事啊!” 朱厚照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嗯,过几日我便将王守仁他们给调回来吧,当初被刘瑾贬的那一批官,现在也该回来了。” 两年前李东阳致仕,朝廷对中枢权力机构洗牌调整,一大批官吏被下放到了地方,也该补充新的血液进来了。 。m. 第2章 是她 朱厚照这家伙来并不是找朱厚炜说政事的,刚才还在探讨王守仁以及调回官吏,此时便又开始对朱厚炜挤眉弄眼。 “弟,咱们出去溜溜,一直在王府你不闷的慌吗?” 朱厚炜摇头道:“我还好,每天看看书钓钓鱼,也挺有乐趣。” 朱厚照摆手道:“不,你没有。” 朱厚炜:“……” 无奈之下,朱厚炜只得跟着大哥外出,当然,少不了动用王府的暗桩护卫保护安全。 朱厚照自然也带了东厂的人在暗中护卫,安全这块自然不会太过于操心。 …… “弟,糖葫芦吃不?” “不吃。” “梅花糕呢?” “也不吃。” “这个棉花糖有点意思。” 市井寻常可见的小吃食,在朱厚照看来都那么新鲜,想来也是在皇宫闷坏了。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跟在大哥后面。 “咦?” “是你?” 朱厚照在人群中看到一名身穿淡蓝衣衫的女子,他记忆犹新。 夏婉儿看到朱厚照,顿时捂脸要逃。 “诶诶,你跑什么,尿急啊?” 听到尿这个字,夏婉儿脸颊更红,嗔怒的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你,你可别瞎说!” 朱厚照哈哈大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公子,怎么这么无礼呀?哪有这么直白问我们家小姐芳名的?” 朱厚照道:“哦,这位姑娘,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这样不直接吧。 这话又让夏婉儿身边的小婢无措起来,急忙道:“小姐!他欺负我!” 朱厚照:“?” 我有吗? 这对主仆真有意思。 夏婉儿忙道:“你别为难绿禾,我姓夏。” “哦,原来夏姑娘,在下朱寿!” “哦。” 夏婉儿点点头:“我要走了。” “为何这般着急,朋友们聊聊天不行吗?我请你吃顿中饭吧。” 朱厚炜呆呆的在后面看着大哥的不要脸表演。 “改日吧。”夏婉儿拒绝。 “我真有事。” 朱厚照自信满满的道:“容我猜一猜,你如此这般着急,一定是遇到事了!说罢,本公子最好打抱不平的!” 朱厚炜暗暗给大哥竖起拇指,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呀,也不知道这家姑娘是谁,这么幸运。 “去查查,看看家世。”朱厚炜小声对一旁阿绫吩咐。 “喏。” 另一边,夏婉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深深看了一眼朱寿大将军,咬牙道:“也不是不行!” “嗯?啥意思?”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她。 夏婉儿道:“我爹明天要带我去临水酒楼宴请他的朋友。” 朱厚照:“???” “你爹这么无礼?宴请朋友不在家中宴请怎么跑酒楼了?” 夏婉儿无语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忙不迭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爹做事真是别具一格。” 夏婉儿叹口气,道:“我爹的朋友家中的公子不愿去我家……嗨,说了你也不懂啦。” “啥意思?” 朱厚照瞪大眼睛。 少顷,阿绫已经折返回来,将夏婉儿的家世告知了朱厚炜。 朱厚炜暗暗点头。 夏婉儿继续开口道:“反正,总之……我爹要撮合我嘛,我又不认识那人,也不喜那人,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帮我吗?” “怎么帮?” “你,你就说我和你私定终生了。” 我靠! 朱厚照后退一步,“夏姑娘,我们才见两次面,何故如此?我可还没想好要娶你呢!” 朱厚炜远远地听着,笑容满面,这个姑娘有点意思,想法不拘一格,不受礼法约束,头脑也灵活,做事也不死板。 就是让朱厚炜有些略微担忧的是,对方竟是子爵勋贵,这样的门户,未必能入皇室。 “哎呀,你就去帮我搪塞掉婚事就行了呀,等过两天再找个机会,我和我爹说一说,就能还你清白。” 朱厚照:“……有意思!” “好!” “明天什么时候?需要我做什么?要不要搞的阵仗大点,不然我怕岳父大人看不上我。” 夏婉儿摇头道:“不妨事的,你帮了我,我给你一笔钱感谢,如何?”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朱某最好义气,不收钱!” “明日午时。” “一言为定!” “你,你一定要来呀,不要爽约,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朱厚照道:“好!” 等夏姑娘离去后,朱厚照还笑呵呵的盯着人家的背影。 “哥,远了。” 朱厚照:“啊?什么远了?” “人走远了,还有,把你哈喇子擦一擦。” 朱厚照:“……” “胡说!” “我哪有哈喇子。” “弟,我答应了要帮人家,你说我明天要怎么去?要不要带着东厂和锦衣卫过去?” 朱厚炜:“……去抄家灭族啊?人家看到了不吓死?” “那咋办?” 朱厚炜道:“就这么办呗,今天怎么去明天就怎么去,人家可不知道你是大明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人家就是让你以朋友身份帮帮忙而已。” 朱厚照:“哦……不过真好玩!” 中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朱厚照游玩的心思瞬间全无,全部心思都飞奔到明天的宴会上。 “对了弟,你陪我一起去吧。” 朱厚炜:“我可不参与你这些事,你自己去耍威风吧,我就不掺和了。” 朱厚照叹口气:“淡了,感情淡了,没有你做大哥的后盾,大哥心里有些发怵啊!” 朱厚炜:“?” “大哥,你可是朱寿朱大将军啊,别跌份,哪有大将军这点场面就会发怵的?” 朱厚照淡淡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成吧,我先回宫准备一下。” 这还需要准备什么啊? 朱厚炜一脸无语,不过他试探的问道:“大哥,看上人家姑娘啦?” 朱厚照急忙道:“胡说!我可没有看上!” 直男一枚,鉴定无疑。 朱厚炜笑而不语:“那就好,不然很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啊?我是太子,我就不能立太子妃吗? 朱厚照也没想那么多,风风火火的从正阳大街折返回紫禁城。 刚回到乾清宫,才坐下来,刘瑾便走来道:“太子爷,翰林院几名翰林请您上经筵课。” 朱厚照挥手道:“不去!没空!” 。m. 第3章 训斥 经筵是汉唐以来为讲论经史特设的御前讲席,旨在弘扬文化教习,以史为鉴。尤其到明朝,经筵更是频繁,弘治前期几乎做到了三天一次经筵。 当然,经筵讲席不仅仅是针对皇帝,在太子出阁后,按照礼法,太子也需要在东宫日常经筵。 只不过朱厚照这家伙比较懒,总是以各种借口拒绝经筵讲席,原本三日一次的经筵,此时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翰林院那边这次态度强硬。 刘瑾说完后,朱厚照才不厌其烦的道:“这群讨厌的家伙!去去去!去经筵!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今天的经筵在武英殿举办,负责给太子经筵讲席的是翰林院编修谢丕和翰林院庶吉士崔央。 谢丕是前内阁大学士次辅谢迁的儿子,弘治十八年一甲探花。 崔央这名庶吉士就比较励志了,穷苦出身,专研书籍,前后考了三次会试,于弘治二十一年中第,选为庶吉士,是翰林院一名新人,前后不过为官三年。 这是他第一次给太子经筵讲席,准备了很久,避免出现任何差错。 朱厚照脸色不太好,被这两个家伙打扰了兴趣,心情能好到哪里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听着两名翰林研读经史。 当崔央读到论语的时候,朱厚照忽然打断他道:“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汝觉得始皇帝是暴君还是良君?” 崔央耿直的道:“从其焚书坑儒废除百家之言而论,此非良君。” 朱厚照阴恻恻的道:“既他非良君,为何后世皇帝论千古帝王者,首推秦始皇?” 崔央自信的道:“始皇虽暴虐,然于国家发展有千秋之功。” “那你为什么又说他非良君?功在当代和功在千秋,孰轻孰重?” “这……” 崔央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来之前他就打听过太子,知晓太子玩心慎重,才疏学浅,可现在为什么感觉不一样啊! 他一时间有些哑然无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丕。 谢丕替他解难道:“启奏太子,后人之评论,好也坏也,也无法改变幽幽大众之口,大众认为始皇帝是良君一帝那便是如此,一家之言无法代表全部,请太子勿要动怒。” 朱厚照微微颔首,对谢丕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然后又冷冷盯着崔央看了一眼,吓的崔央头都不敢抬起。 这个太子是真的难伺候啊,而且他的学问绝非传言那么不堪,尤其身上上位者的气势,令他发自内心的恐惧,刚才生怕自己说错话,就被贬官。 生死前途完完全全掌控在太子手中,这种感觉让他如履薄冰随时可以覆没。 好在经筵讲席结束,崔央出来后,只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抱拳道:“多谢以中兄解围。” 谢丕微笑道:“不妨事的。” …… 下值后,崔央结束了今日疲惫一天的宫廷牛马生活,终于可以回到府邸好好休息。 十年前他不过只是南直应天府上元县的一名普通商贾之家,经过十年不休的科考,终于成功进入千万人向往的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最难能可贵的,他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翰林庶吉士啊,未来多么光明? 南直周围的所有乡邻,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的喊一句崔大人?小民们的胆寒尊敬眼光,让他无比享受。 可没有人知晓在翰林院究竟多么累,虽然前途光明,但也得走到彼岸才行。 自他科考成功后,便独自在北平生活,父母依旧在南直经商,不过去年经商失败,索性也就不经商了,儿子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翰林,还经个劳什子的商啊! 于是老两口举家迁徙到了北平。 他们的宝贝儿子已经二十三了,却还没有成婚,这怎么行? 一般人家崔父崔母是压根看不上的,最起码门当户对。 于是崔父想起了当初在南直经商时,有过商业合作的夏儒,对方是子爵勋贵,当初自己低三下四的和对方合作,现在……不好意思,看上他的女儿是给他面子。 本来崔父是要带着儿子去夏府拜谒的,但崔央说他是翰林庶吉士,去勋贵府邸被御史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指不定还要弹劾他们图谋不轨,于是让父亲约着对方去酒楼随便见见面,看得上就应了这门婚事,看不上再从别的勋贵家中挑,他又不着急。 那些勋贵们都巴不得主动打竿子来攀附他崔家呢,主动权在他手上,得先看看对方姑娘能否入得上自己的法眼才行。 万一取个歪瓜裂枣,不是耽误后代?他要保证崔家后代的血脉纯正,女方必须要兼顾才学和美貌。 “央儿,回来啦?” 崔央点点头,坐在中厅内,下人给他送来一盏茶,微微喝了一口,才问道:“爹,夏家的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通济渠临湖酒楼那边见面。” “嗯,此时要低调行事。” “这两日百官休沐,翰林院还要修史,明日我难得请假,不要太耽误时间,若是我没看中,饭也没必要吃了。” 崔母笑着道:“这还用你说呀?儿子你能去赴宴,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了,若是看不中咱们还浪费什么时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而已,早就落寞了,你父亲若不是看在当年有过商业往来的份上,都不屑于去和他说这门亲事。” 崔央微微笑了笑,道:“那行,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儿子你吃饭了吗?” 崔央挥手道:“在外吃过了,成了娘,我先去看书了,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诶诶,好!” 老两口望着家中独苗离去,不由欣慰万分,崔家出了这么一个文曲星,怎能不令老两口高兴呢。 “老爷,明日那姑娘咱们也掌掌眼,若是歪瓜裂枣咱们就找个借口走了。” “找什么借口?就直白的说没看上就行了,咋?他们还敢挑什么理啊?翰林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吗?” 。m. 第4章 太子赴宴 翌日一早,朱厚照早起,急吼吼去到坤宁宫。 “娘,我这一身行头你看咋样?”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好看,俊,我家太子殿下穿什么都像太子。” 朱厚照:“……何止是像,简直就是。” 张皇后呵呵道:“干啥去?要娶亲啊?” “娘你别瞎说!我就是问问你我这衣衫好不好看,你怎么还扯上那么多了呢?” 朱厚照无语的开口。 “好看好看,在娘的眼中你和你弟弟是天下最英俊的孩子。” “好吧!” 朱厚照也懒得问他了,在坤宁宫吃了早膳,自顾自离去。 …… 大清早,朱厚炜早起,正百无聊赖的在风雪亭看书,秀宜便道:“王爷,焦阁老来啦。” “嗯?” 秀宜解释道:“三日前他就下了帖,你答应了他呀。” “哦。” 朱厚炜这才想起来,道:“他怎么来这么早?去请他过来吧。” “喏。” 没多时,焦芳便抱着一个小盒子笑容满面的走来,见到朱厚炜,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阁老不要多礼,快起来吧。” 焦芳微笑着来到朱厚炜身前,在朱厚炜示意下落座。 他将小盒子放在桌上,道:“殿下,这是微臣闲暇之余收集的几本古籍文书。” 他知道朱厚炜什么都不缺,送礼又显得他这个焦阁老实在太过于俗气,而且对着蔚王行贿,那不是找死吗? 但送一些古籍文书就挑不出什么理了。 朱厚炜笑道:“行,那本王就笑纳了。” “殿下,微臣……老矣,体力渐渐不支了,李阁老致仕后,内阁重担全部落在微臣的头上,微臣愧对殿下栽培,向请辞离去。” 朱厚炜微笑道:“阁老才五十多,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不要说这些胡话了。” “哎!” 焦芳叹口气,道:“殿下既是不允,可否请殿下在请求皇上调几人来内阁,内阁诸事繁忙,老夫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啊!” 这两年时间,内阁的事全部交给了焦芳,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缺,次辅也没递补进来。 焦芳这是在试探朱厚炜的态度,毕竟当初的诺言都兑现了,李东阳也致仕了,您也该给老夫朝上提一提了。 朱厚炜当然明白焦芳什么意思,这两年时间,父皇对内阁的事也不管不问,却也不知什么意思。 “呵呵。” 朱厚炜微笑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和父皇还在讨论是否要将阁老提拔成首辅。” “父皇也有这个意思,只是这首辅人选毕竟还需要廷议决策,父皇也不能越六部而行事。” “不过阁老资历最老,您就安心吧,廷议迟早会开启的。” 焦芳听到这话,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笑容更甚的道:“微臣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炜白他一眼,道:“阁老勿要胡说,你是大明朝廷的人,是父皇的臣,什么叫为我鞠躬尽瘁?” 焦芳忙不迭改口:“老夫这些日子真是忙糊涂了,殿下恕罪。” 朱厚炜挥挥手道:“好啦,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不要担忧此事,就算廷议,现在谁还有比阁老资历更老的呢?” 焦芳兴奋的道:“喏!” …… 等焦芳离去后,朱厚炜也没继续在王府待着,径直去了紫禁城。 他先去坤宁宫找了老娘,张皇后好奇的问朱厚炜道:“老二,你大哥今天不对劲啊,穿的花枝招展的,一个劲来问我他那行头如何如何的。” “怎么?在外面看上人家姑娘了?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 朱厚炜微笑道:“我也不清楚。” 他也不确定大哥是不是看上那位夏姑娘了,不过以大哥这种直男好面的性子,估摸着大多是因为觉得这事好玩多一点。 “哦。” 在老娘这待了一会儿,朱厚炜便去液池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见到朱厚炜到来,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将鱼篓给踢翻,然后装模作样的惋惜道:“哎呀,钓了这么多鱼,全部跑了,可惜了。” 朱厚炜笑而不语的来到弘治皇帝身旁,道:“父皇,鱼儿都跑了?” “跑了。” “可惜。” “确实可惜。” 朱厚炜又道:“父皇,皇室可以娶勋贵吗?”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当然不行!” “落寞的勋贵呢?”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道:“依旧会被反对,怎么?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说罢,父皇可以给你操作操作。”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大哥,应该吧……也不一定。” 弘治皇帝面色一变,道:“那更不行!他疯了?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没有人会准许他娶一门勋贵人家,如果真可能,为什么当初朕不将英国公家的孙女讲给他?” “让他死了这条心!” 父皇态度强烈。 朱厚炜揉了揉额头,又是一桩麻烦事,趁着大哥还没对人家姑娘起兴致,早点让他断了这份念想吧。 “父皇,这事儿我来处理吧,您莫要出卖我啊。” “呵呵。”弘治皇帝道,“还出卖你?你大哥不是这种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早点和你大哥说清楚吧,他确实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了。” 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朱厚炜,道:“还有你,也成年了,也该到了纳妃的年纪了。” 朱厚炜:“我大哥都还没纳太子妃,我怎能失礼呢?” “也是这个道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 “动了。” “什么动了?” “鱼漂动了父皇。” “不容易啊!半天了,终于有鱼儿吃钩了!” 朱厚炜:“父皇,你刚才不是说鱼都跑了吗?” “鱼漂哪里动了?” “没动啊,我看错了,父皇你刚才说半天了终于有鱼儿吃钩了?” 弘治皇帝:“?朕说了吗?” “没有吗?” “说了吗?” 朱厚炜:“可能我听错了,父皇你继续钓鱼吧,争取今天能让鱼漂动一下。” “好!” “诶?这叫什么意思?别瞎说,鱼漂一直在动,朕之前钓了很多的,都跑了而已。” “嗯嗯。” “你好像不相信?” “相信。” “你回来,朕和你好好说说!” 。m. 第5章 尴尬的宴会 已是正午时分,临湖楼内的豪华厢房,夏儒正端坐在太师椅前喝着茶水。 夏儒四十来岁,夏家祖上还算不错,高祖是庆阳伯,爵位一直延续到今日,不过后代不怎么争气,到夏儒这一代已经降爵成了庆阳子。 算是低等爵位了,但最起码身份还算尊贵。 “爹,咱们在这等了许久了,对方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很不礼貌啊。” 夏儒淡淡的道:“人家是翰林学士,公务繁忙,免不得应酬过多,来晚一点也没什么。” “切勿要瞎说。” 夏婉儿认真的回道:“爹,人家这不是应酬过多,是压根看不上咱们呀,你难道不明白吗?” “以后女儿真要嫁过去,还不知会吃多少苦,何必如此低三下四,咱们好歹也是爵位,不比他们低到哪儿去。” 夏儒神色自若的道:“胡闹!什么叫人家看不上咱们?什么叫低三下四?哪里低三下四啦?” “等一会儿怎么了?翰林学士诶女儿,这等清贵的身份,忙碌不是正常的吗?” 夏婉儿欲言又止,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焦急的四下观望,却始终没见那人的身影。 那个家伙……不会失约了吧? 其实夏婉儿也不需要朱寿在这待多久,只要出现一面,让别人知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 她的心思比较细腻,深怕朱寿帮了自己,却在这里受气,所以她打算一会儿让朱寿露个面就借机让他离开。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崔父崔母终于带着崔央抵达厢房,崔央再看到夏婉儿第一面,便微微呆怔住了,不过毕竟是翰林清贵,还是要保持尊贵的身份,于是微微颔首充夏婉儿点点头。 夏婉儿也礼貌的颔首回应。 见自家儿子满意,崔母也就不再扭捏,开门见山的道:“夏爵爷啊,我想问问,你家女儿学过学问吗?” 夏儒道:“阅读过基本经义,学过琴棋书画。” “哦,那还算不错。”崔母满意的点点头,道:“那要么,咱们边吃边聊?” 夏儒笑着道:“好好好!上菜!” “在下崔央,翰林庶吉士,字中平,敢问姑娘芳名?” 夏婉儿道:“崔大人好。” “婉儿,不要无礼,小崔问你名讳呢。” 崔父微笑道:“夏爵爷啊,咱们毕竟还没成一家人,中平是翰林清贵,外面若是听到有人这么呼唤他,恐怕会让他失了份,请爵爷勿要如此称呼。” 夏儒被说的一脸尴尬,赶忙改口道:“对对,崔大人崔大人,是老夫有些不知礼数了。” 崔央微笑道:“没关系,爵爷毕竟不在官场,有些忌讳不懂也实属正常,下次注意便可。” 夏儒更加的尴尬。 夏婉儿心里很是不高兴,心道这人怎么考上翰林的?你这么说话礼貌么?怎么说我爹也是长辈,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看不起人的样子? “崔公子,崔伯父,崔伯母,实在不好意思。” “?” 夏婉儿又对夏儒道:“爹,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早就和别人私定终生了。” 崔父崔母脸色顿变,刚要训斥这无德女子,不过却被崔央打断,他道:“是本官方才出言有些唐突,夏姑娘莫要置气,本官也是真觉得姑娘姿色不错,入得本官之言,不然今日就不会在此吃饭。” “方才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这名声若是传出去,你们家的爵位可能都会丢失,祸从口出,这是本官为官四年悟出来的道理。” “好了,明日本官会派人来下聘,婚礼就这么定下吧。” 夏婉儿道:“大人抬爱,小女真的有心上人了。” “你!” 崔央面色渐渐也不悦起来,已经这么给你脸了,还不知道顺坡下驴? “呵呵!” “感情好啊,本官倒想知晓你那位意中人是谁,是哪位大人?” …… 朱厚照姗姗来迟,今天起来太早,于是在宫内睡了一会儿,起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匆忙抵达了酒楼。 “在呢在呢。” “我在呢婉儿。” 朱厚照风风火火跑进来,面对如此不知礼数的家伙,夏儒也震惊了。 女儿你来真的啊? 你真和别人私定终身了?嗯,这公子长相不错,就是为人有些跳脱……呸! 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公子能比崔大人更尊贵?女儿你是真瞎了眼了吧? 崔父崔母揶揄道:“原来夏爵爷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啊,我还当勋贵人家会更知礼数,想不到养出了一个这么不守妇道的女子!” 朱厚照一来就听到这话,冷笑道:“哎呀,什么叫不守妇道啊,两情相悦不行啊?要你这肥婆子多管闲事……不是,你这肥婆子谁啊?” “你!” “混账东西,竟敢这么说老身?可知老身儿子是谁?翰林学士!” “你等着被关牢狱吧你!” 朱厚照呵呵冷笑道:“狗官欺压鱼肉百姓,迟早要遭报应!” 夏婉儿在一旁都听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会这么虎。 本来她还担忧朱厚照会被欺负,现在……完全没这个担忧了,这下直接担忧朱厚照会不会被对方报复了。 “好好好!你这狂悖小子,却也不知哪家没有教养的父母,竟会教出你这种小东西!” “儿子,好好教育他!” 崔央正淡定的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喝茶,于他而言,只有这些人争吵到一定地步,他再出面,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官威和气势。 刚才朱厚照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此时他淡淡的起身,背着手来到朱厚照身旁,道:“你这……额。” 在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后,崔央双腿颤抖,差点没站稳。 “儿子,找你官场的朋友教育教育他,给他关牢狱!” 崔父也道:“找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咱们不找顺天府!” 朱厚照龇牙微笑:“原来是你啊,呵呵,你是个好样子,不错嘛,你父母也很厉害吗,怎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你都认识人?” “巧了,我也认识。” 崔央:“……” 父亲,母亲,你们别……装了!求你们了! 。m. 第6章 踢到铁板了 崔央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皇太子殿下,就在昨天,他还在皇宫内给太子讲经筵,被太子训的像狗一样。 本以为凭着自己翰林清贵的身份,可以睥睨一切,夏家不过一个小小爵位罢了,崔央如何能看得上? 如果不是夏婉儿姿色不错,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么多,更不可能委身过来,他好不容易看上了夏婉儿,准备聘娶对方,这不得不说是对方祖上冒青烟。 可对方居然还拒绝了?还恬不知耻的说他和别人私定终身了?简直不守妇道! 崔央想知道对方那个情郎是谁,好好敲打敲打对方,可谁知这一下踢到了铁板上。 看着父亲母亲在无情的数落着皇太子殿下,崔央感觉崔家的祖坟也快冒烟了。 他赶紧干咳道:“父亲,母亲,休要胡说!” “我看此人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儒雅贵气,英俊潇洒,和夏姑娘简直绝配呀!” “夏姑娘既早已有了意中人,我们应该祝福他。” 崔父:“?” 崔母:“?” 儿子你说什么胡话? “呵呵,儿子不要给他们面子,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还有你!”老两口指着朱厚照,“你这勾引他人妇的男子,简直没有教……” “娘!” “你在瞎说,我和你断绝关系,现在,立刻,马上!” “快对人家道歉!” 崔央吓得腿已经软了,额头上大汗淋漓。 朱厚照玩味的看着崔央,道:“让她说啊,为什么不让她说?我没有什么呀?” “啊?” “翰林了不起啊?你们刚才说还要找刑部抓我呢。” 崔央赶忙道:“不过一时快言快语,气不过而已,在下只是小小的翰林而已,哪里会认识刑部的人,呵呵。” 夏婉儿都惊呆了,刚才这个崔公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怎么现在换了一副嘴脸? 夏儒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翰林院的分量在大明多么尊贵,他如何不知? 女儿认识的这位公子究竟谁啊?居然能让翰林这么惧怕……莫非是哪家实权大人家的公子? 啧啧,女儿的眼光不错呀。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那行吧,今天就原谅你了。” “快走吧。” “夏姑娘已经有我啦,你在纠缠人家,我把你腿打断。” 崔父崔母气的肺都炸了,简直欺人太甚,口出狂言! “好好好。”崔央拉着老两口,马不停蹄的离开酒楼。 “等等,把钱也付了,你们也来吃饭了。” “哦哦,应该的应该的。”崔央忙不迭点头。 …… “央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是翰林清贵呀!” 崔央后怕道:“可他是皇太子啊!” 老两口虎躯一颤,呆呆的看着崔央,当即吓的腿软了下来,惊恐的道:“啊……皇,皇太子?” “那,那我们,我们……” 崔央道:“所以我刚才阻止了你们……夏姑娘以后未必不会成为皇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这……” 一家三口搀扶着缓缓地离去。 酒楼内。 夏儒正在给他的好女婿倒茶,笑容满面的道:“这位公子,我方才就见你器宇轩昂,不知公子是谁家的孩子呀?” 朱厚照道:“哦,我啊,我是大明家的孩子。” 夏儒:“……” “对对对,公子喝茶,这家的龙井不错的。” 朱厚照不讲究那些,囫囵吞枣的扒拉完饭,夏儒有眼力见的道:“那什么,老夫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两个小家伙一起去转一转吧。” “婉儿呀,这些钱你拿着,不要让人家郎君花钱,你是女子,要懂得礼仪,知道吗?” 夏婉儿:“……” 都不等她反驳,夏儒便撅屁股跑了。 夏婉儿有些尴尬的看着朱厚照,赶忙道:“谢谢你啊朱公子。” 朱厚照摆手道:“不客气,我答应了你嘛,说到就要做到!” 春意盎然,通济渠堤岸两侧杨柳依依,微风和煦,朱厚照和夏婉儿踱步在堤坝上。 夏婉儿时不时朝朱厚照看去,朱厚照狐疑的道:“咋?” “没。” 夏婉儿道:“这些钱……你还要吗?” “为什么要钱?” “不是说好的嘛,你帮了我,我给你报酬,就是这点钱,我怕你看不上。” 确实看不上。 朱厚照道:“好啦,不要谢我了。” 两人在外面逛到了日落,落日余晖下,朱厚照和夏婉儿挥手作别。 望着朱厚照的背影,夏婉儿喃喃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不叫朱寿吧。” “能让翰林学士惧怕成这样,我想我知晓你是谁了。” …… “大哥,回来啦。” 紫禁城外,朱厚炜背着手站在落日余晖下,等待晚归的朱厚照。 “弟,你今天没去,可精彩了,我和你说啊……” 朱厚照兴奋的将今天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 朱厚炜微笑着听着,然后忽然问道:“大哥,你对人姑娘感觉怎么样啊?” 父皇和母后对两个儿子的疼爱自然不用多说,至于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什么的,他们其实不在乎,只要自己儿子喜欢就行。 但前提是合乎礼法。 可对方毕竟是勋贵家庭,朱厚照想要迎娶对方,会很不容易,文官们会反对。 朱厚照尴尬的挠挠头,道:“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啊?” “你可别瞎说!” 朱厚炜:“……我还没说什么,我就这么问一下。” 朱厚照哈哈敷衍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 朱厚炜看着大哥一脸花痴的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于是故意道:“既然不咋样就行,我王府恰好还有个单身的汉子,刘振刀你知道吗?” “我来给这家伙介绍。” 朱厚照急忙道:“这怎么可以!” “人家姑娘端庄有礼,饱读诗书,刘振刀那武夫汉子怎么能行呢?” 朱厚炜道:“那就换一个,王府里面还有一些负责文事的主簿官。” “那也不可以!”朱厚照道:“人家姑娘极好的,你莫要祸害别人。” 朱厚炜道:“怎么能叫祸害呢,我王府的人品性都还不错。” 朱厚照:“反正就是不行!弟,你要听大哥话,不然我生气了!” “哦。” 。m. 第7章 兄弟情深 在朱元璋开国后,就特别下了一道旨意,后面也成为了大明皇室的祖宗成法。 朱元璋特别规定过,皇后不得出自勋贵之家,钦定选平民出身的女子为皇后。 在朱厚炜调查过夏婉儿的家世后,他就知道对方注定不可能成为大哥的正妻。 就在此前,他也去后宫试探过父皇的态度,父皇也持反对意见,那就更别提群臣了。 刚才他也试探了大哥的意思,大哥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心里那点小心思,朱厚炜还是看的清楚的。 只是父皇和百官全部反对这门婚事,虽然还没被公开,但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朱厚炜可想而知。 大哥是真可能和父皇、百官对着来的,这一点朱厚炜十分确信。 在得知大哥对夏姑娘的意思后,朱厚炜便背着手离开了乾清宫。 大哥老大不小了,大明现在还没正式确定太子妃,也确实该定下了。 好不容易有个大哥中意的,怎么也得让对方以正常程序选妃入宫,朱厚炜不想看到大哥最后抱憾终身。 至于对方现在的勋爵身份……嗯,趁着百官还没有得知这件事之前,我给他废掉不就行了吗? 这样他们总不是勋爵身份了吧? 朱厚炜对身旁秀宜道:“你让潜龙秘卫查一查夏儒家的情况,最好找到违规的事,查到了和我说。” 秀宜很聪慧,他知道王爷这是故意找茬要给对方废掉勋爵,从而送对方更大的一份礼。 “好!” 朱厚炜道:“没有违规的你就看着给他安点罪名。” “喏!” …… 江西,分宜,介桥村。 这是严嵩居家的第五年,自从被罢官后,便一直闲居于此。 宦海沉浮,让严嵩的心境也沉淀了许多,今日一早,严嵩的学生,分宜县训导官王禹便来找到严嵩。 “老师,李教谕马上要退下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训导,都想争一争这个教谕,学生却也不知怎么才能胜出。” 严嵩微笑着看着这名学生,带着他朝外走去,转移话题道:“一言啊,你瞧村里面的风景多么好。” 王禹愣了一下,却也不知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介桥村的风光甚是养人。” 严嵩道:“这些年,我在这儿也悟出一些道理,有时候不争才是争。” “啊?”王禹不理解。 严嵩道:“你想升教谕,那么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王禹道:“自是好好表现让上面看着。” 严嵩摇头:“你能表现,别人不能表现吗?” “你表现的越好,就是在对另外两人说你觊觎这个位置。”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要让另外两人认为你放弃争教谕的位置。” “那么他们就会相互争,而你将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背后默默促使他们争的不可开交,然后使用非常手段攻击对方。” “只要有纷争,上面的人就一定能看到,当他们为了争夺位置而在工作上出现纰漏的时候,那么他们在上面人心中的分量就会减轻。” “所以为师才说,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当年我和你又何尝不是一样,总想着多做点事,才能被上面发现,可最后我才发现,我的那些同僚,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要我犯了错,那么就有人自然而然的接替我的位置。” 王禹陡然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严嵩,恭敬的弯腰行礼,感恩戴德的道:“多谢老师提点栽培,学生明白了!” 严嵩挥挥手道:“去吧,这个教谕的位置迟早会是你的。” “多谢老师。” “对啦老师,学生最近收了一批古字画,其中有一幅画是北宋张择端的,虽比不上清明上河图,但也算是张择端前期的巅峰之作。” “学生方才已经放在老师家中,还请老师不要嫌弃。” “嗯。”严嵩微微颔首。 朝阳下,严嵩抬头望着旭日初升,脸上露出了微笑,“为官处事啊,锋芒毕露不是一件好事,两袖清风也未必是个好官。” “上面的态度最重要!” “只有揣摩明白上面的意思,然后默默地去做上面喜欢的事,才能保证仕途顺畅!” “可是从古至今,能揣摩明白上意的又有几个呢?上面放个屁,你都要脸红一下,只有如此贴心,才能得到上面的青睐啊!” 一支官队,正朝着介桥村走来,镇守江西的太监找到严嵩,道:“严嵩,太子爷懿旨,命你即日入京,复官翰林院!” 严嵩急忙恭敬弯腰行礼:“严嵩,接旨。” 他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摸索出一些碎银子,这点钱虽然不多,虽然日后和这名太监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却能收买人心,这很值得。 那太监笑脸如菊花,拱手道:“恭喜严大人,咱就知道严大人如此人才,朝廷不会放任不管的!” “多谢了。” …… 京师,夏府。 锦衣卫指挥千户钱宁,带着一队缇骑队伍,闯入了庆阳子夏府。 钱宁厉声道:“来人,将夏儒抓起来!” 夏儒惊愕的道:“为,为什么?” “老夫本本分分,犯了何罪?” 钱宁哼了一声,道:“弘治二十年,汝家眷于南京和商贾崔氏参与走私瓷器、丝绸,秘密输送海外,赚取上万两白银,此事你可还记得?” 夏儒忙不迭辩驳道:“这……老夫不知,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 钱宁道:“去了锦衣卫再说吧!” 夏儒面如死灰,四年前的事,怎么这个时候还会被翻旧账? 去了锦衣卫……他还有什么辩驳的机会,锦衣卫一定会动用手段让他承认当初走私的事,而且这件事他也确确实实干过! 当初走私集团覆灭了许多,夏儒便当即收手,如今已安然过了四年,这群锦衣卫为何会查到? 一定是有人有目的的针对夏家。 崔氏? 可当初和他一同走私之人,就是崔家,崔家用这个来报复自己,他们就不怕自己也受到牵连? 还是说他儿子是翰林,就丝毫不怕了? 越是这么想,夏儒就越是觉得如此! 。m. 第8章 龙场突变 贵州,龙场驿,今日罗氏大土司的儿子设蒙和几名土司家的孩子,一如往日一样来王守仁这里学习。 随着王守仁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贵州土司们对王守仁的爱戴已经超越了民族之间的仇视。 汉土之间有趋向缓和和解的样子,这一切自然都是那半个圣人王守仁的功劳。 今日王守仁教了设蒙等学生们四书五经后,便让他们自顾自在龙场驿内读书,他自己则去集市采办一些东西。 是的,王守仁已经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官复庐陵县县令。 这远远不是王守仁官途的尽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王守仁也知晓自己即将离开贵州,这些土司的孩子跟着他学习了多年,早就有了感情,王守仁打算购置一些书籍,赠送给这些孩子。 他对这些孩子们做过保证,总有一天,汉土不再敌对,土人也能参与汉人的科考,也能成为汉人的官吏! 王守仁骑着毛驴,毛驴上驮着许多书籍,悠哉游哉的从集市折返回龙场驿。 就在他刚抵达龙场驿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当他推开龙场驿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稚童,有的甚至都不满七岁,就那么倒在血泊中,整个龙场驿充斥着血腥。 王守仁呆怔的目睹这一切,身躯有些摇晃,但还是勉强站稳了身躯,第一时间去查孩子们的伤口。 刀伤。 究竟是谁会要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命?是四大土司之间的矛盾?还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 就在王守仁蹲在孩童身躯前分析原因时。 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守仁回头,于是便看到罗氏大土司米鲁冷冷的站在不远处。 米鲁身后,一名土人指着王守仁厉声高呼:“畜生!你杀了大土司子!你该杀!” 而后一呼百应,土民们扬刀对准王守仁。 王守仁默默起身,不卑不亢的望着米鲁,淡淡的道:“很遗憾,我还不知凶手是谁,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米鲁摇头:“不必了,我知晓这并非王先生所为!” “大土司!” 啪! 米鲁反手一巴掌朝麾下扇过去:“少放屁!” “他要杀吾子,至于去买书籍?多此一举!” “他要杀吾子,何须等到现在?吾子是他的学生,王守仁这三个字,就注定他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 土民们瞬间冷静,足可见王守仁在土司土民们心中的威望究竟有多高。 但凡换个汉人在这里,恐怕现在已经尸骨无存。 “将尸首带走!” 米鲁淡漠的看了一眼王守仁,冷冷的道:“无需先生查凶手,吾等自会查到!” “先生一路保重,多谢先生这些年对吾子的教育之恩。” …… 入夏,初夏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太液池前,弘治皇帝悠哉的坐在岸边垂钓。 朱厚炜阔步走来,找到弘治皇帝,询问道:“父皇,自李东阳致仕到今已过四年时间。” “内阁现在只有焦芳一人在顶着,言官们屡次上奏,祈求早日增补内阁人选。” “这四年时间,你已将杨廷和给调礼部,如今他已经升到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也有资格入阁选拔了。” “何时廷议增补人选?” 弘治皇帝微笑道:“焦芳找你啦?” 朱厚炜点头。 “你要用焦芳?”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倒不是因为焦芳找我,所以才想着要增补阁臣人选,实在内阁青黄不接,焦芳处理政事的水平着实不如刘、谢、李三公。”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那就过了端午,廷议选拔内阁首辅吧。” 朱厚炜好奇的道:“父皇可有内阁首辅的人选?” 弘治皇帝道:“有,礼部尚书傅瀚。” 傅瀚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就是礼部左郎中,在程敏政舞弊案后,递补成了礼部右侍郎。 弘治十二年末,安南国和占城出现了领土纷争,差点要酿成战争,也是时礼部右侍郎傅瀚主动请缨,前去南疆,调停了安南和占城之间的矛盾,时礼部尚书是李东阳兼任,后傅瀚归来,成功升迁礼部尚书。 如今傅瀚在礼部一待就是十二年,资历也已经足够了。 父皇的这个回答,倒是让朱厚炜觉得奇怪,朱厚炜一直认为这内阁首辅的位置,父皇都在为杨廷和悬着,本以为这次内阁首辅也是非杨廷和莫属,却怎么也没想到弘治皇帝给了蔚王这么一个回答。 “内阁的人不能太少,晾了焦芳四年,四年时间国事被他处理的一塌糊涂,他不是说内阁缺人吗?” “那就多补几个进去吧,杨廷和、王鳌、梁储,一同递补入内阁。” 朱厚炜好奇的道:“这么多人一同补充入阁,六部会同意吗?” 弘治皇帝道:“会的,梁储王鳌都是吏部的人,杨廷和和傅瀚是礼部的人,论资历都有资格,几个人名声都不错,也都有政绩,六部没理由会反对。” “朕会先推焦芳为内阁首辅。” “你和焦芳通个气,如此他没被选上,才不会怨恨于你,未来还会尽心替你办事。” “内阁暂时还不能没有焦芳,权力需要制衡,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谁是骡子谁是马,谁是黄河谁是长江都还不清楚呢。” “总要试一试,看看究竟如何,在视情况调整。” “朕调整了数年才促成了刘、谢、李的内阁班子,选拔内阁人选不易,慢慢试。” “对了,锦衣卫那边是不是抓了夏家的人?牟斌说是千户钱宁负责抓人的,钱宁是刘瑾的人,能指挥刘瑾除了你大哥只有你,你大哥不会派他去动夏家的。” 朱厚炜老老实实的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父皇。” “是我故意找事的。”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知晓了,看来你大哥真看上夏家千金了?” 朱厚炜点头道:“是啊,以防万一,免得日后文官们又挑理,现在给他将爵位摘除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你啊你,不怕大哥怪罪你吗?” “怎么不和他说清楚?” 朱厚炜:“看看大哥的态度,我觉得蛮好玩的。” “你这小子!欺负你大哥是吧?” 。m. 第9章 贵州,贵州 五月中,贵州的天气越来越热,万山丛林,一波又一波的身影在草丛内穿梭,他们手持各种奇怪的武器,最终将修文县治给围的水泄不通。 月儿正圆,夜色静谧,修文县内汉土混居,其中汉人占大部分比例,随着一声高呼,旋即此起彼伏的高呼声接连不断。 米鲁麾下的土司兵,对大明贵州修文县治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仅仅不过半夜时间,修文县治官吏从上到下被杀的血流成河,修文县的粮仓、武器库被洗劫一空。 米鲁之所以会如此大发雷霆,还是因为这几日罗氏大土司的一名土民樵夫发现了其子设蒙被杀的过程,他笃定的对米鲁说,杀设蒙等稚童的乃是一批骑马的队伍,这些队伍浑身散发着军人才具备的气势。 云贵一带的土司时常和明朝的军队打交道,因此想认出明朝的军队很简单。 得知是明人军队屠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土司的孩子,米鲁便不再客气,于是今晚直接将明朝修文县治给洗劫一空。 土人恩怨分明,有仇报仇,绝不拖沓! …… 蔚王府,风雪湖内的小荷已露尖尖角,蜻蜓也在盘旋飞舞。 朱厚炜今日早起,在风雪亭喝了早茶后,才悠哉游哉的朝紫禁城而去。 与此同时。 武英殿的小朝会却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开启。弘治皇帝和皇太子朱厚照俱在,除此外还有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的高官。 大明所有高层齐聚于此,盖因今日有要事商讨,廷推内阁首辅。 先是皇太子朱厚照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提议内阁首辅首推焦芳,焦阁老在内阁次辅高位一坐十二年,期间功绩无数,主导开海,乃使国朝于海关关税丰盈,功不可没。 谁不知道焦芳是蔚王和太子殿下的亲信,虽然朱厚炜不在这里,但此时太子开口廷推焦芳,也就代表了朱厚炜的态度。 焦芳心里喜不自胜,蔚王殿下待我不薄啊,说要给老夫推上内阁首辅的高位,就绝不食言。 只是朱厚照话音刚落下,户部尚书韩文便道:“启奏皇上,臣认为皇太子此言有失偏颇。” “殿下说焦阁老在内阁十二年,政绩无数,可据臣所观,这十二年内内阁的所有政绩,都是前内阁首辅李东阳做出来的。” “至于开市舶司,也是蔚王殿下之功绩,和焦阁老并无多大的关系。” 若非两方关系实在闹的不可开交,户部尚书又怎会当着这么多人面不给焦芳面子? 就算不同意,也大可以等廷选的时候默默投票,此时站出来反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焦芳怨毒的盯着韩文,冷冷地道:“韩大人这叫什么意思?内阁难道只有李东阳一人吗?没有老夫通力合作,大明能得如今之盛世。” 韩文:“呵!” 焦芳怒不可遏,这一句轻蔑的‘呵’直接将焦芳的自尊心击的体无完肤。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吵起来,弘治皇帝打断道:“好了,没什么需要争吵的。” “既然诸公对首辅人选有意义,就廷推吧。” 听到这话,焦芳心中一咯噔。 他对自己有认知,也知道自己在内阁六部都察院高层心中的印象不怎么好。 一般来说,入阁的人选是按照资历来的,而内阁首辅的选举,皇帝影响是最大的,但现在弘治皇帝并没有直接选焦芳,而是按照程序让诸高层廷推匿名选举,那自己胜利的概率几乎为零。 纵是有千般不满,焦芳也只能捏鼻子忍了。 现在入阁的名单拟定出来的有内阁次辅焦芳,南京吏部左侍郎王鳌,礼部尚书傅瀚,礼部左侍郎杨廷和,吏部左侍郎梁储。 这些人都曾在礼部历练过,也符合明朝一贯的潜规则,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内阁的规矩。 很快匿名选举的结果出炉,司礼监刘瑾当着众人的面唱名,其中不出意外,焦芳得票为零。 得知这个结果,焦芳肺都快要气炸了。 而最终的选拔结果是礼部尚书傅瀚以最高票数成功胜任内阁首辅,杨廷和、梁储、王鳌分别入阁。 至此,内阁的班子选拔结束。 以傅瀚为内阁首辅,其余四人为内阁次辅的一套核心权力班子。 至于其余人暂时的职位兼任,等后续调整,王鳌即刻从南京调回北平,南京吏部侍郎则调礼部右侍郎王华前去担任。 王华也就是王守仁的父亲。 今日小朝会结束,焦芳拂袖气咻咻的离开武英殿! 朱厚炜才进入紫禁城,迎面便看到脸色不悦的焦芳,他自然知道焦芳为什么不高兴,于是快速走上前,拱手对焦芳道:“阁老,为何这般生气?” “本王要恭喜你成为内阁首辅了。” 焦芳压抑了脾气,失落的道:“殿下,老夫……并未升任内阁首辅。” 朱厚炜倏地一愣,旋即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不悦的道:“怎么可能?!” “大哥没有推选你?” “还是我父皇没有推选你?” “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为何是这般结果?!” “焦阁老你等着,我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来!” 看着朱厚炜神色不善的样子,焦芳忙不迭道:“蔚王殿下,勿要因为微臣而家庭不睦。” 朱厚炜道:“不行!焦阁老这些年于朝廷的贡献有目共睹!” “父皇也看在眼里,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落得这个下场?” 焦芳叹口气:“不怨皇上,乃是六部有人反对老夫。” “那也不成呀,我要替阁老讨回公道来!” “哎!”焦芳叹口气,“罢了,尘埃已落定,于事无补了。” “殿下,老夫告辞了。” 他拱拱手,然后缓缓地踱步离去。 本来焦芳还腹诽过朱厚炜,可现在看到蔚王这副模样,焦芳打心底认定,在这种国家重大人事决策方面,决策大权始终还是在弘治皇帝手上。 皇上心思深沉,帝王权术高深莫测,他在想什么,焦芳自认为已经看出一二。 无外乎就是因为老夫在六部中的威望不高,无法统领六部而已! 。m. 第10章 老夫终于走到对岸了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我斗到了程敏政,成功从礼部左郎中升礼部右侍郎。 南越和占城冲突在即,我主动请缨,以文官之躯,亲自前去前线,面对双方气势汹汹的大军,我顶住了压力,以大棒和甜枣或威胁或施恩,终于调停了双方冲突。 在我归来后,朝廷给我升到礼部尚书。 我又熬了十二年,终于走到了对岸,成为大明帝国的内阁首辅! 深夜,繁星点点。 内阁已人去楼空,新任首辅傅瀚,字日川,号体斋,江西临江府新喻县人,此时傅阁老正背着手,看着那柄象征权力的朱漆太师椅,以及四方四正的办公桌。 他不由唏嘘万分,回想自己的履历,哪一步走的不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弘治十二年,在程敏政舞弊案发生后,他第一次看到了机会,于是他立刻命人去找到了唐寅的同乡南直吴县举人都穆,诱之以利,让其做了伪证,最终将唐寅和程敏政一同拉下了马。 他知道,程敏政一旦下去,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一定会是自己这名左郎中的。 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但这件事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当初去诱都穆的管事,早早就被他处理掉,如今再也不会有人知晓那桩事。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朝这把椅子靠拢。 傅瀚沧桑的身躯有些颤抖,因为腿部有疾,走路并不快,一步步一点点,最终来到这把朱漆红椅前,缓缓落座! 十二年的隐忍,终于等到了今天! 当傅瀚坐在太师椅上,他缓缓地落下了泪,前路还长,还需步步为营! …… 乾清宫,夜深了,朱厚照正打算入睡,旋即就见刘瑾小跑而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朱厚照不悦的呵斥刘瑾。 刘瑾道:“爷,今天下午一名女子在东厂外等了很久,说她要找一个叫朱寿的人,她说她是朱寿的朋友。” 是她?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人呢?有什么事?” 刘瑾长舒一口气,果然是太子爷,幸好他留了个心眼,也没有让东厂的人为难他。 刘瑾道:“老奴下午就让她回去了。” “她说她的父亲被锦衣卫给缉拿了。” 朱厚照不悦的道:“锦衣卫好大的胆子?谁缉拿的!” 刘瑾就知道,这件事绝不是她能掺和的,于是老老实实的道:“是千户钱宁。” “钱宁?” 朱厚照蹙眉道:“那不是你的干儿子吗?你想死了吗?” 刘瑾慌忙道:“爷,是蔚王爷让老奴派锦衣卫去拿人的呀。” “锦衣卫也确实查到过对方在几年前参与过东南走私的事,所以才秉公执法,将人给抓了。” 听到是自己的弟弟抓了人,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摆驾,本宫要去昌平蔚王府!” 刘瑾冷汗涔涔,瞧太子爷这副样子,很显然是要兴师问罪去了,太子爷两兄弟一直感情深厚,这次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啊? 刘瑾此时又不敢去找弘治皇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朱厚照一同去了昌平蔚王府。 夜色已深,朱厚炜还未睡觉,坐在王府的书院内看着书。 秀宜急促走来,道:“王爷,太子爷来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好像早就知晓什么事,道:“你下去吧,我自己去接我大哥。” “喏。” 朱厚炜刚从书房走进来,旋即就看到朱厚照快步走来。 “弟,夏家得罪你啦?怎么得罪你的,我让他们给你道歉吧。” “也没必要把人家关入锦衣卫吧。” 朱厚炜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道:“大哥,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朱厚照:“……” “问什么罪呀,咱们是亲兄弟,有啥话不能当面说开。” “到底咋了,你和大哥说说。” 朱厚炜笑容更甚,他道:“没什么事。” “我给大哥先将麻烦给杜绝了。” “啊?”朱厚照不解。 朱厚炜道:“大哥不是喜欢人家女子吗?老祖宗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查过对方底细,是个勋爵。” “夏姑娘想入宫,这层身份不行,我得给他们除掉这层身份。” 朱厚照:“……” “额,这……我哪有这个意思……弟你弄错了吧?” 朱厚炜:“额,那好吧,既然大哥没这层意思,那就让夏儒在锦衣卫牢底坐穿吧。” 朱厚照嘴硬的道:“也没必要吧,毕竟不是什么大罪。” “走私啊!还不是大罪?” “现在不是开关了吗?” “以前没开关啊。” 朱厚照:“……” “弟,好吧,算了,嗯,你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是的,夏姑娘人不错的,嗯,我还是中意的。” “哈哈!” 能让嘴硬直男的大哥说出这话,朱厚炜乐不可支,他拍了拍大哥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会如此!” “大哥,路给你铺好了,想要人家姑娘入宫,现在就要心狠点,以后他们会感激你的。” 朱厚照:“……” “这个,弟……这个事,你不要和父皇母后说了,怪丢人现眼的。” 朱厚炜:“父皇知道了,母后应该也知道了吧。” 朱厚照惊愕的道:“这……” 当时在老娘面前穿的花枝招展,还瞒着老娘,这下次去见老娘,不是尴尬了呀! “嗯。”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对朱厚炜道,“弟,谢谢你啊。” 朱厚炜高兴的道:“我大哥好不容易找到真心喜欢的女子,我当然要帮大哥了。” “咱们是亲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没有你,我可能在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还大哥当初的恩情。” “哈哈!”朱厚照打个哈哈,“那么小的事还说什么。” 他拍了拍胸口:“我是你哥,我当然要保护你!” 朱厚炜嘿嘿道:“好啦,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下次别嘴硬了,喜欢就喜欢,又没有什么丢脸的,谁家少年不爱美人?” “大哥早点给我弄出个侄儿玩才是真的。” 朱厚照脸颊有些红,也没搭话,撅屁股跑了。 。m. 第11章 治贵州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五月下,太掖池已经长满了荷花,红白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朱厚炜坐在弘治皇帝身旁,汇报着最近帝国发生的事。 自东南三市舶司开关四年来,大明每年在关税上的收入已经高达四百余万两,这一批财政税收进入国库后,大明国库现在也丰盈起来。 有了钱朝廷才能做更多的事,大明老百姓的读书识字率依旧低下,朱厚炜打算在全国各地增设学校私塾。 “什么是公办?” 朱厚炜道:“朝廷在各地建设学校,地方聘请老师,俸禄从国库发放。” 若非大明经济实现飞跃,这种公益学校是一定开办不出来的,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但开海后,大明的关税得到质的提升,又加上国内商业富饶,去年年末,户部做了财政汇算,就算扣除人事俸禄、军费等各项大支出,每年结余还有四百多万两银子,这是纯纯的净利润。 朱厚炜粗略算过,两京十三省在最低等的县级行政单位设三所公益学校,每年需要支出接近百万两,就目前大明的经济来说,绝对够用。 弘治皇帝依旧有些担忧,他道:“结余不过三百多万两银子,每年若有天灾人祸,这些银两未必够用。” “况且现在大明的将士皮甲都未普及,火器等也需研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知晓你的理想抱负,但现在大明的富裕程度还没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 “西南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土司们打打停停,依旧需要拨钱过去。” 朱厚炜微笑道:“父皇,王守仁在西南四年时间,凭着他的个人魅力,已经缓和了西南土司和汉人之间的矛盾。” “前些日子王守仁上奏说请求朝廷准许土民开科考试,这种恩惠若是实施下去,西南未来将不会成为大明的麻烦。”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朱厚照火急火燎的跑来,急不可待的道:“弟,你也来了,恰好。” “西南出事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炜惊愕的看着朱厚照,异口同声问道:“怎么?” 朱厚照道:“修文县令上奏,半月前,大土司罗氏首领米鲁率土兵洗劫了修文县衙,整个县衙只有县令活下来了。” “修文县的粮仓和军器都被抢了。” 听闻此事,弘治皇帝和朱厚炜齐齐瞪大眼睛。 怎会如此? 王守仁这段时间就在修文县龙场驿,他在西南的威望很大,西南土民没有不敬重他的。 西南可以出事,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不该在王守仁所在的龙场境内出事! 大土司罗氏部对王守仁的推崇之狂热,简直如推崇圣人一般,虽然王守仁被调离龙场,但也不至于王守仁才走,他们就发动如此大的袭击! 这不正常。 朱厚照解释道:“半月前,我下令调王守仁去江西庐陵任知县。” “王守仁在龙场给那群土司的孩子们上了最后一堂课,只是不知为什么,那群土司的孩子,在龙场驿被屠了!” “有人嫁祸王守仁?”朱厚炜当即开口。 可为什么啊?没有人会和王守仁有仇,难道因为有人反对王守仁的学问,所以才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米鲁部对王守仁很信任,他们对王守仁深信不疑,并没有为难王守仁。” “可不知为什么,在王守仁离开修文县后,米鲁就忽然对修文县发动了如此规模的袭击!” 现在正是修好汉土民族关系的时机,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如此大的事。 大明一个地方县衙被屠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高层,这种人神共愤之事,大明不可能放任不管,势必会要对土司开战! 可这不是朱厚炜希望看到的。 这群土民拥山脉丛林之利,易守难攻,想要彻底给他们征服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这种情况下,大明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无疑又会对其他三大土司明说,你们可以随意在西南屠杀,朝廷会赦免你们。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这么一场冲突下来,势必会导致大明和西南土司的战争。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片刻,道:“可能是其他三大土司在从中作梗,米鲁被他们算计了。” “当然,也可能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这是目前弘治皇帝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只是具体原因还不确定。 “调锦衣卫和东厂去修文县查一查。” “还有,立刻调王守仁回京,任其兵部郎中。” 以王守仁现在的威望,皇帝下旨给他升兵部郎中,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四年前王守仁为了扳倒刘瑾身先士卒,早就在文官们心中树立了刚直的形象,在王守仁心学创立后,这股子风已经席卷到了整个大明,簇拥王守仁的官吏实在太多,不会有人反对这份人事遣调。 一切要等王守仁回到京师才能定夺。 “皇爷,太子爷,蔚王爷。” 怀恩急促走来,道:“以兵部尚书刘大夏为首,请求立刻觐见皇爷和太子爷。” 看来兵部那边也是知道了修文县发生的惨案,这么大的案子,半个月才通禀到京师,足以说明修文县那边的消息已经很难传出来了。 再说严重点,很可能修文县已经被土司控制住了。 朱厚炜和朱厚照齐齐抬头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去吧,这事儿迟早要商讨,也瞧一瞧咱们新的内阁班子成色。” “老二,你也跟着去,好好揣摩揣摩这群内阁成员的性子。” 朱厚炜重重点头:“好!” …… 锦衣卫,诏狱。 夏婉儿这几日略显萎靡,精神紧绷,她觉得自己想错了,她本以为朱寿可能是大明皇太子。 所以在父亲出事的第一时间,她就去东厂找到了番子,这是她觉得最能接触到皇太子的机会。 可父亲依旧被关在锦衣卫诏狱没有出来,这否定了她所有猜想。 好在,今天父亲出狱了,只是爵位被免除了。 “爹。” 夏婉儿看着一脸憔悴的夏儒,脸上挂着泪花:“他们没折磨你吧?” 。m. 第12章 军机会 夏儒神色迷惘,萎靡不振。 这让夏婉儿更加担忧,急促的道:“他们折磨你了?” 夏儒道:“那倒没有……我宁愿他们折磨我。” 夏婉儿:“……” “女儿呀!咱夏家爵没啦,现在……现在我们只是庶民了啊!” 额。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这个,人没事不就好了? “你的那个小情郎呢,在临湖楼的时候看着挺厉害的样子,怎么现在不管用了啊?” “你没去找他吗?” “对了,你那个小情郎,到底是谁啊?” 夏婉儿:“……我,我也不知道。” “噶?” 你不是和那个家伙私定终身了吗?你,你居然连人家是谁,住在哪里,家里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 关于夏儒的事,朱厚炜本就没打算为难他,所以在羁押夏儒后,锦衣卫的人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仅仅关了几天,然后草草让刑部那边定了罪,就给人剥了爵位放了。 极建殿内。 内阁几名辅臣齐聚,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堂官整齐站在队列中。 弘治皇帝带着二子姗姗来迟,待一众高官拜谒后,兵部尚书刘大夏率先开口。 “启奏皇上,臣于今日接到贵州修文县惨案奏本,整个县衙被土司洗劫一空,粮仓军械被抢走,罗氏土司此举无疑在挑衅天威!” “臣请求皇上立刻发天兵,给予罗氏土司反击,以平西南诸汉民之怒,以振大明之天威,以损土司之嚣张气焰!”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内阁首辅,问道:“傅阁老,你是首揆,说说看法吧。” 傅瀚拱手出列,平静的道:“西南土司,素为历史遗留之问题,土民不服教化官吏,桀骜狂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皇上仁德,屡次推恩西南,赏赐之财帛多不胜数,土民不知感激天恩,屡次试探大明之底线。” “县衙,乃朝廷于地方而设,代表着朝廷官府的统治,若此再不发兵剿匪,恐让天下人腹诽朝廷,也恐让四海看轻朝廷。” “臣认同兵部刘公此言,朝廷当发兵西南平定乱象。” 在他们商讨军机会议的时候,朱厚炜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站着,默默的听着。 刘大夏性子刚硬,眼中容不得沙子,嫉恶如仇。 傅瀚却看不出来什么性子,四平八稳,并未表达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但也挑不出傅瀚任何的不是。 弘治皇帝又看向焦芳,问道:“焦阁老,你于内阁时间最长,政务处理井井有条,说说你的建议。” 焦芳拱手道:“臣附议。” 弘治皇帝又将目光投向杨廷和,问道:“杨廷和,你可有别的看法?” “有!” 杨廷和的话,顿时让群臣朝他侧目。 弘治皇帝意外的看他一眼,道:“畅所欲言吧。” 杨廷和略微沉吟,这才开口道:“自王守仁入修文县后,这四年内,汉土之间的矛盾得到大大的缓解。” “这四年时间内,米鲁并未在西南作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发起如此大的屠杀?” “朝廷天兵固然威武,但真若发兵,依旧治标不治本,会更加激化汉土之间的矛盾。臣建议先调御史去修文县查一查情况,亦或调王守仁归来,等了解具体情况后,再视情况给与处理。” 刘大夏反问道:“杨阁老,你这意思是朝廷不要发兵打对方?四海领邦其余土司会如何看待大明?” “上面一道政策下去,代表的是整个大明的态度,此举无异于助纣为虐。” 杨廷和摇头,道:“刘大人,本官的意思并非不攻打土司,而是首先要解决问题的根本,一味的攻打,治标不治本,而且只会让西南更加难以治理。” “土民并非不能教化,若是教化可解决纷争,何必要动兵戈?” “至于刘大人说的如何能保住朝廷的威严,这件事并不难解决,让米鲁送出一部分土民,朝廷给与重罪惩治,便可轻松解决舆论问题,这并不重要,想要解决舆论简单,但要窥探修文惨案的始末难。” “是以本官才会给出如此处理意见。” 众人若有所思。 杨廷和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大明治理西南汉土之间的矛盾,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却依旧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杨廷和此前就针对西南给出自己的治理意见,以教化、安抚为主,以同化为终旨,最终目标实现汉土一家亲。 这些意见得到广大支持,若朝廷能不动一兵一卒解决西南民族矛盾问题,那自然是上策,可这可能么? 刘大夏拱手道:“皇上,臣等毕竟并未去过贵州,不知贵州土民具体之情况,臣建议皇上立刻召见太仆寺卿钱钺。” “大用曾巡抚贵州,对土民最是了解,或能给出建议。” 弘治皇帝颔首:“去召钱钺来。” 等待时,朱厚炜也认真观察着内阁几名辅臣,焦芳的性子他了解,勿需多赘述。 杨廷和对政事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在兵部和内阁首辅一致同意下,他依旧有勇气说出不一样的观点,而且句句在理,单凭这一点,杨廷和的水平就可见一斑。 至于梁储,他的存在感并不强,期间也未开口,对傅瀚和焦芳的话,他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对杨廷和的分析,他也频频点头,这是个人情世故老练的人,在未来的内阁执政道路中,大概率会左右逢源。 王鳌本是从南京吏部调上来的,喜怒形于色,对杨廷和的厌恶都写在脸上了,恐怕在南京那段时间吃尽了苦头,将怨气全部撒在杨廷和头上了。 他将会是第一个被踢出内阁的人,朱厚炜敢保证! 没多时,一名四十多岁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恭敬的阔步而来,拱手行礼道:“微臣钱钺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手道:“卿家不必多礼。” “贵州修文惨案卿家应当有所耳闻?” 钱钺拱手道:“回皇上,臣已知晓。” 弘治皇帝道:“那便不要耽搁时间,以你之见,土民们针对修文县发动的袭击,是有苦衷还是其他?” 。m. 第13章 主战 大明在弘治十二年对西南土司用过兵,当时就是委任钱钺统辖五万军队对米鲁的土司部落开战,最后惨败而归。 而钱钺也因统帅失责,被贬为太仆寺卿,这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衙门。 这一坐,钱钺就是十二年。 他信誓旦旦的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巡抚贵州五年有余,和土司土民们打过太多的交道。” “这些土司生性狡黠,两面为人,一边接受朝廷恩德,一边暗中排挤汉民。” “这群蛮人生性好勇斗狠,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群不服教化管教之人,因些许小事,愤而杀官府,此乃见怪不怪。” “以臣对他们的了解,这次袭击修文县治,未必不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其目的不外乎想问大明索取安抚好处费。” “贵州土司易守难攻,崇山群岭,想要击垮他们实属不易,因此朝廷才会屡次安抚招安,也因此,让其养成狂妄自大的性子。” “皇上!不能再推恩这群土司,臣窃以为,当派重兵给与米鲁部严重之打击,以挫其锐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最好能将云贵川百万土民屠戮殆尽,如此才可一劳永逸!” 听到这话,朱厚炜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个文官,心是真狠啊,白起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百万土民全部屠戮,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能不能杀得光且不说,要不要攻打也不谈,单说对方据险而守,百万土民怎么杀光?要耗费多少钱财,打多少年? 大明要在这里布控多少兵力?就算一百万只蚂蚁给你杀,你也要杀十天半个月,何况百万活生生的人?他们难道不会反抗? 大明一旦被拖入战争泥潭,北方蒙古人未必不会乘机而入,四海邻邦谁不觊觎大明丰饶的物产?这些国家一旦发现大明陷入战争泥潭,他们未必不会从大明身上啃食一块肉下来。 杨廷和眉宇紧蹙,呵斥钱钺道:“钱大人慎言!” 钱钺不卑不亢的道:“下官也只是发表一下意见,旨在表明对土民不能心软,朝廷心软,他们便会索取无度,这群土民记打不记吃,修文县惨案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臣恳请皇上给臣戴罪立功之机会,臣定会亲手剿灭米鲁土司部落!” 机会只有一次,仕途从贵州断,也只能从贵州重新拾起!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虽然钱钺有泄私愤之嫌,但他说的话却又有几分道理。 这群土民真是记打不记吃,越是对他们放纵,他们反而越是肆无忌惮! 上古时期,人们争勇斗狠不知廉耻,为何?因为没有礼仪的教化,没有学问的熏陶,导致社会无序,不服管理。 贵州这些未开化的蛮夷,没有经过诗书学问的熏陶,能做出这些事不稀奇! 刘大夏附和道:“皇上,臣附议钱大人建议,朝廷当立即增兵贵州。” 兵者,国之重事,死生之地,大明和土司之间并没有那么激烈的矛盾,并不象蒙古人那样,有亡国覆家之恨,有俘虏羞辱之屈。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土司之间的矛盾,为什么非要开启兵事。 一旦兵事开启,国家就会进入烧钱模式,朱厚炜所有的计划都会搁浅,为了一个土司,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不值得,也不划算。 朱厚炜不得不出列开口道:“请父皇慎重,儿臣认为修文惨案未必不会有什么误会。” “儿臣还是认为当取杨阁老建议,先以查为主,再派御史施威土司,同时调查修文惨案始末。” 钱钺拱手道:“蔚王殿下,老臣于贵州五年有余,太知晓土司土民的性子,这本就没有什么始末,不过是土司正常处事的手段而已!” “不可再对贵州土司放任了,殿下不了解贵州土民的性子,一味的怀柔,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朝廷的恩,还会得寸进尺!” 和事先预料的一样,高层们大多数都是持开战的态度。 但这并不是朱厚炜想要的。 “等王守仁回来,询问清楚,再议此事也不晚。”朱厚炜做了个折中的办法。 可谁知钱钺却信誓旦旦的道:“到那时,舆论更甚,为时已晚!” “当断则断,皇上,勿要犹豫,老臣在贵州的时间比王守仁长,自然知晓如何处理贵州土司事最为正确。” 弘治皇帝捂着额头,神色有些痛苦,朱厚照忙不迭道:“父皇你怎么了?可是旧疾发作了?” “诸卿,今日且议到此吧!” 弘治皇帝龙体有恙,这些大臣自然不会再议下去,最后朱厚照宣布退朝,弘治皇帝在朱厚照和朱厚炜搀扶下离开大殿。 朱厚炜紧张的对左右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将王务叫来!” 弘治皇帝摆摆手:“朕没事。” “啊?” 弘治皇帝道:“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主战派态度强硬,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们,只能暂时先拖一拖了。” “不过拖不了多久,等王守仁回来要尽快拿出办法来。” “钱钺说的不无道理,此事若一直拖下去,大明将会威望尽失!” 朱厚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父皇刚才是装的啊,这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别在皇宫待着了,快点去督促王守仁回京,你先去接触他,了解事情的始末后尽快来和父皇说。” 朱厚炜重重点头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父皇,我总感觉这次贵州的事件不简单,我总感觉我们好像在被人利用了。” “嗯。”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道:“这也是朕拖下去的缘由。” 离开后宫,兄弟二人并肩走着。 “大哥,夏家的爵位被削了,锦衣卫那边说你老丈人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朱厚照:“……” “弟,在议国事呢!” “我哪有心情操心别人?”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行吧,我就和你说一声。” “我暂时没心情理会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你快回去吧。” 朱厚炜:“好!” 就在朱厚炜走后没多久,朱厚照对刘瑾道:“刘大伴,晚上咱出宫一趟。” 。m. 第14章 接见王守仁 今日一早,艳阳高照,朱厚炜早早起床洗漱,带着三名婢女直奔北平城外。 只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王守仁的队伍,朱厚炜不由狐疑的问秀宜道:“王守仁确定今日返京。” 秀宜轻轻点头。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始终没看到王守仁的官队。 就在朱厚炜狐疑的时候,一行车队缓缓入京,这是一支商人的队伍,朱厚炜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商队中一名中年人朝他走来,定睛望去,这才发现来人正是王守仁。 “微臣王守仁参见蔚王殿下!” 弘治十二年,朱厚炜调唐寅去西北大的时候,就接见过他,弘治二十年,王守仁被贬西南,也和蔚王接触过,自是认识蔚王殿下。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他,王守仁风餐露宿,身上的装扮竟和商人没有区别,明明朝廷给他升了兵部右郎中,这是正五品的官吏,算是中高层官吏,已经有资格享受六人抬轿,护卫跟随。 为什么他会如此低调? “你这?” 王守仁低声道:“殿下,这里不方便说话,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朱厚炜道:“上本王的轿子。” “微臣不敢,这恐僭越。” 朱厚炜随意挥手:“勿要在意这些小事,本王有要事问你。” 王守仁也不继续扭捏,径直上了朱厚炜的王轿,他这才开口道:“微臣来京的路上,遇到了两波刺杀,随行护卫死伤不少,迫不得已微臣才做这种装扮。” 朱厚炜微微蹙眉:“可有猜测,为何刺杀你?” 米鲁大土司? 这个想法才浮现脑海,就被朱厚炜否定了,这不太可能,米鲁如果真要动王守仁,他怕都离不开贵州。 王守仁道:“恐怕是有人故意阻止微臣入京,越是如此,也越是说明修文县惨案不简单。” “逻辑上说不通。”朱厚炜沉思后开口,“除非你在贵州查出缘由,但你并没有在贵州查出任何东西不是吗?” 王守仁摇头道:“殿下不妨换个想法,微臣自信有能力调停贵州冲突,那是不是有人不想让贵州冲突停止?” 朱厚炜愣住了,呆怔的看了一眼王守仁。 “米鲁的儿子和土寨内的孩子是在龙场被杀的,这群孩子身上的伤口都是刀伤,一刀毙命,干净利索,极有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朱厚炜道:“你的意思,是西南明军所为?为什么呢?” 王守仁道:“起初微臣怀疑是三大土司故意挑起大明和米鲁部冲突。” “这很合理。”朱厚炜道。 王守仁又道:“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在贵州境内杀了我,还要让我安全走出贵州?” “直到微臣入京才被刺杀,这个时候微臣才明白,有人不希望我入京,不希望我调停贵州冲突。” “如此想来,就足以说明,龙场惨案并非其他三土司所杀,应当是明人所为。” 朱厚炜倒吸凉气:“为什么?” 王守仁则摇摇头道:“微臣现在也不太清楚。”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继续问王守仁道:“米鲁部屠了修文县,朝廷分两派,大多都是主张战争威慑有仇报仇。” “你怎么看?” 王守仁急促摇头道:“殿下,不可!” “微臣在西南四年时间,发现土司并非天生好战,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反明,其中有很多原因。” “说主要的。” 王守仁一针见血的道:“利益驱使。” “朝廷每年会赏赐各大土司许多钱财物资,这些钱财物资粮食,本应该推恩给土民,却全部被大土司及土人的高层给贪了。” “安抚并不能具体到土民,所以土民们感激的不是大明朝廷,而是他们的大土司。” “而大土司们想要继续问朝廷讨要财物,他们只能不断在西南作乱,朝廷若是开战,他们就据险而守,如此来,明土之间的矛盾激化,土民更加仇视大明。” “这样便达到大土司的目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土民顺从朝廷,他们手中将不会有任何权力管理土民,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反对朝廷的土民部落构想。” “当然,若是朝廷不开战,继续持推恩之策,这也是大土司最希望看到的,朝廷每年拨过去的财物被他们据为己有,然后以个人的名义发放土民,那么土民感恩的就是大土司,而不是朝廷。” 是进亦难,退亦难啊! 朱厚炜听完王守仁的分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本以为贵州是最容易处理的,相较于东南和西北甚至辽东女真人而言,朱厚炜对贵州投入的力量是最小的。 但现在看来,这个战略思想似乎出现了错误,贵州土民们也不可小觑! 王守仁言语稍稍停顿了一下,最后总结道:“殿下,贵州冲突的根结在龙场这个案子。” “当下朝廷最该做的,不是力求战争,而是将这个案子查的水落石出,只要案子始末清楚明白,贵州一切事不攻自破。” 王守仁的想法和内阁次辅杨廷和不谋而合。 “知道了。” 朱厚炜道:“你既已入京师,安全会得到保障,本王给你送回府邸。” “微臣不敢劳烦殿下。” “顺手的事。” …… 作别王守仁后,朱厚炜第一时间进入乾清宫。 “父皇,王守仁的想法和杨廷和一样,事情的根本在龙场,他建议先将龙场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他又和我说了一些明廷和土司之间矛盾的根本原因,说的深入浅出,但却很有见解,一针见血。” 朱厚炜将王守仁的想法一五一十告知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微微颔首,赞许道:“他王守仁在贵州这段时间没白待,只有知道了事情的根本,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些事日后再说,龙场的案子该怎么查?派谁去查?”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想要查到何其困难?” 朱厚炜想了想,道:“王守仁!” “嗯?” “他才调回京师,现在又要调去贵州?” 朱厚炜道:“迁其为御史,巡查贵州。” 。m. 第15章 请封蔚王疏 吏部。 验封司员外郎吴苹正在值庐内和考功员外郎张彩闲聊。 吏部四司,首推考功司,因其职掌文官的升迁选拔,权责重大。张彩因站对了队伍,一路高歌猛进,从地方调到京师,升任如此美差,谁不羡慕眼红。 吴苹将茶盏放在案牍上,对张彩道:“张大人,你说咱蔚王爷能力如此出众,独这位置实属尴尬,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毕竟没有任何实权,而蔚王又多出入内阁六部商讨军机国事。” “这不免给人诟病。” 张彩蹙眉,冷笑道:“吴大人,什么意思?认为殿下不配商讨军国大事?” 吴苹连连摆手:“老张,老张诶!” “你瞎说什么呢!” “本官的意思是,我们何不建议皇上,给蔚王赐实权之官,如此也算名正言顺,不必被下面诟病啊!” 张彩眯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个提议极好,谁想出来的啊?本官一定要告知蔚王,这种人才必须要升迁!” 吴苹喜滋滋的道:“自然是本官想出来的,还能是谁啊,老张,你可要多在蔚王殿下前给本官美言呀!” “当得当得!” 张彩连连开口说道。 等吴苹走后,张彩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眸中充满了怨毒,旋即火速去了内阁。 “焦阁老,此人心思不纯!” “大明祖制这些做官的谁不清楚?哪有藩王可领官位?蔚王能做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是因为这个官职清水衙门,并无多少实权,不过只是博名声混资历的衙署。” “蔚王自是不需要这些,所以他在这里安然无恙。” “朝廷对蔚王所处位置都保持默契的缄默,此时他却忽然开了这个口。” “但凡这事儿被捅出去,蔚王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全天下文官会立刻将矛头对准蔚王!” “他要么愚蠢无知,要么目的不纯,如果只是前者,直接给他贬官即可,可若是后者,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张彩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对政治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吴苹突然说起这种话,看上去是谄媚阿谀蔚王,但正常人谁会给出这种建议? 所以张彩才说,他要么蠢,要么坏,无论哪个,吴苹这个人都不能在中枢继续待下去。 焦芳面色冷漠,哼了一声,道:“蔚王殿下对咱们恩重如山,此獠心思不纯,你寻个机会,找个由头,弹劾此獠,本官立刻给他下放南京。” 张彩重重点头:“好!” 本以为这件事并不会惊起多少浪花,只要秘而不宣,外面应当不会有人知晓。 可诡异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乾清宫忽然飞入了许多奏疏,全部盛赞蔚王品德和智慧,请求皇上封蔚王天策上将,参与政务。 贵州的麻烦还没解决,弘治皇帝又看着这些奏疏,不由眉宇紧蹙。 “召蔚王入宫!” 朱厚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进入乾清宫时,就见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面色不善的坐在龙位前。 “弟,你来了。” “你自己看。” 朱厚炜狐疑的拿起案牍上奏疏,在看到地方上盛赞自己的奏疏后,他忙不迭道:“父皇!这群人心思不纯,该杀!” “儿臣从未想过做秦王李世民!”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你小子瞎激动啥呀,你大哥都如此淡定,一向沉稳的你却率先坐不住了。父皇当然了解你,不然也不会召你过来。” “奏本上看似说你参与大明各项发展,先开商后开海,于大明立下不世之奇功,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越是如此这般,越是会让文臣们忌惮。” 就朱厚炜目前做的种种,说他是站皇帝都不为过,刘瑾算什么?在蔚王面前都不够看! 本来这些事,朝廷中枢都保持默契不讨论,但如今地方上将这些事全部上奏上来,这不是逼着上层文官们不得不规劝皇帝,规劝蔚王么? 蔚王参与的国家决策越多,越是打了这些文官的脸,你们不是一直维系祖宗成法么?为什么到蔚王这里就装聋作哑了? 你们不是自诩铁骨铮铮的忠臣吗?为什么对蔚王就不敢规劝了? 阳谋,这是赤裸裸的针对蔚王的阳谋。 也可能不是,仅仅只是在看到张彩等人被升迁后,想走捷径,所以效仿。 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奏疏一同飞入乾清宫,这本身就不正常。 “这些高层文官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奏疏无动于衷,他们迟早会找机会和朕说一说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父皇,这么多人都建议了,你就顺着他们,给弟弟单开一职,参与国务就行,天策上将留给我,谢谢。” “去去去!”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跟着捣什么乱?” “你是嫌父皇不够烦是吧?贵州的事还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你心咋这么大啊!说不得这是有心人在针对你弟,让他日后勿要参与军国大事。” “到那时没你弟弟帮你,你就自己折腾吧!” 朱厚照倒吸凉气,道:“这群人……心肠歹毒啊!” “要么按照名单杀人?这些奏本不都在这么?” 弘治皇帝道:“杀什么?怎么杀?人家犯什么罪了?哦,连人上奏说话的权力都没了?那地方上找谁办事啊?” “况且人家盛赞你弟,说的也都是事实,又没夸大其谈。凭什么惩罚人家?” 朱厚照反驳道:“可他们用心不纯啊!” 弘治皇帝道:“你这不是暗自揣摩吗?怎么就知道人家用心不纯啦?” “这……” 朱厚照揉了揉额头,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希望这群人并非有心,也并非是被利用。” “不过无论如何,明日的朝会恐怕都不会安宁了。” 贵州的事本就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过现在弘治皇帝也确实是要考虑并且正视朱厚炜的问题了。 朱厚炜沉默片刻,也看出了弘治皇帝的为难,主动道:“父皇,我日后不再参与朝会和重大会议讨论。” 。m. 第16章 风起云涌 ‘蔚王厚炜聦明仁孝至性天成’ ‘蔚王轩龙毓秀,资表异常,福庆攸钟,华夷均戴。文能安邦定国,乃使商业繁荣,其魄力开海,乃使关税丰盈。臣呕血请求皇上特赐蔚王国政司大臣,参与机要,商讨国事!’ 乾清宫内,这群夸夸党还在不遗余力的上奏,当真将朱厚炜夸奖的快要上天了。 关键的是上奏的臣僚,朱厚炜没有一个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出朱厚炜姿表异常的! “殿下,殿下。” 朱厚炜刚从乾清宫出来,焦芳便在六部廊坊等待朱厚炜,见到朱厚炜后立刻小跑过去。 “殿下,今日的奏本您都看了没有?” 朱厚炜点头。 焦芳道:“今日一早,张彩便来找我,吏部验封司员外郎吴苹便去找张彩,秘云请求皇上给殿下封实权官。” 焦芳在内阁这么多年了,这些奏疏会给蔚王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蔚王策划出来的阳谋,目的就是要将朱厚炜彻底拉下马,让他此后不再参与军务国务决策,让朱厚炜远离中枢。 焦芳能现在安稳坐在内阁,要不是朱厚炜在背后撑腰,他独自一人还真没办法面对六部和其他同僚以及中枢各机要官的压力。 要是蔚王从此不再参与军务国事,焦芳的后台将会彻底倒塌,那距离出走内阁的时日也就不多了。 “要不要让刘瑾秘密抓捕吴苹,审一审?” 要说这背后没有人针对朱厚炜,焦芳是不相信的,他就好奇了,究竟谁是喝了假酒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策划针对蔚王布局? 目的呢?理由呢? 单纯活腻歪了?准备找死? 朱厚炜略微沉思后便道:“让刘瑾查,查到源头来!” “微臣遵旨!”焦芳恶狠狠的道,“要是被老夫查到哪个杂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夫扒了他的皮!” …… 内阁,首辅傅瀚不得不紧急召开一次会议。 傅阁老坐在太师椅上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走路的时候,能微微看到腿脚有些不便。 此时的傅瀚也面对着他升任内阁首辅来第一次的政治危机。 地方上这么多奏疏都在恭维蔚王,并且请求皇上给蔚王单开一职。 这两件事,哪个不是违背祖宗成法的事? 大明历届皇帝大行,首强调祖宗成法,比如历史上的孝宗驾崩前就叮嘱过朱厚照和群臣‘其务守祖宗成法,孝奉两宫,进学修德,任贤使能,节用爱人,毋骄毋怠’。 封建社会,法礼要大于天,祖宗成法也是法,先是祖宗成法,然后才是孝,百善孝为先,孝在封建社会的地位不用多说,可祖宗成法却要排在孝之前。 此前弘治皇帝一次次破除祖宗成法,都困难重重,都要找到有理有据的依据,才敢和群臣掰扯。 反对祖宗成法,就相当于在封建社会做不孝之事,如果这样类比对标,就可知违背祖宗成法的余威究竟多么巨大! 只是此前弘治皇帝破除了两次祖宗成法,淡化了这方面的威力罢了! 言归正传,先是地方上阿谀奉承藩王,这本就在刀尖上舔血,其二又给蔚王单设一职,从此开辟藩王任命朝廷机要衙门大员的先例,更是违背祖宗制度! 这两件事,哪一件内阁能同意? 作为内阁首辅,傅瀚就算想视而不见都不可能,此前朱厚炜参与国策讨论,参与内阁六部会议,参与小朝会,他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没人主动打破天窗。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傅瀚怎可能装作看不见。 他要真不作为,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也就保不住了。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两头得罪人。 “诸公都说说吧,地方上的奏疏,想必诸公也都看到了。” “内阁也需要拿出个主意,大家都表表态。” 傅瀚开口,可他话说完后,内阁沉寂一片,倒不是傅瀚的威望不够,实在没有人敢开这个口。 焦阁老可不管那么多,他道:“本官觉得,地方官吏不过盛赞蔚王功绩,至于单开一职什么的,也只是为表明对蔚王殿下的肯定。” “毕竟促成开商和开海两项政绩中的哪一项,都足够得到拥戴和奖赏。但皇上并未给蔚王嘉奖,由此也可见,民意受益于蔚王之利,所以才会如此拥戴,实属正常。” 这些年朱厚炜做了太多利国利民的事,弘治皇帝没有选择嘉奖蔚王,百官也没给蔚王请功。 都是老狐狸了,谁还不知道现在的朱厚炜已经封无可封,再封就要做皇帝了,这怎么都不可能。 所以百官没有选择请旨赏蔚王,也算是变相对蔚王的一种保护,更多的则是不想和蔚王树敌。 谁不知道朱厚炜在整个大明的分量?没有必要谁会主动得罪朱厚炜? 傅瀚赞同的点头:“阁老不愧大明定海神针,此言一针见血!” “可话虽如此,地方上众志成城,内阁该如何上奏皇上?” 焦芳心道,关我屁事,老子又不是内阁首辅,为难的反正不是我。 你踏马的抢了老子的首辅,现在还指望老子给你出主意?美得你! 嘶! 这该不会是蔚王殿下主动出的自黑之策,就是为了抬老夫上位吧? 焦芳的心思早已经飞了很远。 “介夫,你说说看。” 一直沉默的杨廷和,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蔚王参与国务,违背祖宗成法,藩王不得参政,这是定制。可蔚王于国有功,如此人才大明视而不见,无异自断其臂。” 杨廷和也是狐狸精,说话说的四平八稳,根本就没表态,不给傅瀚任何抓住自己话语的把柄。 但凡今天任何人表了态,在杨廷和看来,傅瀚肯定会将对方给卖了。 傅瀚又将目光投向王鳌,问道:“济之,你认为介夫此言如何?” 王鳌不咸不淡的道:“杨阁老说什么了吗?老夫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违背祖制就是违背祖制,藩王不得参政就是不得参政!后面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怕得罪蔚王吗?还是说杨介夫今日之地位,是蔚王一手送上来的?” 杨廷和默不作声,轻蔑的抬眸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傅瀚。 这个内阁首辅,不简单啊!王鳌今日这话,就是他解局的关键! 。m. 第17章 不简单的首辅 六月初,盛夏的雨说来就来,天才蒙蒙亮,午门外已经站满了准备入宫的百官。 朔日朝参,今日在奉天殿举办。 一切礼仪完毕,百官有序进入奉天殿,文武百官东西站定,泾渭分明。 今日弘治皇帝并未出现主持大朝会,前两日才称病,今天自然不能急着过来,大朝会则由朱厚照举办。 朱厚照对这种场面已经得心应手,在太监唱礼后,六月初的大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礼部上陈祭祀先祖、宗庙、社稷、天地、山川等神,再是祭奠孔子、文天祥等庙。 封建社会的大朝会首要议题自然是祭祀,没有什么比祭祀礼仪更加重要。 等礼部说完后,兵部尚书刘大夏才出列上奏。 贵州修文县衙被洗劫一空,这件事已经在北平人尽皆知,也不需要刘大夏特地复述一遍。 虽然外面下了雨,但却并未稍解酷暑的炎热,反而让奉天殿变得更加燥热起来。 刘大夏头上都是汗珠,当即擦了擦汗,便开口道:“本官还是持战态度,臣恳请太子立刻发兵贵州,讨伐米鲁部,以重振朝廷于西南之天威,以慑屑小不臣之心!” 太仆寺卿钱钺当即出列,厉声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老臣愿前往贵州。”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淡漠的瞥了一眼钱钺,淡淡的道:“钱公此前不是在贵州平乱过?当时你也言之凿凿的上奏朝廷,朝廷信任你,给你拨了五万军队,然后呢?” 提起当年往事,钱钺心中便不悦,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的开口道:“世上从未有常胜将军,吸取往日之败,才有明日之胜,若是因一场失利,就畏惧不敢前进,那才是人臣之悲哀。” “太子殿下,此番老夫用人头做保,若不重修天威,微臣愿意奉上人头!” 朱厚照淡淡的道:“钱公不要意气用事,不必如此,孤信任你。” 钱钺忙不迭道:“老臣感谢殿下信任,请殿下立刻授命,老臣即刻启程贵州。” 朱厚照朝人群中望去,最终目光定格在朱厚炜身上。 钱钺默默的看着,并未言语。 朱厚炜又朝焦芳望去,焦芳这才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贵州是战是和,还没商定出具体之计划。” “钱大人先不要如此冲动。” 钱钺蹙眉道:“焦阁老,下官不解,这件事还有什么商讨的必要吗?” “修文县衙是大明在地方设的官府,代表的是朝廷,如今一县衙被屠,这是何等的屈辱?若还不发兵,岂非服软?” “我大明自太祖开国到永乐盛世,什么时候对外人服软过?” “自国朝百年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和亲不纳贡,对外强硬,这才是我大明之风骨!” 钱钺慷慨激昂,一时间调动了许多臣僚的心,支持钱钺的人越来越多,奉天殿内主战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兵部右郎中王守仁此时出列,他是五品官,有资格进入奉天殿朝会。 王守仁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窃以为事出有因,先当派礼部申饬米鲁部所为,再派人去贵州查明修文县惨案始末,兵者自古以来都是死生之事,兵事一旦开启,只会元气大伤,且此番征讨米鲁部,人员规模必五万朝上才有可能取胜。” “如此大规模的兵事,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得不偿失也。” 钱钺重重的道:“王大人!此时并非考虑利益得失之时,修文县的屠戮有什么始末缘由?南蛮生性如此,若不震慑,未来未必不会出现类似之事。” “若朝廷无动于衷,无异纵容此等行为,日后土司将更不会服从大明的管理,难道要将西南广袤土地拱手相让?难道要让土司自立门户脱离大明掌控?” 王守仁微微摇头,并未被钱钺影响,此时他心境已经归一,坚如磐石,不会受到外界干扰,遵循本心,平淡开口道:“先有米鲁子及土司高层子被杀,后才有米鲁之报复。” “若不了解因,而只看果,无异于盲人摸象不知全貌。若此番开战,未必不会落入有心人的陷阱之中。” “到那时,整个大明朝廷都将被他人操控,此才是莫大的耻辱。” “诸公只知米鲁屠修文县,却不知在此前米鲁部幼童被屠事,还请诸位冷静思考,勿要落入旁人设好的圈套之内。” 钱钺立刻开口道:“什么圈套?” 王守仁:“诱大明动兵西南,此兵戈一旦开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和土司的关系将再难修好。” “弘治十二年和米鲁部开战,整整十二年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才稍有缓和。” “如今大明和土司和睦相处,却忽然发生此事,不得不令人怀疑这其中有诈。” 钱钺:“有什么诈?我怎么没看出来?” 焦芳道:“因为你蠢,不蠢怎么可能五万大军都打不过土司?” 钱钺:“你!” 焦芳懒得理他,拱手道:“太子殿下,王守仁此言不无道理!” “臣恳请殿下先调都察院巡查贵州,查明龙场案始末,再派礼部恩威并施,申饬米鲁。” “待案件查明真相后,再施压米鲁部,让其交出凶手,以最小代价解决此次冲突。” “王守仁于龙场四年,又亲眼见证龙场惨案,了解事情始末缘由,臣窃以为没有比王守仁更适合巡查贵州。” “臣请平迁王守仁为都察院御史,前去贵州,提督军务,调查龙场案。” 朱厚照沉思片刻,又看向内阁首辅傅瀚,道:“傅阁老,以你之言呢?” 傅瀚出列,因腿部有疾,走的比较缓慢,他道:“焦阁老此言不无道理,臣建议再调钱钺一同去贵州。” 有些话不需要明说。 谁知道这些事会不会是你王守仁为了达到升迁的目的,故意制造出来的冲突? 调钱钺过去最起码有个监督,虽然他没明说,但这层用意还是被朱厚炜捕捉到了。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内阁首辅,真不简单呐! 当然,王守仁那么聪明的人,又怎可能不知晓? 。m. 第18章 卖了 舆论毕竟在民间发酵,朝廷也不可能给王守仁和钱钺太多时间,最终内阁提议以半月为限,若是半月后,西南那边还没有具体说法,则必须立刻发兵! 不然大明的脸面真要被丢完了。 此事群臣终于达成共识,时间紧急,朱厚照当即调王守仁为贵州巡抚,钱钺则以太仆寺卿身份配合王守仁巡查贵州。 王守仁甚至朝会都没开完,当即拿着任命书,才回到京师几天而已,现在又立刻朝贵州出发。 朱厚照自不会让王守仁孤身前去贵州,让兵部发了一道函令,王守仁可于路途中便宜行事,地方官配合王守仁,确保其安全,同时还调两百军队护送王守仁前去贵州。 既然王守仁已经出发,钱钺自然也不会耽搁,于是撇下朝会,跟着王守仁当即启程。 …… 奉天殿外的雨还在下,奉天殿内的大朝会也在继续开着。 贵州议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朝会还有重头戏,吏科给事中李珏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夷陵、镇江、成都、太原、温州等地的地方官,纷纷上奏,请朝廷替蔚王单开一职国务监监正。” “此事发酵愈演愈烈,乃至奏疏越来越多,臣窃以为,蔚王本属大明藩王,祖宗成法严格规定藩王不得参政。” “地方三权已尽收朝廷。” “蔚王也已成年,挂职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本就不妥,臣建议赐蔚王宗人寺大卿职,并呕血请求殿下,谨遵祖宗成法,勿使蔚王参与朝政会议。” “王朝以礼孝治国,春秋谭国因不尊礼法而被齐所灭,秦于崤山之战不尊礼法而大败。请殿下勿要重蹈历史覆辙。” “还请蔚王殿下以王朝未来为重,国无二君,殿下此种种已严重僭越,请勿插手政事,回昌平为王。” 这场风波最终还是烧到了朱厚炜身上,也在朱厚炜意料之内。 地方上这么多奏疏上奏请封蔚王,这不就是在将他架在火上烤么? 朝廷百官以前还能装作不知道,现在再装下去,这些所谓的清流文官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文官啊,名比命都要重要! 朱厚照虽然心里不悦,但又不能在大朝会上发火,这名科道言官说的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 于是他只好将目光投向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意见如何?” 傅瀚不疾不徐的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近日种种关于蔚王之言论,昨日老夫也第一时间在内阁召开了一场会议,旨在探讨蔚王去留问题。” “蔚王于大明社稷有天功,此乃有目共睹之事。” “大明能有今日之强盛富饶,蔚王殿下功不可没,而蔚王素来清廉,于国家发展有大功,并无僭越不妥之事,如此人才埋没,实乃朝廷之损失。” “昨日介夫也发表了这份观点,可众口难调,亦有认为丁是丁卯是卯,僭越礼法就是僭越礼法,规矩不可乱,不然对其他藩王不好交代,一众藩王若是心有不忿,恐会让地方不安宁。” “太祖和太宗深谋远虑,想必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定下礼法规矩。” “老夫窃以为,凡国之机要之事,亦可宣蔚王参与商讨,若一些小事朝会,吾等则勿要烦劳蔚王。” 傅瀚这话说的水平极高,谁也没得罪。 但你仔细去分析,就会发现他将王鳌给卖了,他特地点出杨廷和是支持朱厚炜继续参与朝政的观点,然后又说内阁也有反对的声音,具体是谁他没说。 可他没说,朱厚照难道不会查吗?一查一个准,势必会让朱厚照厌恶王鳌。 然后他并没有推诿身为内阁首辅的责任,给出了自己明确的观点,只要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战略问题,还是要让蔚王参与,不是这等大事,就不需要蔚王参与了。 可问题是,什么是国家发展大战略机要问题,还不是内阁说了算? 此番话说出来,不但朱厚照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百官都暗暗颔首,对内阁这名新首辅的解决办法给与极高的评价和赞赏。 这老瘸子,简直无耻! 焦芳立刻出列,拱手道:“敢问傅阁老,什么叫机要之事?” “机要之事谁说了算?是太子还是皇上还是你内阁首辅?” 傅瀚淡淡的道:“不是皇上也并非太子,更不会是老夫,而是大明朝的百官和大明朝的子民!” “你放屁!” “你说了等于没说,那你这么说,日后蔚王殿下干脆不要上朝,直接在宗人寺点卯算了!” 焦阁老正面硬刚,丝毫不退让! 蔚王是他的后台啊,蔚王要是不参与朝会了,以后他还看谁的眼色行事?没有蔚王,焦芳在内阁还能待多久? 傅瀚对焦芳粗鄙的言论并没有理会,而是拱手对朱厚照道:“请殿下定夺。” 他将皮球推给了朱厚照,反正解决办法他这个内阁首辅已经给了,也足以对百官说明他并非尸位素餐的首辅,他是真在做事。 若是殿下不同意,那就不能怪罪老夫不办事了。 朱厚照朝朱厚炜望去,朱厚炜沉思后,拱手道:“阁老说的不无道理。” “本王早就有退隐之意,如今百官反对本王继续参与朝会,也合乎法理。” “本王也确实该歇一歇了。” 焦芳忙不迭朝蔚王望去,目光恳切,虽然没开口,但好像已经说了一切。 大佬,别丢下我啊! 你退了,我咋办啊?他们还不新仇旧账和老夫一起清算? 不过朱厚炜对焦芳投来的眼神置之不理,好像心意已决的样子。 “蔚王贤!” 傅瀚当先开口,旋即百官一同开口,高呼蔚王贤,再一次将朱厚炜架在了火上。 杨廷和默默站在班列内,一言不发,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之结果一样。 朱厚炜又深深看了一眼傅瀚,不得不说能到内阁首辅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好样的,傅首辅! 朱厚炜拱手道:“臣弟先行告退。” 言毕,朱厚炜默默的背着手,一步步朝奉天殿外走去,只留下一道萧瑟的背影,雨幕中,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m. 第19章 相国寺听雨 殿外雨潇潇。 群臣目光投向奉天殿外,朱厚炜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凄凉,这个替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藩王,此时的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皇权和祖宗成法之间,朱厚炜是不想大哥为难的。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 朱厚照心里十分苦涩,满心委屈辛酸,尤其看到弟弟离开大殿的背影,仿佛要和他这个大哥的世界做割舍一样,那么的令人心痛和不安。 天子一言,覆水难收,朱厚照虽然不是天子,但现在是监国,朝廷又怎可出尔反尔,也就意味着日后他的弟弟将再也没办法站在这里参与朝会。 奉天殿的朝会还在继续开着,只不过现在的朱厚照已经无心去听那么多。 …… 朱厚炜默默的撑着雨伞离开了紫禁城,回首再看这座巍峨的皇宫,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这里还是自己的家,但有些地方他却不能再去了。 这种事在他小时候发生过,那个时候他去乾清宫,言官以僭越为由弹劾朱厚炜,自那后,朱厚炜就没怎么去过乾清宫。 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将来大哥真要独自一人面对群臣的压力,虽说朱厚炜不参与朝会,但他想要知晓朝会的事,依旧随时可以。 “王爷,主人。” 秀宜和阿绫早早就在紫禁城外等候着,见王爷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来,雨幕中显得那么孤独,三名小婢心里都莫名的心疼,不用说也知道自家王爷在朝会上被人欺负了。 只是他们毕竟是做奴婢的,也不知怎么安慰朱厚炜,只能默默的陪在朱厚炜身后。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人走走。” 秀宜忙不迭道:“王爷不可,您金贵之躯,万一在路上遇到歹人该如何?” 朱厚炜摇摇头:“没事,回去吧。” 纵是三名婢女心里有些担忧,但朱厚炜的话于他们而言就是圣旨,自然是不敢违抗,只能默默的道:“奴婢们在城外等着王爷。” “好。” 朱厚炜也没拒绝,撑着雨伞默默的走在正阳大街上。 尽管下了雨,正阳大街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朱厚炜漫无目的的走在嘈杂的人群中,最终来到了大相国寺。 香火烟气冲天而起,和氤氲的雨雾缠绕,多了几分佛气。 今日大相国寺的人并不多,第四进的大雄宝殿外的大理石广场更是人烟稀少。 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名女子虔诚的跪在大雄宝殿外,双手合十,虔诚跪拜磕头。 朱厚炜安静的走了过去,距离大雄宝殿近了一点,看着镀金的佛像,撑着雨伞,站在原地,默默抬头对望。 少女回首,只是惊鸿一瞥看了一眼朱厚炜,便默然让开位置,以方便朱厚炜跪拜。 不过朱厚炜并没有去拜佛,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雄伟的佛像。 少女不由奇怪的问道:“公子不拜佛吗?” 朱厚炜摇摇头:“不拜。” “那为何来此?” 朱厚炜道:“想一些事。” 少女费解道:“世人无外乎有解决不了的难事,或解不开的心结,才会祈求佛祖保佑,求一道心安。” “来这里的人都是如此,尽管这不现实,但还是会虔诚跪拜,公子倒是奇怪,明明到了这里,却好像不太信任佛。” 朱厚炜反问道:“求佛并没有什么用,求己更为现实。” 少女沉思片刻,暗暗点头。 不过很快,一名老和尚走来,双手合十,道:“施主既觉得求佛无用,何必来大相国寺?你有信仰可以,但在我佛面前劝他人远离佛,是否不妥?” 朱厚炜想了想:“如果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他人就不再信佛,那说明他人也非虔诚信佛。” 大和尚微微颔首:“施主说的对。汝看雨斜落,是风吹雨斜,还是雨本身就斜?” 朱厚炜道:“借用王守仁的一句话,汝看此花,此花开,汝不看此花,此花沉寂。” “雨不斜,风不吹,无外乎心动了而已。” 大和尚赞许的看着朱厚炜,双手合十:“贫僧法云。” “施主方才说雨不斜风不吹,无外乎心动,是否表明施主现在心处不宁,正在求安?”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法云和尚,双手合十:“大师智慧。” 法云微笑道:“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这是神秀法师写下的千古名句,送给施主,还望施主求得心安。” 朱厚炜道:“大师不应该送我慧能法师的偈语吗?” 法云和尚道:“慧能法师?说过什么偈语?” 朱厚炜:“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难道慧能法师的偈语不比神秀法师更加出名? 可谁知,当朱厚炜说完后,法云和尚顿时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旋即拉着朱厚炜道:“施主,这是你创作出来的?”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啊,慧能法师啊。” 法云心有余悸的道:“没有!”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他,又默默转头看向那名淡蓝色的少女,少女也摇头道:“慧能并没有创作出这样的偈语。” 不对啊,哪里出现偏差了? “施主此言,足以载入佛册!” 朱厚炜尴尬的道:“大师言重了。” “施主,姑娘,可否随贫僧来后院吃个斋,详聊方才偈语?” 朱厚炜道:“送给你了,你慢慢参悟吧。” 他并不信佛,只是想来这里求个心宁而已,谁知道还能整出这幺蛾子。 “敢问施主姓名?” 朱厚炜想了想,道:“朱寿。” “朱施主大才。” “既施主不愿吃斋,贫僧便不强求了,贫僧告退。” “噢。” 待那老和尚离去,一旁淡蓝色罗裙少女开口道:“徐永菡。” “你方才那句偈语,真是临时想出来的?” 朱厚炜摇头:“不是啊,那就不是我说的,如果我和你说,是慧能说的,你信吗?” 徐姓少女微微笑了笑,道:“我……读过书,也研习过佛事的。” 你不要欺负我少读书啊。 。m. 第20章 尴尬了 焦芳退朝后,便急促的朝锦衣卫诏狱走去。 自从钱宁拜入刘瑾门下,进入锦衣卫后,锦衣卫的权力也得到相应的提升。 牟斌已经心生退意,不再参与锦衣卫诸多事,又加上钱宁背后有刘瑾撑腰,整个锦衣卫的大部分事现在都交给了钱宁。 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正迅速登上历史舞台。 “阁老,您来了。” 钱宁快速小跑到焦芳面前,给焦芳撑着雨伞,自己的身躯全部暴露在雨中。 焦芳不耐烦的道:“怎么说?吴苹审出来没?” 钱宁一脸尴尬的道:“阁老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 等到了锦衣卫诏狱后,焦芳顿时傻眼了。 吴苹是招了,只不过请封蔚王的想法,他却是从焦芳口中听到的。 原来不久前焦芳和陈玉几人闲聊,情不自禁表达了自己对蔚王的仰慕之情,溜须拍马的说了一句蔚王就该单封一职云云的话。 然后被吴苹听到了,于是吴苹才想着要上奏请封蔚王。 “阁老诶,阁老!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还把下官给关起来了,自己人啊!” 焦芳:“……” 本来他以为这是对方有预谋的想置蔚王于不利之地,可谁知奸臣竟是我自己? 焦芳气急败坏:“混账!混账东西!老夫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执行力还真强!”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地方上全部上奏请封蔚王,可是你主使的?” 吴苹脖颈一缩,道:“这,下官也不傻啊!” “下官想升官,还能将这种事暴露出去么?” 焦芳彻底无语了,这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投机倒把之辈,以为阿谀奉承蔚王,就能挪一挪位置,这种事当然是他一个人升迁最好,又怎可能透露给下面的人。 换一句话说,吴苹前两日和张彩的闲谈,压根就没有任何目的,单纯为了通过张彩巴结蔚王。 他这个级别又不是蔚王亲信,哪有资格和蔚王够得上话,只能通过张彩传话。 焦芳气咻咻的道:“就你这个脑子,也配得到蔚王青睐?滚回去吧!” …… 相国寺内,雨下的越来越大,徐永菡并未带伞,身旁也没有小婢,朱厚炜想了想,道:“姑娘带伞了吗?” 徐永菡微微摇头。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这场雨恐怕会持续很久,索性我带了伞。” “走了。” 然后,他便撑着雨伞,缓缓地离开了相国寺。 徐永菡:“……” 你刚才问那句话,我还以为你要把伞给我用。 就在朱厚炜撑着雨伞走出相国寺的时候,焦芳的轿子急促使来,而后焦芳下轿,旁边的小厮赶忙给自家相爷撑伞,焦芳一脚踹过去,道:“滚蛋!” 蔚王都踏马没人给撑着,老夫的规格比蔚王还高?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他拿着雨伞,赶紧跑到朱厚炜身旁,焦急的道:“蔚王,老夫的蔚王爷呀!” “今日明明再争一争的,您为何就这么走了,您这走了老夫以后该怎么办呀!” “傅瀚这个王八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首辅若是给老夫做,老夫怎可能让王爷陷入如此之局面?!” 都这个时候了,焦芳还不忘背后蛐蛐内阁首辅,还在心心念念自己和首辅位置失之交臂。 朱厚炜莞尔一笑,道:“我只是不参与重大朝会,又不是不在北平了。” “你慌什么?” “阁老是朝之重臣,若非犯错,谁敢动你?” 焦芳心道你可就放屁吧,你们这些无情的皇家,要是不犯错就不会丢掉官位,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下台了。 焦芳总结过官场之道,不过四个字,站对队伍! 不过有了朱厚炜这句话背书,焦芳心里稍安,这说明蔚王虽然不参与重大朝会,但并没有萌生退意。 焦芳最怕今日之打击,会让蔚王一气之下彻底不再管朝中的事。 他若不活跃于政坛,以后自己依靠谁? “吴苹那边审出来了什么没?” 焦芳尴尬的左顾右盼,最后低声道:“这个……好像是老夫的无心之失。” 焦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朱厚炜,朱厚炜似笑非笑的道:“原来是阁老在布局于我?” 焦芳差点跳起来,道:“老夫对王爷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王爷呀,借老夫十个胆子,老夫也不会如此啊!” “好了,说笑的。” “既然顺着吴苹这条线查不到什么东西,那只能从地方上入手了。” “成了,阁老早点回去当值吧,余下的事本王自己解决。” “哦,好。”焦芳想了想,又道,“蔚王,多回紫禁城转转,那儿是你的家呀,做儿子的该孝敬孝敬父母。” 朱厚炜:“知道了,去吧。” “哦。” “一定要多去紫禁城啊。” “知道了,你烦不烦?” 焦芳:“……” 你孝敬不孝敬你父母,你以为老夫真关心吗?老夫只想你多在皇上面前露脸,这样才能多参与政事啊! ……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尽出,当地方这么多奏疏送到紫禁城的时候,朱厚照就已经让刘瑾调厂卫去地方查了。 可什么结果都没查到,根本就没有始作俑者,地方这些官吏,和吴苹一副样子,只不过看中了朱厚炜最近在朝廷的蔚王权力增加,又不知什么原因听到了焦阁老的态度,于是才纷纷上奏。 都想以此表忠心呢。 这结果让朱厚照不能接受,他甚至一度怀疑是焦芳想对付朱厚炜,可这么一想也不现实。 难道是他们怀疑错了,这件事本就是个乌龙误会,没有人想针对朱厚炜,就是错打错成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想到今天弟弟离开乾清宫的落寞背影,朱厚照心里到现在还不怎么好受。 他也知道,这件事谁也不怪,文官了维护祖宗家法,弟弟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最终所有事的导向走到了这里,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了。 朱厚照背着手朝太液池走去,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朕都知道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也莫要太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 。m. 第21章 阴阳怪气张皇后 “永菡,你怎么自己来相国寺了呀?身旁的小婢呢?” “夏姐姐,兄长病了,我来给他祈福,没唤上小婢。” “我送你回去吧,快拿着伞。” “谢谢夏姐姐。” 相国寺内,夏婉儿今日前来上香祈福,然后就遇到了徐永菡,两名女子一同上了轿子。 “夏姐姐,还没找到那个人么?” 夏婉儿脸颊一红,道:“我就没找他呀。” 徐永菡微笑道:“姐姐真想找他其实也不难。” “啊?怎么找?” 徐永菡道:“姐姐不是说没找他吗?” 夏婉儿:“……” 徐永菡:“问一问崔翰林不就知晓啦?” …… 这两日朱厚炜一直安静的待在蔚王府,能做的也只能静静等待王守仁调查结果。 他相信以现在王守仁的能力,解决西南土司矛盾不是多大的问题。 “王爷,王爷。” 秀宜迈着急促步伐来到风雪亭,找到正在凉亭内看书的朱厚炜。 “怎么了?” “皇后娘娘来啦。” “啊?” 朱厚炜赶紧撩袍起身,前去迎接自己的老娘。 “娘。” “你咋来啦呀?” 张皇后道:“宫里闷的慌,我来儿子这儿住两天,不成吗?” 朱厚炜笑着道:“当然可以了!” “娘吃早饭了没有?” “没。” “嗯嗯,我给娘做早饭吃去。”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跟着朱厚炜来到厨房,“府上没有厨子吗?怎么你还要亲自动手?” 朱厚炜道:“有,有很多厨子。” “可儿子给老娘做饭天经地义。” 这话让张皇后顿时泛出笑脸,笑靥如花,白了朱厚炜一眼,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娘没白疼你。” “礼部那边正在和本宫通气,想从民间选一部分秀女入宫。” 朱厚炜微笑道:“老爹要纳妾啦?” “去去去!” “是你大哥,他也老大不小了,都是监国的人了,还没个太子妃,这不像话。” “早点成婚,早点让娘抱上大孙子,这比啥都强。” 朱厚炜笑道:“那是自然。” 不过他心中隐约还是有些担忧,也不知大哥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直到驾崩都没有子嗣,最后杨廷和不得不按照祖训迎接世宗皇帝朱厚熜上位。 早膳比较简单,朱厚炜煮了虾仁鸡蛋粥,娘俩随意吃了早膳,朱厚炜便带着老娘在王府转了起来。 此前张皇后来过王府,不过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这次看的更加仔细。 朱厚炜怕老娘独自一人在王府无聊,于是又叫秀宜过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刻了麻将子。 下午,六月的雨终于停歇。 风雪亭的石桌上已经铺了一层丝绸布匹,上面垒着麻将子。 张皇后好奇的问道:“怎么玩?” 朱厚炜将麻将规则告诉张皇后,又让秀宜和阿绫在一旁听着。 这两位婢女都比较聪明,稍稍指点就能听懂,只是碍于尊卑礼法,他们怎么也不敢和张皇后坐在一桌上,更别提赢钱了。 张皇后道:“这里不是皇宫,少了两人怎么玩?你们就正常玩,本宫又不是输不起。” 如此这般,秀宜和阿绫才敢小心翼翼上桌。 这一个下午,三人都在放铳给朱厚炜,倒是让朱厚炜赢得盆满钵满。 两个小婢一月的俸禄都快输完了,只输的大汗淋漓,尤其秀宜,摸到大牌手都开始紧张的颤抖。 “你听什么?” 秀宜道:“三六饼……额!王爷,你这……” “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你真答啊。” 秀宜都快哭了,好不容易能捞回点钱。 张皇后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到来,也浑然不觉。 或许是察觉到了,只是不想理会他们。 “皇后,你这是在玩什么?” “娘,后宫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快回宫吧……你让我来玩一玩。” 张皇后冷笑着回眸,看着弘治皇帝爷俩,淡淡的道:“你们两父子在紫禁城不是挺好的吗?” “你们把老二排挤走了,没人陪着老二,本宫来陪着怎么了。” 弘治皇帝:“……” 朱厚照:“……”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老娘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蔚王府,原来是因为今天的事不高兴了。 你们带着满朝文武,一起欺负老二,好,没人给老二撑腰不是吗?本宫来! 弘治皇帝急道:“哪儿是你想的那样?老二虽然不参与朝会,又不是不能去紫禁城。” 张皇后道:“还去干嘛呢?皇位又不是老二的,老二天天给你们操心,大明现在的强盛,不是老二一手缔造出来的?” “他求过什么了吗?没有吧?天天在乾清宫当牛做马,有什么怨言?也没有吧?” “好了,大明现在发展好了,你们一脚给老二踹开,把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历史会记录你弘治盛世,未来也会记录你朱厚照的盛世,还会记录那些大臣的丰功伟绩。” “谁会记得老二?” “本宫想想就寒心,今天朝会上那么多人欺负老二,你这小王八蛋,你是他大哥,你怎么不给他出头?” “还让群臣赞同了蔚王非重大朝会不参与的决策。” “你平常不是喊打喊杀的吗?怎么现在不喊打喊杀了?” 朱厚照低下脑袋,有些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祖宗家法是君上的枷锁,以前朱厚照还不理解,可执政后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这层枷锁在,皇帝才不会为所欲为,才会被束缚在一个框架内,不至于做太出格的事。 如果没有这层束缚,皇帝可以为所欲为,最终就会导致英宗那样,差点导致祖宗基业崩塌,这将会历史的罪人,大明的罪人! “娘,你说的很有道理。” 朱厚照没反驳,他心里也不好受,可又什么都做不了。 弘治皇帝也被训的低下了脑袋,确实有点对不起朱厚炜。 还是朱厚炜出面解难,对张皇后道:“娘,我不委屈,也累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歇一歇了,你别为难父皇和大哥了,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况且了,我也没少一块肉不是吗?现在还轻松了不少,以后又不是不能去紫禁城了,少接触那些臣僚,我也少烦心不是吗?这是好事呀!” 。m. 第22章 贵州事 王守仁和钱钺的巡查队伍在六月中已经抵达了贵州。 钱钺并不建议去找米鲁谈判,要先以查贵州龙场案为主。 “王大人,朝廷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仅仅只有半个月时间,我们抵达这里已经花了六日,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到十日。” “这十日要解决贵州冲突的源头,首先该查龙场案,大人去找米鲁谈什么?这不吝于舍本逐末。” 王守仁看了一眼激进的钱钺,最开始他便态度强硬,极力赞同以兵备直接碾压土司。 现在依旧如此,态度从未变过。 “钱大人,龙场案是本官亲自经历的,如果有点苗头,自然先查龙场案最好,可现在一头雾水,想要查龙场案不简单呐!” “倒不如去找米鲁谈一谈,朝廷只是说贵州冲突解决,解决的办法未必非要查出龙场案,只要米鲁愿意妥协,交一些人来顶罪,舆论便会平息,这件事也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钱钺淡淡的道:“王大人此言无异异想天开,老夫对付土司的经验实在太多,他们若是愿意妥协,当初就不会袭击县衙。” “当然,如果要让他们妥协也行,朝廷下发物资对他们进行安抚,可这更会让朝廷颜面尽失。” “王大人,听老夫的话,你毕竟还年轻,对付这些蛮人,不能一味的推恩。” 王守仁想了想,道:“总之先接触接触看看,若是不行,在实施钱大人之策。” 钱钺点点头。 待他离去后,王守仁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的背影。 道理已经和他说了很多,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激进,好似深怕老夫接触米鲁后会查出什么一样。 这件事,被王守仁默默给压在了心底,旋即他对锦衣卫一名千户道:“寻个机会,秘密去一趟修文县,带着本官的信件找到大土司米鲁。” “明日晚间,本官前去和她商讨。” “喏!” 王守仁默默坐在行衙内,想了一会儿,又对左右道:“去告诉钱大人,就说明日一早本官要去修文县找米鲁商讨。” 有些事王守仁还需要搞明白。 “喏!” …… 翌日一早,王守仁找到了钱钺,钱钺态度依旧强硬,甚至严厉指责王守仁不该去修文县寻找米鲁,而是应该先派人秘密进入龙场去查一查龙场案。 王守仁也没和他争辩,只是道:“先见一见再说吧。” 在去修文县的官道上,眼看快要抵达修文县,山林中忽然冲出一伙蒙面刺客,这些刺客训练有素,袭击了王守仁的队伍。 “回去!” 王守仁调令队伍做出防御,并未让随行队伍受伤,带着队伍立即撤退。 钱钺惊魂未定,对王守仁道:“王大人,这一定是土司察觉到你的到来,他们根本不愿你进修文县。” 现在修文县已经被土司控制,想要进去实属不易。 王守仁颔首,道:“诚如钱大人说的一样,这群土司果真不可理喻!” …… 夜晚,星空点点。 王守仁仅仅带了一名锦衣卫千户秘密朝修文县而去。 “大人,白天我们才遇到袭击,现在您孤身一人过去,这怕不安全,要不要多调一些人?” 王守仁摇头道:“不用了,就这么去!” 就连锦衣卫千户,都不得不佩服这名文官的胆魄,白天才遇到刺杀,夜晚居然还敢孤身一人去探虎穴。 王守仁意味深长的对千户道:“人知鬼可怕,鬼晓人心毒啊!” “可怕的并不是土司。” 千户挠挠头,对此表示不解。 待王守仁来到修文县后,米鲁果然按照约定站在城头,对城下道:“放王先生进来!” 锦衣卫千户时时刻刻握着腰口的刀,他现在压力极大,不是自己怕死,是怕王守仁出现意外。 “放松点,没事。” 火光打在王守仁的侧脸上,那么的淡定轻松惬意,似乎对前面的危险丝毫不惧一般。 “王先生别来无恙。” “大土司安好?” “先生,咱们勿要说废话了,朝廷是打算先礼后兵?” 米鲁虽一介女子,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和在土民中的威望,都刻在脸上。 王守仁摇摇头:“为什么不能有第三种解决办法?” “嗯?” 米鲁淡漠的道:“我儿子被杀了,是你们汉人所为,我不了解你们汉人的弯弯肠子,我只知晓你们汉人杀了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王守仁按捺住心中震惊,询问道:“为何断定是汉人所为?” 米鲁道:“我部落有樵夫看到屠杀的过程,对方配合默契有序,用的是你们大明的军队方阵杀敌法!” 王守仁再次问道:“为什么大土司不怀疑是其他三大土司从中作梗?” 米鲁道:“我查过三大土司,不是他们,我确定,不然我不会傻到和大明为敌。” 王守仁颔首,又问道:“大土司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巡抚贵州都御史钱钺?” 米鲁愣了一下,道:“手下败将!” 王守仁摇摇头:“我不想问这个,我想问问,你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牵扯联系?” 米鲁蹙眉,问王守仁道:“什么意思?” “如果大土司想为儿子报仇,劳烦老实告知在下。” “设蒙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愿他不明不白的死。” 米鲁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怀疑是钱钺做的?” 王守仁依旧摇头:“我只想知道他在巡抚贵州五年时间内,究竟做过什么?” “五万的大军,为什么一击即溃?最后换做王轼为统帅,为何就能轻松取得胜利?” “尽管你杀了县衙的官,可这依旧不能替设蒙报仇,你也知晓朝廷天兵的威力,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不去尝试?” 米鲁面色有些狰狞,许久后才道:“先生随我到一旁来吃个橘子。” 锦衣卫千户警惕的盯着米鲁,王守仁道:“你就待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拿个橘子便回来。” “喏!” 王守仁默默的跟着米鲁来到不远处,没人知晓两人在谈论什么,最后王守仁安全走了回来,立刻带着锦衣卫千户出了修文县城。 。m. 第23章 公子科举了吗 随着王守仁一同来修文县的千户叫王彪,武技高超,忠心耿耿,本应升锦衣卫指挥佥事,但因钱宁和刘瑾交好,这个升迁的希望恐怕破灭了。 不过尽管如此,王彪依旧毫无怨念的替朝廷办差。 在回去的路上,王彪依旧心有余悸,对王守仁的名声他自然也听过,有幸护送王大人来南疆,亲眼见证了王守仁的气魄,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王守仁,也同时被王守仁的人格魅力折服。 “王千户,有些事劳烦你去做一下,五年前钱钺领五万大军攻打米鲁土司,当时钱钺是提督军事。” “本官需要你查一查,负责领兵的总兵官、指挥使、指挥副使都有哪些人。” “然后再查一查在龙场案发时,他们在做什么,这件事要快,本官在贵州的时间不多了。” 王彪拱手道:“喏!卑职这就去办差。” …… 朱厚炜这几日很惬意,要么在王府钓钓鱼,要么带着小婢去顺天府逛逛街。 老娘在被朱厚炜和弘治皇帝、朱厚照轮番安慰下,终于回到了皇宫。 后宫还有许多事需要她这个后宫之主做主,她自然不能一直逗留在王府,只不过该做样子还是要做做样子,不然不能让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愧疚不是吗? 老二的地位比较尴尬,只是个藩王,也没有什么实权,今日之权势皆赖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若是他们两对老二不好啦,以后老二怎么办? 所以时不时的她这个老娘都要敲打敲打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免得这没良心的爷俩忘了大明能有今日是谁的功劳! 朱厚炜背着手走在会通河边,夏风带着几分热气,好在经过湖水的吹拂,倒有了三分凉意。 朱厚炜低头默默的走着,同时也在想着贵州那边的事,半个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不得不思考最坏的打算,和米鲁大土司开战。 真要开战,又将会是一笔不菲的财政支出,同时还要在北疆和东南布控,以防止敌人从北陆和东南沿海攻击大明。 这些都需要钱财啊! 当初他建议设公办学校,弘治皇帝拒绝了,由此也可见老爹的先见之明,大明现在虽然富强了,但还没富到可以同时在三面支撑起来战争燃烧的军费!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王守仁平缓的解决南疆矛盾,让大明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掉明土之间的矛盾。 希望这半个圣人能带给大明一个惊喜吧。 “喂!” “朱寿。” 朱厚炜起初也没太在意,自己又不叫朱寿,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好奇的回头,然后就看到相国寺的徐姑娘正眨着眼叫着自己。 “哦,是你啊。” “果然是你。”徐光菡捂嘴笑了笑,“方才我就觉得背影很像你,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 “这么好记么?”朱厚炜狐疑的问道。 徐光菡道:“好记呀,绝情的背影怎么不好记。” “绝情?”朱厚炜不解的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幸好有人给我送了伞,不然我要淋回去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会问相国寺的和尚借伞。” 徐光菡:“……” “我哥说你很有才。” 朱厚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有才?” “那句偈语啊。” “哦。”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那就很有才吧。” “啧啧,你还真不谦虚。” 我也想谦虚,可我不知道慧能和尚没说过这句偈语啊。 算了,他也懒得解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会通河泮走着,沿途倒是让不少人侧目,实在是不论朱厚炜还是徐光菡都太养眼了。 “抓贼!” “抓小偷啊!” “王八蛋,就是你偷了我的钱!” “你胡说,这钱上有没有写你的名字!” 不远处起了争执,朱厚炜听了一会儿也知道了大概,原来一名油条铺的店家钱财被偷了,现在人抓到了,但对方不承认,还反咬是店家诬陷他。 这种事很好处理,让官府将双方都抓起来,在官府的强大心理压力下,是不是小偷很容易就能审出来。 朱厚炜也没在意。 不过徐姑娘走了过去,轻声询问了几句,然后在湖中舀了一瓢清水,让那口口声声说冤枉的人将随身铜板放入水中。 没多时水中便浮现一抹油渍。 等徐光菡走回来的时候,朱厚炜忍不住竖起拇指:“姑娘厉害!” 徐光菡谦虚的道:“没什么啦,那贼子说他是读书人,还没吃早膳,身上的钱财不会带着油荤,买油条的店家铜板上或多或少都会沾点油,一测就知晓了。” 朱厚炜从未朝这上面去想,他现在所有的出发点都站在政治家方面去考虑,既然出现争执,那第一时间一定是让官府出面处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要做的只是下决策命令而已。 但他却忽略了一些小智慧完全可以不必如此麻烦。 “姑娘也很有才,若是个男子,说不得还能中状元哩。” 徐光菡笑着道:“可惜我不是。” “朱公子参加科举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还没有。”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也是,乡试要明年中秋呢。” 朱厚炜:“……你就这么确定我已经是秀才啦。” 徐光菡道:“是啊,除非公子没参加科考,但公子这么大年纪势必已经考过了,所以我断定公子明年应该参加乡试。” 朱厚炜再次竖起拇指:“姑娘分析的偏僻入里,在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我猜对了吗?” 朱厚炜道:“嗯嗯,猜对了。” “公子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么?” 朱厚炜想了想,如果说第一次参加乡试,那不是说明自己考秀才的年纪都很晚? 秀才都考不上,在读书人群体还不是一件耻辱的事? 但乡试考不上就实属正常了,不会有人鄙视。 “没,参加过几次,都没考中。” 徐光菡噢了一声:“朱公子不必气馁的,以你的才华,迟早会高中!” 朱厚炜:“歪才和科举的本事始终不是一回事。” “没问题的,什么才华都是才华不是吗?”徐光菡继续鼓励。 。m. 第24章 公府小姐 富不过三代,爵不出三世。 顺天府将军巷,地处城中,闹中取静。朱门门头两个烫金大字‘徐府’引入眼帘。 中山王徐达后世有两个派系,其中长子徐辉祖因靖难时站队建文帝,朱棣登基后废爵软禁,死后其长子袭魏国公爵,不过这也只是朱棣的权宜之策,避免文臣口诛笔伐而已,魏国公系名存实亡。 第二个派系则是定国公徐增寿的后世,徐增寿在靖难时暗中资助朱棣,在朱棣靖难成功,赏其为定国公。 到弘治十七年,定国公系第五代继承人徐光祚继承定国公爵。 不过这些国公后代到如今已经发展到第五代,地位已不再显赫,后世也没有能人辈出,只能隐于江湖,不再出入庙堂。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一直世袭下来的英国公一脉,直到明朝结束,英国公一脉一直活跃朝堂,也足可见当初靖难时朱棣对英国公张玉究竟多么看重。 言归正传。 徐光祚前些日子生了病,素闻相国寺的和尚医术卓越,于是其妹徐光菡才会去相国寺求医。 上一次去相国寺,是因为相国寺的和尚治好了其兄的病情,徐姑娘是去还愿的。 徐家现在已经落寞,但说到底都是国公公爵,朝廷该有的俸禄自是不会少,即便他们不活跃于政堂,也足够后代过上优渥的生活。 徐家兄弟的父亲早亡,直到弘治十七年爷爷去世,才将爵位传给徐光祚。 两兄妹感情极好。 “妹子,回来啦。” “哥,你好点了吗?” 徐光祚微微点了点头:“好多啦,相国寺的大师还是有水平。” “辛苦小妹了。” 徐光菡道:“不辛苦,我也没做什么呀。” 徐光祚道:“你就别谦虚了,那大和尚出了名的牛脾气,要不是咱们家的女诸葛辩败了那大和尚,他怎肯愿意来给我瞧病?” “你也老大不小啦,赶快找个人嫁了,大哥就算病死也瞑目了。” 徐光菡白了他一眼:“大哥就瞎说!” “大哥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对这些事,徐光菡也不扭捏,迟早是要嫁人的,没有什么不可以明说的。 徐光祚笑道:“只要小妹喜欢,管他乞丐商贾,都行,咱不挑,最重要是小妹喜欢就行。” 一般来说,这种富贵爵位府邸,讲究个门当户对,相互利用政治资源结交人脉。 但徐光祚继爵不过十九,还年轻,对这些东西压根不在乎,不像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在给小妹挑个官宦世家,也不管小妹喜欢不喜欢。 “大哥最好了!” 徐光菡露出笑容,挽着大哥的手臂雀跃。 徐光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啦好啦。” “大哥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当然不会委屈你。” “怎么?看上哪家公子啦?” 徐光菡微笑道:“还没,保密!” “啧啧啧。” “大哥倒是有点期待了,也不知谁家郎君能有如此福气,娶得我家的小诸葛。” 徐光菡脸颊微红:“不和你说了,我去看书了!” “诶……你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了,不会是相国寺那个男子吧?一句偈语就给你骗到手啦?” 徐光祚无奈的看着小妹离去。 一旁老管事道:“公爷,要不要小人去查查对方?” 徐光祚摇头道:“查什么查?你以为我是爷爷啊?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骗小妹的!只要他喜欢,谁都可以!” “去查人家干什么?人家要是低贱门户,就要拒之千里?” 老管事连连认错。 …… 贵州。 锦衣卫临时设的一处牢狱内,贵州两名千户一名百户官,全部被缉拿到这里。 入夜,王守仁背着手,亲自来到牢狱内。 他淡漠的看着眼前几人,道:“钱钺被本官抓了。” “他交代了你们屠戮龙场孩童之事!” “你们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你们好大的胆子,挑起明土之间的战争,这是误国之罪!” “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向朝廷请罪,不会波及你们的妻儿。” “现在老实交代,钱钺为何要指使你们去屠杀龙场的孩童?!” 被抓的两名千户和一名百户,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还是贵州总兵和指挥使、副使。 当初钱钺那场大战失败后,三人同时被贬官。 “你们也都做过高官,既然知道本官敢这么抓人,就知道钱钺那边一定是交了。” “违规缉拿大明朝廷官吏,本官会受到什么罪责,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本官没时间和你们三个絮叨,今日你们交代便交代了,不交代本官也不会折磨你们,本官会直接将你们交给朝廷,所有罪你们顶着吧,本官也算交差了。” 王守仁从进来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见对方依旧咬紧牙关,王守仁也不再继续审问,背着手缓缓离去。 “王大人等一等。” 王守仁回头,那是一种吃定了对方的从容和自信,也是一场无懈可击的阳谋对话。 他说的没错,这三人不交代,他即便不查也没事,朝廷可以丢出去他们三个和土司修复关系。 而事先王守仁也给他们做了保证,他们若是说了,不会波及家眷。 如此这般下,正常人会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钱钺在巡抚贵州期间,贪污了朝廷赏赐给土司的物资、钱帛,数额巨大。” “我们也参与了其中。” “朝廷赏赐下来给土司的安抚费用物资,被钱钺和米鲁一同瓜分了。” “他和米鲁之间还达成了兵败协议,最终导致五万大军兵败。” “这两年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日趋缓和,你在贵州威望日盛,曾提议朝廷教化贵州、开科取土司仕。” “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修复,那当初之种种,未必不会暴露于天下。” 王守仁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些事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在修文县,当米鲁和他秘密说了与钱钺的过往恩怨,王守仁就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心中也有了大概得判断。 “所以,你们便残忍的杀了那群孩童,挑起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只要大明和土司之间关系不修复,钱钺在贵州做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查出来?” 。m. 第25章 审讯钱钺 昏暗的牢狱内,灯火微弱,王守仁的审讯还在继续。 王守仁古波不惊,对这种结果他并不意外,心里已经有过建设,就如他说的那样,人知鬼可怕,鬼晓人心毒。 最毒不过人心。 此前他在回京后,和蔚王分析过当前大明和土司矛盾的根源,朝廷赏赐安抚土民的惠利政策,大部分都落入土司手中。 土民们受到的恩惠是大土司,而不是大明,他们感激的也只是大土司而不是大明。 所以他们依旧会作乱,他们对大明依旧没有感恩之心,所以这么多年朝廷做出的努力,并没有丝毫成效。 甚至很多朝臣还在指责土司,为什么大明对他们这么好,这些不知感恩的人还要恩将仇报? 不是土民们恩将仇报,因为他们从始至终就没受到过大明的惠利。 王守仁本以为这种分析已经足够窥探根源,可他还是想错了,贵州的这些高层官吏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大明赏赐土司的财帛一半入大土司,一半被这群人克扣下来,中饱私囊。 甚至为了避免自己的罪证被查出来,还主动在龙场做出暴行。 钱钺以为只要挑起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双方就会开战,再寻个机会将米鲁给杀了,一切就会淹没尘埃,没有人会知道他做过的往事。 可事情出现了变故,王守仁的洞察能力超出了他的意料。 王守仁淡漠的看着眼前这名军官,背着手离开牢狱,带着锦衣卫千户王彪径直去找钱钺。 “这么晚了,王大人有什么事找本官?” 钱钺有些意外的看着王守仁。 王守仁道:“我想知道几件事,还望钱大人老实告知。” “前日早上我去修文县,路上被人刺杀,可是你所为?” 变故来的太快,钱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道:“王大人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钱钺面红耳赤,怒喝道:“王大人,注意你的言辞!” 王守仁沉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见过米鲁了。” 钱钺一愣。 “前贵州总兵官李志也被我抓了,他招了一切。” 只是瞬间,钱钺面如白纸,身躯剧烈开始颤抖起来。 “所以,当着我的面杀了米鲁之子,和龙场那些孩子,一方面是为了嫁祸我,激化我和米鲁的关系,一方面也是为了激化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 “是这样吗?” 钱钺双拳在袖笼内紧握。 王守仁继续道:“你应当知晓了我在贵州的声望不错?怕米鲁会将往事告诉我?” “你们两个一起扣下了朝廷多少赏赐?李志粗略估算,折合下来快五十多万两了!” “这些钱分发给土民,每人都能得一两银子!” 钱钺侧目,看到桌上的茶盏,迅速去打碎茶盏,朝着王守仁就攻来。 王守仁一脚踹了过去,将钱钺踹的四仰八叉。 “本官也略懂拳脚。” 在龙场这些日子,他不是什么都没学,兵事、学问、拳脚功夫,甚至兵器,能学的王守仁都学了,一些拳脚就是和土司的孩子学的,也印证了他自己的话,知行合一,更印证了圣人的话,三人行必有我师! “看来是真的了。” 王守仁默默的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钱钺。 少顷,他又忽然开口:“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朝廷请封蔚王的事,是你布控出来的吧?” “你知道蔚王智近如妖,也知道蔚王的手段,你怕蔚王以后会查出来贵州的事,所以你得想个办法,让蔚王陷入麻烦中。” “最好能让蔚王不再参与朝廷的事,这样你就有一份保障?” “我想了很多,不仅仅是贵州的事,我依旧没办法想明白,究竟谁要对付蔚王。” “如果是朝廷那些高层,不用等到现在,那结合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豁然开朗。” “钱大人,好手段!” “难怪钱大人在朝廷那么的强硬,坚持对土司发兵,只要发兵了,你就有机会趁乱杀了米鲁?” “十二年前不是你打不过土司,是你压根没想赢?” “你真是个人物!五万大军啊,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为了一己之私,你宁愿朝廷战败?” “事后你仅仅因指挥不利,被贬为太仆寺卿,但你这五年却在贵州赚的盆满钵满,足够你过下半辈子了……不,足够你家眷后代过几辈子了!” “好在,你胆子还没大到一定程度,不敢正面和蔚王起冲突,更不敢做更过分的事,在规则内用政治手段将蔚王从中枢赶出来。” “还不打算说说?” 王守仁盯着默然不语的钱钺,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说了,我也懒得审你,回北平好好说吧,有人会让你开口的。” “王彪!” “卑职在。” “给他送北平,现在,立刻!” “喏!” “本官要再去一趟修文县。” 王守仁丢下一句话,便孤身一人骑着马匹,直奔修文县而去。 “告诉米鲁大土司,王守仁求见。” 少顷,米鲁带着兵马走了出来,看着王守仁背后空无一人,米鲁欣赏的道:“王先生,怎么说?” 王守仁道:“事情查出来了,是钱钺所为。” “做个交换吧,我把屠杀你子嗣的三名凶手交给你,你自己处置。” “钱钺我不能给你,他要送回京师让朝廷审讯。” “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给我一批人,并且立刻退出修文县。” 米鲁重重的斥道:“不行!” “我还要钱钺,我要亲手宰了他!还有,我绝对不会送任何一人给大明审判!” 王守仁淡漠的道:“你真当朝廷攻破不了你?” “你真以为朝廷的天兵是废物?” “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我是为了保证你土司在未来一段时间,你的族群部落,还有活人存在!” “屠杀大明一县之衙门,占据大明一县城池,等同造反,朝廷可以发兵扬了你的族群!” “我需要一批人带回朝廷审判,这对你而言是最有利的结果,对朝廷来说也挽回了颜面,双方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能斡旋修复。” “明天本官回京,我等你的话,就这样。” 。m. 第26章 重惩罚 王守仁到底还是有魄力有智慧有胆识。 孤身一日面对米鲁的土司大军,丝毫没有畏惧,句句铿锵有力,一人对数千人,优势在我! 米鲁当然知道他们土司军的战力和明廷不可同日而语,上次面对五万大军的围剿获得胜利,那是和钱钺暗中勾结的结果。 后来王轼挂帅,米鲁的土司部落只能躲在深山老林,在和明军正面硬碰后损失惨重,只能龟缩不出。 但如果土司部落一直龟缩在深山老林,他们的生存将会变得极具困难。 后来也是因为朝廷推恩,米鲁有了台阶下,才和明廷关系重修于好。 这次的事件比上次还要严重,最起码王守仁并没有说假话,米鲁经过一夜的思索,最终交出去了十二名土人死士,翌日一早送到王守仁手中。 王守仁对米鲁做出承诺,一定会和平解决这次冲突,并且叮嘱米鲁立刻退出修文县,放了修文县令,将政权还给汉人。 米鲁一一应答,并且告诉王守仁,如果钱钺不死,她们一定还会报复! 王守仁也将以李志为首的三名军官私自交给了米鲁,至于这是否逾越规矩,他管不了这么多,如果不交出点什么东西,米鲁那边不会送出来人。 若是按照这种事态发展下去,明朝和土司为了面子,依旧会不可避免的开启一场战争。 这是王守仁不希望看到的,也是皇上不希望看到的。 朝廷需要一个和平的西南,最好能在不动用武力的前提下,和平实现对西南的统治治理。 …… 等王守仁抵达京师的时候,已经到了六月底,同时他的奏疏也先一步抵达了内阁。 当内阁几名辅臣看到王守仁奏本后,几人面色皆大惊,谁也没想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太仆寺卿钱钺,居然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傅首辅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奏本,直奔乾清宫而去。 反正他和钱钺也没有什么交情,当然要秉公处理。 弘治皇帝听到贵州事有了结果,也不在后宫待着,火速抵达乾清宫。 “皇上!” 傅瀚开口道:“钱钺此獠,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为一己之私,隐瞒真相,担忧事发暴露,残忍屠杀土司子嗣,此举无异挑起战争,损害国家安稳稳定,当诛之!” 弘治皇帝看完了王守仁送来的奏本,详细知晓来龙去脉后,怒不可遏的道:“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联合会审。” “钱钺重惩,不要姑息!” 傅瀚拱手道:“遵旨!” “王守仁到哪了?” “明日就能归京。” “让闵珪来见朕。” 傅瀚愣了一下,再次拱手:“遵旨!” 等内阁首辅走后不多时,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恭敬来到乾清宫,拜谒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淡漠的将王守仁的奏本扔给闵珪,闵珪看完后倒吸凉气。满脸都是震惊。 谁也没曾会想过,贵州事的主导人,居然会在京师。 钱钺在遥控千里之外的事,这是何等的恐怖?! 弘治皇帝冷冷的对闵珪道:“提调刘大夏,单独审他!” “凡在朝堂赞同对土司开战之臣,你都察院都严格查一查,这群人是否和钱钺有勾结,为何会赞同钱钺主张,是否有猫腻,都好好查查!” “遵旨!” 闵珪拱手,心中震颤,同时也在揣摩皇上的意思,这是要借着钱钺调整人事班子,还是单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闵珪不得而知。 …… “父皇。” “你怀疑刘大夏他们和钱钺都有利益往来啊?” 朱厚照一脸不解的问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摇摇头:“不晓得,但这些事必须要去做,不然他们不知道怕。” “让他们提心吊胆一点也好。” “你去召你弟入宫,明日朕会单独召见王守仁,先让你弟过来,有些事朕要与你们兄弟两说。” “好。” 兵部。 高层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当刘大夏知道钱钺这个王八蛋在贵州做的恶事后,冷汗直流。 此一时,往事历历在目,不断在刘大夏脑海盘旋回荡。 难怪那个混蛋在朝会上坚持出兵贵州,老夫真是瞎了眼,还以为此人中正不阿,嫉恶如仇,亏得老夫还力挺钱钺……召见钱钺好像也是老夫倡议的。 这么想着,刘大夏心里更担忧起来,他举荐了钱钺,并且坚持认同王越的主战策略,这难道还不足以让皇上怀疑老夫和钱钺有所勾连吗? 刘大夏想掐死王越的心都有了!要是因为这个混蛋害的自己丢了官位,刘大夏要亲手捶死他! “大人,都察院来人了。” “闵大人亲自过来的。” 听到这话,刘大夏身躯一颤,忙不迭起身去迎接闵珪。 “老闵,这是?” 闵珪没有往日的客气,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平静的道:“刘尚书,公务需要,请您随本官去一趟都察院协助调查。” 刘大夏急忙道:“本官和钱钺绝对没有任何联系,可否给本官点时间,本官去见一见皇上?” 闵珪铁面无私的道:“等查清楚刘大人和钱钺没有瓜葛,皇上自会召见。” …… 朝堂风波诡谲,然而知道钱钺精确消息的也仅仅只是核心成员班子,下层中层官吏得到的消息仅仅只是太仆寺卿钱钺在贵州重大违法被缉捕,带回京师调查。 有些事,不能让民众公众知晓,尤其钱钺还挂着太仆寺卿职的位置,他在贵州做的一切注定没办法公之于众。 这也是弘治皇帝一直强调的事,高层有高层的处理办法,真正能让众人皆知的罪名,往往都是一些贪腐之类的事,因为这种事更容易被民众接受,不会引起民心不稳。 国朝的政治手段,已经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和完善,自有一套体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国朝的政治精英对政治的手腕,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那种高超卓越的智慧,都是一代代累积下来,用实践学习获得的! 乾清宫。 朱厚炜快速跨步抵达,“父皇,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m. 第27章 贵州的未来在哪 当朱厚照将钱钺于贵州做的事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也愣神了许久。 想过很多原因,没想到过对贵州最强硬的钱钺,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屠了这么多孩童。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挥挥手道:“钱钺不重要。” “啊?” 朱厚照两兄弟惊愕的看着弘治皇帝。 “钱钺牵扯出来的事才最为重要。” “云、贵、川、湖广等地的土司,虽然明面上归顺朝廷,受朝廷节制,但骨子里还是不认同朝廷的统治。” 不然不会出了一点事,就采用如此激进且胆大包天的手段对抗朝廷。 “大明赏赐恩惠土民的物资,根本没办法进入土民手中。” “土民们可以感恩大土司,可以感恩他们部落的族长,但从未感恩过朝廷。” “为什么?” 朱厚炜忙不迭道:“王守仁和我说过这些事,朝廷的恩惠无法具体落到土民身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恩出于上啊,以后治国御下,你们要牢记,但凡谁敢越过天子,将自己的恩惠施以百姓,那这样的人,就不要留!” 事事精通皆学问,更何况弘治皇帝还是精通帝王权术的皇帝。 老爹说的没错,但凡谁敢揽功于自身,惠民出于自身,不管有心无心,都要除掉。 贵州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要老百姓最终感恩不到朝廷头上,那给与他们恩惠的那个人,都将会祸害无穷!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然后缓缓地道:“钱钺可以在朝廷遥控地方,当初老祖宗为了防武人造反,特地设置总兵制,凡战时才确定总兵官,兵部下虎符调令具体职责,防范的很到位。” “可却未想过文臣能和武将染指。” “镇守贵州的镇守太监要杀鸡儆猴!”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道:“等会儿你好好敲打敲打刘瑾,下面的太监有监督举报之责,让他们镇守地方,就是让他们充当天子的眼睛,这群人在地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好!”朱厚照点头。 弘治皇帝又道:“王守仁在贵州办的很好,三名军官被他交出去的事不要说了,让贵州军队那边也守住嘴巴,避免给王守仁带来麻烦。” “西南需要稳定,需要长治久安,那么现在就不能开战。” “王守仁已经从贵州带来了十几名土司,米鲁愿意主动交出这些人,也说明她惧怕朝廷天威,既然面子给了过来,这十几名土司就杀了安抚天下民心,这样对天下百姓都有了交代,朝廷不会被人口诛笔伐。” 弘治皇帝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问道:“贵州的未来在哪?” “该怎么治这些土司?” 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询问两个儿子。 朱厚炜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改土归流?”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道:“太宗当初对土司的政治政策是安抚为主,以夷制夷,设置宣慰司,却将行政权交给土司自己,由土司自己推举大土司对土民治理。” “这条政策看似不错,但长期发展下来,积弊难返,矛盾日渐突出。” “不妨朝廷直接派流官去西南各县,不再给与大土司行政管理权,管理土司的日常由朝廷官府进行。”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这会更加激起大土司的矛盾。” 朱厚炜道:“慢火炖肉,不必一下全部改完,只要父皇觉得这个政策可取,那就一点点来。” 土民百万,这些人都是大明的子民,可他们却对明朝没有任何归属感,得益于明朝对西南土司的忽视,因此也让汉民土民之间相处矛盾重重。 汉民看不起土民,土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朝廷的亲儿子。 百年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土民对大明有归属感才怪呢。 不仅要从思想上改变土民,还要从思想上改变汉民,让汉民接受土民,让西南各个民族一家亲。 这又不得不提杨廷和的同化、教化之策。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倒是可以试着推行。” “百万土民用则利,弃则弊。若是他们全部归属朝廷,西南未必不能推行梯田,种植作物,将会给大明带来十足之利。” 弘治皇帝心中有了方向,此时也稍稍轻松了些许,又将话题引到钱钺身上,道:“历来朝廷推行外察和京察之策,但监察的全部都是文官,兵部往后也许推举出兵察之事。” “贵州都司也需要派御史好好去查一查。” “等明日王守仁回来再单独召他议吧。” “今日这些事你们心里都好好想一想,统治一村尚且困难重重,遑论统治一国。”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钱钺挑起了这么大矛盾,父皇要怎么处理他?” 弘治皇帝道:“三法司在依法审,朕交代了三法司从重处理。” …… 翌日一早,王守仁的队伍归京,朱厚炜身穿便服,背着手朝紫禁城走去,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不参与国事了,也就没那么必要做轿穿亲王袍。 正阳街的百姓都在围观,毕竟这段时间贵州修文县被土司攻破,在民间掀起巨大舆论。 王守仁此去西南,将贼子全部抓捕归案,不得不说让百姓士气大振。 “朱公子好巧!” 人群中,朱厚炜就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侧目望去,不是徐光菡还是谁。 “徐姑娘好巧,你也来看热闹?” 徐光菡点点头,对朱厚炜道:“是呀,朝廷押解了土司反贼归来,恰好路过,就来看看啦。” “朱公子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朱厚炜:“啊?” 徐光菡笑道:“你瞧,出去的时候是两位大人一起做轿子,回来的时候轿子规格变了。” 朱厚炜:“……” 他惊愕的看着徐光菡:“所以?” 徐光菡道:“公子以后考中科举做官,多留心思考,很显然这里面有一名官吏出事了,以后你不懂的可以问我……也不是问我啦,问我大哥,我大哥很厉害的。” 朱厚炜:“……” 这是怕伤我自尊吗? “哝!” 徐光菡从怀中掏出一个簿子递给朱厚炜。 “什么?” 徐光菡道:“没什么啦,我大哥闲暇的时候看了一些科举的书,我大哥也不考科举,你拿去看看呗。” “哦,谢谢。” 。m. 第28章 审钱钺 朱厚炜还有事要做,接过徐光菡的簿子道了谢。 “朱公子,不知你家是……” 额。 徐光菡觉得直接问人家家境有些不礼貌,于是又声若蚊呐的道:“不知朱公子住在何处?是顺天府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这些,可在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到朱厚炜的人影。 …… 乾清宫。 当朱厚炜抵达这里的时候,王守仁已经在殿外等候着。 “王大人,一起进去吧。” “喏。” 王守仁跟着朱厚炜一同进了大殿,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没多时便抵达这里。 待弘治皇帝坐定后,便挥袖开口道:“王守仁,说说你调查出来的结果,以及你的看法打算。” 王守仁的想法基本和奏本上没有区别。 然后便拱手请罪,毕竟自己私自和米鲁交易,贵州的那几名军官本该要带回大明审判,他这么做逾越规矩。 弘治皇帝压着手:“此事你不必担忧,朕已通知贵州那边,这件事不会传出去。” “你做的很好。” 王守仁急忙拱手道:“微臣多谢皇上。” 弘治皇帝道:“你认为接下来该做什么?” 王守仁沉思片刻,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回皇上,先以三法司通传天下,交代贵州事始末,平息民间舆论,重振朝廷威信。” “再降旨申饬米鲁,震慑贵州诸土司。” “重修大明和土司之间关系。” 王守仁条理分明的陈列出解决办法,以最小代价解决这场高涨的民间舆论。 至于如何处理钱钺,他没说,皇上自有定夺。 但有件事王守仁还要具体说一说,他道:“皇上,在微臣离开京师前去贵州时,地方纷纷上奏请封蔚王疏,此事臣审问过钱钺,虽钱钺没承认,但大概率是他从中作梗。” 在场都是聪明人,王守仁只是稍稍提点,弘治皇帝和朱厚炜、朱厚照便恍然大悟! 当初钱钺力荐主战,但蔚王和王守仁杨廷和等人纷纷反对,这里面说话分量最高的自然是蔚王,钱钺忌惮朱厚炜的才智,不敢让朱厚炜继续参与到西南事件中来。 宁夏的案子还历历在目,有心人都能知道是蔚王一手办掉了宁夏一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一团乱麻中蔚王都能找到线头,快到战乱麻解决宁夏祸乱。 那如果蔚王在主导去查贵州的事,迟早会查到钱钺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他才略施小计,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效果会如此出奇的好,蔚王果真离开中枢朝会。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这个钱钺,当真该千刀万剐!” “一个老鼠屎,搅动了一锅粥,他该死啊!” 弘治皇帝默然,这是一种被小人算计的愤怒和无奈,大明的这群臣僚,你只要稍稍不小心,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中,那些看似忠厚老实,看似冲动好战的官僚,谁没有点城府手段?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在想要挽回也难如登天。 “王守仁,蔚王提倡改土归流,以流官治理西南土司,而不再采用以往的大土司治理制。” “你觉得如何?” 王守仁沉思片刻,当即开口:“蔚王聪慧,见解独特!” 这话倒不是拍马屁,王守仁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土民依赖大土司,大土司依仗土民。” “朝廷每每赏赐,皆被大土司私下贪墨,然后再以大土司的民意惠及土民。” “如此倒不如改让朝廷官吏直接治理土民。” “但,未必不会出现钱钺这类人,只要出现一人,朝廷和土民之间直接的对话,信誉就会严重受损!” “派去治土民的流官很重要!” “臣于贵州四年时间,臣愿意接这趟差事!”王守仁不卑不亢开口,眼神坚定。 朱厚炜提醒他道:“王先生,你在西南已经做足了政绩,西南不是好地方,你真愿意过去?” 王守仁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也算是用朱厚炜的话,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他愿意去做那第一人,即便前路荆棘,也要披荆斩棘! 朱厚炜崇拜的看着王守仁,眼神炙热,他从没有在明朝真正崇拜过哪个人。 王守仁是第一个,他的思想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个人得失荣辱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也纷纷望向王守仁,“好!” 弘治皇帝道:“朕择日赐你云贵川三边总督,你可以节制云贵川一切事,直接对蔚王负责。”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弘治皇帝,道:“父皇,这……”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西南会不会治理出来成果,朕将希望全部放在你们二人身上。” “王守仁,以后你就是蔚王的兵了!” 谁不知道弘治皇帝宠其二子,此番也是间接表达了对王守仁的绝对支持,同时授予了朱厚炜一项特殊的职责。 “你舟车劳顿,早些回去休息吧。” 弘治皇帝开口对王守仁说道。 “微臣告退。” 等他走后,弘治皇帝看着两名儿子,语重心长的道:“看到了吧?” “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官僚,都能将你们蒙在鼓里。”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都足以让一个藩王失去实权,文臣从来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的。” 朱厚照道:“我不管那些!” “我要宰了钱钺这个狗一样的东西!” 要不是他,弟弟能从此离开权力中心? 这个狗东西,简直太过分了! “行呀。”弘治皇帝破天荒开口,“你是监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朱厚照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弘治皇帝:“父皇,真的?” 弘治皇帝点头:“真的啊,国家朕都交给你了,你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怎么感觉老爹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啊? 忽然这样,着实让朱厚照有点不自信了都。 “那我自己处理钱钺了?” “你别反悔?” “别到时候又训斥我?” “拉钩?” 弘治皇帝:“……” “朕说了,朕不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监国,这是你的权力!” 。m. 第29章 为所欲为 朱厚照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父皇不会管他,小弟也不再参与政务。 不知为何,他又有了几分迷茫和惶恐,又试探的对弘治皇帝道:“爹,我错了,还是你来吧。” 弘治皇帝摆摆手,对朱厚炜道:“老二,陪朕钓鱼去。” 朱厚炜若有所思,然后笑道:“好!” 望着大哥和小弟离去的背影,朱厚照有些无所适从。 …… “父皇,你要让大哥单独执政试一试?” 聪慧的朱厚炜自然一下就猜出了弘治皇帝什么意思,大哥是大明的未来,弘治皇帝既然要培养大哥,自然要让他全权执政。 此前弘治皇帝不放心,所以他采用的循序渐进策略,虽然给足了朱厚照的权柄,但其实许多事自己还在操心,况且还有能力智慧极强的朱厚炜辅助他大哥,所以弘治皇帝并不担心。 而这样也恰恰让朱厚照产生了依赖,今天这些话的意思,无疑是告诉朱厚照,以后你自己执政吧,朕再也不会过问一件政事,他就是要看朱厚照自己能折腾出什么样子来。 嘴上说一万句,都不抵朱厚照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遍,只有将所有错误都犯了,亲身经历了,他才能有所感悟。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老父亲对他的大儿子真是用心良苦。 “以前寻不到这个机会,现在你不在朝政了,这于他而言是个机会,朕一直在找这个机会。” 看着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开口,朱厚炜忽然瞪大眼睛。 弘治皇帝瞥了他一眼,一脸无语道:“小王八蛋!你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老爹气咻咻的指着朱厚炜道:“你当你爹什么人?你爹可以算计天下人,可以布局天下任何人,也绝对不会布局于你!” “王守仁不是说了吗?钱钺是始作俑者,你还怀疑朕起来了?” “朕就算有这种手段,朕会对你用吗?你是朕的亲儿子,朕要是连你都算计了,朕还配做父亲?” “是,天家无情,但朕自幼的经历让朕更注重亲情,况且你小时候朕还差点失去你,你居然这么想你亲爹?” “畜生!混蛋!你给朕去死!” 朱厚炜:“……” 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过不得不说,老爹是真的厉害,自己刚才确实只是冒出那种想法,结合老爹此前让大哥单独执政的话,那自己就是阻力,未必不会是父皇做局踢我出去,好潜心栽培大哥。 帝王心思难测,而且随着阅历和年纪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自家老父亲深不可测,所以不经意之间就想多了。 而就动了心思那么一刹那,就被老爹给捕捉到了,这彻底把老爹给惹毛了,劈头盖脸的就骂朱厚炜没有良心! 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害他吗?就算要让朱厚照执政,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去算计自己的小儿子,有什么话他不能明说吗? 他说了,他这个懂事的小儿子会不答应吗?他至于算计自己的小儿子吗? 朱厚炜讪讪一笑,赶紧给老爹捋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道:“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我就这么瞎想想,你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弘治皇帝道:“瞎想也不成!这是对朕的不信任!” “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对你的,你心里难道没数吗?在你看来朕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有这种想法了!” 朱厚炜笑道:“那还不是爹你以前展现出来的手腕实在让我佩服到了极点,你的一言一行在我看来都带着莫名的深意,我对爹实在太崇拜了,一直想像爹学习,自然而然就想多了,这还不是爹你的不好,谁让你人格魅力这么大,让人儿子不自觉的想学习。” 先安抚安抚老爹受伤的心灵吧,确实有些过分了,居然会这么想自家老爹。 弘治皇帝气笑了,“说不过你!” “下次不许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 朱厚炜微笑道:“爹,朕让大哥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大明江山的大梁,会不会有点为难他了?” 弘治皇帝收了神色,微微摇头:“迟早是要经历的。” “你现在的工作重心放在贵州就行了,你大哥迟早还会找你商量事,你就借口推脱,说你在忙贵州事。” 朱厚炜道:“这对大哥有些太残忍了,他也需要帮手帮着他呀。” 弘治皇帝道:“为他好,他以往总是不着调,是该扛起帝王的责任了。” 可是弘治皇帝从来没想过,他家的大儿子是个好孩子,好皇帝,但却生错了地方,他从来都不想做这个皇帝,这并不虚伪掺假,他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相较于帝王权术,他其实对其他的事更感兴趣一点。 朱厚炜喜欢帝王权术,他喜欢控制人,所以跟在老爹后面从小就开始一点点学习。 这两兄弟若是换个出生时间,倒是极好的,可是命运就是那么的会捉弄人。 …… 朱厚照有些迷茫的坐在乾清宫,忽然觉得千头万绪没有个处理办法。 刘瑾小跑而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钱钺全部交代了,甚至包括算计蔚王的事。” 朱厚照猛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道:“这老狗,好生嚣张!现在下令,即刻斩了他!” “他的家眷,直系亲属全部斩,旁系女眷充教坊司,男子贬为奴,永世!” 刘瑾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通知三法司!” 少顷,刘瑾去而复返,哭丧着脸对朱厚照道:“爷,三法司拒绝了你的圣旨,他们说按照大明律法,不该给与如此严重的处理。” “放屁!” “大明什么律法?犯罪了就要杀,犯了如此滔天大罪,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其他官吏依旧会效仿!” “我要杀他们个胆寒!” “好,三法司不去做这些事,你让锦衣卫去做!把人全部抓起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要心软!” “此獠敢算计皇室,敢挑起战争,本宫就不信了,本官这么做有什么错?” “去杀!” 朱厚照挥了挥袖子高呼! 。m. 第30章 变天了 朱厚照可不是弘治皇帝,既然你文官们反对,那就反对无效。 你三法司不按命行事,那就让锦衣卫去给处决了,这天下又不止你三法司有执法权! 锦衣卫和东厂也能杀人! 是日,暴雨突至。 一群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锦衣卫,径直闯入钱钺府邸,宣读圣旨后,当即对钱家进行处决。 太仆寺卿钱钺所有直系亲属一日之间全部被处决干净! 而后锦衣卫闯入刑部,钱钺惊愕的看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狐疑的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负责处理这些事的,自然是锦衣卫千户官钱宁,钱宁从东厂一介小小番子,现在俨然已经快成为锦衣卫一把手,虽然他还仅仅只是个千户,但谁不知道钱大人背后是刘千岁。 千岁深得太子爷信任,恐怕用不了多久,钱宁又会升官了。 钱宁冷笑道:“钱钺,太子爷给你下令了,本官奉命来处决你!” 钱钺顿时惊恐万分,他深知大明律法,三法司不可能判处这么重的刑罚,于是大呼道:“放肆!” “本官是否有罪,该怎么判决,三法司正在审查,结果还没出来,你锦衣卫有什么资格来深怕一名两榜进士?简直反天了!” 钱宁皮笑肉不笑的道:“钱大人说的是,不过本官只听太子和皇爷的命令。” “来人,送他上路!” 钱钺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本来心里还有些侥幸,此时惶恐的跪地道:“我,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爷,见皇爷!” “没机会了。” 钱钺微笑道:“大人也不是小孩子了,犯错了要惩罚这道理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哦对了,你的家眷本官在来之前给处理干净了,你下去就能和他们见面。” 听到这里,钱钺目眦欲裂:“你该死!你们该死!” “大明要亡了,大明要被你们这群奸佞折腾亡国了!” 钱宁懒得听他胡言乱语,轻轻挥了挥手,锦衣卫小旗立刻用白绫勒住了钱钺,给他省了一道程序,甚至都不需要对方自缢了。 就在此时,刑部两名郎中杨明唤、和董恬火速走来,指着锦衣卫千户钱宁道:“放肆!谁准许你在刑部造次?” “速速放人!” 仿若看到救星一样,钱钺伸着手不断地挣扎,目光带着期冀,只希望刑部两名大人能立刻阻止锦衣卫施暴。 可钱宁对两位郎中置之不理:“卑职奉旨办差,两位大人有什么话不妨去找太子爷说。” “你!” “将人放了,我们自会禀告太子。” 话音落下,钱钺也断了气,刑部两位郎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锦衣卫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了刑部的案犯,未经三法司定罪的案犯! 两人怒目而视钱宁,不再啰嗦,甩了官袍,恶狠狠地离去! …… “爷,钱钺已被杀了,其家眷直系亲属也都被杀了。” “其余全部按照爷的意思,流放的流放,充教坊司的充教坊司!” 朱厚照只感觉从天灵感到脚指头都舒坦。 大丈夫就该如此,有仇报仇,绝不姑息! “父皇那边没说什么吧?”朱厚照忽然想到了弘治皇帝,有些担忧的看着刘瑾。 刘瑾摇头道:“皇爷已经不再派人监察外廷了。” “弟那边呢?” 刘瑾继续道:“蔚王殿下专心处理西南事。” “哦。” 朱厚照想了想,又道:“你让内阁下一道旨给王守仁,擢其为云贵川三边总督,兼任西南巡查御史,节制西南一切军务政事!” 刘瑾忙不迭道:“喏!老奴这就去通知内阁。” 朱厚照挥挥手道:“成了,去吧。” …… 这一天,日子很平静的过去了。 蔚王府,秀宜找到朱厚炜,对朱厚炜道:“王爷,钱钺被杀了。” 朱厚炜摇摇头道:“以后朝廷的事,宫内的事都不要告知我。” “哦。” “对了,焦阁老送来一封拜帖。” 朱厚炜依旧摇头:“不见了,告诉他本王现在不再参与朝政,朝事让他去找大哥吧。” “喏!” 既然父皇想培养大哥,那朱厚炜便也不再插手,现在他只想专心将西南的未来给发展起来,这是目前他首要的任务。 夏末的北平依旧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京师的几条主干道河流水位都在高涨,两岸的庄稼被淹了大片。 七月中,大朝会。 刑部尚书白昂、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联合上奏,拱手对皇太子道:“太子殿下!” “臣等弹劾锦衣卫千户钱宁,不论法度,强闯刑部,干涉政事,私自处决案犯钱钺,此獠嚣张狂悖,越职而断,最大恶疾!” “请太子殿下勿要姑息,凡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若锦衣卫假手刑法事,大明律法将视同摆设,国无法而乱,请殿下立刻斩杀锦衣卫千户钱宁!” 两位部堂高官义愤填膺,厉声弹劾锦衣卫千户官钱宁。 朱厚照却是淡淡的摆手道:“那钱钺本就有罪,于西南贪墨那么大的钱财,死不足惜,锦衣卫是奉命行事,没有什么错。” 白昂扬声道:“即便钱钺有罪,审他的也该是从律法找出依据,而不是凭一人之意志行事!” 朱厚照蹙眉道:“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指责孤做的不对吗?” “他要是清白的,孤会杀他吗?可他是吗?” 白昂不卑不亢道:“臣知晓其有罪,臣只是希望殿下谨遵大明律,给万民做个表率。” 朱厚照淡淡看他一眼,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上奏吗?” “没有就退朝吧。” 懒得和刑部、都察院掰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即便刑部和都察院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朱厚照已经在刘瑾的陪伴下离开了奉天殿,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衮衮诸公愣在大殿。 退朝后,张彩和陈玉、张璁找到内阁次辅焦芳。 “阁老,今日这事……您怎么看?” 焦芳暗暗思忖,前几日蔚王回绝了他的见面,现在太子殿下又乾纲独断,由此推断—— “变天了!”焦芳缓缓地开口。 。m. 第31章 微服出宫 蔚王府,朱厚炜闲来无事,发现书房案牍上的簿子,这才想起来那日徐姑娘交给自己的这书籍还没看。 书籍外面并未写什么,打开后才发现是各式各样的八股破题。 朱厚炜虽然不需要科考,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大明的应试教育,这几年礼部出的科考题和顺天府的乡试题目他都有所涉猎。 “内阁次辅梁储:自东、自南” 朱厚炜捂着额头,认真的看着。 “盖闻皇猷布而八荒仰化,圣德昭而万邦来同……” 当朱厚炜看完后,都忍不住心生赞赏,若非真了解过明朝科考,你压根不懂徐光菡在写什么。 这是一篇八股题,是的,八股题! 而前面几个字则是说明,如果明年顺天府乡试是梁储出题,大概率会出这么几个题目。 梁储锦绣文章写的很好,自视甚高,出题很难,不按常规,这是历年来梁储为地方主考官出题的规律。 而自东、自南,这是截搭题,全文应该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这是诗经中的句子,而孟子在《公孙丑》上引用过。 所以不管答诗经还是孟子,都能作对,其大概解题思路是,以德政感化角度点出天下归服。 这些小儿科的科举文章当然难不倒朱厚炜,但不代表徐光菡没有水平,她简直是在预测明年顺天府乡试最有可能的题目,并且答案都给你写好了。 只要你不是傻子,照着这个背就行了。 “她还真以为我明年要参加乡试……” 朱厚炜无奈的苦笑,但他不得不承认徐姑娘的聪明才智。 下面还有王鳌的、杨廷和的、傅瀚的……针对每一名有可能的科考主考官,徐光菡都列出了相对的八股题目和破题答案。 这得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啊,而她仅仅这么短时间内就写出来了…… 这世上不缺才女,但像徐光菡这样于政治有见解,于考试有水平的才女,当真不可多得。 姐姐也很有才,但仅限于诗词文章上。张柠姐姐也很有才,同样的也只是无病呻吟。 像徐光菡这样的,还真少见。 …… 徐光菡漫无目的的走在会通河畔,她发现朱公子每次出没的地方都很清静,这足以证明对方是个喜欢安静的公子。 于是打算碰一碰运气。 大雨转小,徐姑娘身穿一席白衣,秀发上插着镀金蝴蝶钗,雀跃的像真的蝴蝶在她瀑布乌黑的秀发上起舞一样。 她撑着油纸伞,心不在焉的踱步在堤坝前,微风吹拂,凌乱了额前稀少的刘海黑发,仅只是照面,便能赏出她那清新脱俗的美。 不远处,两个猪哥一样的公子流出了哈喇子。 “大哥,我……爱上她了!” 大胖周平呆呆的看着会通河畔。 小胖周元噢了一声,道:“小弟好眼光,那一袭红衣确实美不胜收。” 红衣? 大胖周平定睛望去,却见徐姑娘旁边路过一位身穿红色绸缎的大娘。 “……” “大哥,你误会了,我是说那白衣姑娘啊!”大胖周平赶紧解释。 小胖周元道:“胡闹!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还要打嫂子的主意,这不道德!” “好啦弟弟。”小胖周元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赶明大哥给你找更好看的,哪有兄长没成婚,弟弟先成婚的道理呢?” 两兄弟鬼鬼祟祟的尾随徐光菡,一路朝徐府走去。 待确定徐姑娘落脚府邸,两兄弟便快速折返回周府。 周家自从老太后去世后,一落千丈,不过好在在蔚王的帮衬下,他们是第一批投入建筑的建筑商人,随着市场规模扩大,周家的生意做得很不错,遍布江南和京师,以正规商业手段赚了不少钱财。 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爷爷!” 小胖周元迈着急促步伐找到庆云侯周寿,看着自家歪瓜裂枣的两个小孙子,周寿心里很是着急。 两个小家伙已经成年了,婚事还八字没一撇,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也不愿意将子嗣嫁过来。 这些人多都是知晓两个家伙的面貌,生怕后代长的不堪入目。 “咋?” 周寿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元道:“爷爷,我要成婚。” 周寿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他肩膀,道:“爷爷,尽量吧!” 你这长相,心里没逼数么?好看的姑娘,没有身份,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入周府。 当然了,好看不好看的姑娘,但凡有身份背景的,人家长辈也不愿意嫁过来。 “我找到媳妇了,你去帮我说亲。” “嗯?” 周寿狐疑的看着周元,问道:“谁啊?” “徐府,在将军巷。” 徐府?哪个徐府? 周寿对此并没有印象,脑海中回想了一遍,依旧没有在当今爵位贵族中找到有徐家的一位。 “小门小户,怎配入周府?” 周元道:“我不管爷爷!我就要她!你快去给我说亲!” “我不管,我不管!” “咱家现在这个样子,您还装腔作势干啥?谁还看得上咱们家?” 周寿:“……” 老爷子差点把风湿腿疼都治好了,一屁股站起来,指着周元道:“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爷爷,我也是为周家好呀!我要给咱们家传宗接代,您就莫管那么多了,去给我说亲。” 周寿微微叹口气,道:“成了,这事爷爷会做主,下去吧。” “爷爷,您要上心啊,我真的很爱他。” “滚你妈的!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周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直了,对左右道:“去将军巷查查,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喏!” 周寿背着手,闭目凝思,他在思考,究竟是不是需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勋贵人家,可转念一想,周家现在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还要找勋贵有什么意义? 既然老大喜欢,那且就试一试吧,不过老二无论如何也是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周寿头疼的叹口气,这个憨货,为了一个女子,竟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还不如老二,老二就从未这般被美色所迷! 。m. 第32章 不卑不亢徐姑娘 周家的管事去打听一户人家还是轻而易举。 当周家的老管事去而复返找到周寿时,周寿闭目凝思。 “大哥。” 长宁伯周彧今日来找大哥,是为了商讨分润的事,建筑商事是两兄弟一起经营的,倒是没有什么蝇营狗苟,兄弟两对经营分润并没有任何分歧。 “您这是?想什么事呢?” 周寿沉思道:“老二,周元看上了徐家的姑娘,让我去说亲。” 徐家?哪个徐家? 很显然周彧脑海中对这一门勋贵也没有任何印象。 “中山王徐达的二子世系,定国公徐增寿的五世孙,徐光祚。”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徐家早就不活跃于政治舞台,所以周家两兄弟没有印象也正常。 周彧想了想,道:“论身份,倒也是能配的上咱们周家了,那您上上心,毕竟周元也老大不小了……如此相貌丑陋之人……额。” “总之大哥你上上心吧。” 周寿点头:“老夫下午亲自下榻徐府去问问。” “要不要我陪着去?” 周寿摆手:“不用了。” “好!” …… 徐府。 徐光菡略显失落的折返回府邸,自爷爷过世后,大哥徐光祚便继承爵位,成为一家之主。 “小妹约会去啦?” 徐光菡:“……” “啧啧,还害羞呢。”徐光祚打个哈哈,见小妹白他一眼后离去,笑容中满是宠溺。 两人是亲兄妹,自幼关系就很好,徐光祚也很宠爱自家小妹,当然了,徐家虽说现在没有以往的盛世,那是因为徐光祚不想让徐家再次发扬光大起来。 他的能力他知道,小妹曾给徐家提过几条建议,第一广纳科举人才,小妹亲自培养,未来不到十年朝堂就会有许多学生出自徐府,但这样风险很大,有结党营私之嫌。 第二则是经营商业,自市舶司重开后,大明的海上利润实在太丰厚,徐家可以将战略目光放在西南沿海,不出三年就能富甲一方。 徐光祚当然相信他小妹的能力,可小妹迟早要嫁出去的,就算小妹给徐家打出来一方盛世,他徐光祚守不住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拒绝了徐光菡的提议,安安心心老老实实过着小日子,一辈子平平安安无风无雨,这不挺好的吗? “少爷,庆云侯求见。” 管事走来,禀告徐光祚。 徐光祚有些意外,庆云侯周家是外戚,虽说周太后已经驾鹤西去,但朝廷依旧是庇佑周家的,从亲近关系上来说,周家的规格比徐家高太多。 只是庆云侯来找自己做什么? 徐光祚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让管事去接庆云侯入府。 “小子拜见周侯爷。” 周寿摆摆手道:“小国公爷不必客气,论家世,老夫还要尊称小公爷呢。” 徐光祚急忙道:“老侯爷您这是折煞小子了啊,千万莫要这么说。” 低调没坏事,徐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出风头,所以这些年才能一直平平安安,朝堂那么多争斗,从未波及过徐家。 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事,没能耐那就低调行事,待人和善客气,这是徐光祚一直秉持的理念。 周寿微微笑了笑,对徐光祚很满意,于是开门见山的道:“今日府上小孙子邂逅了阁下府邸的女眷,应当是令妹吧。” “老夫委身过来,想问问阁下妹妹有无婚媾?” 徐光祚微微一愣,一脸为难的道:“这……” “我让小妹过来和侯爷说。” 既然他自己不知该怎么斡旋,那就让小妹出来了,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毕竟这也是涉及到他自身的大事。 没多时,徐光菡走了过来,恭敬的给庆云侯周寿行礼。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晓周寿的目的。 “多谢侯爷抬爱,小女已有中意郎君,小女正在想办法追求他。” 这话说出来,让周寿大跌眼镜! 封建社会的世俗礼法,从来就没有这种败坏风气的事,女子追逐男子,那不是凰求凤,倒反天罡? 这种事你居然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不仅周寿震惊了,徐光祚也震惊的看着小妹,你不要声誉啦? “哪家公子?老夫去找他说说。” 徐光菡道:“侯爷,您身份高贵,若是找别人去说,别人岂敢反驳?” “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小女不想攀龙附凤,只想平平淡淡过着小日子,攀不上侯府高枝。” 周寿眉宇微蹙:“如果老夫不愿意呢?” 徐光菡不卑不亢的道:“徐家是国公府!不是只有侯府能够得上朝廷。” “我想老太后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想侯府惹上麻烦。” 周寿:“麻烦?什么麻烦?” “徐家好歹于大明有功勋,周家呢?” “如果朝臣知晓侯爷仗势欺人,我徐家在去找军中的叔叔伯伯哭诉一番,我不知道这些军贵会偏向谁,但我敢肯定朝臣会支持徐家。” “为何?”周寿有点反应不过来。 徐光菡道:“阁下连国公府都敢施压强权,今日如此,明日会不会欺辱朝臣头上?他们难道不会怕有此后果吗?” “今天你看上国公府的女子尚敢如此,若是品级更低的朝官呢?” 周寿不寒而栗,呆怔的看着徐光菡,不愧是出过皇后的世家! 就徐光菡这种见解,自家两个不成器的孙子,都不够人家看的! 这样的女子若是娶进门,对家族是莫大的助力,可问题是……娶不进来啊! 人家根本不怕。 徐光菡微微行礼:“小女有些造次了,侯爷恕罪。” 周寿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不必如此。”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徐丫头在追求的男子是谁家儿郎?” 徐光菡道:“不过只是一名普通人。” “额。” 周寿有些不能理解,道:“如此身份,配得上国公府?” 徐光菡意味深长的道:“配不配得上倒是其次,我喜欢不就好了吗?” “人这一辈子那么短,找个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不是挺好的吗?” 周寿微笑道:“好!姑娘这话当头棒喝,老夫受教了。” “告辞。” 周寿深深看了一眼徐光菡,拱手离去,能给一个小辈拱手,也足以看的周寿对徐光菡的欣赏。 。m. 第33章 请蔚王赐婚 徐光菡说的没错,周寿也这么认为的,周家自然是不能用强权镇压,但他可以找皇室赐婚啊! 小妮子虽然聪明,但还是忽略了一点,他周家和皇室现在的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和朱厚炜的关系还不错啊! 周家自建筑商业做起来后,好几次都要去给蔚王分润,虽然蔚王拒绝了,但周家的态度却给了蔚王。 那么现在他拉下老脸去求蔚王赐一桩婚,又有什么不行呢? 最开始周寿是反对这门婚事的,但见识到徐光菡这丫头的厉害之后,他更笃定了一定要将这名孙媳妇给娶过来! 这样的孙媳妇一旦进了周家,简直如虎添翼,绝对不能这么放跑了。 …… 朱厚炜坐在昌平蔚王府的书房内悠闲的看着书,摒弃了一切朝事,朱厚炜忽然还有点不习惯,总会不经意的想询问大哥的近况,怕他捅出什么大篓子,怕他国家治理的不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但老爹说了,这些都是对大哥的试炼,虽说还有父皇在背后掌舵,可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未来对大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算了,过几日再去瞧瞧大哥在干啥吧。 “王爷,庆云侯周老爷子求见。” 朱厚炜莞尔一笑,周家老爷子倒是个精明的人,没有被眼前名利遮住了双眼,经商发展后,一直坚持给朱厚炜分润。 但朱厚炜一直在拒绝。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撑腰后,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下面的人要知道周家还有蔚王撑腰,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这也是朱厚炜一直拒绝的原因。 钱,他可以自己挣,也可以问大哥父皇要,但不能有人利用自己的名声去做为非作歹的事。 这是原则和底线。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着道:“老爷子不要客气,今日怎么得空来本王这里?” 周寿微笑道:“惭愧,实在有些小事想请蔚王殿下帮忙。” 朱厚炜噢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事呀?” 周寿道:“也并非什么大事,我家大孙子,这不是看上一名姑娘了么?” “想请蔚王殿下给赐一桩婚。” 朱厚炜感慨,不容易啊,周元也终于要成婚了。 “呵呵,好事呀,谁家姑娘?” 他没有当即就答应周寿,周家虽然在朝堂的地位落了下来,但毕竟是侯爵之府,想要成婚还需要用本王来赐婚? “是定国公徐家的姑娘,小姑娘叫徐光菡。” 朱厚炜愣了一下,喃喃道:“竟是徐达一脉的。” “是啊,徐达一脉的。”周寿不明所以,只能跟着附和。 朱厚炜微笑道:“老爷子自己去说亲便是,何必让本王赐婚,婚媾之事又不是本王这个外人能决定的。” 周寿道:“这……老夫这不是,也想长个脸面么,毕竟蔚王赐婚,说出去也好听呐!” 朱厚炜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老爷子,人家要不愿意就算了,今天的事本王就不追究了。” “不要再利用本王了,好吗?” 周寿心中一咯噔,果然,和谁都能玩心眼,唯独和蔚王不能! 周寿急忙道:“王爷……” 朱厚炜打断他道:“周元哥风流倜傥,能找到更门当户对的。” “诶诶,好,好的。”周寿连忙点头。 看来这婚事,是注定不成了,也怪自己,怎么想要和蔚王玩心眼的,这下开罪了蔚王,以后这婚事是绝无可能了! 大孙,对不起,爷爷失算了,你换一个吧。 …… 定国公直系一脉的后代不多,但旁系后代还是挺多的。 “二叔、三叔、大伯、四伯、五伯、你们怎么都来了。” 徐光祚呆呆的看着这么多军中的汉子,有的人在北疆军中任职,有的在南京任职,还有的人在凤阳那边。 都是一些虚职散位,平日也比较清闲,这么多叔叔伯伯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同抵达了北平,这不正常啊! 二叔徐开疆大咧咧的笑道:“听说二侄女要成婚,咱们来掌掌眼呐!” “就是,咱侄女要大婚,家里长辈不多,咱几个长辈不来看看咋行?” 徐光祚:“……” “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叔笑着道:“对方啥来头?能让咱二侄女看上眼?” 徐光祚道:“没啥来头,就是个穷酸读书人……吧?” 二叔徐开疆咧嘴道:“那感情好啊,咱明天在北平购置个院子给他安心读书。” 三叔也跟着道:“咱给置办点家具,四书五经啥的。” 大伯淡淡一笑,道:“不实用!咱在北平认识个教谕,赶明直接给他弄到府学去,这样学的也快。” 二伯揶揄道:“弄去啥府学啊,能比得上咱侄女厉害?侄女教他就够了!” “男人嘛,谁不要面子?这咋行?诶?小菡呢,去把她叫来,大伯过来人,和她好好唠唠怎么才能给男人面子,不伤他自尊!” 等徐光菡抵达正堂的时候,正厅就像绿林匪寇聚集一样吵吵闹闹。 这些大多都是武将粗人,虽然没太多实权,但武夫的脾性改不过来。 “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安静点!” “我头都被吵炸了。” 大伯压了压手:“都安静!” “侄女哇,咱告诉你,这男人啊,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大哥,别胡说,也有男人喜欢钱的。依我看,给他买几套房子算了,考不中还能和小菡过个小日子也不赖。” 徐光菡捂额,无奈的道:“各位叔叔伯伯,心意我领了,你们舟车劳顿,先去歇一歇吧!” “不劳顿,你男人呐?何时约出来咱们瞧瞧,到底啥男人能入的咱侄女法眼。” “就是就是!” 徐光菡无语道:“好好好,我约,你们,你们先休息好不好,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们徐家落草为寇了。” 几个大老爷们也不生气,只是哈哈笑了笑,道:“好好,侄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已经替别人考虑了。” “咱这就去休息,咱们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等着看便是,咱们不给你添是非。” 。m. 第34章 满楼都在装 王守仁已经抵达了贵州,随同王守仁过去的还有十余名低级官吏。 这些官吏未来将会被分配到贵州各宣慰司内,负责一地的行政官吏。 王守仁并没有当即就开展改土归流的工作,他需要先安抚好土司的情绪,尽可能在前期多做点实事,设学校,开农桑、修河流、凿山石,所有一切政策都是为了惠及土民,先争取大明和土司之间的和平共处。 王守仁能力不需要朱厚炜怀疑,现在西南的工作才开展,王守仁也只是简单的将他目前需要做的工作汇报给了朱厚炜。 七月末,天气依旧炎热,不过好在今日又下了暴雨。 入夏来的几场暴雨将大明折腾的不轻,两岸庄稼被淹了许多,百姓水深火热,好在内阁班子处理的有条不紊,并没有因为涝灾引发更大的人祸。 朱厚炜撑着伞来到会痛河畔,看着不断高涨的水位,不由忧心忡忡。 “去将顺天府分管治河的主簿叫来。” “喏!” 朱厚炜站在会通河岸边发呆,不多时,顺天府分管治河主簿来到朱厚炜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这还是一名小小的主簿第一次觐见蔚王,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到他紧张的停顿哽咽。 朱厚炜道:“你不必紧张,本王只是询问你,河水如此高涨,你们顺天府可有什么办法治河?” “水位若是这么持续涨下去,用不了多久,北平城内都会发水,有什么对策吗?” 顺天府主簿道:“臣已经尽可能的征调民夫,将会通河水引到永定河,避免水位上涨引发灾难。” 朱厚炜微微蹙眉,顺天府主簿心中一惊,难道这办法不妥么? 可若不将永定河给引流出去,水位依旧会上涨啊! 朱厚炜道:“你一人负责全域河流治理?” 顺天府主簿忙不迭道:“回殿下,是。” 朱厚炜想了想,道:“就没有人建议分段治理吗?” “每一个河流区域命一名治河主官,将区域缩小,若你一人治理,难免保证整个河流各区域都落实到位。” 顺天府主簿忙道:“殿下高屋建瓴,微臣等愚钝,尚未想出如此办法。” 朱厚炜点点头,道:“去建议顺天府尹,看看这个办法是否可行,若可行就上奏内阁。” “喏!” 朱厚炜挥挥手,让顺天府主簿离去。 “西北有没有下雨?”朱厚炜又问秀宜。 秀宜道:“整个北方现在都在连续暴雨。” 朱厚炜叹道:“黄河有没有决堤之风险?” “有。” 秀宜点头:“内阁已在关注此事,只是黄河治理历年困难重重,耗费财政巨多……” 她话还没说完,朱厚炜打断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喏!” 等秀宜离去后,朱厚炜才撑着雨伞朝前方走去。 “徐姑娘,这么巧?” 周寿能求到自己来,足以说明他已经接触过徐府,只是让朱厚炜意外的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徐府,居然能有胆魄将周家拒之门外,非但如此,还能让周家服服帖帖的不敢乱来。 不然周寿就不会找到自己了,而是直接用强权碾压徐家。 徐光菡惊喜的回首,看着一袭墨绿衣衫身材高挑的朱厚炜,急忙道:“朱公子!” “怎么了?” 徐光菡摇摇头道:“没怎么,好巧呀。” 可不巧么,她每天都会来会通河走上一走,终于‘邂逅’了朱郎。 朱厚炜微笑道:“是呀,好巧,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光菡道:“没事瞎溜达。” 她眼珠转了转,对朱厚炜道:“对啦,你在府学进学吗?还是县学?” 朱厚炜好奇的道:“怎么了?” 徐光菡道:“会通河治理只一人负责全域,难免有疏漏,一次疏漏造成的损失难以估计,如果分段去治理会不会好点?” 朱厚炜:“……” 虽然这并不是高明的策略,但要知道,首提分段治河思想要追溯到嘉靖时期的名臣潘季驯。 朱厚炜是知晓这些的,他提出来没有什么问题,可徐光菡不知道潘季驯啊! “倒是个好办法。”朱厚炜微笑道。 “你是打算让我上奏官府吗?” 徐光菡道:“没科举之前先累积一些名声,对以后做官有好处的。” “如果考不上,不是都没用了?” 徐光菡摇摇头道:“其实也未必非要做官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努力之后,依旧没有成果,那不如放弃一下。” “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放弃,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朱厚炜笑容满面,然后苦着脸道:“放弃了,以后还是穷酸书生,你养我啊?” 徐光菡声若蚊呐的道:“也可以啦……” “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她赶忙又转移话题,脸颊有些微红。 朱厚炜微笑道:“好呀,谢谢你,我这算不算没出息,吃女人家的东西。” 徐光菡连连摆手,大伯说男子最好面子要自尊,于是她解释道:“礼尚往来嘛,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就好了。” “哦,也是,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朱厚炜兴致勃勃。 …… “大哥,大哥!瞧见了瞧见了!” 徐家几个兄弟激动的张牙舞爪:“那小郎长得周正咧!” “俊得很!难怪侄女能看上他!” “哦?人在哪?朝哪儿去了?快去看看!” 徐开疆道:“去会通河酒楼了,应该要在那儿吃饭,咱们提前去包场!” “那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呀!” “把包间全部定了,就让他们在大厅,咱们可以好好瞧瞧。” “好!” …… 徐光菡带着朱厚炜一路朝会通河酒楼而去,雨下的大,最近的酒楼只有这里。 两人刚进入酒楼,徐光菡便对店家道:“给我们一处雅间。” “抱歉,满了。” 朱厚炜道:“那就大厅吧。” “好嘞!” 徐光菡刚跟着朱厚炜朝大厅走去,然后就看着几个家伙正在若无其事的闲聊。 “额!” 徐光菡呆呆的看着家里几名长辈,一脸无语至极! 。m. 第35章 考校 难怪这家酒楼没有雅间了,原来被叔叔伯伯们包圆了。 此时几个大老粗宛若沐猴而冠一样坐在那里,身躯有些别扭不堪,看的人很是难受。 都是一群武夫粗胚装什么文化人啊! 朱厚炜侧目看了一眼几名汉子,然后微笑着对徐光菡道:“徐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的样子,身子不舒服吗?不行就改日在吃饭好了。” “那怎么可……咳咳咳,好烈的酒,不错!” 不远处的二叔徐开疆当即大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瞧一瞧你小子,下一次?下一次就吃你们的婚酒了! 好在他及时收住了话。 徐光菡赶忙对朱厚炜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朱公子你点菜吧。” 朱厚炜哦了一声,对吃饭也没有什么讲究,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 “不错!小子知晓节约,不卑不亢,并没有身处贫困就显得自卑。” 几名叔叔伯伯一边吃菜喝酒,一边默默的点评朱厚炜。 “你认识他们吗?” 朱厚炜看着正在朝不远处盯望的徐光菡,轻声询问道。 徐光菡忙不迭摆手:“不认识,一看便是练武的汉子。” 这话也是试探试探朱厚炜的态度,都说读书人看不上武夫,可徐家就是武夫出身。 朱厚炜笑道:“练武也挺好的,强身健体,若有大成指不定还能入军博一份功业。” “唐寅起初也不过只是一名儒生,现在在西北依旧有建树。” “我自幼也寻过老师学了一些武术搏击。” 听到朱厚炜这么说,徐光菡笑靥如花:“真的啊,朱公子没有看不上武夫吗?” 朱厚炜摇摇头:“文人武夫,说到底都是为国朝效力,各司其职,国家缺了谁都不行。” “好!” 大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好酒!” “好烈的酒!” 朱厚炜哭笑不得,这几个家伙,怕是徐姑娘的长辈吧,就是演技着实有些拙劣了一些。 “这位公子乃读书人,竟有如此见解,着实令吾等佩服!” “今日的饭菜,吾等承包了。” 二叔见缝插针,找个借口,直接提前去把单给结了。 “公子顺天府人?” 侄女儿就是太腼腆,既然她不好询问,做长辈的打听打听家世应该没什么吧? 朱厚炜点点头,拱手道:“顺天府人。” “不错不错!” 二叔赞许的点头,又问道:“瞧公子这模样,应该是读书人?” 朱厚炜:“……算是的。” 二叔哦了一声,道:“方才公子对武人给予极高的评价,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武人,顿觉得找到知己,所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给你买一套房子吧?” 朱厚炜:“噗!” 他口里的茶水差点全部喷到对方脸上。 大伯赶紧走过来,干咳一声,道:“胡闹什么呀!”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舍弟喜欢说笑。” “公子进入县府学了么?”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大伯微微颔首:“这样,在下在县府学倒是认识些许人脉,公子若不嫌弃,要么去那里读书?” 朱厚炜微笑道:“多谢阁下抬爱,在下受之有愧,无功不受禄。” 大伯点点头,小子不骄不躁,如此大的名利放在眼前居然一点不心动,有前途啊! “嗯,说的有道理。” “在下此前在南直的时候,偶然听到唐寅出过一个对子,上阙为难了许多才子,公子且听听看。” “一担重泥拦子路。” 徐光菡当即不乐意了,她白了一眼大伯,道:“你出的对子这么难,让人怎么对呀?” “重泥”同“仲尼”,也就是孔子,“子路”也是孔子的学生子路,对联很巧妙,意思老师出题难住了学生 大伯:“……” 难吗?我又不知道,又不是我出的。 “啊,这个么,那在下……” 朱厚炜道:“两岸纤夫笑颜回?” “纤夫音类庆父,颜回则也是孔子的学生,虽说有些牵强,但还算是对上了。” 徐光菡目光一亮,当即夸道:“并不牵强,唐寅出了上阙后,整个南直都没人对上,甚至他自己也对不上来,这一副绝对现在还挂在吴宽吴先生家中呢,依旧没人对出来。” “朱公子能巧妙的结合历史人物,对仗工整,实属难能可贵!” 二叔击掌:“不得了!这个对子价值一套房!” 徐光菡:“……” “诸位,你们吃完啦?” 几名长辈讪讪一笑,知道这是侄女要赶自己走了,于是笑着道:“吃好了,不叨扰你们小两口了,告辞告辞。” “你们瞎说什么呀!”徐光菡气急败坏,又对朱厚炜道:“朱公子莫要听他们瞎说。” 朱厚炜点点头:“嗯!” “吃饭吧徐姑娘。” 饭菜吃完后,朱厚炜便拱手道:“在下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徐光菡原本还要逛一逛正阳大街,不过朱厚炜这么说,她也只能强颜欢笑道:“嗯嗯,下次再见。” 朱厚炜道:“行,那就明天吧,会通河畔,我请你吃饭。” “你自己挑一挑酒楼,哪儿都行,我请。” 徐光菡顿时笑靥如花:“嗯嗯,好!” …… “光菡。” “夏姐姐。” 徐姑娘在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夏婉儿,夏婉儿笑道:“中意了谁家郎君?哪家郎君这么有福分呀?” 徐光菡脸颊一红,道:“没。” “呵呵,你瞧你笑的甜蜜样子,还不是刚偷偷约会回来呀?” 徐光菡赶忙转移话题:“婉儿姐姐,你的郎君找到了吗?去问崔翰林了没?” 夏婉儿摇头道:“没有。” “迟早会再见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让阿兄帮你打听打听。” 夏婉儿想了想,才道:“朱寿。” “大伯!” 徐光菡并没有听到夏婉儿的话,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大伯等人,一脸气咻咻的样子,然后对夏婉儿道:“婉儿姐姐,下次再聊,我还有事。” “哦,好。” 徐光菡撩着裙摆,小跑到大伯几名汉子身旁:“你们……你们怎么跑到酒楼的!你瞧你们在酒楼的作风,别人看到不被吓死啊?” “哈哈哈!好好好,小菡儿长大了,恨嫁了!” 。m. 第36章 朱厚照的难题 钱钺被屠门之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文官们只是蛰伏下来,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屈服了。 皇上这一次是彻底放开了手脚让太子独自执政,若是以前弘治皇帝还控制外廷的时候,一定不会阻止自家太子儿子乱来,但这次没有,也能看出什么。 朝廷中枢文官忽然开始想念朱厚炜了,但凡朱厚炜还在朝政,恐怕也不会阻止他的大哥做出如此狂妄不守礼法的事。 很显然,弘治皇帝已经萌生退隐之意,要将国家大权全权交给朱厚照,那于天下文官来说,钱钺被屠就不仅仅屠戮一名文官全族。 朝小了说,是天子不守礼法制度,乃至地方不稳、妖孽滋生、国家紊乱。 朝大了说,这是提前的一场皇权和文臣权力之间的斗争,趁着朱厚照还能继承大宝,文官就需要将朱厚照的皇权给按住,不然以后他真要是登基,文官还有好果子吃? 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对付弘治皇帝的,那时候弘治皇帝还年幼,他们提前将皇权给限制住了,乃至弘治御极前期,对文官们言听计从,也是从弘治十年后,弘治皇帝羽翼丰满,才渐渐脱离文官们的掌控。 这种事在明朝很常见,也屡见不鲜,更老生常谈,几乎每个朝代都会发生,最为著名的应该是嘉靖和万历两朝。 大礼议事件,嘉靖最终贬杀流放上千名官吏,才将皇权牢牢掌控在手中,看上去威风八面,可导致的后果也是不可逆的,杨廷和致仕、杨慎流放,大半有实干才能的官吏离开朝廷中枢,乃至前期对吐鲁番战争屡次失败,最后不得已开关求和。 内部斗争最严重的隐患,往往在外部,从此东南再不太平,倭寇滋扰了明朝数十年。 还有一次比较著名的则是万历的国本之争,最终万历以失败告终,从万历十五年后万历皇帝再也没上过朝堂,不朝不郊不庙不祭,皇帝的人影都看不着。 言归正传,如今整个北方都爆发暴雨,一封封赈灾的奏疏不断飞入内阁,黄河也决了堤坝。 天象预警,此不可谓不是最佳的反击时刻! 于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为首的朝中重臣,开始极力上奏规劝,表明天象预警,天子当谨遵德行礼法,或者会让大明生灵涂炭。 封建社会要保持迷信的根本原因,是上层决定的。只有全民皆迷信神罚,才有东西去制衡家天下的帝王。 不然天子的权力根本无法约束,千古名臣董仲舒在提出天人感应君权天授、天子等概念的时候,一边是为了确定皇位正统,一边也是为了约束皇权。 皇帝在享受万民信阳为天之子的同时,自然要对上天恭恭敬敬。 或许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皇帝不会信任这些,但万民信就足够了,民能载舟也能覆舟! 于是乎,朝中大半臣僚,纷纷规劝朱厚照,让他谨遵礼法,撤回对钱钺的严厉惩罚,免除其家眷的罪责。 “大伴,你说孤该怎么办?” 这么多奏疏如狼似虎的送到朱厚照面前,朱厚照确实慌了,要知道送上奏疏的不是一些小杂鱼,是内阁六部联合抬送过来的奏本。 这些人各个身居机要,他们若是同时罢工,大明这台机器会立刻停止运转! 朱厚照第一时间让刘瑾去找了弘治皇帝商讨对策,只是弘治皇帝并没有见刘瑾,让朱厚照自己决定国家大事! 于是朱厚照又让刘瑾去找自己的弟弟来乾清宫商讨,但朱厚炜借口推辞,说他正在和王守仁对接西南事,无暇顾及朝堂政事。 实在找不到人商讨,朱厚照才不得不问刘瑾。 刘瑾想了想,道:“爷,文官们以上天为刀、神佛为剑,想要挡住他们的攻击不易呀!” 朱厚照气急败坏的道:“孤用你说?” “孤问你怎么办?想不到办法就去南京守陵去,要你何用?!” 刘瑾赶忙道:“爷,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有屁就放啊,你还憋着干什么呀?”朱厚照狠狠的训斥刘瑾。 刘瑾道:“只要不是上天预警就行啦。” “咱们从治黄河的文官中,找出几个顶罪,就说黄河决堤,是他们人为干的,工程没修好,导致黄河决堤泛滥!” “会通河和永定河都以此为对策,让锦衣卫和东厂去抓几个文官。” “只要是人为不是天灾,那不就不是什么上天预警了吗?” 朱厚照双目一亮,笑着道:“好好好!” “大伴,还得是你呀!” “好,这件事你抓紧时间去办,不能再让文官们继续上奏过来了,这么多奏疏压着,孤看了心烦,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遵命!” 刘瑾退出大殿,立刻开始调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去秘密办差。 …… 翌日一早,虽暴雨减弱,但天空依旧淅淅沥沥落下小雨。 会通河畔的水位还在涨,并没有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实施分段治河,顺天府好像放弃治河了一样。 朱厚炜眉宇紧蹙,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事还是交给大哥,自己就不要什么事都替大哥决断了。 徐光菡如约而至,其实早就来了,等朱厚炜到了后,她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朱公子,久等了。” 朱厚炜收拢心思,摇头道:“没有,才到没多久。” “徐姑娘,找到要去哪儿吃饭了吗?” 徐光菡点头道:“找到啦,咱们去吧。” “嗯。” 朱厚炜跟着徐光菡撑伞漫步正阳大街,一人着黑色长衫,一人着鹅黄长裙,一对璧人踱步,引来许多人侧目。 只是很快,有人便大跌眼镜,不由鄙夷道:“不晓得这美丽的小娘子看上这穷酸公子啥了!” “怎么跑这小巷子吃饭去了,可惜可惜!” 是的,徐光菡在正阳街找了一处小巷道,极力推荐道:“这家口味真的很不错,不要看铺子破烂,但口感很好的。” 朱厚炜:“你……该不会要替我省钱吧?” “一顿饭,我还是吃得起的,没必要。” 徐光菡摇头道:“不是哇,我真想在这里吃的。” 。m. 第37章 你没必要自卑 正阳大街的三七巷,这里一直都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整条巷子都是一些小吃,便宜实惠。 朱厚炜上一次在这吃还是和父皇一起,只不过那次是吃早膳,这次吃中饭。 一处逼仄狭小的饭馆内,当朱厚炜和徐光菡到来后,倒是引起几名读书人侧目。 方才在外面就有人讨论过,这几名食客读书人看到徐光菡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王兄,明年几分把握高中?” “七分的样子,可惜啊,某现在还是单身汉。” “王兄已是秀才,距离举人一步之遥,前途无量,想必定会有姑娘青睐的。” 对这些人的心思朱厚炜太理解不过,彰显自己的特长,润物细无声的透露出自己的潜力,以此来吸引姑娘注意。 可惜徐光菡压根没理会他们,她对店家道:“要一份青菜豆腐汤,一盘炒蛋,还有一条红烧河鱼。” 两菜一汤,搭配简单,还便宜,拢共下来也不到二十文钱。 “要么……再点一些?”朱厚炜建议。 徐光菡摇头道:“够了,我饭量不大的。” “那行。” 两人坐在路边的摊子上,也没有进屋内吃饭,里面实在太拥挤,外面还好点,最起码空气是好的。 毕竟盛夏的末尾,虽下了小雨,但还是有些炎热,在巷道的棚子内吃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有点漏雨。 雨滴滴滴答答落在朱厚炜的后背上,朱厚炜无奈的对徐光菡道:“徐姑娘,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和你坐一起,这边漏雨。” “嗯嗯。”徐光菡点头。 三七八巷外,一顶轿子正朝不远处而去,轿子是八人抬着,规格极高,路上百姓纷纷让步。 焦阁老今日身体不适,提前请假回府了。 废话,内阁那群人像是疯了一样,要联名上奏弹劾朱厚照,他又不是傻子,直接请病不去上朝了。 现在和太子对着干,那不是找死吗?焦芳知道现在朱厚照大权在握,自是不会和太子唱反调。 轿内有些闷热,焦阁老掀开轿帘,路过三七巷的时候,恰好遇到朱厚炜正在和一名女子坐在路边小棚内。 焦芳已经好久没见过蔚王殿下,上一次求见蔚王殿下被拒之门外,少了蔚王这个强有力的后台,焦芳现在处事都小心翼翼的。 环境逼着人改变啊,索幸他和刘瑾关系不错,不然恐怕就被傅老匹夫给踢出内阁了。 焦芳赶紧示意轿夫停下轿子,然后快速下了轿子,亲自撑着雨伞,朝三七巷而来。 只是瞬间,整个巷道的百姓都沸腾了,能八人抬轿的规格,谁还能不知道来的是大人物。 朱厚炜愣了一下,眼见焦芳朝这边走来,狠狠瞪他一眼。 焦芳会意,不过还是记住了徐光菡的模样,然后撑着雨伞离去。 离开巷道后,他便对左右吩咐道:“你们跟着那名姑娘,老夫要知道这是谁家女子!” 这还不赶快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这女子就是蔚王妃啊! “喏!” 巷道内,徐光菡有些好奇的道:“在京能有八人抬轿者,若非当朝相公,若非部堂大人。” “只是这种人物为什么要来这里?” 朱厚炜不解的问道:“怎么不能来这里?” 徐光菡摇摇头道:“这些高官,谁会委身亲自来这种狭小危险之地,即便他们口馋,让府邸下人来买就行了呀。” “刚才那位大人好像是在找人,应当是认错人了吧。” 朱厚炜笑了笑,道:“应该如此。” 刚才还在背后装逼卖弄的几名读书人,在焦芳过来后,远远地就站起来,躬身行礼,只是焦芳最终没走过来,不免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 午饭吃好,朱厚炜从怀中掏出铜板,仔细数了数,确定二十文后给店家付款。 他虽然有钱,但又不是傻子,一顿饭价值多少就多少,没必要施舍打赏,店家和他并不熟悉,何必爱心泛滥? 只不过这举动在徐光菡看来却是她的朱郎很节省,这是极好的品德不是吗? “两人撑着雨伞走在正阳大街上。” “朱公子,我们进去看看。” “哦。” 一处糕点铺子,徐光菡买了一些糕点,然后交给朱厚炜道:“朱公子晚上读书,若是饿了可以吃点。” 朱厚炜:“额,这,我家中有的,徐姑娘自己带回去吃吧,谢谢你。” “没事的。” 然后她又去了一处书铺,买了几件文房四宝,道:“额,我好像买多了,家里几个小家伙用不了这么多笔墨纸砚。” “那退了吧?”朱厚炜建议。 徐光菡道:“都走了这么远了,折返回去也挺累的。” 朱厚炜道:“那行,徐姑娘累了,那今日就这样吧。” “额,倒也不是太累,只是不想走冤枉路,这样吧,这些文房四宝不如朱公子先拿去用吧。” 朱厚炜:“……” 他是真没想到徐姑娘在这里等着他呢,不由笑容满面的道:“徐姑娘,实不相瞒,我家里没有那么穷的,没必要这样。” “不不,朱公子,我不是说你家里穷,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真的买多了,你不相信我吗?” 朱厚炜:“那好吧,谢谢你的好意。” “只不过……我真的不喜欢手里拎着东西逛街。” 徐光菡道:“巧了,我手里若不拿着点东西,总觉得不自在。” 朱厚炜:“……” 天色渐黑,灯火初上,朱厚炜对徐光菡道:“徐姑娘,天色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吧。” 徐光菡忽然道:“公子,其实有时候身份地位的差距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必要自卑。” 朱厚炜:“我没自卑啊。” 徐光菡继续道:“虽然时人都讲门当户对,但有些门第人家其实并不看重那么多,而且公子只要认真努力上进……” 朱厚炜:“徐姑娘,你在说什么?” 徐光菡摇头道:“没什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公子你不必送我。” “哦,那行,你路上小心点,我不送了啊。” 徐光菡嗯了一声,道:“好,朱公子,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m. 第38章 不欢而散 奉天殿,八月初,朝参。 这是朱厚照监国后,第一次独立执政,背后没有了父皇,大殿也没有了王弟,一切都靠着他自己。 朝会才开始,甚至都没有经过任何程序,都察院便带头开始上奏。 一般来说,这种大朝会,都会让内阁先带头商讨政事,礼部商讨礼法等事,最后才会切入正题,但现在都察院却一反常态。 左都御史闵珪带头出列,开口道:“启奏皇上,自七月来,北方诸地大雨不断,乃至各江河洪水泛滥成灾,赖以内阁诸公勠力同心的办差,才暂时没有酿成巨大的损失和灾难。” “然,纵是如此,依旧让黄河、会通、通济、京杭等河流出现决堤,庄稼被淹,百姓受灾,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不计其数。” “历来天象预警,警示天子施仁政,怀德感化万民。天象预警前,钱钺家族被屠、流放、充妓,太子未过三法司审判程序,而以一人之意志代表律法,是故上天才会预警,请殿下万望三思后行,万望勿要一错再错。” “伏望殿下收回成命,赦免钱钺家眷子嗣。” 他们和钱钺其实并没有多大交情,所以闵珪也没有替钱钺辩驳罪证,钱钺犯下这么大的罪,不管过不过三法司,最终肯定要死的。 闵珪等人争取的是一个程序正确,就算钱钺死,也要根据大明律判罚,而不是以皇帝的意志取代律法程序,若是皇帝不守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这不是将百官和万民当成家奴?当成皇帝的私人奴隶? 在闵珪慷慨激昂的说完后,都察院和各科道官纷纷出列,附和支持闵珪言论。 就连内阁首辅傅瀚此时都不得不站出来支持闵珪,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在臣权和皇权对抗中,任何人偏向皇权,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都会被文官士大夫喷的体无完肤。 做到如此高位了,权力自然不可能更进一步,所图的不外乎就是一个文臣名声。 谁也想在历史留名,而非遗臭万年。 不仅仅内阁首辅、几名次辅皆都出来站队闵珪,焦芳除外。 焦阁老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名声可言,还不如仅仅抱着皇太子的大腿,现在他已经被打下奸臣的标签,不用说,史料上已经给他焦芳添上浓妆重抹的一笔,所以他无所谓了。 朱厚照看着百官,看着这群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坚持己见,要让自己听他们的话,仿佛不听他们的劝,就是天怒人怨,上天还会惩罚大明。 今天让一步,明天他们会更进一步,得寸进尺,最终自己成为他们的傀儡摆弄。 历史上这种事实在太多。 好在太子殿下已经做好了对策,他淡淡的道:“闵大人说的有道理,孤……” 话还没说完,焦芳便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昨日内阁接到甘宁地方知府的加急奏疏。” “其言黄河甘宁段决堤,乃河道衙门修堤以次充好导致,并非天灾,如今河道衙门的人已尽数伏法,承认了罪行。” “顺天府主管河道的主簿亦伏法,交代顺天府各河流决堤乃其贪腐所为。” “呵呵!”焦芳看向闵珪,道:“闵大人,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什么天象什么的,这压根不是天象,乃是人为!” “臣恳请太子殿下,严惩此等作恶多端之徒。” 朱厚照狐疑的道:“竟不是天灾?哼!” “这些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着实该杀!” “着刑部立刻审查,查明真相后告知于孤。” 刑部尚书白昂出列:“遵旨!” 闵珪呆怔住了,他真没想到会如此,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这分明是太子暗中做的,但你又没有证据去质疑反驳太子。 那被抓被捕的这些人,岂非全部成了无辜之人? 太子这手段,好生狠辣啊! 事已至此,闵珪拱手退回班列,傅瀚拱手道:“启奏殿下,臣恳请刑部严厉查办,所属实,应重惩!”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去好好查查吧。” “没有别的事要议,今日就如此,退朝吧。” …… 内阁。 几名阁老心思异样,首辅傅瀚淡定自若,似乎对焦芳的说法深信不疑,对杨廷和感慨道:“介夫啊,实未想到,地方之官吏竟会敛财到如此地步,简直丧尽天良!” 杨廷和点点头,道:“幸得焦阁老洞若观火,早一步接到了地方的奏本,不然吾等今日恐酿成大错。” 王鳌冷冷地道:“是吗?为什么地方奏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杨大人,西北的奏本应该是朝你这边审的,为何你没发现?是否有渎职之嫌?” 王鳌和杨廷和一直不怎么和睦,原因很多,南京吏部只是个导火索,实际追溯到更早之前,当初两人本该一同入东宫教学。 但吏部有缺,本该杨廷和入吏部,杨廷和却说自己资历尚浅,极力推举王鳌。 于是王鳌就这么错过了成为帝师的机遇,此后便对杨廷和怀恨在心了。 杨廷和并没有回话,焦芳却不悦的蹙眉看着王鳌,道:“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示老夫僭越?什么西北西南的奏疏,天下奏疏尽入内阁,本官怎么就不能审甘宁的奏本了?” “这只能说本官勤勤恳恳,为何这些奏疏你没看到?你见过京师四更的天空吗?见过内阁四更的烛火吗?” 傅瀚忙不迭出列道:“好了,两位阁老都是肱股之臣,不要为此小事争吵。” 傅瀚和杨廷和目光对视,然后倏地抽离,彼此都保持那一份默契,恐怕都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内阁的人太多了,权力分散,那就需要搞走一两个人。 可怜王鳌现在被人算计还不自知,这摆明了是两个狐狸树立起来王鳌和焦芳的矛盾,让矛盾转移,让他们斗争,不管谁走了,内阁都会少一名阁臣。 王鳌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这场内阁小会不欢而散。 。m. 第39章 渣男么 翌日一早,翰林院请求经筵,朱厚照拒绝。 “大伴,收拾好了没有?” “随本宫出宫去。” 没有了皇帝和弟弟的约束,朱厚照变得无拘无束起来,此前一直困在紫禁城不敢出去,现在彻底放飞自我。 正阳大街依旧热闹繁华,客商往来,叫卖不绝,朱厚照手持折扇,笑容满面的漫步在大街上。 “哟哈,这不是夏姑娘吗?” 朱厚照笑意连连走过去,叫住了夏婉儿。 “朱,朱公子?” “哈哈,好久不见呐!” “走,请你吃大餐去,想吃什么随便吃!” 夏婉儿噢了一声,轻轻点头道:“朱公子最近不在京师吗?” 朱厚照道:“在呀,一直都在,不过比较忙,没办法出来闲逛,最近不忙了。” “听说你父亲因罪被废爵了?” 夏婉儿:“……” 你真直接,哪有这要聊天的。 “他还健在吧?” 夏婉儿:“……谢谢公子关心,父亲还好。” “那就好,让他坚持住,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呢。” “这样吧,我不请你吃大餐了,去你家吃饭吧,顺便拜访拜访令尊。” 夏婉儿:“……” “这。” “走吧。” “不合礼法。” 朱厚照不屑的道:“什么礼法不礼法的,走走走。”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便朝夏府走去。 “你知道我家?” 朱厚照道:“锦衣卫抓人不就来这抓的吗?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夏婉儿:“……” …… 夏儒最近很伤心,守了这么多年的爵,到自己这一代,把家世败光了。 “三弟,前段时间咱们经商,你从我这拿了五千多两银子……” 一波又一波的亲戚不断来京找到夏儒,现在夏家已经家徒四壁,能卖的都卖了。 当初夏儒还是爵的时候,远亲近邻络绎不绝,现在所有人都深怕和夏家沾上干系,纷纷避之不及。 等朱厚照抵达夏府的时候,夏儒正在送族兄离去。 “三弟,这钱……” 夏儒尴尬的道:“明日再说,明日再说,我先接待一下客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实在不行,你这宅子……” “知道了,莫说这事,被外人听到平白笑话。” 夏儒赶紧赶走了族兄。 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儒,问道:“夏叔叔,您这是?” 夏儒生平最要面子,淡淡的摆手道:“没什么,家族几名兄弟要来借钱,我让他们明日来借。” 朱厚照狐疑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 夏儒解释道:“快入秋了,盆栽什么的也没用,来年再置办无妨。” “当然,老夫最喜简单,所以家里就弄的稍微简单点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夏婉儿心道,爹你嘴是真的硬。 “需不需要钱?”朱厚照忽然开口,“我可以借你点。” 夏儒正色道:“这叫什么话?夏家高门大户,还缺钱花吗?” 夏婉儿轻声道:“爹,您别撑着了,朱公子……知道了。” “啊?这样啊。”夏儒尴尬一笑,赶忙转移话题问道:“朱公子,你家里做什么的?住在哪里?为何这段时间见不着你的人?” 女儿脸皮薄,虽然聪慧,但性子柔弱,不像徐光菡那样勇敢。 既然女儿拉不下脸问,那自己这个父亲便代为开口了。 朱厚照道:“家里也没做什么,小打小闹罢了。” “我这段时间略忙了些许,乃至夏叔叔入狱都没空去看看。” 夏儒:“……” 这叫什么话?这孩子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看夏叔叔。” 夏儒虎躯一震,道:“好孩子,孝心老夫领了,大可不必,我也可以不用下狱。” 朱厚照点点头道:“有道理。” 中午吃了饭后,朱厚照便走了,还不忘问道:“夏叔,真不需要我帮忙吗?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都可以帮忙的,不要客气,我和夏姑娘是好朋友。” 想恢复爵位,你可以帮忙啊?年轻人,脚踏实地点,牛逼不是这么吹的。 老夫都不求你什么了,以后对我女儿好点就行。 “贤侄且慢。” “老夫想见见令尊,朱公子抽时间引荐一下可否?” 婚媾大事,夏儒不和朱厚照商量,直接找他父亲就行。 朱厚照有些为难,道:“这……说实话,我未必能见着我父亲,他这段时间不见我。” 嘶! 这是什么狗屎父亲?连自己孩子都不愿意见? “闹矛盾啦?” 朱厚照摇头道:“没有,爹让我打理家业,让我自己成长。” “原来如此,真可谓用心良苦,若是有需要,老夫也可帮着你打理打理家业。” 朱厚照看他一眼,道:“夏叔费心了,倒是有人帮着我,不劳夏叔了。” …… 夏婉儿送别朱厚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朱公子,你家在何处呀?下次我若有事找你,也能寻个地方。” 朱厚照挥挥手道:“赶明我领你去转转,家比较大,你一个人去会迷路的。” 夏婉儿:“……” “婉儿姐。” 徐光菡不知何时来到夏婉儿面前,夏婉儿都没注意。 “你站在这干什么呢?” “见到你的郎君啦?” 夏婉儿脸颊一红,道:“刚走。” 徐光菡道:“知晓人家住哪儿了吗?” 夏婉儿摇头:“他没说。” 徐光菡:“……” “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上次我走的匆忙,忘了你的事,他叫什么名字呀,我让阿兄打听打听。” 夏婉儿道:“朱寿。” 徐光菡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夏婉儿,磕磕巴巴的道:“叫,叫什么?” 夏婉儿道:“朱寿呀,怎么了?” 徐光菡仿若失了神一样,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没什么。” “我让阿兄,给你,打听打听。” “好。” “小菡,你没事吧?” 徐光菡努力挤出笑容:“没事,就是想到还有点事没处理,要快些回去。” “那快回去吧。” 徐光菡嗯了一声,转头默默的朝远处走去,眼睑垂下,整个人有些失神落魄。 “难怪……他从不说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原来……” 。m. 第40章 当面问清楚 第40章当面问清楚记忆如雨水一样,不断冲刷着徐姑娘的脑海。 回想过往种种,不由愈觉奇怪,朱公子从未说过他的身世住处,也未说过他的家境,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神秘秘。 直到今日徐光菡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心中还有别的女子。 只是他明明已经和夏姐姐两厢情愿,又为何还要接受我的爱慕? 徐光菡从来不是一个内耗的人,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下次见到朱寿,直接带着他去见夏婉儿,将难题抛给对方! 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若是没有误会,那也可以让夏姐姐看清对方的为人,若是有误会,她也不至于错怪别人。 …… 朱厚炜自己都还不清楚,他现在已经成了脚踏两只船的人。 中午吃了饭后,朱厚炜便背着手前去了紫禁城,他没有去乾清宫,而是自己去了后宫。 “父皇。” 弘治皇帝如往日一样坐在太液池的河边垂钓,见到朱厚炜,微微抬眸道:“哦,老二来啦。” “怎么样?王守仁在西南那边做的还可以吗?” 朱厚炜道:“他还没有给我回信,估摸着还在前期布局。” 改土归流的国策交给王守仁,朱厚炜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不担心西南那边会出什么问题。 “父皇,大哥怎么样了?”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知道。”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道:“父皇,你真不去管大哥了?” 弘治皇帝道:“就当父皇死了吧。” 朱厚炜:“……” “您可别瞎说。” 弘治皇帝坦然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那时候你大哥还是要单独执政,和现在没区别。” “万一捅了篓子怎么办?大哥生性爱自由,以前有你管着,也能老老实实的。” “现在指不定隔三差五出宫,若是京师玩的腻了,又会不会朝边关走一趟?他一直向往战场杀伐,真要是学了英宗,该如何?”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一下,脸色微变,不过还是摇头道:“真到那个时候,文官们会找到朕的。” “好吧。” 看来父皇是铁了心不打算去管大哥了。 “我去看看娘。” “嗯。” 朱厚炜背着手离开太液池,朝坤宁宫走去。 “娘。”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多久没来啦?” “礼部送来了一份名单,你父皇交给朕了,都是给你大哥从民间选的秀女,你帮着看看。” “上次不是说你大哥在外面有了女子吗?在这名单内吗?” 朱厚炜打开礼部送来的名单,看完后摇头道:“不在,让礼部再添加一名吧,顺天府夏儒家的闺女。” 张皇后噢了一声,又道:“你大哥的婚事有了着落,你呢?” “要不要礼部给你挑?” 朱厚炜连忙摆手:“娘,我还不急。” “屁!” 老娘娇叱道:“什么不急?你多大啦?娘一点点给你拉扯大,当初你还是那么小一点点,天天抱着娘的大腿抹鼻涕……一去东宫上学就丢书包……” “娘娘娘,聊天就聊天,何必提当年不堪事啊!” “哦,你也知道你长大了,要面子了,那怎么不想着早点娶媳妇生孩子,娘天天在宫内无聊的很。” “还有爹呢。” “他天天和鱼玩呢,哪里会操心这些事?” 朱厚炜:“……” “快点娶媳妇,你自己找不到中意的,娘帮你找。” “娘自幼就没逼过你什么,不像你大哥,娘要逼着他学习,你爹逼着他学御下的手段。” “你不一样,我们从未对你逼迫过,只希望你能陪在爹娘身边,可咱们身处皇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难心事……但结果是好的,你并没有走远。” “快点娶妻生子吧。” 老娘絮絮叨叨的开口,阳光从殿外直射进来,朱厚炜不经意间才发现张皇后黑发上生出了一根白头发。 “好。” 朱厚炜道:“那我尽快。” “娘,我其实……嗯,也算有了中意的女子了吧。” 张皇后面色一喜,道:“好!谁家姑娘,娘现在就让宗人寺下旨。” 朱厚炜:“我就是大宗正啊!” 朱厚炜不再参与朝政后,便领了一份闲散差事,全国宗室藩王全部归他管辖治理。 只不过入职宗人寺后,朱厚炜还没去点过卯,那边也没什么事,朱厚炜也没上心, “定国公徐增寿的后代,现在倒是落魄了些许。” 张皇后点头道:“可以,哪家姑娘都行,只要你喜欢。” 实际到明朝中叶,社会上已经不再禁止勋贵联姻现象,但值得一提的是,依旧对皇帝和储君做过严格的规定。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还是因为明朝勋贵、外戚的政治地位下降,不再拥有实权,不会威胁到统治利益,于是朝廷便对此不再过多干涉。 当初大哥和夏家姑娘情投意合的时候,朱厚炜还要用点手段,等他自己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考虑这层阻碍。 张皇后笑靥如花,道:“好好好!” “我去找你父皇说说,等你大哥完婚后,便第一时间也让你完婚!” “等等,那姑娘品性如何?” 朱厚炜道:“虽然比不上老娘聪慧端庄,但也算有娘亲的十分之一了。” “臭小子!滚滚滚。” 朱厚炜笑着道:“好嘞。” 望着朱厚炜的背影,张皇后不知怎的,眼眶忽然有些红,她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家伙拉扯到成人,眼看着孩子都快要娶妻生子,不由觉得时光白驹过隙。 朱厚炜离开紫禁城,走在正阳大街上,下意识的来到会通河畔。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初秋,景美。 傍晚的会通河面,波光粼粼,朱厚炜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就见徐姑娘快速走来。 “好巧。” 徐光菡勉强露出笑容:“朱公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了?” 她那么勇敢,大大方方的直视朱厚炜的眼睛,倒是让朱厚炜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徐光菡道:“朱公子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朱厚炜道:“好。” “朱公子,你叫朱寿,是吧?” “是……吧?” 不会那么巧吧? 。m. 第41章 去府上说 第41章去府上说朱厚炜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出现,怎么也没想到徐光菡居然会认识夏婉儿。 更没想到他只是借用了大哥的名字,居然还能整出这事儿来。 不过徐姑娘也确实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这在封建社会不得不说是个异端,徐家倒是会培养后代。 朱厚炜若无其事的跟着徐光菡一路朝夏府走去。 “婉儿姐姐。” 徐光菡和夏婉儿打了招呼,然后道:“朱寿朱公子来了。” 夏婉儿:“啊?” “在哪?” 当他看到朱厚炜后,不由有些狐疑,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是你!” 夏婉儿忽然开口道:“你是朱公子的弟弟是吗?那日在梅园文会……” 朱厚炜拱手道:“夏姑娘好。” 徐光菡微微一愣,不过却长舒一口气,果然是个误会! 幸好她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当即就退缩放弃。 “不是,你和你大哥同一个名字?” 朱厚炜尴尬的道:“也不是,差个字。” 名同字不同? 不管怎么样,徐光菡纠结的心结彻底打开,笑道:“原来这样呀。” 朱厚炜笑着问徐光菡道:“徐姑娘,你带我来有什么事啊?” 徐光菡急忙道:“没,没什么,就是介绍我的好姐妹给你认识。” “想不到你们都认识了。” “你大哥呢?” 徐光菡转移话题,同时也是为了帮着自家姐妹找一找朱厚炜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 婉儿姐一直和她提过朱厚照,却也不知道对方家境住址。 朱厚炜道:“他啊,他应该很忙吧,家里的产业都要他打理。” “夏姑娘,对不起啊。” 一语双关,既是替大哥道歉,也是替他自己道歉,毕竟当初是他亲手抓了夏婉儿他爹,并且给他除掉了爵位。 夏婉儿没理解,只是笑道:“没事儿。” “那你们聊,我还有点事。” 徐光菡欲言又止,夏婉儿哪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对徐光菡道:“小菡,去忙吧,我也有事要处理。” “哦哦。” 徐光菡赶忙奔跑追逐上朱厚炜,赧然道:“朱公子,对不起啊。” 朱厚炜故作不知,道:“什么对不起?你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徐光菡回头吐了吐舌头,知道这是朱公子给自己台阶下,不由心里愈加高兴。 …… 夏府。 夏家几名族叔又一次找到了夏儒,此前经商的时候,这些族人都得益于夏家爵位的庇佑,捞了不少银子。 当初说好的,所有银子都是他们主动赠给夏家的,现在却反悔了。 昨天朱厚照在,夏儒要面子,不愿和他们多说,现在他则淡淡的道:“欠款?老夫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我怎么不知道?” “欠条呢?” “没有欠条你要什么钱?” 几名族叔当即不乐意了,道:“当初在南京,真金白银给出去了,我们是亲戚,所以没有让你打欠条。” “夏儒啊,这事儿若是闹到官府……” 夏儒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他倒是不怕闹到官府,反正对方又没有欠条,但他要面子啊! 即便现在被剥了爵位,但还是很要面子,这要是闹到官府去,自家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这群狗东西,老子已经砸锅卖铁,该给的都给了,还他娘的逼着要钱,简直欺人太甚! 就在此时,外面一群队伍缓缓来到夏府。 “谁是夏儒?” 夏儒好歹也是爵,自是认识宫内太监,却也不知宫内太监为何来找自己,莫非又是东厂来抓自己? 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颤颤巍巍道:“草民夏儒,拜见公公。” “不知规矩!跪下!” 夏儒:“……” “咱家奉皇后懿旨,太子成年,充民间女子入宫,汝女被选中……” 夏儒瞪大眼睛,赶忙道:“草民,接旨!” 和宫内公公寒暄一番,一旁的族人瞬间来个大变脸,忙不迭恭维道:“恭喜,恭喜侄儿啊,咱夏家要出皇后了。” 夏儒呵呵一笑:“是啊,等婉儿成了皇后,想必,能还得起你们钱了。” “啊?好贤侄,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我们……” “等着吧,以后会还钱的,你们好好等着,我都记着呢。” 夏儒不由分说将人给撵了出去,不多时,夏婉儿归来。 夏儒喜笑颜开的道:“女儿!你要成太子妃了!” “宫里面来了旨,皇后亲自选中你入宫了。” 夏婉儿倏地一愣,道:“爹,你同意了?” 夏儒:“?这是我同意不同意就行了的吗?” 夏婉儿道:“我不入宫!” “婉儿,莫要胡闹,天威难测啊!如此大的好事落到咱们夏家头上,怎能不嫁?” 夏婉儿道:“要嫁你嫁!” 夏儒:“……” 我也想啊,人家太子又看不上我。 夏儒苦口婆心的道:“婉儿呀,我知晓你中意了那个开鱼塘的朱公子。” “爹也不是不明道理的,若是换做其他家,爹也能拒绝,可这是天家下的旨啊,爹能拒绝吗?” “你能拒绝吗?” 夏婉儿扭头就走,道:“反正我不入宫!” …… 傍晚,灯火点点。 杨廷和下值,坐在轿内折返回槐花胡同,明年自家儿子即将入京会试,以杨慎的才学,高中进士不在话下。 王鳌此时已经和焦芳闹了矛盾,傅阁老老谋深算,深不可测,梁储左右逢源,但也不纠缠政事,也不站队,不作为,仅仅只在内阁混个资历。 内阁最厉害的对手,无疑是首辅傅瀚和次辅焦芳。 “阁老。” 另外一顶轿子挡住了杨廷和的轿队,一名官吏躬身站在轿外。 杨廷和掀开轿帘,发现是当初自己在顺天府为通判的属下,在杨廷和进入内阁后,推举他成了顺天府通判。 “怎么了?有什么事?” 杨廷和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 “阁老,顺天府有个案子,倒是奇怪的很,想与阁老说一说。” “长话短说。”杨廷和开口,他现在的位置不适合和顺天府官吏有太多瓜葛,御史看到后一定会弹劾他结党。 “十二年前,时为礼部左郎中的傅阁老家中一名管事离奇消失,其家眷寻了几次,莫名的又死了几个,现在家里的独苗找到了顺天府。” 涉及到内阁首辅傅瀚,若是别的官吏审查,恐怕此人早就被交给傅阁老了。 杨廷和蹙眉,想了想,道:“人先稳住,保护起来,你跟着去我府上好好说说。” 。m. 第42章 中秋夜 临近中秋,朝堂的事却越来越多,朱厚照好不容易享受几天安稳太平的日子,内阁又开始来烦太子殿下。 兵部请求撤裁西南军队数量,随着西南太平,在西南陈兵太多耗费军需国力。 大明现在的军队遍布在西北,北疆,东南,西南,拢共百万大军,这还是经过弘治裁军后的规模,在永乐鼎盛时期,大明的军队高达二百七十万。 每年的军费消耗都是一笔不小数目。 朱厚照挥手道:“刘大伴,你司礼监去处理吧。” “明天就中秋了,本宫打算出宫,你去安排。” 刘瑾恭敬的道:“老奴遵命!” 军队自然是不能撤裁的,西南虽然太平,但不得不防占城、安南,尤其安南国,在少主黎洵登基为王后,全国开始节俭大明,现在国家发展越来越强盛。 文臣们考虑的是国内经济的发展,虽然兵部吹嘘大明军队多么厉害,但再厉害的军队都需要充足的数量才能保证战斗力,况且大明还没到必须裁军才能富国的道路,经过商业和开海政策后,大明现在的国库已有结余。 现在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奏疏基本都是他过目批红,大多数时候皇太子都不怎么看,除非比较重要的事。 内阁又请求户部拨五十万两银子,用于修黄河,今年黄河决堤,让两岸遭了不少灾。 刘瑾断然用朱笔批了否,不是不愿意拨银子下去,每年对修黄河的拨款不可为不少,可从来都没有任何作用,内阁拿不出具体修河的章法,一味的拨款让工部去修,但修不成成果有什么用? 什么时候等内阁拿出具体该怎么修,怎么解决黄河水患的办法,刘瑾再给他们拨钱。 太子殿下的一颗心早就飘到了宫外,心不在焉的听着刘瑾汇报政事。 …… 皇宫内朱厚照过的悠闲自在,他甚至觉得做皇帝不也挺好的吗?并没有父皇那么劳累啊。 皇宫外,朱厚炜这段时间也很轻松惬意,明天即将中秋,朱厚炜闲来无事,自顾自在王府内制作着各色各样的灯笼。 小时候他绘了各色各样的灯笼给大哥和姐姐,现在不由有些怀念童年时光。 可小胖娃终究还是长大了,再也不复童年的欢乐时光,需要考虑的事越来越多,需要做出的妥协也越来越多,需要做违心的事也越来越多,再也没有小孩子的纯粹心思了。 “娘……你怎么来了?” 朱厚炜正在制着灯笼,陡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皇后居然站在了自己身后,倒是将他看恍惚了。 “怎么没人通报?” 秀宜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怎么能回话了,她总不能说娘娘不让她开口。 那不是和皇爷顶嘴吗? 张皇后笑着道:“不要责怪他们了,是本宫没让他们通传。” “在皇宫这么多年了,还没出宫瞧瞧,我本打算让你父皇陪着我出宫逛一逛,明天就是中秋了,往日只能在宫内城墙上远远看着外面的热闹。” “总想自己出来瞧瞧。” “可你父皇说要那么热闹做什么,还不如钓鱼打麻将……” 嗯,弘治皇帝这段时间又有了新的爱好,打麻将。 “他不担心你一个出宫?父皇心真大!” 朱厚炜坚定的站在老娘这边。 张皇后道:“所以他让本宫来找你,说你王府安全,他不担心。” 朱厚炜:“……” “好!明天我带老娘去集市好好转转,感受感受人间烟火。” 明朝的皇后着实挺辛苦的,老娘主持后宫一切事宜,看似后宫简单,可哪里不是一方小江湖,想要统治后宫这么多年不出乱子,这是老娘的本事。 豢养深宫这么多年,难得出来转转,或许也只有弘治一朝才会如此吧,但凡多几个争风吃醋的妃子,稍稍朝礼部都察院告发,皇后的位置都岌岌可危。 翌日,这天一早,朱厚炜便挽着老娘的手臂,带着他开始逛北平的早市。 老娘总是会嫌弃这嫌弃那,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卫生,可吃起来却比谁都厉害。 一边嫌弃一边吃一边夸奖,整一个矛盾综合体。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微凉,朱厚炜手里拿了一件披子,生怕晚上的时候会降温冻着老娘。 首饰铺子。 张皇后挑挑拣拣,买了许多首饰,自然是朱厚炜付钱。 果脯铺子,老娘吃了几个,感觉味道不错,便又买了一大堆,说要回去给父皇尝尝味儿。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老娘和老爹的感情一直伉俪情深。 不知不觉转到朱厚炜的红玉膏铺子,看着人满为患的面膜铺子,老娘展颜。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中午的时候,朱厚炜选了会通河酒楼吃饭。 店家惊愕的看着朱厚炜许久,然后默默离去,和店家窃窃私语。 张皇后问一旁阿奴道:“他们说什么?” 阿奴听力极好,道:“他们说,这位公子前几日带着漂亮的小娘子过来吃饭,这会儿又换了个娘子,当真风流。” 张皇后一听就气炸了,当即要去处理几名不识好歹瞎说话的小民。 朱厚炜道:“娘!他们难道不是说你漂亮吗?” “但凡您若老一点,他们也不会误会呀!” 张皇后这才转怒为喜,哼了一声道:“这些话若是被御史听到,不锤死他们!” 中饭在酒楼吃完,朱厚炜又挽着老娘的手臂继续带老娘去绸缎铺。 绸缎铺很多娘子都在挑选衣服,朱厚炜也尽心的给自家老妈挑选衣服。 “娘,这件淡绿色的好看,显得很青春活泼。” …… “大哥,你看!” “这不是在侄女婿吗?” “他怎么给别人挑衣服?” “好哇!这个臭小子!” “去找侄女去!” 几名汉子火速朝定国公府走去,徐光菡才画好粉黛,今晚中秋,也不确定能否遇到朱公子……他为什么不愿告诉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呢? 可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没告诉他我住在哪里。 可我这不是担忧他得知我身份后,有压力么?难道他也如此吗? 。m. 第43章 老娘看儿媳 弘治二十四年,中秋,正阳大街花灯如昼,人群多如过江之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侄女,大伯没说笑,我亲眼瞧着那小子挽着别的女子手臂。” “侄女啊,这小子不简单呐!” 徐光菡一脸无语,她深信朱厚炜的为人,所以对此不以为意。 “你瞧,你看!侄女,你看那,是不是那小子!” 几名长辈指着不远处朱厚炜和张皇后的背影,作势就要捋袖子替侄女出头。 徐光菡赶紧拉住他们,道:“我自己去问个清楚明白,这是我的事,你们别瞎管闲事啊!” “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说罢,不等几名叔叔伯伯开口,徐光菡便提着罗裙追上了朱厚炜。 “朱公子!” 人群熙攘,中秋夜灯火如昼,徐光菡出现在朱厚炜旁边,灯火映照出那张美丽端庄的脸。 张皇后眉目流转,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徐光菡。 嗯,丫头相貌还是不错的,配的上我家二儿子。 接着张皇后又朝徐光菡后面看了看,可惜衣衫比较长,看不到生育潜力。 没办法,封建社会最注重传宗接代。 朱厚炜微笑道:“徐姑娘,好巧。” “这位是?” 朱厚炜道:“我娘啊,年轻吗?” 徐光菡深吸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使劲给后面的叔叔伯伯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然后她赶紧道:“我,我还以为……原来这是伯母,太年轻了,伯母今年恐怕也就三十出头吧?” 不得不说徐光菡情商高,惹得张皇后一阵乱笑,道:“哪有这么年轻。” “我家二小子一直念叨着你,想不到今天这么巧?” “徐姑娘多大了?” 徐光菡忙不迭道:“才及笄三年多点。” “那也不小了。” 张皇后开口,徐光菡还以为张皇后嫌弃自己年纪大,不由有些无措,不过张皇后紧接着开口道:“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娘!”朱厚炜打断张皇后。 张皇后莞尔一笑,道:“恰好今日赶巧,徐姑娘若不嫌麻烦,就陪着我一起逛逛夜市吧。” 徐光菡喜笑颜开,道:“好呀!” 今晚的人是真的多,走到哪儿都是人群,徐光菡来到一处头饰铺子,让张皇后和朱厚炜稍等,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金钗,然后道:“伯母,我瞧着你戴着这只蝴蝶钗更显年轻,您试试。” 张皇后笑容满面:“那怎么好意思。” 然后她又对朱厚炜道:“你傻愣着干什么呀?给钱呀!” 徐光菡摆手道:“伯母,这是我一点心意。” “好好,谢谢你。” “我帮伯母带上。” “嗯嗯,显得更年轻了。” 张皇后被夸得花枝招展,久居深宫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徐光菡在恭维她? 可她并不生气,人家能用心去夸你,还不是因为对自家儿子好才会如此? 这就够了。 “咱们也买个花灯提着玩吧。” 张皇后提议。 朱厚炜道:“我去买。” 徐光菡道:“那儿有猜字谜送花灯的。” 张皇后看着好玩,宫里面哪有这种热闹场景,于是跟着两个孩子来到花灯猜字谜的地方。 摊贩看到顾客光临,咧着嘴道:“三位客官,一文钱猜灯谜,猜中随便挑。” 张皇后道:“这种地儿,能让人猜的,一定非常难,算了。” 摊贩笑着道:“客观,一文钱也不贵,外面买个花灯也要五文钱,试一试,万一中了呢?” 张皇后道:“那行。” 朱厚炜丢了一文钱给摊贩,张皇后掀开花灯:“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 张皇后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道:“算啦算啦,咱们还是去买个花灯吧。” 摊贩不想放弃这个顾客,咧嘴笑道:“是个日字,根据字面意思去猜,很容易就猜中了。” “客官再试一试,定能猜出来。” 张皇后摇头道:“不猜了。” 摊贩道:“这样吧,给你便宜点,五文钱猜七次,送你两次机会,这总可以了吧?” 张皇后噢了一声,道:“那换我儿子猜可以吗?” 摊贩道:“自然可以的!” “差一点不准……是个淮?”朱厚炜开口。 “山外有山……出?”徐光菡接着道。 “十张口一颗心……思?”朱厚炜继续开口。 刚才还咧嘴笑的摊贩,渐渐笑容消失,周围那么多人,他又不敢阻止朱厚炜和徐光菡继续猜下去,只能强颜欢笑。 “家中添一口……豪?” “说它小,下边大,说它大,上边小……尖?” 摊贩已经汗流浃背,赶忙拉着朱厚炜走到一旁,忽然开口道:“公子,外面人多,老汉承认刚才声音有点大。” “您看我送你们三盏花灯,你们别猜了好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反正也就是几文钱的事,图个乐子而已,朱厚炜自然不会为难老汉,中秋来摆摊,做个生意不容易。 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老汉欲哭无泪,这两个……妖孽玩意,真该死! 会通河面上已经聚集了花灯,各色各样,随着水流漂泊,将整个湖面都照耀的如同白昼。 张皇后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小家伙蹲在河岸边放着花灯,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儿子长大了,眨眼就要娶妻生子了。 “阿姐?阿姐呀!” 不远处,张家两兄弟激动的走来,“你怎么出来啦?” 张皇后示意两人不要乱说,然后指了指蹲在河岸边的朱厚炜和徐光菡。 两兄弟哈哈大笑:“二外甥,和媳妇儿放花灯呢。” 朱厚炜:“……” 徐光菡跟着朱厚炜来到张家两兄弟面前,行礼道:“见过两位叔叔。” 张鹤龄摆手道:“好说好说。” “丫头不错,有没有见面礼给咱们?” 朱厚炜瞪大眼睛看着两位舅舅,一脸不敢置信,这话他们居然说的那么天经地义?不觉得倒反天罡吗? “舅舅,徐姑娘也喜欢玉。” 一股莫名的记忆涌入张家兄弟脑海,让两人顿时虎躯一颤! “哈哈,说笑的,咱们说笑的。” 。m. 第44章 我摊牌了,我是太子 正阳大街中段,相国寺,有一处高达三丈有余的佛塔,每年在上元和中秋开启。 佛塔上灯光璀璨,站在佛塔顶端,可尽览整个北平盛况。 为避免僭越,僧录寺对佛塔的开放和登临做过严格的规定。 每年上元和中秋,僧录寺报备太仆寺,太仆寺文官都会在佛塔的每一层设置关卡,全部通关才能登上最高层,俯瞰北平全貌,但每年能登顶者寥寥无几。 徐光菡一路过关斩将,凭着聪明才智,很快登到最后一层。 她想让张皇后登高去瞧瞧北平。 其实不需要如此,每年张皇后都能站在紫禁城城门上,北平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退一万步说,只要朱厚炜想上佛塔顶端,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行。 但徐光菡不知道,自顾自跑去答题。 张皇后背着手站在佛塔的窗棂旁,看着满城灯火的中秋盛况,笑着对朱厚炜道:“你找的这名媳妇不错,娘同意了。” 朱厚炜:“……” “这么快就被买通啦?怎么不再观察观察?” 张皇后白了一眼朱厚炜,道:“你小子少来,你能看上的姑娘,注定品性不会太差。” “今天她有心了,若非真的重视你,何必千方百计的讨好我?” “她是定国公家的妹妹,身份不可为不尊贵……他还不知道你是蔚王吧?” 不等朱厚炜回答,张皇后便道:“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要瞧瞧人家人品,自然不会说你是蔚王。” “她在不知晓你身份背景下,还能这么勇敢的追求你,考虑你的感受,考虑娘的感受,这还不够吗?” “其实姑娘相貌好坏都无所谓,到最后都是过日子,只要人品好,对你好,这才是娘最看重的。” “娘能感受得出来,这丫头对你的好,不比娘差到哪儿去。” 朱厚炜赶紧道:“老娘你可别瞎说,你可是陪伴我十八年,一点点把我拉扯大的,她和我才认识几天啊?” 张皇后笑了一下:“算你小子有良心。” “就她了,等你大哥那边的婚事结束,娘就给你着手安排。” 朱厚炜不置可否,也没扭捏那么多,自己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徐光菡那边已经将最后一道题答完,然后挽着张皇后上了佛塔最顶端。 入目处,正阳大街所有美景尽收眼底,夜晚的灯火和天空的星子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各种花灯、灯笼、画舫、房屋,一幕幕构成一幅娇艳的中秋夜景图。 …… “朱公子。” 正阳大街上,夏婉儿失神落魄的走着,一城热闹掩不住半心落寞。 这么热闹的节日,在没有了束缚后的朱厚照,自然要出宫来转转,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夏婉儿。 “哈哈,婉儿姑娘呀,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 “咱们一起逛逛吧。” 夏婉儿微微颔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大大咧咧的朱厚照满心投入中秋夜色的繁华中,手持折扇,一路走走停停,摆弄着街道两旁的摊贩小玩物。 “这个蛐蛐不错,咋卖?” “老刘,给卖了。”朱厚照大手一挥,后面刘瑾付钱。 “爷,您瞧瞧夏姑娘啊,她好像不太对头。” 朱厚照:“啊?” “夏姑娘,你咋了?好像不开心一样。” 夏婉儿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朱公子,我要离开北平了。” 朱厚照急了,忙不迭道:“为什么呀!” “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夏婉儿摇头道:“不知道,能去哪儿我也不清楚……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她期盼的看着朱厚照。 可朱厚照的答案让她失望了。 “我哪儿能走,你也莫走了,在北平不挺好的吗?” 夏婉儿苦笑一下:“留下来,我就要入宫了,太子选了我入宫为秀女。” 朱厚照:“?”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爹娘也没和我说啊,我弟也没和我说。” 夏婉儿心道他们又怎会知道,这是天家的事。 “好,好的很。” “入宫好啊!” 朱厚照喜滋滋的开口。 夏婉儿愈加失落,他鼓起勇气问朱厚照道:“你真希望我入宫成为太子的人?”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没坐!” 他甚至还拍了拍胸口道:“以后成为太子妃,你家里就能富贵起来,这不好吗?你不愿意?” 夏婉儿沉默,她盯着朱厚照,眼睑垂下,神色哀伤,未语泪先流。 “朱公子不明白我心意吗?” 朱厚照挠挠头:“什么心意?” 夏婉儿道:“我想嫁的人不是太子,我也不喜深宫,自梅园一眼,我便喜欢上了别的男子。” 朱厚照:“……你喜欢了别人?!” 夏婉儿自顾自道:“他性子开朗活泼,不拘一格,无忧无虑。” “他说话有点难听,做人素质也不算高,成日吊儿郎当。” “可不知为什么,我便就喜欢上了他。” “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恬不知耻的在墙角撒尿,甚至还邀请我一起……” “他很有义气,讲信誉,说了要帮着我,便真的不畏强权,不惧翰林官来帮了我。” 朱厚照呆呆的道:“你这说的不是我吗?” 夏婉儿道:“我说的就是你。” “可有什么用呢?太子已经择定我入宫了。” 朱厚照道:“那为什么,我又不能是太子呢?” 夏婉儿呆怔的看着朱厚照,惊愕的道:“你,你说什么?” 朱厚照嘿嘿道:“本宫摊牌了,不装了,本宫乃大明皇太子!” “怎么可能!” 夏婉儿道:“我爹出事的时候,我曾也有过这种猜测,但没有下文了,宫内没有人理我。” 朱厚照道:“有没有可能,抓你爹的人是我弟弟?” “勋贵子女不能入宫,这是礼法,所以我弟为了我,才做了这些事,不然你爹犯的事为什么就给他剥了爵,什么惩罚都没有?” 夏婉儿思绪有些乱,她认真的思考许久,忽然惊声道:“那你弟弟,不是,不是……二皇子蔚王?” 朱厚照道:“是呀,是蔚王,怎么了?” 额。 小菡还一直怕人家自卑,不敢告诉她定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呢…… 。m. 第45章 我说了身份你不要自卑 天色渐黑,灯火犹如流星,刹那一晚的绚丽,终将堙灭。 中秋夜结束,徐光菡今晚很开心,对张皇后道:“伯母,我得回去了。” 张皇后自然最是知礼仪,她对朱厚炜道:“天色晚了,老二你送送人家姑娘,不要担心娘,娘有阿奴他们陪着。” 徐光菡忙不迭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也没关系的。” 张皇后道:“那咋了?怎么,怕咱儿子被你家人看到丢脸呀?” 徐光菡赶紧道:“不是不是,伯母你误会了,这……” 她沉思了许久,才终于认真的开口道:“伯母,我知道朱公子是个努力的人,他虽然现在还没考中,但迟早有一日会高中。” “其实……我一直骗了朱公子,我没告诉过朱公子我的身份,我怕朱公子心里有压力。” 张皇后眨了眨美眸,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哦……想明白后,张皇后狠狠瞪着朱厚炜。 朱厚炜无奈耸肩道:“娘,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我没说谎话。” 徐光菡不明所以,不知母子二人在说什么,依旧自顾自道:“伯母,朱公子,我说了,你们心里千万不要有压力。” “你说。”张皇后淡淡的道。 徐光菡道:“实不相瞒,我的阿兄是定国公徐光祚,徐家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 “我们世袭勋贵,添为国公,不过我们家现在在朝廷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我的阿兄为人开明,最疼爱我,我和他说过朱公子,他很欣赏朱公子的才华。” “没有一个人的家境生来就富贵,虽然我们现在或许不那么好,但只要努力,有上进心,迟早会将家庭经营起来的。” “我……读了一点书,对经商为官都有一些见解,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伤了朱公子的自尊,但我真心想帮着朱公子的。” “伯母,朱公子,你们别太有压力,其实国公府也没有那么吓人,我们也是普通人,只不过侥幸受得祖宗庇佑而已。” “我之所以一直不和朱公子说,就是怕朱公子觉得身份的不对等,会心里有落差。” “既然今晚伯母执意问了,我做晚辈的也不能欺骗伯母。” 徐光菡说完,然后仔细的观察着朱厚炜和张皇后的表情。 张皇后忽然捂嘴笑了起来。 朱厚炜也莞尔一笑。 什么意思? 徐光菡有些不明所以。 张皇后道:“好好好!好哇!” “好孩子,伯母都知道你的心意了,你放心,他不会自卑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自卑过。” “没事,国公府么……嗯,确实是高门大户。” “你小子不要吓着别人了,和别人相处要平易近人知道吗?不要把你对付刘瑾张璁他们那一套拿到徐家身上。” 朱厚炜:“……娘!” “不和你说了。” “徐姑娘,我娘让我送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徐光菡微微颔首道:“谢谢朱公子,百善孝为先,你还是先送伯母回去。” 张皇后挥挥手:“我可不需要他送,安全着呢。” “再说了,我们也不顺路,我和他不住在一起。” 徐光菡:“啊?” 你们不是母子么,怎么还不住在一起了? “走吧。” 朱厚炜领着徐光菡,一路朝定国公府走去。 “你,你怎么认识国公府?” 朱厚炜道:“这很难么?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徐光菡噢了一声,心道也确实如此,打听一下很容易就知道住处。 没多时,抵达定国公府外。 徐光菡对朱厚炜道:“朱公子,进去见一见我阿兄,他一直很想见你。”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行吧。” “小姐,少爷在接待人。”婢女赶忙提醒。 徐光菡道:“让大哥先别接待了。” “是内阁次辅焦阁老。” 徐光菡微微一愣,徐家和朝堂基本没有任何交集可言,更别提拥有实权的当朝阁老,只是他为什么会来拜访徐家? 朱厚炜微笑道:“好啦徐姑娘,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嘛。” “不着急。” “我先回去了。”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啊朱公子。” “没事,毕竟是当朝相公,如此大的殊荣难得,你们好好接待焦阁老,我先走啦。” “嗯嗯。” 朱厚炜挥手作别。 徐光菡刚来到府邸,便看长兄徐光祚正在送别焦芳。 “小女参见阁老大人。” 焦芳虚扶,急忙道:“诶诶诶,不要如此,不要如此,你们祖上可都是忠勇为国的英雄,当不得!” “徐姑娘这是?” 徐光菡道:“刚才朋友送我回来。” 焦芳一愣,急忙道:“他人呢?” “才走。” 焦芳忙不迭道:“哦哦,那你们莫要送了,老夫也告辞了。” 他说完后,便急急忙忙的离开徐府,直接去追朱厚炜去了。难得见到蔚王啊,要不是托徐姑娘的福,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朱厚炜呢。 徐光菡狐疑的看着离去的焦芳,问徐光祚道:“大哥,焦阁老,为什么来找你啊?有什么事?” 徐光祚也有些迷茫,他道:“我不清楚,他来找我就是聊一聊有的没的,然后扯一扯我们祖上的英雄事迹,还说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徐光祚总结。 焦芳名声并不好,外面的人不知道,以讹传讹,焦芳自然被徐家归位奸臣之列,这也是文人笔杆子的力量外在体现,权贵尚且如此,更别提小民了。 徐光菡微微蹙起秀眉。 “小妹,你分析分析,焦阁老此番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徐光菡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哥和他接触小心点,莫要说错话,有什么事和我说,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我们府邸,要么有求于人,要么有害于人。” 徐光祚面色严肃,道:“好!” “对了大哥,我见着朱公子的母亲了。” 徐光祚微笑道:“那好,赶明邀请他来府上坐坐,我也要见一见他。” 徐光菡道:“好!我今晚和他说了我的家世。” “他知晓我的身份啦。” 。m. 第46章 惊鸿一瞥 “王爷,王爷,蔚王爷呀!” 焦芳远远地看到独自走的朱厚炜,着急忙慌的下了轿子,一股脑便朝朱厚炜冲去。 藏在暗处的王府护卫默不作声的靠近朱厚炜,警惕的望着不远处奔波而来的焦芳。 朱厚炜随意挥手,几名王府护卫这才默默离去。 “阁老。” 朱厚炜笑了笑,道:“有事?” 焦芳叹口气,道:“王爷,您这好久没去朝堂,老夫甚是想念呐!” “难怪阁老清减了不少,原来是想本王了。” 焦芳尴尬的揉了揉大肚腩,面色渐渐严肃起来,道:“杨廷和和傅瀚在对付王鳌。” “他们故意激起王阁老和老夫的矛盾,让老夫和他斗。”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焦芳:“你都知道了,你不接招不就行了吗?” 焦芳道:“老夫忍不了啊,他王鳌是什么东西,如此浅的资历敢和老夫叫板,老夫若是不反击他,以后怎么在内阁立足。” 朱厚炜:“……” 傅瀚和杨廷和这两个老狐狸,明摆着在制造阳谋,偏焦芳还不得不接招,不接招以后在内阁将没有任何威望可言,接招了就等于和王鳌闹翻了。 看似平静的内阁,暗流涌动啊! 朱厚炜也没猜错,傅瀚和杨廷和已经开始针对王鳌动手了,看得出来他们是想将王鳌给踢出内阁,好让权力更加集中在少数人手上。 内阁的成员班子,自然是组成越少,越能集权。 杨介夫……成长了啊!从北平到南京到宁波在到顺天府,一步步都在改变,再加上他那妖孽的智慧,冲击内阁首辅指日可待。 就是他怎么才能翻过傅瀚这座大山,朱厚炜拭目以待。 内阁当然不能同仇敌忾,皇帝不需要这样的内阁班子,下面的人只有争斗,皇帝才能安心。 老爹这人事调整的水平,值得朱厚炜学习许久,全都是学问。 朱厚炜看着焦芳,微笑道:“所以,焦阁老你来找我做什么?” 焦芳道:“殿下,您何时回朝?” 朱厚炜道:“不是说了吗?非重大政事,我不参与朝会啊。” “可朝廷大小事,哪一件不是大事?” 朱厚炜道:“你说了不算,要内阁一致同意才算。” 焦芳瘪瘪嘴,那你把我搞到内阁首辅啊,这样我不就能号令内阁了?阁老拉个屎,老夫都能说他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事,让你蔚王过来参考参考阁老的身体情况! “好啦焦阁老,你就稳坐钓鱼台,本王敢保证,能让你风光致仕。” 这……之前你说要让我做内阁首辅的。 朱厚炜叹口气:“我尝试过,可反对声音太多,我难道不想让焦阁老做内阁首辅?实在能力不济啊!” 焦芳叹息:“毕竟王爷只是藩王。” 朱厚炜蹙眉:“焦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焦芳浑身一激灵,忙不迭道:“老夫没别的意思,老夫的意思王爷若是能在朝堂担任要职该多好。” 朱厚炜淡漠的道:“有些心思不要起,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翻脸。” 焦芳心肝俱颤。 一旦下面的人起了这种心思,不管朱厚炜愿不愿意,那就不是他朱厚炜一个人的事,将会围绕他聚拢一大批人,这些人会裹挟着朱厚炜朝上更进一步。 那个时候,朱厚炜怕都控制不住这群人的野心,所以必须现在就断了焦芳的念想! 焦芳还没见过蔚王生气,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让焦芳不寒而栗,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 “回去吧。” 焦芳拱手道:“微臣遵旨。” …… 朱厚炜回到蔚王府,先去了书房,看了看潜龙卫送来的情报,有关宁王那边的情报还在继续收集。 青州府一村小半被杀,唯独一名少年入京,前去申冤来回十二年。 朱厚炜并未放在心上,继续看下去。 黄河相对平稳,各地紧锣密鼓修建黄河。 黄河治理从来都是老大难的问题,工部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但没有具体的修河办法,最终都是钱花出去了,来年汛期,该决堤的还是要决堤。 朱厚炜蹙眉凝思,不由想起潘季驯著名的‘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束水冲沙’法这套著名的治河理论。 潘季驯的治河思想影响深远,从他提出后,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一直都是主流的治河方法。 朱厚炜回想着这套理论,默默写在纸张上。 许久没有入朝,明日大朝会,他也借机将这套理论交给工部。 ……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朱厚炜坐在轿子内,王府的护卫护送朱厚炜入京。 一般来说朱厚炜不会如此高调,但难得一次入朝,所以穿着较为正式,是五爪衮龙服、九纹章、冕冠九旒?。 天子是十二旒?,龙袍十二纹章。 八抬大轿抬着朱厚炜的队伍前往紫禁城,所过之处全部戒严,两侧百姓只能远远观之。 朱厚炜随意掀开轿帘,朝人群中微微看了一眼,便放下帘子。 只一眼,身上气势皆变,那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气势,那骨子里刻着的天家的自信,无不令人油然而生俯首称臣之感。 徐开疆几名徐家的长辈也在人群中,只那惊鸿一瞬间,徐家的几名长辈便呆怔当场,嘴巴张的如同鸡蛋,久久没回过神…… 这,这这,这…… 几名徐家长辈惊呼,但却开不了口,等朱厚炜队伍离远了一些,徐开疆才大呼道:“这是王,王爷?!” “蔚王?” 能在这个时候去紫禁城,能享受如此大簇拥却又不是太子和天子,并且在京附近的藩王,那不有且只有弘治家的二皇子……大明蔚王殿下?! 侄,侄女她,她居然找了个王爷? 我滴天呐! 徐家几名长辈呆若木鸡,然后急促的道:“还,还愣着干什么?” “去,去找小菡去!” “徐家,徐家又要出一名王妃了!” 命运真就如此奇怪,百年前,徐家也有一名女子嫁给了一名藩王,现在命运轮回,又是如此,徐家又有一名女子要嫁给藩王了! c336.icu。m.c336.icu 第47章 治黄河 中秋后的朝会,在今日一早如约而至。 上半年,大明相对太平,并无太多大事发生,如果值得讨论,莫不就是入秋来的暴雨,决堤了数处河流。 文臣企图用天灾规劝天子,但最终因为刘瑾的介入,计划失败,天灾变成了人祸,几名负责治河的官吏被捕定罪,本该交给三法司,但不知为何,押送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全部意外死亡。 今日朝会才开始,百官就颇为意外的看着大殿最前方的朱厚炜。 他们不知道今日朝堂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什么蔚王会主动入朝。 朱厚照也意外的看到了自家弟弟,不过他现在毕竟是监国,倒也稳重的没对朱厚炜挤眉弄眼。 太监唱谒后,大朝会正式开始。 内阁总结了这段时间河水决堤给百姓带来的冲击,祈求户部拨款三十万两,专项用于地方赈灾安抚百姓工作,稳住民心。 工部再祈拨款五十万两,用于对黄河等河流修缮工程。 朝廷这两年随着商业和开海的开源,税收得到巨大的提升,每年户部统计下来净利可达到四百多万两银子。 看似很多,然而仅仅一个赈灾,一个修河,就已经快耗费四分之一的财政了。 遑论新安江、长江、鄱阳湖、洪泽湖、淮河等各河水流域,有些地方虽没决堤,然未必不会发生决堤的风险。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道:“启奏太子,这钱户部可以拨,但去年、前年、大前年,累年户部都拨款,可一旦暴雨来临,各河流依旧会决堤,臣祈求诸公群策群力,找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有些话韩文没有直说,说了得罪工部,户部每年拨下去那么多钱,这些钱真落到实处了吗?为什么这么多财政送下去,河流堤坝依旧会决堤?这么多年来,你工部都能用大理石将黄河长江两岸给加固了! 可为什么每年拨款每年修,每年修完又拨款? 工部尚书曾鉴开口道:“启奏殿下,臣祈都察院派巡察御史去地方巡查,看看是否有贪污渎职之官。” 他先撇清工部责任,同时也为了自证清白,你户部质疑没关系,那就让都察院去查,查到谁谁负责! 傅瀚是内阁首辅,自然不会看着六部相互斗争,同时调节六部矛盾,给自己增加威望,这也是他上台后一直在做的事。 “现在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韩尚书说的好,是否可以找到一劳永逸之办法,让各河流尤其黄河,不必决堤那么频繁?” “工部可有治河的具体办法?不妨说一说,众人群策群力。” 工部尚书曾鉴道:“还是要修。” 焦芳对六部尚书都看不上眼,淡淡的道:“曾尚书说的轻松,还是要修,谁不知道要修?” “怎么修?修好了能不能稳固,哪怕就一年,一年黄河不决堤,都算你工部首功,可你们做到了吗?” 曾鉴无言以对,恨恨的看了一眼焦芳,然后拱手对朱厚照道:“微臣知罪。” 朱厚炜缓缓走出班列,拱手道:“本王恰好有一策,工部不妨试一试。” 此一时,所有高官目光全部聚焦朱厚炜。 谁都知道蔚王今日来朝,不会无的放矢。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治在吾掌耳” 百官安静的听着,朱厚炜继续侃侃而谈。 “黄河的淤泥、泥沙堆积,导致部分地区水位急剧高涨,水下的泥沙难以清理。” “是否可以开启一道口子,增加水流速度,用高速流通的水势,将河岸下的泥沙全部冲出去?缕堤束水攻沙,遥堤防洪!” 简单点说,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工部几名高官对治理黄河颇有心得,当听完朱厚炜建议后,几名工部官吏不由瞪大眼睛! 焦芳急促出列,拱手高亢的道:“蔚王此国策,实乃治世之良策,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方面是吹嘘,更多的还是因为蔚王提出的治理黄河政策,是难能可贵可以实施清淤的良策! 不仅焦芳这几个狗腿子出列赞赏,就连傅瀚等几名内阁辅臣,都不由眯着眼望向了朱厚炜。 满朝文武,不管对朱厚炜什么态度,但就此国策来说,都不得不佩服蔚王手段之厉害。 这样的治国人才,却不得不委身在府邸,怎么不是对朝廷的损失呢? 可惜,他是一名藩王,如果不是,该多好,一定将会是名留千古的名臣! 不说别的,只要黄河治理好,单这一项成就,就足以让朱厚炜青史留名,更别提蔚王在此前对大明做出的一次次贡献。 工部尚书曾鉴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附议蔚王之策。” 朱厚照脸上带着笑容,赞许道:“蔚王智高毓敏,着内阁首辅领工部就蔚王此策治河。” “若有不懂,则可尽问蔚王。” 首辅傅瀚和工部尚书曾鉴拱手道:“微臣遵旨!” …… 徐府。 徐家几名长辈急促而来,找到徐光祚,道:“大侄子,喜事,喜事!” “你可知咱侄女儿看上的那名男子是谁?” “蔚王,蔚王啊!” 徐光祚一脸迷茫:“什么?” “那个男子啊,不是什么穷书生,他是蔚王啊,大明二皇子啊!” 徐光祚:“啊?” …… “小菡。” 夏婉儿在徐府侧院内,找到徐光菡,平复心情后开口:“我要入宫了。” “总会有办法的。” 夏婉儿摇摇头道:“不是,朱公子他……是太子。” 徐光菡:“啊?” 夏婉儿点点头:“嗯,他是太子。” “那,他弟……是?” “蔚王。”夏婉儿道,“这下你不用千方百计考虑他要不要博取功名,会不会自卑于和你国公府身份差距了。” 徐光菡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那他的母亲……皇后? 昨天夜里,和她相处一晚的,是大明皇后? 徐光菡:“……” c336.icu。m.c336.icu 第48章 总揽 内阁,朝会结束后,工部尚书曾鉴第一时间找到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派去修缮黄河的人选,不知可有推荐之人?” 傅瀚想了想,道:“着你工部侍郎张昇主持吧。” “嗯,翰林院编修谢丕也随同过去观政学习。” 谢丕是谢迁的儿子,同时也是傅瀚主持会试的学生,谢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在朝堂数十年,依旧有许多学生在。 傅瀚任内阁首辅没多久,他亟需一批人支持自己,现在给谢丕这个机会,也是间接对前谢阁老的一种暗示。 这是一种政治人脉的交换,谢阁老在朝的人脉已经用不上了,此时尽归于他傅瀚,可最快速度增加傅瀚在内阁的威望。 曾鉴微微颔首,又问道:“可需问问焦阁老意见?” 傅瀚摇头道:“不用。” “太子殿下并未委任焦阁老。”傅瀚又补充。 治黄河是一项大工程,若是治好,一定会千古留名,政绩上自是不用多说,说不得死后都能加谥文正的文臣最高规格。 焦芳是蔚王的人,傅瀚当然知晓,这项政策虽然是朱厚炜提出来的,可具体实施是谁,谁才能包揽政绩。 傅瀚自然不会用朱厚炜的人,从而让这项工程的政绩分给蔚王。 这些心思,曾鉴并不明白,只是拱手道:“下官遵旨,这就着手去安排人选。” “等一下。” 傅瀚叫住曾鉴,问道:“你工部打算从何处开始?怎么做?” 曾鉴摇摇头:“尚且没有头绪,待下官回去开个会议商讨一番,再询问询问蔚王。” 傅瀚摇头道:“蔚王已给出具体的方针,若是你们什么事都询问蔚王,不免让人觉得工部能力不济。” “有了章程后,拿给老夫看。” 曾鉴深以为然,甚至还觉得傅瀚是为他工部考量,不由感激道:“多谢阁老提点。” 傅瀚挥挥手,示意曾尚书离去。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让朱厚炜染指治理黄河大工程,指导方针和策略都给了过来,若是蔚王在牵头去做这些事,那么所有政绩都将归功于朱厚炜。 这是傅瀚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这项政绩实在太大,千百年来谁都没办法彻底治理黄河,若是在自己手下将黄河水患治理成功,一时间他的名声和在大明的威望绝对可以水涨船高。 这也是他不希望朱厚炜参与进来的原因,尽管朱厚炜是提出治河理论的人。 想当初隋炀帝只是开通了京杭运河,至此一项功绩,就能摘除他身上所有污点。 黄河治理工程比京杭运河还要伟大,一旦事成,他傅瀚定能在史料上留下浓妆重抹的一笔! 除此外,在地位不稳的内阁首辅位置上,他将会变得更加稳固,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当初李东阳不就是靠着茶陵诗派的影响力,才能稳坐内阁第一首辅的位置,六部九卿谁不对李东阳尊敬有加? 傅瀚知晓,他这个半路被推举上来的内阁首辅,下面有很多人不服,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只能用点手段了。 退一万步说,太子只是说有拿捏不定的主意去找蔚王商讨,现在又不是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什么主意是拿捏不定的,不也是他内阁首辅说了算么? 虽然蔚王提出理论,但将他从这项工程中踢出,傅阁老有这个能力。 …… 太液池。 弘治皇帝对今日朱厚炜来朝倍感好奇,让怀恩去打听之后,才知晓朱厚炜今日在朝会提出来的治河理论。 “啧啧啧。”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你觉得蔚王如何?” 怀恩:“……” “老奴哪里懂什么国事呀,只是听闻文武百官都对蔚王给予极高评价,想来蔚王此策定是惊世骇俗。” 弘治皇帝道:“惊世骇俗,嗯,这个评价倒是不偏不倚。” “这小子越来越厉害了。” “治河的人选选出来了吗?” 怀恩道:“傅阁老推举了工部侍郎和翰林院编修,分别是张昇和谢丕。”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傅阁老倒是聪明,这是在摘桃子啊。” 怀恩轻声道:“要不要去敲打敲打傅阁老。”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用,这点事老二应该能看的明白。” “况且傅阁老也没做错,这些事并不需要老二去插手,太子把差事给了阁老和工部,阁老就有权力用人。” 弘治皇帝叹口气:“太子的水平还是不够啊!” “姑且不说这事了,让礼部那边尽快将秀女选入宫,给皇儿准备大婚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喏。” …… 朱厚炜没有抱怨大哥,内阁不让自己插手,他也乐得自在,只要能将黄河治好,名声不名声的他也不在乎了。 “备轿,去定国公府。” 阿奴惊愕的道:“王爷,就这么去?” 朱厚炜道:“就这么去。” 才从奉天殿出来,朱厚炜的衮服都还没换,这还是蔚王第一次用如此规格身份去见别人。 王府的车驾很快抵达定国公府。 早就有王府长史、辅臣和太监前去国公府通知,少顷,徐光祚带着徐光菡和王府所有人一同前来迎接蔚王。 “臣等参见蔚王千岁!” 朱厚炜笑了笑,道:“徐姑娘,你大哥不是一直要见我吗?” 徐光菡抬头看着换了衣衫的朱厚炜,气势摇身一变,令人望而生畏,不过如往日一样平易的笑容,倒是缓解了徐光菡的紧张。 “都起来,免礼。” 朱厚炜又看着徐开疆一群人,微笑道:“我就知道那日在酒楼内,你们是徐姑娘的亲戚。” 几名徐家的长辈瑟瑟发抖,忙不迭道:“微臣知罪。” 朱厚炜挥手道:“没什么罪不罪的。” “定国公。” 徐光祚急忙道:“臣在。” 朱厚炜道:“我母后昨日说徐姑娘人很好,要本王早点娶过门。” “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光祚赶紧道:“此乃王府之荣誉!” 朱厚炜又看了看徐光菡,微笑道:“徐姑娘呢?可有中意他人?莫说本王以势欺人夺人所爱。” 徐光菡:“……” “小女恐不知礼数,怕配不上蔚王。” 朱厚炜:“哦,那就算了。” 徐光菡一脸无语,又赶紧找补道:“但我可以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蔚王的。” “……” c336.icu。m.c336.icu 第49章 王守仁之策 蔚王府,风雪亭。 秋高气爽,秋风有些微凉,朱厚炜披着披风,坐在风雪亭内。 湖面波光粼粼,早起的鸳鸯又在戏水,时不时朝阳射下,安静悠然,偶尔几片枯黄落叶落在水面漂泊,秋已深。 朱厚炜拿着阿绫送来的文书,认真看着。 潜龙卫交给了秀宜去管理,西南那边的所有事暂且由阿绫打理着。 这是一封王守仁送来的文书,信件上王守仁请求蔚王上奏朝廷,赐播州杨氏大土司加升宣慰使,同时请求朝廷拨五千石粮食、一千斤棉花、五千斤麻。 朱厚炜认真的看着王守仁信件的内容,他打算将这批财物,以杨氏大土司的名声,亲自下发给播州土民。 王守仁不会无的放矢,看起来给播州杨氏大土司揽民望,可又不同。 王守仁怕朱厚炜不明白,又亲自在信件中说了他的计划,贵州四大土司面和心不和,王守仁前期工作已经开展好,想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让土民们接受大明流官治理土司,就需要从内部实现突破。 他先故意抬高杨氏大土司的名声,然后再将朝廷物资绕开大土司发给播州土民。 其他土司看后,定会觉得播州大土司归顺了朝廷,那个时候播州大土司怎么狡辩,恐怕其他三土司都不会信任,他们都会相信播州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计策看似简单,但前期王守仁一定是做了很多工作,如果四大土司同仇敌忾,对抗大明,那分化之计就会显得愚蠢。 但四大土司本就不和,王守仁在稍微用点计谋,就能彻底拿下播州。 从播州开始试点,只要朝廷的流官将播州治理好,使播州百姓感恩朝廷,其他土司下的土民就压根不需要王守仁在做任何工作。 他只需要做的就是,朝廷接下来任何赏赐,全部给播州就行,其他土民看到,一定会对他们的大土司不满,从而让朝廷派遣流官治理他们的麾下,那时候朝廷顺应民心,调流官治理他们,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朱厚炜对王守仁的手段很欣赏,立刻按照王守仁的请求,派人去户部,将王守仁需求的一切全部拨给他。 …… 弘治二十四年,礼部遴选第一批秀女入宫,这也仅仅只是走个形式,很快张皇后便册封夏婉儿为太子妃。 钦天监礼部一同测算良辰吉日,定于九月初一,皇太子朱厚照大婚。 夏家一时间水涨船高,此前夏儒落寞后,族内许多疏远夏家的人,再次舔着脸恭维上了夏家。 只是夏儒并未给他们好脸色看,并且将他们逐出夏家族谱。 虽然看上去夏儒此番做的很绝情,可想到落寞时这群族人对他的态度,也就觉得很公平了。 如果夏儒不将他们驱逐出族谱,只要他们还是夏家的人,凭着夏婉儿这层身份,就不知能讨到多少便利,会让多少人对他们趋之若鹜,给与利益便利。 但现在不同了,一旦将他们驱逐族谱,其他人便能知晓这群夏家人不受待见,日后也会疏远,他们的社会关系会逐渐被疏离,再也无法利用夏婉儿的身份获得更多好处。 …… 八月末,河南,开封。 工部侍郎张昇和翰林院谢丕站在湍急的黄河岸边,不由有些发愁。 他们从下游寻找了很多能开口冲淤的地段,多都是堤坝稳固,唯独开封段堤坝可以挖开。 开封也是历年来受到黄河决堤之灾最多的城市。 现在想要将黄河的淤泥给清理出去,从开封开堤是最好的策略。 可问题是……若是堤坝没有开好,黄河水会立刻淹没开封。 张昇立刻写了一封信去工部寻求意见。 曾尚书马上拿着张昇的信件去找了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这个堤,最好的开口地在开封。” 傅瀚沉思片刻道:“堤坝若是从这儿开,会不会淹没开封的庄稼?” 曾鉴道:“有可能。” “多大?” “对半。” “工部需要修一处缓冲河流,然后将黄河内的淤泥泥沙全部束到这处河流内。” “再第一时间将堤坝给巩固,然后将困在开封的淤泥泥沙给清理出去,就能实现束水冲沙。” 傅瀚道:“张侍郎在考虑什么?” 曾鉴道:“工部没有十分的把握,若是这处支流河域承受不住黄河的滔天巨浪,或者第一时间没有将开的黄河口子给重新巩固上,就会引发洪灾。” 内阁有些沉默,曾鉴开口道:“阁老,要不要去找蔚王商量商量。” 傅瀚压了压手,对曾鉴道:“你工部的专业程度比蔚王要强。” “无外乎就是出问题后,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谢编修怎么看?” 曾鉴道:“谢丕认为此策可以施行。” 傅瀚本想用谢丕作为主责任人,但想了想还是放弃。 他叹口气,道:“让张侍郎再想想万全之策,还有时间,勿要急于一时。” “喏!” “此事暂时不要和蔚王说了,毕竟张侍郎都拿捏不定,告诉蔚王也无济于事。” “喏。” 傅瀚挥挥手,让曾鉴离去,独自一人在内阁发呆。 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巨大的政绩诱惑,傅瀚怎可能舍得放弃。 他想要巩固内阁首辅的权力,面对如此良机,若不迎难而上,以后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只要黄河修好,他傅瀚将会成为有明一代内阁首辅第一人,锋芒甚至会冠绝弘治一朝! 夜深了。 傅阁老回到府邸,看着伺候自己十二年的老管事,便道:“福伯,你跟老夫多久了?” “回老爷,十二年了。” 傅瀚点点头:“十二年了……老禄也走了十二年……当初为什么离开府邸,去了哪里,还没查到吗?” 福伯摇摇头:“老奴无能,尚未查到。” 傅瀚嗯了一声,道:“老夫有件事想让你办,事情有些冒险。” 福伯神色一震,道:“老奴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去一趟开封,将黄河堤给挖开,事后参与此事的人全部处决了。”傅瀚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 c336.icu。m.c336.icu 第50章 朱厚照大婚 弘治二十四年,九月初一,晴。 今日一大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便穿朝服,一同去奉天殿醮戒。 朱厚炜昨日就在春和宫住下,今天大哥大婚,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在场。 今日他也起了个大早,跟着父皇母后一同抵达奉天殿,姐姐没来,礼法上规定公主不得随意出入奉天殿。 朱厚照站在大殿上,礼部官员左右列定,先对皇帝、皇后叩拜,然后才宣读醮戒醮戒礼仪。 所谓醮戒,就是皇帝亲自劝戒太子,汝已成年婚媾,当扛起家国责任,不再少年任性等等。 朱厚炜默默的站在大殿上,看着身穿深红色绛纱袍红裳的朱厚照,脸上淡出笑容,大哥手持玉圭就那么傻傻的站着,任凭天子训诫。 张皇后一时间竟有些红了眼,索幸朱厚炜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腕,才没有让老娘失礼。 毕竟这里有官员在,大明皇后如何也不能失了体面。 老娘是欣慰的,好不容易看到自家大儿子成婚,怎能不欣慰,小时候那么皮实,即便长大监国了,依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现在成婚了,以后也有人约束,总会收敛收敛性子。 醮戒礼结束,天还未亮。 旋即礼部尚书崔志开始主持六礼,明朝太子作为皇帝之下第一人的国本,其婚礼和民间差别不大,也需走六礼形式。 此前傅瀚以礼部尚书升内阁首辅,在成为内阁首辅后,他还兼任了一段时间的礼部尚书,最后提拔崔志升迁礼部尚书后才卸任。 朱厚炜随着大哥一同去了东宫,自他监国后,已经很少去东宫居住,可毕竟他还是皇太子,婚礼自然在东宫举办。 朱厚照抵达东宫后,便在礼部官员引导下翻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御马,皇太子纳妃和天子纳皇后唯一不同的便是太子需要亲自去迎接太子妃。 宫外早就开始戒严,时间尚早,百姓都还未起,身穿蟒袍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在前开路,足足五百多人,队伍宛如长龙,从紫禁城出发,直奔正阳大街。 弘治皇帝也是爱极朱厚照,正阳大街两侧树上全部缠了丝绸,繁华奢靡程度堪比当年唐朝太平公主出嫁。 尽管都察院一再上奏,劝弘治皇帝勿要奢靡浪费,以免让百姓微词,但弘治皇帝拒绝听御史劝谏,依旧一意孤行。 同时他还从宫内调遣了一千多金吾卫,专门用来维系早起百姓的秩序。 队伍抵达太子妃府前,天才蒙蒙亮。 妃乘舆出门,降舆,乘凤轿。皇太子揭帘讫,遂升辂,侍从如来仪。 在朱厚照迎亲队伍抵达夏府前,夏婉儿坐在舆驾上出府,然后侍女背其下舆,转上专门为太子妃准备好的凤轿上。 太子亲自揭帘。 这一切礼仪,自由礼部官主导,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 当夏婉儿从普通的舆驾乘上了凤轿后,也标志着在这一刻,夏婉儿身份开始彻底转变,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皇太子妃! 礼部官员先拜太子,再拜太子妃,随牵引队伍直奔紫禁城! …… 东宫,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早早在正殿端坐,大殿上同时还站着朱厚炜和朱秀荣。 一身大红绛纱袍手持玉圭的朱厚照和身穿凤霞怶的夏婉儿并列一步步来到东宫正殿。 礼部官员唱礼,先对皇帝和皇后拜谒,然后对拜,合卺交杯。 “礼成!” 随着礼部官员高呼,朱厚照和夏婉儿在黄昏时,彻底完成了婚媾大事。 一场婚礼需要耗费一天时间,期间朱厚照需要跟着弘治皇帝不断去祭拜先祖、社稷、山川、高禖之神。 其中高禖则是祈求生育繁衍的神灵,一般都会在皇帝皇子成婚的时候祭奠。 外戚、勋贵诸如张家兄弟、周家兄弟、英国公、新宁伯、驸马都尉等人全部来到东宫,参与婚宴。 皇帝格外恩赐朝中二品以上高官,共同来东宫参与晚宴。 朱厚炜面带笑容的看着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恭喜。”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同喜同喜,弟你也快了,咱们兄弟一起结婚,一起生子,一起老死,永不分开。” 朱厚炜:“……” 不晓得还以为我是你媳妇呢,说的那么肉麻。 可是看着大哥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和真心的祝福,朱厚炜也就没调侃他。 “大哥,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要在随心所欲了,少出去转悠了。” 朱厚照:“我出去是关心民生百态的,可不是出去玩的。” 朱厚炜:“……” 得,这婚是白结了,父皇母后一直期待他成婚后就会变得稳重,现在看来还是那个德行,本性一点没变。 也是,真要变了就不是生性不羁爱自由的明武宗朱厚照了! “去看看母后吧,娘偷偷抹了好几次泪。” 朱厚照:“咋啦?” 朱厚炜:“看你成婚高兴的呀,她含辛茹苦的给你拉扯大,以后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怎能不悲伤。” 朱厚照:“那不至于,老娘还是大于媳妇儿。” “成,你帮大哥去招待宾客,我去安慰安慰老娘。” “嗯。” 看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朱厚炜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殿下。” 朱厚炜笑着对傅瀚道:“阁老怎么不去入席,宴会马上要开了。” 傅瀚急促的道:“河南出事了。” “开封的黄河决堤了。” 朱厚炜愣了愣:“庄稼淹了没有?” 眼看要秋收,现在要是将庄稼淹了,整个开封数十万百姓将没有了生计! “淹没了接近一半。” 朱厚炜心里直跳,但还是压了压手道:“你先入席。” “遵旨。” 朱厚炜急促的朝侧殿走去,找到了正在和英国公几个老家伙聊天的弘治皇帝。 朱厚炜面带笑容,拱手道:“父皇。”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都去入席吧,朕和儿子说会儿话。” “遵旨!” 等人走完,朱厚炜面色才变的无比凝重起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黄河开封段决堤,开封半数庄稼被淹!” c336.icu。m.c336.icu 第51章 临时会议 东宫,侧殿,弘治皇帝还沉浸在自家长子成家立业的喜悦之中。 然后朱厚炜的话如同当头一棒,瞬间将弘治皇帝敲醒了。 开封是中原大地,更是粮食丰产之地,遑论开封每年给朝廷带来的农业税收,开封接近六十万百姓,每每黄河决堤,对朝廷的损失都是最为严重的。 今天朱厚照大婚,弘治皇帝定不会让这些事交给朱厚照处理,于是问朱厚炜道:“决了多大口子?淹了多少?” 朱厚炜道:“开封半数庄稼都被淹没。”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怎么会如此严重!” “谁上报的?具体细节是如何?” 朱厚炜摇头道:“傅阁老方才和我说的,具体细节我没来得及问,外面人多眼杂,今日喜庆,我让阁老先去入席了。”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面对如此大事,老二还能保持从容淡定,弘治皇帝很是满意。 他对朱厚炜道:“你去将六部内阁全部召来,就说朕格外恩赐,单独宴请。” “好!” 朱厚炜快速撩袍离去,很快便将内阁六部高官全部召来。 “微臣等参见皇上万岁,贺喜皇上。” 弘治皇帝脸色阴郁,质问傅瀚道:“开封怎么就被淹了?” 其余不知情的内阁六部高官纷纷倒吸凉气,他们还真以为弘治皇帝是格外恩赐,召见他们来吃席的,怎么开封就被淹了?! 傅瀚拱手道:“启奏皇上,自入秋来,中原连续大雨。” 工部侍郎和翰林编修正在考察束水区域,才到开封没多久,便发现开封一处堤坝修筑薄弱,大水冲压之下,薄弱的堤坝决堤,黄河洪水尽入开封。 “谁负责修此堤坝?谁管理的?开封地方官都在做什么?河南三司都是死人吗?” “皇上息怒。” 众人急忙拱手劝谏。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治罪之事延后再议。” “该怎么善后?六十多万百姓,若是处理不好,立刻就会激起民变,你们给朕拿出个章程来!” “微臣等立刻回去商量……” 弘治皇帝重重打断他们,道:“现在!” “现在就给朕拿出章程,今天赈灾的人就要去河南!” “说!” “内阁先说,一个个说!” 众人将目光望向内阁首辅,傅瀚思忖片刻,道:“皇上,此前蔚王建议束水冲沙,工部一直在考察地段,如今恰好考核到开封。” “此处最适合清淤,既此堤已决,想巩固恐要一些时日,臣建议不妨先以此为突破口,将黄河淤泥全部清除。” “在此工程的同时,再派工部重新巩固决堤的堤坝。”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继续说。” 傅瀚道:“只需在黄河决堤不远处再征调民夫,挖一处深河,以此作为引流聚泥沙淤泥之河,一边可以实现束水冲沙之策,一边可以挖出缓冲带,避免决堤的黄河水继续朝开封内陆流去。” “再遣官吏前去开封,将粮食送过去,再使河南都司派一部分军兵,征调民夫,一同重修房屋。” “再免开封一年之赋税,如此可解决此患。”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并没有发表意见,又问杨廷和道:“你说。” 杨廷和道:“臣拾阁老牙慧,补充一点,水患极可能会酿成盗匪,臣请皇上下令河南都司做好防范准备。” “你们呢?” 弘治皇帝又看向其他人,众人纷纷赞同傅瀚之策。不得不说傅瀚的政治水平极高,给出的建议面面俱到,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朝廷非但损失了今年半年开封的税收,更损失了明年一年,对财政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天灾人祸,历来无法避免。 弘治皇帝短暂停顿,道:“推荐谁去总督河南差事?” 焦芳出列道:“臣推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 杨廷和出列道:“臣推荐吏部右侍郎费宏,费宏历经三朝,老持持重。” 傅瀚出列道:“臣推荐户部尚书韩文,如此重事,朝廷当派高级官吏前去督抚,以体现朝廷对开封之重视。” 谁都知道,前去赈灾之事,最能获取名望,而且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个时候,谁不争取自己的人去开封,以提高自己在内阁的声望。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微微看了一眼杨廷和,然后道:“让费宏过去吧。” 傅瀚深深乜了一眼杨廷和,旋即退出班列,不再开口说话。 焦芳也咬咬牙,不甘的退回班列。 弘治皇帝又对刑部尚书道:“白昂,兹事体大,好好查查河南三司,再遣人去开封查查决堤细节。” “遵旨!”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都下去吧,现在就去办差,让费宏快马加鞭前去开封,六部配合费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遵旨!” 等内阁六部诸公全部离去后,弘治皇帝才揉了揉额头。 “老二,知道朕为什么要派费宏去河南吗?” 朱厚炜沉思道:“费宏当初和杨廷和一同执教东宫,算是大哥这边的人,和杨廷和交情也不错。” “父皇是想提一提杨廷和在内阁的位置,同时也要将这份政绩交给大哥?” 弘治皇帝摇摇头:“朕考虑的不是这些。” “朕要让内阁分化。” “杨廷和和傅瀚不能站在同一阵营。” 朱厚炜:“……” 他是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老爹首考虑的居然还是权力分配的平衡,还是怎么御下。 不但将人给派出去了,还给内阁分化出一道口子。 避免未来王鳌被踢出内阁后,权力更集中在某一人或者某一阵营手中,他不能让傅瀚和杨廷和达成政治上的一致性。 按理说,傅瀚说的很有道理,开封这么严重的事,朝廷派个正二品大员过去,能体现朝廷对开封的重视。 弘治皇帝本可以选择户部尚书去,韩文过去,杨廷和和焦芳其实也不会有多大抵触心理,但派杨廷和推荐的人过去就不痛了。 “这些事,暂时不要让你大哥参与了,让他好好成婚,有事你直接来找朕,河南那边你盯着点。” “好!” c336.icu。m.c336.icu 第52章 最近有点忙 朱厚照的大婚还在继续,至于闹洞房什么的,明朝也没这个传统,明日一早大哥和太子妃还要去给父皇母后见礼,朱厚炜便也不在东宫待着。 才出宫没多久,便看到徐光菡也跟着走了过来。 朱厚炜惊愕的道:“徐姑娘,你怎么在这?” 徐光菡道:“我在东宫啊,看你出来了,我就跟着出宫了。” “啊?我怎么没发现?” 徐光菡道:“好几次想叫你,你都和那些官员们论事,就没去打扰你了。” 朱厚炜尴尬的道:“抱歉。” “河南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处理,没注意你在东宫。” “没事啦,严重吗?” 朱厚炜点点头:“开封堤坝决口了。” 徐光菡:“啊?这么严重?” “半数庄稼被淹,自是严重的。” 徐光菡道:“那你先忙吧,如果是天灾,也没办法。若是人祸,那就罪大恶极了。” 朱厚炜愣了一下:“人祸?” 他从未朝这上面考虑过,徐光菡这么一说,朱厚炜瞬间觉得有点不对。 太巧了。 “嗯。”朱厚炜点点头,道:“我先回去处理事,你也早点回去,我派人送你。” “好!” 这次徐光菡也没拒绝。 朱厚炜上了轿子,坐在轿内沉思。 张昇和谢丕才考察到开封,开封怎么就决堤了?未免实在太巧了点。 “回去。” 朱厚炜本打算回王府,临时改变主意,折返回乾清宫,直奔工部而去。 曾鉴坐在工部值庐内,端着茶盏陷入沉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如果是真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如此疯狂的事,想必阁老不会做的! “曾大人坐。” 朱厚炜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工部尚书,曾鉴忙不迭起身,却被朱厚炜给按下去了。 “本王问你个事。” “束水冲沙之政策,你工部做的如何?打算在哪儿开口,清理淤泥?” 曾鉴想了想,道:“启奏蔚王殿下,张侍郎和谢编修考察到了开封,开封最适合开堤。” 朱厚炜蹙眉:“为何不和本王说?” 曾鉴道:“些许小事,不敢打扰蔚王殿下,微臣已禀告阁老,阁老建议暂时不在开封开堤。” “那打算在哪开?” 朱厚炜又问。 曾鉴道:“张侍郎还在考察,打算寻个荒无人烟的荒地开堤,不过可能耗时会比较长。” 朱厚炜若有所思,他看着曾鉴道:“现在开封堤坝被冲毁,事情倒是挺巧的。” 曾鉴一愣,忙不迭道:“殿下,此事微臣不知,微臣也敢保证,任何人都不敢拿开封数十万百姓性命不顾的!” 朱厚炜点点头:“本王没这个意思。” “你和傅阁老怎么商量的?张大人和谢大任分别什么意见?” 曾鉴一五一十的告诉朱厚炜,朱厚炜道:“你的意思是,谢丕力荐在开封开堤?即便风险对半,他也这么建议?” 曾鉴点头:“是。”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知别人,傅阁老也勿要多说。” 曾鉴颔首:“微臣遵旨!” 朱厚炜知道曾鉴肯定不会告诉傅瀚,开封出了这么大事故,如果是堤坝不稳,最后追责肯定要追到工部,他这个工部尚书难辞其咎,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也会因为御下不言被问责。 若是这里面真有猫腻,被蔚王查出来,那就和工部没关系。 所以朱厚炜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工部,才敢这么直白的问工部尚书话。 在来之前,朱厚炜就已经盘算好了,每个人都在权衡自己的利益,想攻破他们,就需要考虑更多、更深! 等蔚王离去,曾尚书独自一人坐在工部发呆。 他不确定会不会是傅阁老做的,没证据。 如果真是傅阁老做的,那究竟对错,曾尚书一时间也无法评断,牺牲开封数十万百姓,以达到最快速度解决黄河水患问题,避免日后黄河水患荼毒更多百姓,那究竟是对是错? 不管对错,至少他曾鉴是没有这份魄力的! 朱厚炜回到王府,召见了秀宜,吩咐他调遣潜龙卫秘密在洛阳那边查一查,看看开封堤坝究竟怎么破的。 …… 贵州。 从朝廷调拨过来的物资以及对播州杨氏大土司的赏赐全部到位。 杨氏大土司正沉浸在朝廷为何忽然给自己加官的疑惑中,旋即王守仁就明目张胆的带着士卒在播州支起了摊子,并且传告所有播州土民,朝廷赏赐土民粮食财帛。 一时间播州土民争相前来领取朝廷的赏赐,对朝廷感恩戴德。 同时王守仁高调宣布朝廷为感激播州大土司对朝廷的贡献,特地升播州大土司为宣慰使。 一番操作下来播州的土民既感恩了朝廷,又感激了大土司。 消息很快传遍其他大土司和土民部落的耳中。 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大土司们,自然知晓播州那边已经归顺了朝廷。 播州大土司更是有苦难言,只能暗暗吃了这份哑巴亏,本来这些物资朝廷都是直接赏赐给大土司,然后大土司分给土民。 现在少了这个中间人,土民们对朝廷似乎更加归心起来。 王守仁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西南改土归流的步伐正式开启,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凭着王守仁的手段,不出三年,西南土民,尽归朝廷,指日可待! …… “子充,此行开封,不仅要赈灾,还要兼顾调查。” 槐花胡同,杨府。 杨廷和践行费宏,开口叮嘱。 费宏和杨廷和同为状元,也曾一同在东宫共事,两人都是状元出身,不过费宏比杨廷和小了十岁,因此升迁比较慢。 第二个原因还是因为费宏的政治水准没有杨廷和高,本该升吏部左侍郎,但因没有背景后台,所以和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失之交臂,就在几个月前,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交给了王琼。 而王琼背靠的是大宦官刘瑾。 其实当时杨廷和完全可以会推费宏为吏部左侍郎的,但杨廷和并没有开口。 恩惠给的太随便,不会让人感恩,只有让对方感受到升迁不易,这个时候才拉他一把,对方才会全心全意的感恩。 c336.icu。m.c336.icu 第53章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秋九月,大明朝各地又开始纷纷飘落秋雨,今年的天气格外冷,才入秋没多久,就能感受到寒风扑面。 槐花胡同,杨府。 费宏有些不解的问杨廷和道:“阁老,查什么?” 杨廷和道:“开封堤坝就算被洪水冲破,也不可能酿成如此大灾,历史上开封段不是没破过堤,何时会如此严重?” 费宏倒吸凉气,道:“阁老你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杨廷和道:“蔚王才提出束水冲沙,清理淤泥”的国策,开封那边就决了堤,而后傅阁老就建议以开封段治黄河国策。 很难说这一切未必不会人为。 费宏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如果是蔚王……” 杨廷和摇摇头:“蔚王是非分明,将国看的比自身还要大,损害开封数十万百姓利益之事他不可能做。” “总之查查吧,查出任何线索都不要声张,直接通信给我。” 费宏重重点头:“好!” 杨廷和道:“我就不送你了,此番去河南赈灾是个轻松的差事,只要能将老百姓安抚住,你就是首功,我会替皇上为你表功。” “多谢阁老。” 费宏阔步离开杨府,没有任何耽搁,立刻朝中原开封进发。 杨廷和安静的坐在书房内,随意翻阅手中的《周易》,看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后,他呆住了许久。 “弘治十二年。” 杨廷和自言自语的开口,他将那一年所有的大事重新回想了一遍,缓缓闭上眼睛。 “去将顺天府通判召来。” 没让杨廷和等候太监,顺天府通判李由便急促走来,拱手道:“参见阁老。” 杨廷和道:“你是顺天府通判,顺天府的泼皮混混之流应该认识不少?” 李由不明所以,忙不迭道:“学生不敢。” 杨廷和压着手道:“通过这些地头蛇,让他们想办法接触接触傅阁老府上的下人,打听打听十二年前傅阁老府上那名管事王德禄为什么离去,有没有知情之人。” “喏!” 杨廷和挥挥手,深吸一口气,皇上手段深不可测,傅阁老可能已经盯上自己了,要么尽快想办法将傅瀚赶下台,要么未来他在内阁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只是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如果杨廷和不想和傅瀚争,为什么还要推荐费宏呢?他了解弘治皇帝的性子,知道弘治皇帝的软肋就是爱子。 两个儿子就是他的软肋。 他想把江山交给太子,那就需要一个持续斗争的内阁,所以杨廷和在朝会上才会主动出击,推荐费宏,他更知道,皇上为了平衡内阁,一定会选择费宏去河南。 杨廷和要的是人脉,皇帝要的是平衡,各取所需。 …… 潜龙卫一封封消息正在从开封不断传回内阁,关于开封黄河堤坝决堤的事,潜龙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现在黄河口子开的很大,想要去查口子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已经无法判断。 朱厚炜坐在王府的书房内揉了揉眉心,即便心中有了些许怀疑,但没有证据。 是谢丕?还是工部侍郎张昇?从明面来看,似乎谢丕更值得怀疑。 可谢丕真要做这些事,又怎会大言不惭的说要主动打开开封段堤坝,以实现束水冲沙之国策? 谢迁的儿子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潜龙卫只能藏在暗处,始终无法浮于明面,所以官府的人接触不了,开封黄河决堤的第一时间,河南三司和开封地方官以及谢丕和张昇势必已经去到天灾现场,或许他们了解的更多。 父皇已经派刑部过去了,只是刑部尚书白昂有这个能力查出眉目来么? …… 傅瀚府邸。 夜色渐黑,傅阁老坐在书房内,灯光下,那张脸忽明忽暗。 “都办妥了吗?” 傅瀚端着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问管事福伯。 福伯点头道:“回老爷,都办妥了,参与决堤的人全部秘密给杀了。” 傅瀚点点头,又语重心长的道:“福伯,老夫是罪人。” 福伯忙不迭摇头,道:“老爷心系万民,开封今日之决堤,或许会让半数百姓受灾,但清理黄河淤泥泥沙,可保黄河数十年太平。” “老爷志存高远,非旁人能比。” 傅瀚叹口气:“始终有点太狠了。” “若是事发,老夫恐怕命不久矣啊!” “福伯,你跟了老夫也十二年了,老家是……云南的?” 福伯拱手道:“感激老爷记得老奴家世。” “回去吧。” “老夫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银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在京师一日,就有一日之风险。” 福伯愣了愣:“老爷,老奴……绝对不会……” 傅瀚压了压手:“若老夫不信任,又怎会派你去开封?知晓你不会开口出卖老夫,可总归要落叶归根的。” “多谢老爷。” 福伯感恩的弯腰行礼,佝偻着身躯离去。 傅瀚淡淡的对一旁沏茶的小婢道:“等他离开京畿地界,杀了他吧。” “伪装成山贼做的。” 小婢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异样,放在人群丝毫不显眼,但没人知晓,这是傅瀚自幼培养的杀手,武技搏杀能力极强! 十二年前,不过十五岁,第一次杀了前任管事禄伯,这是傅瀚第二次动用她。 只有死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兹事体大,但凡被查到一点,傅瀚别说保住内阁首辅,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他这一生小心谨慎,从算计程敏政开始,就是为期十余年的隐忍,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冒险出手。 这次也是一样,开封那边,不能查到关于他的一点点线索! 等束水冲沙工程结束,作为此国策第一负责人,傅阁老在内阁的权力将无人再能撼动! …… 开封,傅瀚的行政命令已经下达到了工部侍郎张昇手上,张昇和谢丕立刻开始征调民役,在决堤附近挖河蓄水! 百姓怨声载道,开封才发水患,现在又要征调他们服徭役,一时间民怨沸腾四起! c336.icu。m.c336.icu 第54章 好官 “张大人,谢大人。” 河南布政司使急促找到工部侍郎张昇和翰林编修谢丕。 “开封百姓怨声载道,征调的徭役根本不参与挖河工程。” 衙署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河南布政司使冒雨前来,脸色焦急。 张昇哼了一声,道:“这是国策,是蔚王定下的国策,谁敢耽误国策实施,你都司做什么吃的?将这群刁民全部抓起来!” 谢丕蹙眉,作为谢迁的次子,谢丕科考成绩极好,是一甲探花,外人都称呼其为谢探花。 自幼深受儒学熏陶,加上谢迁的悉心栽培,忠君爱国,爱民如子已经刻在谢丕的骨子里了。 他对工部侍郎张昇的漠视很是不满,反驳道:“既然百姓不满,吾等身为官吏,又怎能不听百姓的声音?” “百姓之所以不满,无外乎就是才受大灾,又征徭役,百姓都没了生计,还要为朝廷做事,换位思考,谁会愿意?” 张昇道:“这是蔚王定下的国策!小民安知蔚王雄才大略?” “此番束水冲沙工程结束,黄河沉寂多年淤泥一旦被清理,未来黄河蓄水能力更强,可保数十年不会水灾滥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道理他们难道不懂?” “现在苦一苦怎么了?” 谢丕据理力争:“此番若是继续逼迫下去,开封百姓未必不会造反!” 张昇淡淡的道:“费大人赈灾的队伍马上就到开封,朝廷也免了他们一年之赋税,如此还不行?还要如何?” 谢丕道:“以工代赈,有偿征调徭役,减轻百姓压力,难题自解。” 河南布政司使急忙道:“谢大人高见,可现在那边的百姓已经开始纷纷叫嚷,有反抗之势。” 张昇微微蹙眉。 谢丕道:“带本官去,本官劝一劝他们。” 张昇沉默片刻,厉声制止谢丕道:“你是负责国策的差官,地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管?” “谢大人,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吧!” 谢丕并未理会张昇,对他很是鄙视,对河南布政司使道:“带我去堤坝岸边,我自会劝说百姓。” “谢大人高义。” 河南布政司使立刻带着谢丕,亲自给他撑着雨伞,态度恭敬的请谢丕离去。 张昇望着这名年轻正直的翰林官,不由眼睑微微垂下。 谢阁老,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奈何你家儿子还是太年轻。 …… 开封段,黄河岸边。 雨越来越大,百姓们被都司官兵围在中间,征调过来挖河的百姓纷纷罢工。 河南布政司使振臂高呼道:“诸位乡亲,安静,安静!” “朝廷天使,翰林大老爷有话要说!” “谢探花,您请。” 谢丕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这群百姓,不由心里不是滋味,遭遇了如此大灾,竟还要被征调徭役,这对百姓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谢迁压了压手道:“诸位,本官翰林院谢丕!” “本官知道委屈你们了,本官对你们保证,会立刻请朝廷拨款,此后凡参与开凿挖河工程的百姓,管两餐。每日可得十文钱银子!” 以工代赈,难题自解,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群尸位素餐的地方官,简直一群酒囊饭袋,如此简单的事竟都做不好! 有愧河南百姓,朝廷真该罢了他们的职啊! 百姓们激动雀跃,踊跃高呼道:“多谢谢大人,多谢谢大人!” “谢阁老为国为民,小谢大人更是体恤百姓!” 百姓纷纷跪拜,对谢丕感恩戴德。 不远处,工部侍郎张昇撑着雨伞,淡漠的看了一眼,又默然的乜了一眼河南布政司使,然后撑着雨伞离去。 “大人。” “谢大人此举,简直,简直……” 张昇摇摇头,感慨道:“他是好官。” “但却不会做官。” 他已经救不了谢丕了,能做的他也都做了,但谢丕没理会他,甚至还对他冷嘲热讽。 可做官不是这么做的。 想要在位置上做点实事,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爱民如子就能成功的。你真以为河南三司蠢笨到如此程度? 他们难道不知道怎么安抚百姓的情绪? 可他们敢做吗? 他们对你如此恭敬,真以为他们是给谢阁老面子吗? 他们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 紫禁城,武英殿。 新婚燕尔的朱厚照,终于不情愿的回到监国的工作中。 旋即就听到黄河决堤的大事,好在父皇和小老弟出手给他顶住了压力。 有你们真好哇! 朱厚照脸上露出笑容。 司礼监太监刘瑾走来,拿了一封奏本,对朱厚照道:“太子爷,这是谢丕请求以工代赈安抚河南民夫的奏本。” “他祈求朝廷再拨十万两,用于发放徭役民夫的工钱。”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 “不过十万两而已,让户部拨下去吧。” 刘瑾欲言又止。 朱厚照狐疑道:“怎么?” 刘瑾道:“开封百姓纷纷对谢丕跪拜,对他感恩戴德,钱拨下去,开封百姓感恩的是谢丕,不是朝廷。” 朱厚照眉宇紧蹙。 不管谢丕有没有这个心思招揽民望,但这些话都不能出自他嘴巴,出自他嘴巴也可以,他应该提一提朝廷,恩惠是朝廷给的,而不是谢丕替百姓争取的。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在处理西南土司的时候就告诉过朱厚照,他虽成日看似吊儿郎当,但父皇执教他的东西,他都认真的听着、学着。 “你看着处理吧。” 朱厚照挥挥手,对刘瑾下令。 “喏!” 刘瑾回到司礼监,立刻下令,以前内阁首辅谢迁疑似贪污为据,贬谢丕为筠连县主簿。 …… 蔚王府。 朱厚炜对河南的关注程度很高,甚至盖过了西南。 当潜龙秘卫将开封消息传给朱厚炜后,朱厚炜呆怔的看着谢丕一举一动,不由愣在当场。 谢阁老的儿子是个好官,这毋庸置疑。 好官的下场不该如此悲凉,他沉思了片刻,便对外道:“入宫一趟!” 他知道父皇可能要对谢丕做出行动,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入宫,尽可能的保住这名好官。 c336.icu。m.c336.icu 第55章 态度迥然 内阁,诸位阁老一如往日前来当值。 傅瀚才到内阁,就开始做人事调整,本该负责财务板块的杨廷和,调整负责军政。 明知道这是傅瀚对自己的报复,但杨廷和不得不捏鼻子认了。 傅瀚是内阁首辅,有权力调整内阁一切事务,如果遇到一点事就去找皇帝太子诉苦,只会让上面觉得杨廷和能力不济。 退一万步说,内阁首辅对内阁做工作安排,这再正常不过,你杨廷和有什么理由反驳? 杨廷和微笑着对傅瀚道:“傅阁老,谢大人在开封出了风头,您举荐的这名翰林编修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傅瀚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拿着奏本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只是瞬间,他便和谢丕划清关系。 尽管他很想要前内阁首辅谢迁的政治关系,但现在也不得不放弃谢丕。 “本官用人公正,举荐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良莠不齐,这有何不妥?” 杨廷和微笑道:“自是没有。” 他要的就是傅瀚这个态度,你不是想要谢迁的政治关系吗?现在我就给你断了念想! 你要保谢丕,那他杨廷和就在这上面做文章,谢丕在开封做如此出格的事,会不会是你傅瀚授意呢? 当然,如果你要撇清和谢丕的关系,那以后谢迁的政治势力,你也休想得到! 这一局,双方打个平手! 内阁很奇妙,傅瀚和杨廷和虽然不和,但对王鳌的态度又保持默契的一致。 如果哪天王鳌被踢出内阁,两人一定都会选择袖手旁观,尽管拉拢王鳌似乎能增加内阁的话语权,但双方似乎都没这个意思。 因为谁也不想要个蠢货在自己麾下做事,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 朱厚炜紧赶慢赶,才赶到紫禁城,若是来晚了,一旦吏部调令下去,就覆水难收了,天子不能出尔反尔。 好在弘治皇帝并没有处理谢丕的事,负责处理谢丕的是刘瑾。 刘瑾虽然在外名声不怎么好,但对替朝廷替百姓做事的官吏,他是真照顾的。 如果这件事换成弘治皇帝来处理,谢丕可能直接就被罢官了。 “四川不行。” 朱厚炜对刘瑾道:“贬去南直吧。” 对谢丕的处理,朱厚炜是赞同刘瑾的,谢丕暂时还不适合在中枢为官,他还需要成长。 但四川筠连这种偏远县的主簿对谢丕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打击太大。 朱厚炜现在御下的能力很强,对王守仁这样的圣人,他可以给他调去西南主持大局,因为王守仁不会心灰意冷。 先不管谢丕能力怎么样,对百姓的态度,朱厚炜也是认可的,他是谢迁的次子,又是探花。 他不想让谢丕因为这次打击,从而对朝廷心灰意冷。 他在给足谢丕时间去成长,这样的人才未来或许能用。 刘瑾点点头,太子爷已经授意给他,怎么处理谢丕他有这个权力,蔚王的建议文官敢不听,但身为太监的刘瑾却不敢不听。 “老奴现在就改调令。” “嗯。”朱厚炜点点头,不枉当初力保住刘瑾。 …… 太液池。 当朱厚炜来找到弘治皇帝的时候,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我儿,为难你了。” 朱厚炜:“啊?” 他不理解弘治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弘治皇帝自己能懂。 朱厚炜和朱厚照不同,朱厚照是太子,手握正统无上权力,百官不敢不听朱厚照的命令,明面上。 但朱厚炜不一样,他是藩王,他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弘治皇帝的宠爱。 其实朱厚炜在百官心中的分量没那么重,还是那个原因,非正统,百官没理由听令蔚王这个藩王。 弘治皇帝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二儿子,国家大事都是他在奔波,夹在皇权和臣权之间办事,其难度可想而知。 “没什么。” 弘治皇帝摇摇头,问朱厚炜道:“河南那边怎么样?” 朱厚炜将开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小家伙心思比较细腻,还是不够绝情。 和朱厚炜猜测的一样,如果让他来处理,谢丕可能已经被罢黜,再不济也和刘瑾处理手段一样,给他贬去偏远地区自己反省去。 “决堤的事查的怎么样?” 朱厚炜摇头道:“没头绪,潜龙卫没查出什么。” 这在弘治皇帝意料之内,黄河决堤的事,河南官吏肯定捂得很严实,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知晓,潜龙卫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只能期待刑部尚书白昂那边能查出点东西来了。 “父皇,如果不是天灾怎么办?”朱厚炜问道。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你说怎么办?” 朱厚炜道:“难道又和此前一样,把事情捂住,低调处理?” “不然呢?”弘治皇帝叹道,“朕一直告诉你,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是这样,妥协也是一种智慧。” 梭哈也是。 朱厚炜心里腹诽,不行就办一场,给文官们来点震慑,当然,这是基于黄河决堤非天灾的前提下。 “等吧,也别着急,事情一点点办,日子总该要继续。” “你大哥已经成婚了,你呢?你娘一直在问我,要不要找礼部给你操办。” 朱厚炜知道老娘的心思,摇摇头道:“父皇,等河南那边的事结束吧。” “好!”弘治皇帝点头,一切都听自己儿子做主,毕竟是他自己人生大事。 …… 朱厚炜刚回到蔚王府,秀宜便道:“王爷,有人送来一份信件,您看看。” 朱厚炜狐疑的打开信件:“傅阁老管事南下回乡。” 朱厚炜:“???” 什么意思? “谁送来的?” 秀宜摇摇头道:“不知道,是个小孩,查了查,也没查到信件来历。” 毕竟小孩实在太不起眼,谁也不会将精力放在一名普通孩子身上。 “让阿奴跟上将人禁住!”朱厚炜开口。 “喏!” …… 秋雨依旧。 离开京畿的官道上,一路南下,先山东再南直一直到云南,这个路程很长。 福伯找了镖局,押送自己身家财物直奔云南而去。 才到山东地界,大雨越来越大,不得已只能在下一处城镇歇息歇息。 c336.icu。m.c336.icu 第56章 杀青州 “前面是什么地方?” 福伯开口询问,作为伺候首辅十二年的总管,福伯潜移默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淡定自若的气势。 暴雨滂沱,让本就泥泞的官道更加难走,队伍走的很慢。 这些年在阁老府邸,他也捞了不少钱,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内阁首辅,大明第一相。 福伯此番回乡,身上带着不少钱财和古玩玉器,找的镖局也是京师赫赫有名,押镖的镖师各个武技高超。 “回老爷,前面再走十余里脚程就到青州了。” 福伯嗯了一声,道:“加快速度,在青州歇一晚,明日再出发。” “好嘞!” …… 两侧矮山丛林,风雨越来越大,丛林扑簌簌的在摇曳。 数十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绿林劫匪,正快速朝官道冲去。 在这群人后方,还有一名身穿墨绿长衫的女子,女子身高不算太高,中等身材,面相俊朗英气。 她背着手,站在高坡之上,大风摇曳了她的长衫,默默的俯瞰着官道上一举一动。 “警戒,警戒!” 负责押镖的镖头警惕的高呼,旋即就看到两侧丛林涌来数十名汉子。 “有劫匪!” “列阵,迎敌!” 作为多年护送押镖的镖师,面对这种场景显得极其冷静。 雨幕越来越大,遮住了视野,站在高坡上的女子只能隐约看到双方交战,她脚尖轻点,动如脱兔一般在丛林中快速移动,很快来到战场侧方不远处。 兵器交融,在雨幕中迸发出一道道火花。 双方开始惨烈厮杀。 一方是要保证雇主安全,一方是要猎杀猎物,获取猎物所有财产。 双方都有必杀的理由。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这群绿林盗匪竟连连败退。 不过负责押镖的百十名镖师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短时间内已经牺牲接近二十余人。 “弓弩!” 劫匪的队伍中,忽然一人翻身下马,在雨幕中快速移动,他手上的弓弩也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击杀镖师。 “砍了那个放冷箭的!” 镖头厉声高呼,一名镖师火速朝侧房奔袭,然而就在此时,另一拨人忽然加入战场。 墨绿少女眉宇微蹙。 显然是有另外一伙盗匪也看上了猎物。 这不是她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福伯身死。 少女提剑飞奔而至,当墨绿残影抵达福伯面前后,福伯倏地一愣:“芳儿?” 他认识这名婢女,是阁老府上替阁老端茶倒水的小婢。 这一刻,福伯忽然明白过来:“阁老要我死?” “老禄……也是阁老……” 话音未落,少女一剑封喉。福伯带着迷茫和疑惑,永远的死在山东的官道上。 少女并未脱离战场,投入战场后那柄长剑宛如毒蛇一般,不断收割着两波盗匪的性命。 “小贱人!你连我们都要杀?” 少女并未开口,一人一剑,在雨幕中不断收割对方性命。 唰! 白色石灰粉混着落雨,发挥最大威力,少女避之不及,只感觉双眸火辣辣的疼。 “贱人,去死!” 双方人马在同一时间一同朝少女攻来,先宰了这名武技高超的少女,然后再瓜分财物! 就在此时,远处一席白衣少女加入战场。 刷刷! 阿奴长剑轻点,两名汉子顿时死在长剑之下。 “又来个小贱蹄子!” “杀了她!” 阿奴淡漠乜了一眼单膝跪地的淡绿色少女,冷冷地道:“水洗不了你的眼睛。” “去轿子上歇息!” 她一把拎起墨绿色衣衫少女,用力一挥,直接将对方挥入轿中。 然后阿奴持剑投入战斗。 双方劫匪怎么都没想到,两名少女的武技都是一等一的高超,当这伙绿林匪寇打算故技重施,撒石灰粉的时候,阿奴早有防备,匕首猛地一挥,那名绿林盗匪立刻倒在血泊中。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这方雨幕下已经尸横遍野,负责押镖的镖师早就被阁老府上的小婢解决,两伙盗匪也已经所剩无几。 双方很默契的策马逃离,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次打劫显然以失败告终。 长剑入鞘,阿奴背着身,缓缓地朝轿子走去。 “你是?” 阿奴看了一眼轿内已无呼吸的福伯,反问坐在一旁的墨绿色少女。 “福威镖局镖师。” “押送雇主去云南。” 阿奴想了想,翻身坐在马车前方,挥舞马鞭:“到了青州,治好你的眼睛再说。” “多谢。” …… 青州,一处客栈内。 韦南芳的双目已经转好,依旧有些红肿,但最起码能看得见人了。 阿奴面色冷淡,淡漠的道:“说说情况。” 韦南芳道:“多谢阁下相救。” 阿奴道:“说说情况。” 韦南芳愣了愣,旋即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事告诉阿奴,只是她自己改变了身份,从阁老府的小婢变成了镖师。 阿奴眉宇紧蹙:“知道了。” 眼见阿奴要走,韦南芳忙不迭开口询问:“阁下是?” 阿奴回眸盯着她看了一眼,道:“找郎中好好治一治眼睛,避免落下祸根。” “客栈的钱付了,你好好休息吧。” 阿奴折返,以最快速度朝京师而去,蔚王等着她复命,她自不能再青州地界多待。 既然福伯已死,一切都没意义了。 阿奴的任务就是抓捕软禁福伯,但对方死了,她也没办法继续执行任务。 …… 等阿奴抵达蔚王府,已是五日后。 朱厚炜听着阿奴的汇报,直觉有点问题,于是吩咐道:“哪个镖局?问了吗?” 阿奴点头。 朱厚炜道:“去镖局查查,看看那名女子是否是这家镖局的镖师。” 女子也能做镖师?这多少出乎朱厚炜的意料。 “喏!” 等阿奴走后,朱厚炜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看似一切都很正常,劫匪杀人越货,抢劫财物,所有事都能说的通。 但此前给自己传递信息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关注傅阁老府上的管事? 傅阁老府上的管事为什么又忽然离开了京师? 这些事不免让朱厚炜产生一股扑朔迷离之感,总觉得整件事好像越来越不简单起来! c336.icu。m.c336.icu 第57章 徐光菡到来 朱厚炜坐在府邸的亭子内,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看看白昂在开封那边查的结果怎么样。 谢丕被调走了,朝廷并没有再补充官吏参与整治黄河的国策,国策全部交给了吏部左侍郎张昇。 天气有些冷了起来,秋雨还在继续,这给整治黄河带来更大的难度。 徐光菡今日来到了昌平蔚王府,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来府邸见蔚王。 小婢带着徐光菡来到风雪亭。 “参见王爷。” 朱厚炜一脸赧然道:“抱歉抱歉,这几天事多。” 徐光菡道:“都是我大伯,非要让我送点糕点来,说这是寿春的大救驾果子,北平这边没得吃,他们自己炸的,让你也尝尝鲜。” “我说让下人送来不就好了,可是大伯非要让我过来。” “我都说了,王爷公务繁忙……”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打断她:“我不忙的。” 好些日子没见徐光菡,说不想是有点虚伪了,毕竟小胖王爷也长大成人了,这些日子和徐光菡的相处,早就认定了这个媳妇儿。 他知道徐光菡可能是找借口,只不过来见见自己,这是自己的不是了,这么长时间没理会人家,当初都是人家主动追求自己的,女孩子都这么勇敢,他自己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当然了,恐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定国公府上恐怕也怕王爷会忘记当初娶徐光菡的承诺。 当时朱厚炜说了后,一连过了这么多天也没下文,也没见徐光菡,定国公府怎能不担忧? 万一朱厚炜在反悔了可咋整? 只是这点心思,聪慧的蔚王殿下自然没有点破。 “快坐,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不要拘谨。”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多谢王爷。” “不要客套,你看吧,当初你千方百计的隐瞒你的身份,怕我知道身份后自卑,会不自在。” “那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你当时对我说的话,现在不都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吗?” “所以不要客气,不要拘谨。” 徐光菡甜甜一笑,重重点头:“嗯嗯。” 朱厚炜道:“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朱厚炜也没托大,这么厉害的女诸葛在这儿,不请教白不请教。 于是朱厚炜将最近发生的事,包括有人秘密送信过来,还有福伯离开相府,在回乡的路上被杀等等一系列事全部告诉了徐光菡。 徐光菡若有所思,然后道:“那我说了,王爷你别嫌弃我瞎分析呀。” 朱厚炜笑道:“怎么会,你说说看,我自己一个人想,总会陷入误区,多个人帮忙多一分理解。” 徐光菡正色道:“首先有人秘密给王爷送信件,这个人其实不难分析,无外乎就是阁老的政治对手。” “他想通过王爷扳倒阁老,那么扳倒阁老谁能取而代之,对方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听着徐光菡的分析,朱厚炜神色莫名一滞! 杨廷和? 会是他吗? 朱厚炜又道:“然后呢?” 徐光菡道:“那个福伯一定是有问题的,或许涉及到许多内阁首辅不可告人的事,只是对方查不出来,所以才让王爷来查。” “相府的管事被杀……大明现在各地治安都还算不错,有规模的劫匪其实并不多,能准确获得信息并且追逐截杀福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可他们却做到了,那是否有一种可能,福伯被傅阁老灭口了。” 朱厚炜恍然道:“有道理!” 傅瀚! 他为什么要杀了福伯?福伯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傅瀚已经是内阁首辅了,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怕被曝光? 一般的贪污啊,任人唯亲啊,结党啊,这些其实对现在的大明内阁首辅来说,根本不算大案,没必要灭口自己的管事。 能成为府邸的管事,一定是最信任的人,这样的人都要灭口,只有一种解释。 要保护的秘密很重要,重要到傅瀚连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都要防着! 那能有什么样的秘密? 朱厚炜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再也不似最开始的迷茫,“多谢多谢!” “幸好你来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徐光菡道:“没有啦,我也是瞎分析的,还是王爷自己厉害。” “走走。” “去书房,我送你几本古籍看看,都是本王的藏书,外面未必能买到,好多都是五胡乱华时期残留的。” 徐光菡激动的道:“真的么?多谢王爷!” …… “去蔚王府。” 紫禁城,弘治皇帝难得放弃了钓鱼,对一旁怀恩道。 “让太子随朕一起过去。” 河南那边的事还没定论,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然而老二那边已经许多日没有动静,索性弘治皇帝亲自去问问,也不召蔚王入宫了,免得他舟车劳顿。 这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愧疚和宠爱,在方方面面都考虑的细微到位。 朱厚照自然没意见,只要能出宫,做什么都行,更别提去找自家小老弟。 蔚王府。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不必通知了,朕自己去找蔚王,他在哪儿?书房是么?” 王府的书房也是朱厚炜最注重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朱厚炜的藏书,书房占地面积很大,后方全部都是朱木柜子,柜子的隔层全部都是藏书,五花八门,珍贵无比。 “我上去给你拿。” 朱厚炜踩着凳子朝最上方的一本东晋古书摸索而去。 “算啦算啦,要么叫下人来拿,太危险了。” “没事。”朱厚炜淡淡开口,这点事还要下人来做,那他这个王爷不是太‘淑女’啦? 额。 噗通。 朱厚炜一个悬空,大腿直接劈叉下去,一只腿在椅子上,一只腿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王爷,我,我,你,你,我去叫御医……” 朱厚炜压了压手,淡淡的:“没事。” 就是大腿根有点疼而已,而且这疼的部位略微有点羞耻……这要被御医知晓了,他蔚王不要面子吗? “我,我扶你歇一歇。” “哪儿疼?” 朱厚炜:“不疼的。” “你都流泪了。” “这儿有点小疼。”朱厚炜指着大腿。 “估计是拉伤了。” “你还懂医术?”朱厚炜有些意外的看着徐光菡。 c336.icu。m.c336.icu 第58章 有情况 徐光菡涉猎的东西很多,不仅书本上的,王守仁对她影响很大,知行合一,纸上得来终觉浅,于是看了医书后,就去实践学医。 现在医术水平也很高。 她真是属于那种老天爷赏饭吃的宠儿。 “用点跌打损伤的药酒。” 徐光菡对朱厚炜开口,很快便有人将药酒送来。 徐光菡想了想,道:“要么,你将下裳脱下,我给你涂抹一下?” “这不好吧?” “没什么的。”徐光菡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已经谈婚论嫁了。 当然啦,还是有些害羞的。 “这个,怕是有点疼吧?”朱厚炜弱弱的问道。 “我倒不是怕疼,就是有个心理准备。”朱厚炜又补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学到大哥嘴硬的三分本事了。 “不疼的。” “那就好。”朱厚炜暗暗点头。 “哦,嘶!” 朱厚炜倒吸凉气,倒不是疼,就是有点太凉了。 徐光菡的手法还是可以的,本来有些拉伤的疼痛,倒是减轻了不少。 “你技术还可以的嘛。”朱厚炜开口夸奖。 “弟。” 门被推开,朱厚照大咧咧兴冲冲走来。 旋即就看到徐姑娘背对着自己,手臂在有规律的动,朱厚炜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倒吸气。 “额,抱歉。” 朱厚照赶紧把门关上,然后脸色略红的走了出来,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你怎么了?” 朱厚照:“没事,爹,咱们等会再来,一会就完事了。” 弘治皇帝:“???” “哎呀,爹,都成年人了,你还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弟和弟媳在里面呢。” 弘治皇帝虎躯一颤,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挤眉弄眼的笑笑,弘治皇帝秒懂。 不由感慨道,儿子长大了啊,得抓紧时间把事儿办了。 书房内。 朱厚炜一脸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道:“徐姑娘,你,你先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改日再说。” “可你的伤。” “没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好。” 等徐光菡走后,朱厚炜努力的支撑着身躯,一瘸一拐的朝外走去。 “大哥!” 朱厚照赶忙带着躲在侧殿的弘治皇帝出来,看着走路都不稳的朱厚炜,拍了拍他肩膀:“老弟,早点办婚事。” 朱厚炜:“不是这样的。” 弘治皇帝道:“你呀你,怎么大半天的,还这么,这么……哎呀!” “这么急么?这是逾越礼法之事啊,算了算了,我不说你大哥不说,没人会知道。” 朱厚炜急道:“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胡闹!” 弘治皇帝板着脸:“咱们朱家的男人还有这么推诿责任的吗?那还算是男人吗?” “反正迟早都要成婚,这点事都不敢承认吗?” 不是承认不承认的问题,问题是我真没做什么。 “我受伤了!” 弘治皇帝哼道:“能不受伤吗!你们做那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人闯入?” “也是你大哥的不是,没吓着你吧?以后若不能传宗接代那就麻烦了。” 我去…… 朱厚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狡辩……解释了! 这叫什么事呀。 “爹,大哥,我真的。” “你真的什么呀,你看现在走路都不稳了,比大哥还厉害,干嘛这么狠?” 朱厚炜叹口气道:“好吧,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哈哈,承认了吧,你小子,在大哥这慧眼下,还要狡辩什么呢。” 朱厚炜无奈笑了一下,龇牙道:“大哥真厉害,我佩服。” 朱厚照淡淡的道:“毕竟我是你大哥。” “成了,赶明我早点找礼部,把婚事定下来吧,早点成婚。” “暂时还不着急。”朱厚炜道,“等河南……” “等什么等啊!万一孩子出来了,你让外人怎么看徐姑娘?弟,我不得不说你了,你得替人家姑娘考虑,要有担当,国事固然重要,有你的人生大事重要吗?” “……” 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大哥,算了,父皇你听我……” “朕不听,朕很高兴,朕要抱孙子了。” 朱厚炜:“……” 一群人才!你们两个,我真的,我哭死! “哎!” 朱厚炜无力的叹口气,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来王府了,也不通知一下。” 朱厚照道:“是,是大哥错了,是大哥的不是,没吓坏你吧?下次大哥一定不会如此了,但这事也怪你,哪有大白天就搞……” “不好意思,大哥不说这些了,白天其实也挺好的,只要弟你喜欢,啥时候……” “大哥,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忽然来王府,你不要发散了好吗?” 朱厚照哈哈大笑:“还害羞了,大哥什么没见过?小时候还揪你的小雀呢,哈哈哈哈。” 朱厚炜:“……” “嗯,朕本来打算过来问问你河南那边的事。” 朱厚炜赶忙转移话题道:“父皇,我倒是有点眉目……” 弘治皇帝道:“那暂时不重要,先说说什么时候成亲。” “父皇!” “你们别笑了。” “我说正事呢,真是正事,你们听我说!” 弘治皇帝:“啊,对对对,正事,可我也没看你正到哪里去吗?” “当然了,父皇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也对,先个人问题解决,再说别的,先齐家,然后再谈治国平天下嘛。” 今天这事,真是没完没了了。 “明天我入宫说,父皇,大哥,你们先回去,我修养修养。” “好好好,我们走了,回去找你娘商量商量。” 朱厚炜急促的道:“站住!” “爹,大哥,能不能不要告诉娘。” “呵呵,敢作敢当,怕什么?” 朱厚炜:“不好意思了,我多余问这一嘴,你们走吧。” …… 河南,开封。 雨势减小。费宏的钦差队伍抵达开封,第一时间开展赈灾工作。 同时刑部尚书白昂和刑部两位郎中也抵达了开封,并且第一时间召见了河南三司长官,开封府知府。 关于黄河堤坝决堤的灾难,刑部也开始正式投入调查。 雨幕中,张昇目送谢丕离去。 直到这一刻,谢丕才明白,张大人原来一直在帮着自己,心里不由惭愧,深深弯腰给张昇行了一礼。 c336.icu。m.c336.icu 第59章 扑朔迷离 开封还在下雨,入秋后阴雨不断,不过好在没有出现大暴雨的情况,即便只是缠绵小雨,也足够河南官吏头疼的。 费宏的钦差队伍已经抵达开封,朝廷带来的物资没有经过任何人假手,全部是费宏负责,可以第一时间用到实处。 在费宏抵达河南后,各种食物、衣衫就分别发放下去,又联合河南都司分别对开封被淹没的城镇村落重新开始建设。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白昂也在河南按察司内开展了调查工作。 “沈知府,堤坝究竟如何被淹,你开封府可有个具体判断?”白昂开口询问,现在堤坝那边贯通河水,根本无从调查,白昂只能从官府询问。 沈知府沉思片刻后,才开口道:“回白大人,以下官之判断,此处堤坝决堤,或许非天灾,而是人为。” 白昂眉宇紧蹙,询问道:“说说你这么判断的理由。” 沈知府道:“开封作为黄河下游最容易决堤的河岸段,我们对黄河的治理和监视都投入了大量人力。” “一般来说,即便黄河决堤,第二日一早,我们就会有人发现,这种决堤一般最开始并不会太大,这些年两岸都加固了不少,黄河水想要彻底冲垮堤坝不容易,顶多也只是泄出一点,然后才会慢慢扩开口子。” “可当我们发现决堤的地方时,决堤的口子已经大到非人力能抢救的了,这是非常反常之事。” 白昂面色严肃,思考片刻:“如此大的口子,若是人力,一夜之内能完成?” 按照沈知府的说法,每天清晨白天,都会有人巡查黄河堤坝,能出事的只有在夜间。 沈知府点点头道:“可以,但需要配合火药。” 火药……一般人可绝对拿不到,别说一般人,就算普通官吏想要弄到这种东西都不简单。 白昂面色越来越严肃,先让开封府知府下去回避,然后提调河南都指挥司使前来问询。 河南都司使的说法和沈知府一样,他也认为这次决堤是人为,在这一点上,河南官吏不敢说谎,毕竟事情实在太大,他们不敢在这种事上包庇说谎。 都司使保证,他河南的军事仓储内没有丢失任何火药,任何火药的出借、用途、去处,他们都记录的清楚明白。 那就说明火药并非从河南拿出去的。 白昂揉了揉额头,等今日审讯结束,早已疲惫不堪,将今日审讯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写好,然后快马加鞭送去朝廷。 虽然事情有些眉目,但想调查清楚明白,白昂不由感觉有心无力。 但有一点可以深入调查,火药究竟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怎么带进开封的。 即便有了调查方向,白昂依旧感觉这个案子十分棘手,想要破案难如登天。 …… 费宏背着手来到决堤的岸边,工部侍郎张昇正在组织民工挖河束水。 高速流通的河水,将大量淤泥和沙子全部冲入挖掘的河中。 徭役民工们卖力的将这些淤泥和沙子全部从河内挖掘出来。 现场单民工就有数千人,被挖出来的淤泥和沙子,堆积成一处处小山谷。 “子充,来了。” 张昇站在岸边,对费宏打了招呼,费宏难得挤出笑容,道:“杲卿,束水冲沙工程如何了?” 张昇道:“还算不错,已经清理出来大量的淤泥和沙子,蔚王此策果真厉害,黄河的水位有下降之姿,蓄水能力将会更足。” “再清理一段时间,黄河将能承受住更多的雨水灌溉,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黄河水都不会越过堤坝。” 费宏欣慰的点点头,又面色凝重问道:“杲卿,这堤究竟怎么决的?” “这个时候决堤,不免令人怀疑。” 张昇倒是无所谓的道:“清者自清,我没做亏心事,也不怕白大人问询。” “有什么怀疑么?”费宏又问。 张昇摇摇头道:“不知晓,等泛滥决堤的时候,我才抵达这里,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即便他知道,也断然不会告诉费宏,有些怀疑可以告诉刑部,但不能告诉费宏,祸从口出的道理,张昇再清楚不过。 “哎。”费宏叹口气,“倒是苦了开封的百姓了。” “不过此劫若是挺了过去,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百姓将不会再受水患荼毒,某种程度来说,于百姓也算是一种好事吧,只是代价有些太大了。” 张昇深以为然,认同的点头叹息。 …… 紫禁城。 刑部的折子已经送到弘治皇帝手中,朱厚炜看完后,问弘治皇帝道:“父皇,刑部那边已经查出眉目来了,你为何还如此愁眉不展?” 弘治皇帝道:“查出了什么眉目?” “火药啊!只有军中高层才有资格……” 弘治皇帝打断他道:“是啊,这么严重的事,人家能不做的滴水不漏吗?” “就是因为这种猜测,才更难查到东西。” “白昂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弘治皇帝盖棺定论。 朱厚炜急忙道:“不查了?” 弘治皇帝道:“不是不查了,是查不到。” “白尚书继续在河南也无济于事。” 朱厚照不满的道:“父皇!明明大家都怀疑是人为,不揪出来就这么结束了?” “没。”弘治皇帝道,“河南三司,开封府知府都要处理。” 朱厚照道:“这不是黑白颠倒嘛!又不是他们的错,正主找不到,处理几个地方官有什么用?”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他们是地方主官,地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屁都不知道,这还不是治理上的失责?” “如果不处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其他地方官官吏依旧会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朱厚炜和朱厚照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我再让潜龙卫秘密查一查。”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随便你吧,不要太纠结于这件事,你的秘卫毕竟不是明面上的组织,能接触查到的东西有限。” 朱厚照道:“那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 弘治皇帝摇摇头:“更不行了,厂卫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行,真要让他们查,找不到人也能给你冤枉几个出来。” c336.icu。m.c336.icu 第60章 安南公主 到十月中,天气逐渐冷了起来,北平飘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开封的赈灾工作结束,按照费宏统计,此次黄河开封堤岸决堤,共造成一百三十余人罹难。 开封赈灾工作全面结束,河水得到治理,黄河堤坝重新稳固,同时将开封设为‘束水冲沙’的定点区域,加强管理和监督。 河南布政司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部被贬官,开封府知府被罢免,朝廷重新选择三司和开封府知府履任开封。 一场水患只死了一百余人,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但实际数据就是这么多,至于失踪的,找不到的人口,那总不能定义为死亡吧? 这样的总结,对朝廷,对弘治一朝的发展来说,影响力都能降低到更小。 正如弘治皇帝料想的一样,白昂在开封果真没有更进一步,并没有查出来决堤的具体真相,这个颇具怀疑的悬案,只能被封存在刑部档案内。 …… 贵州以南,安南。 安南自上一任国王被叛将杀后,黎氏国王的长子黎洵继承了王位,他继承安南国王王位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黎洵自幼就文武双全,很有抱负。 在年幼的时候,有幸出使过一次大明,那个时候他便被大明的地大物博给震撼住,更别提见识到日新月异的大明科技生产力,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出来的,油然生出一种国家贫穷落后的自卑感。 那一次出使大明,他带回去了很多书籍、农业作物种子,本以为凭着学习大明的发展路线,回去发展农业,兴办教育,会让他们国家实现富强。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实施过程中却难如登天,根深蒂固的阶级矛盾和各利益派系之间的角逐,让安南任何的改革都举步维艰。 安南想要实现复兴,就必须要用一场叛乱去终结统治,让国家权力阶层重新洗牌。 于是年仅十三岁的黎洵,暗中勾结了黎氏家族的族叔,亲自对他的父王了一场革命。 是时安南内乱,黎氏国王也曾求过大明出兵援助,但消息被捂住了,根本无法出安南。 大明没有安南的求救信,自然也不会名不正言不顺的出兵。 于是安南史上最大的一场叛乱在弘治十三年开启,为期一年。 这一年时间内,安南人口死了足足有二十余万,要知道整个安南的人口才不过四五百万。 这场叛乱,让许多高层阶级,既得利益阶级等全部被屠,国家重新洗牌。 直到黎洵亲自杀了自己的族叔,重新统治了安南,坐稳了皇位。 国家焕然一新,于是黎洵开始寻求变革,国家实现农业化发展,鼓励百姓发展农业,劝农课桑,兴修水利,兴办教育等等。 十年时间的发展,让安南现在的粮食产业得到巨大的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和质量都得到提高。 黎洵不满足这些,他知道安南的农业始终还是落后,现在他们使用的农具还不过只是耒耜,要知道这是中华先秦文明才会使用的极其落后农具。 安南甚至还没掌握冶铁技术,铁器只能依赖于从大明进口,武器也是如此。 大明淘汰的武器,才会贩卖给安南。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着捡大明落后的武器,安南依旧在东南亚一带站稳了脚跟,迅速和占城等国家拉开了差距。 现在黎洵野心勃勃,若不是受限于大明的威力,他可能立刻就会发兵占城,将占城给吞并。 不过这些也只能想想。 “阿妹。” “此次出使大明,记得,要求大明赏赐几项关键的技术,冶铁、造纸、种植。” 这是安南发展的巨大需求,冶铁技术若是实现,他们自己就可以生产农具和武器盔甲,不会再仰人鼻息。 造纸要发明出来,他们的教育也会得到发展。 一个国家要实现富强,军队和人才从来都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一环。 黎溶今年及笄过两年,才满十八,天生妩媚,性子又跳脱不拘一格,黎洵真怕自家妹妹无法完成交代的任务。 可现在安南他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黎溶双手捋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辫子上各种银饰,笑容满面的道:“知道啦大哥,放心吧。” “我一定将这些技术都给带回来,还要让大明无偿帮我们建设家园。” 黎洵正色道:“大明不比安南,不要做出格的事。” “我哪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黎洵哼了一声,道:“大学士家的儿子是不是你用媚术勾引的,还谎称人家要强奸你,最后大学士不得不请罪辞官。” “大哥你不是一直说大学士的权力太大,会成为威胁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 黎洵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正常的手段,而不该牺牲自己的声誉和色相。” “有什么影响吗?他又没碰到我。” “可你的名声呢?现在安南谁不传你水性杨花?” 黎溶不在乎的道:“可这对我并没有任何伤害呀。” 黎洵也懒得在和她辩驳了,只能叮嘱道:“以后多看看大明的礼法书籍,对你有帮助,小时候那么喜欢汉人的文化,怎么长大了又不喜欢。” 黎溶理所当然的道:“儒学无用啊。” 黎洵道:“那是你还不理解儒学的真正用途,它能固化百姓,教导他们知礼,社会秩序稳定。大明用了千年,才确定儒学正统,才确定法治和德治的基本路线。” “怎么会没用?” “你……还年轻,还不懂。” 黎溶道:“大哥最厉害了,你懂就行了。我懂这个干什么呀?” “不管你了。” “使臣的队伍我给你安排好了,你明日就出使大明,我派了礼部侍郎随你一同过去,还有一百名武技高超的勇士。” “大明最好脸面,只要进了他们的国家,你们安全就不会出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要小心,防止被人抓到。” “小妹,你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黎溶道:“真要落在别人手上,要么他们死,要么我死,我不会让他们用我威胁大哥。” “胡闹!” c336.icu。m.c336.icu 第61章 怀疑的种子 束水冲沙的工程在开封继续进行,开封大灾被处理完毕,黄河水位下降,朝廷百官对这名内阁首辅傅瀚的评价很高。 尽管国策是蔚王提出来的,但傅阁老负责具体制定计划和实施,现在工程获得巨大成效,百官都看在眼里,又怎能不赞扬傅阁老。 文官们对傅阁老给予很高的评价,这份荣耀很快就通过文官口中传到河南百姓耳中,河南百姓对傅瀚更是感恩戴德。 傅瀚在内阁的地位也因为这项工程的实施,获得了极大的提高,拥戴傅阁老的文臣多如过江之鲫。 而傅瀚也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人事调整,明里暗里提拔了许多曾是自己的学生进入中枢。 这名才成为内阁首辅不到一年的阁老,此刻才算彻底在内阁站稳了脚跟。 ……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看着潜龙卫传来河南的种种情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傅瀚人在内阁,却在河南获取如此大的名望,朝廷更是对傅瀚夸赞有加。 如果黄河决堤是傅瀚做的呢?一切是不是就能解释的通了? 朱厚炜带着深深的怀疑,可也仅仅只是怀疑,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些事是内阁首辅做的。 如果真是傅瀚做的这一切,就连朱厚炜都不得不佩服这名新首辅手段之厉害了!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兵法被他玩到了极致。 等等! 福伯! 朱厚炜眯着眼,立刻叫来阿奴,询问道:“镖局那边查的怎么样?” 阿奴摇摇头:“有些古怪,镖局的镖师说他们派出去的有女镖师,不过第二天就发生了仇杀,镖局内的人被杀完了。” 朱厚炜急忙道:“你再去一趟青州,我给你王令,你去让青州地方官府配合你剿匪,当初负责抢劫福伯的劫匪,你务必要找到他们,要活的!” “还有,让秀宜通知顺天府,查查福威镖局被屠的事。” “喏!” 朱厚炜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已经笃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傅阁老。 可没证据,凭猜想不行,一名内阁首辅的分量实在太重,现在傅瀚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绝不是朱厚炜甚至朝廷能随随便便给拿下的。 除非证据确凿。 就在朱厚炜闭目凝思的时候,阿绫盈盈而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爷召你入宫。”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 等朱厚炜抵达紫禁城的时候,已是正午。 天空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格外寒冷。 大哥这家伙不在乾清宫办公,跑去东宫泡澡去了。 朱厚炜无奈,只能去东宫。 浴池上空烟雾缭绕,朱厚炜推门而入,里面也是氤氲白烟。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坐在浴池内舒服的泡着澡。 “弟,快来泡澡。” 朱厚照招招手,朱厚炜脱下衣衫,一如小时候一样下了水池,滚烫的热水烫在皮肤上,他竟觉得无比舒爽,若是小时候,他肯定会烫的龇牙咧嘴。 看来年纪的增长,果然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朱厚炜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吃葱花,但现在却特别喜欢。 小时候不喜欢吃芫荽,现在也是十分钟爱。 “大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召我?” 朱厚炜舒服的躺在大哥身边,爷仨并肩坐在水池内,一人头上一块毛巾,才进来不过片刻,额头上已经冒出热汗。 “父皇召你的。” 朱厚照耸耸肩:“和我没关系。”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道:“安南那边派使臣出使大明,记得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 “你负责带着礼部接待对方。”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行,我知道了。” “开封的事暂时不要想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弘治皇帝又开口询问,“不是朕要啰嗦你,是你娘一直在朕耳边询问。” 朱厚炜倒是无所谓,他道:“都凭父皇母后做主吧。” “明年正月初六,钦天监算的吉日。” 朱厚炜:“……” “不是,爹,你和娘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弘治皇帝道:“这不是尊重一下你的意见吗。”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弘治皇帝道:“那也没用。” 朱厚照哈哈大笑,一双手不老实的在水中拽了拽朱厚炜的雀儿,道:“弟……” “……” 朱厚炜惊愕的道:“朱厚照!你作甚?” “耍一耍,咋?你刚出生没多久,大哥就这么玩的。” 朱厚照你大爷的,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事了。 你还是人吗! “嘿嘿,弟,长大了,要成婚了,不要一直拖。” “我没拖。”朱厚炜反驳。 “那你刚才还说你不同意。”朱厚照道。 “大哥,我那就随口一说。” 朱厚照叹口气,对朱厚炜道:“王越不行了。” “啊?” “活的够久了,八十多岁了,再活下去我都自卑了。” 朱厚炜:“……大哥,你正经点。” “长宁伯这两日也病了。” “周爷爷?” 朱厚照点头:“是啊,也七十多了。” 气氛有些沉重,好在弘治皇帝转移话题道:“朱厚照你啥时候让朕抱孙子。” 朱厚照:“父皇你聊天就聊天,何必扫兴?” “这是扫兴的事吗?” 朱厚照道:“那如果生不出来孩子咋整?” “呸!”弘治皇帝厉声道,“少他娘的胡扯!” “那都生出女孩子又咋整?” “呸!”弘治皇帝重重开口。 朱厚照笑道:“算了,不管生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等我登基退位后,皇位都给我弟,他还没做过皇帝呢,我要让他试试。” “你!你胡闹!” 弘治皇帝气的嘴巴都歪了。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问道:“父皇,你不同意吗?你天天利用弟给你治理国家,国家能发展成这样,大半的功劳都是他的。” “内阁六部算个屁啊,国家的哪次发展不是弟在推动的?” “弟给你国家治理好了,然后什么权力官职都没弄到,朝廷那些人谁拿弟弟当回事?” “我都感到寒心了!” 弘治皇帝被噎的无话可说,咬牙冷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呢?!” c336.icu。m.c336.icu 第62章 钦定婚礼 东宫的浴室内,热气缭绕,爷三泡好澡后,一同来到汗蒸房,三人大汗淋漓,一口冰水下去,无比舒爽。 弘治皇帝淡淡看着朱厚照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呢?”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等父皇驾崩,皇位给我,我驾崩后皇位在给弟弟,让咱们一家人都轮流坐一坐。” 弘治皇帝哼道:“唐朝有个人也是和你这样说的,最后连皇帝都没当上!” 朱厚照道:“那不一样,李家的那几个家伙心机那么重,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和咱们老朱家不一样。” 弘治皇帝呵呵道:“好,就算你说的都对,你觉得天下臣僚会同意吗?” “你有子嗣,那就是国本,大明以礼法治天下,若是不遵循礼法,和蛮夷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谁会支持你?” 朱厚照无语的耸耸肩:“我就这么一说嘛。” “再说了,这是重点吗?我的意思是,弟弟天天给大明操心这么多,到头来啥都没得到。” “官位官位没有,钱财钱财不多,权力权力没有,父皇你不愧疚吗?”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太液池内,弘治皇帝没头脑的来了一句‘老二苦了你了’,当时朱厚炜还没想通,现在恍然大悟。 弘治皇帝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可他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他知道朱厚照不想做皇帝,也知道朱厚照生性爱自由,可国本储君已经定下来了,太祖爷在祖训上也说了,非嫡长不立太子。 朱厚照就是板上钉钉的国本,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朱厚炜笑了笑,道:“大哥,我自己都没觉得幸苦,你怎么还替我想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事了,父皇,安南这段时间发展的不错,黎洵登基后,安南的国力已经甩开占城很大一截。” 大明在南边的这两个邻居起初国力水平是差不多的,但自从年幼的黎洵登基后,照抄大明的发展路线,研读大明的历史,将国家带向了富强,甩开了占城很大差距。 如果不是大明在平衡,可能占城已经被安南吞并,那个时候安南的防御领土会扩张,人口扩张,经济扩张,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 就如当初北疆的一个小部落,当初大辽那么厉害,最后被金吞并,本以为金人会坐稳江山,谁知道这个小部落在北疆异军突起,控制了汉人江山?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蒙古人会入主中原,就如现在一样,若是不对安南加强防范,未来会不会成为隐患?谁也不敢保证。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问朱厚炜道:“你有什么想法?” 朱厚炜道:“援助占城。” “嗯?” 朱厚炜道:“只有占城和安南始终保持竞争的关系,才能让南方实现平衡,若是出现安南一家独大,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用什么办法吞并占城?” “他们若是真站着道德借口,我们还真不好出兵。”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有道理。” 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你让礼部下一封国书,召占城国使臣一同来大明。” “厚炜,你负责一并接待。” “安南此番派使臣来大明,恐怕也是有所图,不管他们图什么,都一并赏赐一份给占城。”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 礼部的婚书已经下到了定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的人全都长舒了一口气,蔚王和徐光菡的婚事正式定在明年正月初六,徐家的人再也不用担忧蔚王会不娶徐光菡了。 到十月末,北平再次飘雪,京师城池外的官道上,安南国的使臣队伍缓缓前行。 黎溶掀开轿子,看到雄伟的城墙,看到城门外的盛况,不由唏嘘万分。 大明比十年前更强了!京师的人口越来越多,道路修的越来越整洁,只有有钱,才能做这些事,虽然安南国这十年在飞速发展,可大明也没有停步不前。 阔别十年,再次来到大明帝都,黎溶不免生出异样的感情。 当年那个小胖皇子欺负我年幼无知,等着,这次咱们在试一试,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在我手上讨到便宜! 礼部侍郎带着队伍迎接安南使臣,亲自护送他们去了紫禁城四方馆。 中宴已经准备好,就设在鸿胪寺四方馆内。 蔚王殿下亲自前来迎接安南国使臣。 安南国使臣见到大明蔚王,纷纷起身拱手用汉礼对蔚王行礼。 朱厚炜面带微笑,压了压手道:“诸位远来是客,舟车劳顿,勿要客气,快快落座,本王略设薄宴,诸位畅饮。” 黎溶好奇的打量着朱厚炜,心里腹诽……小胖纸长大了,还蛮俊的嘛。 “蔚王殿下,外臣敬你。”黎溶豪放的端着酒杯。 朱厚炜忙道:“本王不善饮酒。” 咕噜! 黎溶已经一饮而尽,笑容满面的看着朱厚炜。 “好吧,贵使如此豪迈,本王也就不在扭捏。” 朱厚炜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脸色难看,差点干呕出来。 黎溶挑眉,好家伙,原来你真不会喝酒。 那就当年欺负我的仇一同给报复了! “来,你们汉人说好事成双,一杯怎够。” 朱厚炜:“啊?本王真不能再喝了。” 大鸿胪也忙不迭道:“贵使,我们王爷不善酒力,不如本官代王爷喝吧。” 黎溶道:“我来之前就听闻明人各个豪迈,尤其皇室之人更是谦虚,吾等远从千里之外而来,王爷又怎会不给我们薄面呢?” “那好吧。”朱厚炜一脸为难,再次一饮而尽。 “最后一杯,真不能喝了。” 黎溶:“王爷,你们汉人说好事成双,我们安南人更喜欢三这个数字,请王爷成全我们的吉利数字,再来一杯。” “啊?又来?” 朱厚炜无奈,继续昂头灌酒。 “你们汉人说四四如意……” “我们安南喜欢威武,威武就是五,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溶趴在桌上,口里面不断吐着泡泡。 朱厚炜无语的起身,看着一脸尴尬的安南使臣,道:“你们公主太热情了,扶她去休息吧。” 一群安南使臣嘴角狠狠抽着……你不是说你不胜酒力吗?你这个骗子! c336.icu。m.c336.icu 第63章 钢铁一样的嘴 钢鸿胪寺外,朱厚炜边走边对礼部侍郎道:“这段时间先好好款待他们,等占城使臣抵达京师再正式大朝会接见他们。” “喏!” “殿,殿下,你不是不胜酒力吗?” 朱厚炜白了礼部侍郎一眼,他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会。” “大明读书人谁不会喝酒?哪个大明文人不喝酒?我说什么你信什么?骗一骗傻子就算了,你也跟着信了。” 礼部侍郎:“……” 殿下,你这真是将安南国使臣当猴子整啊。刚才你在宴会上那表情,那难受的模样,一度让本官真认为你不会喝酒呢。 可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哪有大明读书人不喜欢喝酒的?大明酿酒技术出来的时候,你安南国都还没成为一个国家呢,就这也敢来拼酒? …… “蔚王,再来,再来啊,我们安南最喜欢一百这个数字……呕,噗噗噗,哗啦啦。” 黎溶平躺在床上,像是喷泉一样,嘴巴里面一直朝外喷酒和食物。 伺候她的婢女看的欲哭无泪,只能在一旁默默的收拾。 “哈哈哈!小屁孩,还当本公主是当初那个被你骗的小孩?” “怎么样?服了吧,没出息,这点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四方馆内传来无比畅快的笑容。 太阳高升,日上三竿,黎溶只感觉口渴难耐,头疼难耐。 她使劲的拍了拍脑袋,端着茶水一股脑全部喝光,又感觉肚子空空如也,十分饥饿。 “我怎么这么饿?” 婢女小心翼翼的道:“公,公主,你,你昨晚都吐完了。” “昨晚?” 黎溶猛地回忆过来,问道:“蔚王呢?他醉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失态?” 婢女摇摇头:“没,蔚王没有醉,倒是公主 你……” “我?我怎么了?” 小婢颤抖的道:“你趴在桌上,嘴巴一直在吐泡泡,回来就开始吐,躺在床上,喷的酒水和食物很高……” “住嘴!” 黎溶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给,给我弄点吃的去!快去!” 等婢女走后,黎溶捂着脸,咬牙切齿的道:“他骗我,他骗我啊!” “他不是说他不会喝酒吗?” “可恶的汉人,一点不讲究诚信!” 记忆如涌泉,开始不断回想昨晚……不对,昨天中午……天呐,我睡了一天半! 现场那么多人……只有我醉了。 我趴在桌上直接吐了…… 黎溶只感觉脸色越来越烫,有些抓狂的揪着头发,脸色扭曲,羞愧和耻辱不断上涌,恨不得当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行!我要报复回来,要报复回来啊! 没多时,婢女端着食物走来,黎溶好不容易吃完了食物。 安南礼部尚书找到黎溶,道:“公主。” 黎溶压着手:“昨天的事不要多问,我身子很好,我没醉,都是我装的,麻痹大明朝的王爷。” “额。” “倒不是这件事,公主昨天……嗯,挺厉害的,喝了那么多。” “不是说不要提昨天的事嘛?你找我什么事啊?” 安南礼部尚书道:“哦哦,朝廷那边说,占城国的使臣也在朝见大明的路上,等占城国使臣到来,他们再一同接待,这段时间让咱们在鸿胪寺委屈一段时间,若是无聊,也可出宫逛一逛。” “呵呵,大明太嚣张了!” “他们就不怕我们出去遇到意外?上一次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 安南礼部尚书踟蹰片刻,道:“这足以说明大明现在的自信。” “用你说?” “呵呵。”安南礼部尚书讪讪一笑,问黎溶道,“殿下,这段时间是否可以试一试蔚王态度,能否赐我们冶铁术和造纸术?” 黎溶无语的握拳:“你是傻子吗?你去民间找一间冶铁的铺子,用重金去买他们的技术不就成了?” “为什么要求大明的王爷?如此不诚信之人,值得相信吗?” 安南礼部尚书拱手道:“老臣这就去办。” “去吧。”黎溶挥手,不过似乎想到什么,道:“你去请一下蔚王过来,就说我有话与他商量。” “遵旨!” 安南礼部尚书离去后,先派使臣队伍去民间找铁匠,重金购买冶铁技术。 民间冶炼铁器比较落后,真正核心技术还在朝廷工部掌控,尤其锻钢和高温冶铁,而且这种技术一般都是官府监督,想要获得冶铁的技术,几乎不可能。 毕竟是制造武器盔甲的核心技术,明朝自然严防死守。 直到现在,朝鲜等国家还造不出高精度的刀剑。 日本虽然有倭刀,不过那是唐朝给出去的,也只有少部分人才拥有武士刀,后世那种随便一名倭奴都能使用倭刀的情况几乎是扯淡的。 当然了,基础的冶铁术,大明倒是不介意传出去,冶炼出来的刀剑强度不够,但对于农具之类的需求倒是可以满足,这部分就算被安南买过去也没事。 黎洵真正想要的,是大明冶炼武器的冶铁术。 至于造纸术,倒也无所谓了,这个瞒不住,技术壁垒也不在朝廷手上,安南想要从民间买到造纸术还是很简单的,总会有人出卖利益,倒不如朝廷做个顺水人情。 朱厚炜有些狐疑,不知黎溶要见自己做什么,不过这里怎么也是大明,朱厚炜自然也不会担忧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对大鸿胪道:“一炷香后你进去找本王。” “遵旨!” 交代完一切后,朱厚炜便背着手阔步来到了黎溶的殿内。 黎溶一脸幽怨的看着朱厚炜,双拳在袖笼内握紧。 朱厚炜则关心的道:“黎公主,你好点了吧?” “呵呵。” 黎溶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果然不胜酒力啊!” 朱厚炜笑道:“是啊,只是没想到公主比我还不堪。” “你!” 呼。 黎溶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人家一个小女子,哪里有王爷这样的本事,喝不过王爷正常啦。” “你们安南人真有钢铁之志。” “怎么说?”黎溶费解。 朱厚炜道:“钢铁一样的嘴。” 你大爷! 黎溶双拳在袖笼内握得更紧了,但面上竟还带着妩媚的笑容。 c336.icu。m.c336.icu 第64章 又被耍了 “蔚王殿下,昨天我确实有些失态了,你莫要笑话才是。”黎溶带着笑容,那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若是在安南,凭着她这种魅术恐怕早就让男子沦陷。 当然,在大明能有她这种天生媚骨的女子也少之又少。 不过朱厚炜倒并没有什么感觉,微笑道:“不会。” “不知阁下叫本王来所为何事?” 黎溶道:“我想跳一支舞给殿下看,以赔昨日的唐突和无礼。” 朱厚炜饶有兴致:“你们安南人还会跳舞?” “会的。” 不但会,还会让你失态。 黎溶的舞蹈带着魅骨,是专门和老师学过,能让男人沉迷其中,在配合屋内燃烧的迷香,足以让朱厚炜神志紊乱。 这种东西对人没伤害,但能让对方失态。 待会儿让朱厚炜脱下上衣,然后故意制造出他要强奸自己的样子,最后再让安南国礼部尚书进来,到那个时候,蔚王有理也说不清,还不乖乖就范? 来的时候黎溶就答应过她的阿兄,一定要让大明无偿对安南进行帮扶。 现在拿捏住蔚王的软肋,蔚王又在大明地位超然,只要他点头同意,大明一定会对安南进行帮扶。 此前黎溶在安南设计大学士家的公子就是用了美人计。 没多时,黎溶便开始跳起了舞蹈,朱厚炜呆呆的看着,自家婢女阿绫就喜欢研究一些毒啊药啊之类的东西,这种迷迭香朱厚炜自然也知道,倒是没多大的毒气,就是容易让人血脉喷张色令智昏。 朱厚炜淡淡的看着黎溶跳舞,趁着黎溶不注意,将迷迭香给掐灭,黎溶浑然未觉。 “王爷,你好像很热,要不要脱了上衣?” 朱厚炜道:“是啊,有点热,怎么会这么热呢?” 黎溶道:“因为你们大明的火龙烤的太旺盛了。” “你不热吗?” 朱厚炜反问。 黎溶道:“我也热呀。” 朱厚炜道:“那你怎么不脱外衣呢?” 黎溶面带微笑,她知道朱厚炜开始有想法了,于是笑着道:“好呀。” 她一边跳舞,舞蹈妖娆,一边将外衣脱下,身躯如蛇一样乱扭。 “继续。” “嗯嗯,好的。” 外面门扉忽然被推开,朱厚炜还以为大鸿胪来了,不过来的却是安南礼部尚书。 朱厚炜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倒是黎溶跳的投入,一边扭着腰一边卸外衣,看起来十分妖娆。 “啊这……” 朱厚炜微笑道:“你们公主好像在发烧,要不要我叫御医来看看。” 一时间安南礼部尚书竟不知朱厚炜说的是发烧还是发骚。 黎溶忽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厚炜:“你,你没事?” 朱厚炜:“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事?” “倒是你,跳舞就跳舞,怎么还脱衣了,有点粗俗了啊你。” “好了,你跳给你们礼部尚书看吧,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别出事才是。” 朱厚炜拍了拍安南礼部尚书的肩膀,老爷子胡须都白了,虎躯一颤,赶忙道:“不敢不敢。” “下次没事就别叫我了,你这舞蹈有点辣眼睛,有空我让教坊司那边教你学一学,看看大明的舞蹈,比你们安南的好看很多。” 黎溶:“……” 这,这这这……她呆呆的看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又看着礼部尚书一脸替她羞耻的样子,不由气急败坏的道:“我只是热!” “我只是脱了外衫而已!” 安南礼部尚书赶忙道:“公主殿下,没必要的,即便大明不给我们帮助,你也没必要牺牲色相……而且,蔚王还不满意。” 黎溶:“……” 要不是老爷子德高望重,黎溶真恨不得直接给他赐死啊! 这叫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没必要牺牲色相,什么叫蔚王还不满意? 我这是为了安南,为了安南的大业,你个老匹夫懂什么啊! 还有这个该死的蔚王,他怎么会没事?这就算了,他刚才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 黎溶双手在天空中虚空的握拳、握爪,整个人有些疯狂,这,太丢人了啊啊啊啊! ……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后宫,弘治皇帝告诉他了个新的消息。 朝鲜国使臣也要入京朝见了。 还真是要来一起来啊! 朝鲜是大明的小弟,对大明十分忠诚,大明朝廷也给予了他们极高的重视,亲自派礼部侍郎去辽东迎接朝鲜使臣团。 朝鲜用的日历都是大明的大统历,每年大明都会赐一份送到朝鲜,今年朝鲜亲自来大明祈求,不过按照父皇的意思,朝鲜才经历过一场内乱,现在国内经济萎靡,恐怕是来大明借钱的。 今年要迎接的使臣团队有些多啊。 朱厚炜揉了揉额头,背着手朝蔚王府回去了,至于安南公主黎溶那些小把戏,朱厚炜看破没说破,算是给对方留了面子。 不过朱厚炜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让大鸿胪给安南公主赐了一套汉人的外衫,并且拖大鸿胪带话给安南公主,不要再牺牲色相了,挺难为情的。 这话通过大鸿胪的嘴巴传出去,不免让黎溶更加羞愧,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整得她好像要倒贴蔚王还被嫌弃了一样! 尽管她对礼法名声不怎么看重,但丢人丢到大明了,这是有失国体的事,她还是感觉到了羞耻。 这个家伙,比小时候更加难对付了。 小的时候就没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他用柳条换了自己几两银子,这些事,黎溶都还历历在目! 本来寻思这次过来,用手段碾压对方,也算报了小时候对方欺自己年幼无知之仇,可谁知会是这样?! “冶铁技术拿到了没有啊!” 安南礼部尚书道:“拿到了,不过都是一些基础的冶铁技术,就这还花了上千两银子。” “后来微臣打听一下,大明铁匠铺子都会这种技术……微臣好像被坑了。” “为什么?”黎溶不解。 安南礼部尚书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看到蔚王殿下去了那个铁匠铺子……额,咱们在外面做什么事,他都知道的。” 黎溶:“……” c336.icu。m.c336.icu 第65章 魔法攻击 黎溶彻底无语了,她发现她在安南做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大明蔚王殿下眼中,不过宛如跳梁之小丑。 她的媚术,她设计陷害别人的手法,在蔚王这儿好像都不管用了。 来之前她信誓旦旦的告诉黎洵,说一定会让大明技术上无偿帮扶安南,现在看起来,蔚王那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黎溶呆呆的坐在鸿胪寺四方馆内,一时间有些踌躇满志。 …… 对安南的既定政策,其实朱厚炜已经和父皇商量好了,有些技术可以无偿帮助,比如造纸术,基础冶铁术,锻钢技术则不能提供给对方。 能给对方的,一定是大明技术上做过淘汰的东西,此举非但体现了大明的仁德,还体现了大明的胸襟。 当然,在给安南这些技术的同时,占城国也要考虑到,这才是朱厚炜未来工作的重点,大明需要扶持一个可以对抗安南的国家,好让大明南边保持微妙平衡。 这也是大明想要做到控制周边所有国家的基本政策。 在未来,朱厚炜还打算对弘治通宝进行改革,铸造出属于大明的货币,从而收割世界,让大明站在世界之巅。 军事是基础保障,经济才是收割的关键。 天气愈加寒冷,傍晚,城市灯光点点,照亮了会通河畔,朱厚炜披着黑色的大氅,和徐光菡漫步在会通河畔。 小情侣之间的约会,总是令人羡慕眼红,尤其朱厚炜和徐光菡那么纯洁的相爱。 “你会唱歌吗?”朱厚炜忽然开口询问徐光菡。 徐光菡:“啊?哦,会一点。” “那唱一个听一听。” 明朝的歌曲大都是戏曲带着戏腔,不过在这生活这么多年的朱厚炜已经习惯这种音乐。 “殿下会唱吗?” 徐光菡问朱厚炜。 朱厚炜陷入了迷茫,道:“也会一点,但不是大明的歌谣。” “啊?” 朱厚炜:“起风了。” 朱厚炜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给徐光菡披上,眼神有些迷离,仰望星空,一时有些恍惚。 “曾经走过这世界,万般留恋……”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两世为人,改变了太多,前世的记忆渐渐开始模糊,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大明这个时代,和明朝人融为一体。 徐光菡呆呆的听着,抬眸盯着朱厚炜。 朱厚炜狐疑的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真好听!” “确实不是大明的歌曲,甚至不是汉人的歌曲。” 朱厚炜:“……” “是我闯入你的笑颜。”徐光菡忽然道。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鼓起了勇气,我从未想过我会这样,我一直眼高于顶。” 朱厚炜微笑道:“明年初六婚事,礼部那边通知定国公府了吗?” 徐光菡重重点头。 夜幕之下,会通河两岸灯火明亮,将朱厚炜的侧脸和徐光菡的侧脸照亮。 河面上偶尔有亮着灯的船只经过,夜游的读书人背着手站在船头,手持书卷,颇有一番风味。 风越来越大,微弱的雪花再次落下,朱厚炜对徐光菡道:“这些日子我比较忙,要接待使臣。” “嗯呢。” “我送你回去。” “好!” 徐光菡跟着朱厚炜,亦步亦趋朝定国公府走去,一段黑暗的道路上,朱厚炜忽然感觉手上有东西。 原来是徐姑娘的手呀。 朱厚炜握紧了她冰凉又有些微颤的手,牵着她一路来到定国公府前。 徐光菡从来没觉得这么长的路,在此刻会变得这么短,好希望一直这么走下去。 不过想到明年初六就要成婚,徐光菡倒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 翌日中午,朱厚炜朝鸿胪寺而去。 在进入正阳大街后,身旁忽然有人跟了上来,刘振刀等人警惕朝朱厚炜靠近,待看清来人后,朱厚炜用眼神示意刘振刀等人退去。 “黎公主,这是?” 黎溶微笑道:“出来见见世面,大明的繁华不是安南能比的。” 朱厚炜道:“这是真的,那你好好逛一逛。” 黎溶道:“你什么时候将我的迷迭香给掐灭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朱厚炜道:“我不知道啊,我不小心喝茶的时候茶水洒上去了,什么迷迭香?你干什么了?” 黎溶赶忙道:“没什么。” “呵呵。”朱厚炜冷笑,“王府的婢女用毒比你高明,好在那不是毒,不然你已经死在鸿胪寺了!” “你!”黎溶道,“你都知道了,刚才还骗我。” 她真觉得自己有点不是朱厚炜的对手,这个家伙总是那么难以琢磨。 正阳大街的人群越来越多。 黎溶忽然哭泣道:“你,你真要走么?” 嗯? “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要了么?” 朱厚炜:“……” “负心汉!” “这个小郎君长得那么俊俏,怎么如此无情!” “呸!” 黎溶冲着朱厚炜挑挑眉,然后打算默默逃离人群。 不过他很快被朱厚炜给抓住了,朱厚炜道:“嫂子!我是答应过给你养孩子,但你也不能背叛大哥去和别的人私通啊!” 卧槽! 人群中的一名老头,手里正拎着鸡,听到这话,震惊的直接把鸡给丢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女子竟是他嫂子……还,还和别人私通怀了孩子,然后让小叔去照顾他的孩子? 老头只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反应了好久才惊呼道:“俺的鸡崽!” 其余围观的人群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黎溶,指指点点道:“这小贱蹄子,这么不检点!” “我呸!” “可怜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了,小郎君是真男人啊!” “这个时候是不该给这女子养孩子!这女子太不要脸了啊!伤风败俗!” 朱厚炜冲她眨眨眼,默默的退出人群。 余下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黎溶手足无措,赶忙道:“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说谎,我没怀孕……” 可人群根本不听她的话,那鄙视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黎溶好不容易挣脱了人群,气喘吁吁的跟上朱厚炜,“你,你厉害!” “我服了,真有你的!” c336.icu。m.c336.icu 第66章 三国来访 黎溶真不知该怎么对付大明的蔚王殿下了,十年前没在蔚王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现在一样。 她可怜巴巴的对朱厚炜道:“你就这么欺辱人家一个女孩子么?” 朱厚炜淡淡看她一眼,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然后呢?” 计划失败,这个蔚王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对美色没有一点兴趣。 黎溶叹口气,问道:“蔚王殿下,咱们好歹也是十年的交情,幼年的玩伴……” “有事说事。”朱厚炜打断她。 黎溶噢了一声,道:“我们国家实在太落后了,我想请殿下上奏朝廷,赐安南冶铁术和造纸术。” 朱厚炜道:“你早说便是,何必用那么多无用的手段。” “冶铁术你们不是问民间买到了吗?造纸术我会请求父皇赏赐给你们的。” “不知大明可否再于其他技术上扶持安南。”黎溶又可怜兮兮的祈求。 本来只要拿下蔚王殿下,她根本不用如此低三下四,可问题是她拿不下蔚王啊,所有手段都用了,蔚王根本不上当。 朱厚炜想了想,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等朝会再说吧。” “还有别的事?” 黎溶想了想,道:“我想,请求殿下带我逛一逛京师可以么?” 朱厚炜:“我看起来这么闲?” 然后他便绝情的背着手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安南公主黎溶,她最自信的便是自己的外貌和媚术,可现在她忽然有点自卑了。 在安南屡试不爽的手段,怎么到大明不管用了? …… 弘治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占城国的使臣抵达大明,一同被安排在四方馆内。 十一月初三,朝鲜国使臣也抵达大明。朱厚炜负责接待三国使臣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七年前朝鲜发生了一场甲子士祸,这场历史教训被记录在大明的史册中,时刻鞭笞着大明皇帝。 是时,朝鲜燕山君发动叛变,成为了朝鲜国王,大权在握,然后燕山君开始对国内的反对派进行大清洗。 朝鲜本来的权力分部是王权、臣权和言官权相互制约,在燕山君登基后,将不听话的大臣、言官几乎全部屠戮殆尽,从此朝鲜再也没有制约王权的东西。 在没有约束后,燕山君开始变的暴虐纵情声色,朝鲜的国力开始急剧衰退,国内百姓怨声载道,臣僚更是尸位素餐,上行下效,很快朝鲜便乱作一团。 两年后,晋城大君李怿发动政变,废掉燕山君登基,燕山君独裁统治仅仅只维持了两年。 这段历史教训也足以看出来,任何一个国家,在权力失去约束后,国家就会产生巨大的动荡。 为什么弘治皇帝一直在强调平衡,因为一旦权力失去约束,皇帝做的事将不会再有人制衡,如果是明君有作为的君主还好说,可若是这名君主没有治国的本事,那最终的结果只会导致国家紊乱。 所以这些年来,弘治皇帝总会让朝廷保持微妙的平衡,皇权和臣权之间始终保持相互制约的平衡。 这是中国数千年来带来的经验和总结,岂是朝鲜小国能明白的? 现在朝鲜国的君王是晋城大君,在他登基后,重新和大明修好,再次成为了大明的忠实小弟。 内阁首辅傅瀚定下十一月中旬,在望日朝参时接受三国朝拜。 作为此次迎接使臣的主官,朱厚炜在万岁山宴请了三国使臣。 一同赴宴的还有礼部两位侍郎,鸿胪寺大鸿胪,内阁次辅杨廷和。 这种迎接规格已经算是极高的了。 宴会才刚开始,气氛就有点暗流涌动。 占城国礼部尚书先拱手给蔚王行礼敬酒,然后才开口询问安南国使臣道:“在下斗胆敢问阁下,听闻贵国在学习大明的文化,不知有没有读过韩非子?” 安南礼部尚书淡淡的捋着胡须:“略读一些。” 占城国礼部尚书便问道:“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这句话什么意思?” 安南礼部尚书平静的道:“国家弱小而不自卑……贪婪而固执不懂外交的国家,可能会灭亡。” 占城礼部尚书反唇相讥道:“去年,贵国未经我国同意,私自有民众进入我国山脉狩猎,此举是否是入侵我国?” “吾等礼部通信于汝国,你等为何不给与回复?此举是否是贪婪而固执不懂外交?” 安南礼部尚书呵呵道:“不过是几名百姓迷路,国小而不处卑,怎么,你们因为此等小事就自卑怯弱害怕担忧了?” “这也值得以国书通信?我们安南国臣僚日理万机,没工夫理会这点小事。” 很明显,占城国这次来大明,是带着目的的。 他们不敢私下和安南国顶撞,但现在有大明的存在,就有了底气,所以才敢当众说这些话。 也是为了让大明给他们国家主持公道。 朱厚炜看了一眼杨廷和。 杨廷和则淡淡起身,压了压手道:“两位使臣莫要伤了和气。” “此事好好说,协商总能解决办法。” 朝鲜国使臣也出列帮助大明,开口道:“不过无足轻重之小事,何必动怒。” “启奏蔚王殿下,外臣倒是有个解决办法,请殿下指示。” 朱厚炜微笑道:“但说无妨。” “不妨让殿下出个难题,让两位国家的使臣都试一试作答,既然两国使臣都如此精通汉文化,想必也乐意作答。” 朝鲜国使臣做和事佬,本意是转移话题,用一点小游戏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也不至于让大明夹在中间为难。 不得不说,朝鲜国这真是大明忠实的小弟了,甚至比大明自家人还要考虑大明朝的脸面。 朱厚炜笑道:“倒是个好的提议。” 不过占城国使臣却步步紧逼道:“外臣同意,不过外臣恳请蔚王殿下,若是外臣赢了安南,他安南国必须给个说法,赔礼道歉!” 安南国使臣冷笑,刚要开口,朱厚炜便打断他道:“可以,本王准了。” 安南国使臣心里明显不高兴,黎溶更觉得朱厚炜这是偏向占城。 不过朱厚炜又道:“若是安南国赢了,你们也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如何?” 这话说出来后,两国使臣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c336.icu。m.c336.icu 第67章 蔚王的难解之题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朱厚炜身上。 此次前来的无论是占城礼部尚书还是安南礼部尚书,都是苦学国大明朝的国学经典。 他们涉猎的大明古文献很多,知识面很广,谁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朝鲜国倒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帮了大明的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廷和和两名礼部侍郎微微看了一眼朱厚炜,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这是考验大明朝的时候,作为大明的代表,朱厚炜的任何问题被回答出来,都不免让人觉得蔚王的水平一般。 所以怎么出题,就看朱厚炜的水平了。 朱厚炜想了想,道:“一日境内发生了盗匪,一名盗匪抓住了一个小孩。” “盗匪穷凶极恶,欲杀小孩。孩子母亲找到盗匪,恳求他放了小孩。” “盗匪说:你若猜对了我的问题,我便放了孩子。你猜我会不会杀了孩子?” 谁也没想到蔚王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杨廷和不由苦笑了一下,又暗暗点头。 朱厚炜巧妙的用这种智力问题解决了难处,不管双方谁回答正确,这又不算国学问题,就算回答对了,也不能上升到国家文化层面,顶多只是考验智力。 所以不管谁回答对,对大明的国体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 双方使臣陷入沉思,如果说会杀了孩子,盗匪大可以说猜对了,孩子必死。 如果说不会杀了孩子,盗匪说猜错了,孩子必死。 这根本就没办法作答。 “这……根本没办法作答。”双方使臣开口。 杨廷和微笑道:“两位使臣没认真听殿下的题目。” “只需答会杀了孩子即可。” 占城国使臣道:“既然答会杀了孩子,那孩子不是必死吗?” 杨廷和道:“所以本官说贵使没听清题目,盗匪说了,只要猜对了,就会放了孩子。” 安南使臣道:“对啊,所以她猜对了,那盗匪会杀了孩子,都杀了孩子还怎么放人?” 两国使臣有些抓狂。 朱厚炜微笑道:“所以,究竟是诚信于自己还是诚信于别人,在个人的选择。” “诚信于自己则失信于别人,诚信于别人,则失信于自己,究竟如何选择,全看个人。” 黎溶若有所思,缓缓地瞪大眼睛,不由惊愕的看了一眼蔚王殿下。 他这是借题来点占城和安南呢,十二年前礼部右郎中傅瀚前去调停国安南和占城之间的冲突,并且以国家名义让他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可十二年后,安南失信了,若是诚信于国家,他们可以继续于这件事扯皮,毕竟对国家有利益,可以不断试探占城底线。 若是诚信于别国天下,安南就该为自己错误买单,大大方方承认错误,解决此次冲突。 怎么选择,朱厚炜把选择权交给了安南。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时间无不呆若木鸡,谁也没想到看似一道简单的智力题,居然能延伸到国家层面。 而大明也不是没有作为,用这种巧妙的方式承担起了大国的调解责任。 这是何等的智慧! 杨廷和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蔚王殿下的心思和智慧。 这种事给他杨廷和解决,恐怕都不能做到如此巧妙! 不得不说,蔚王在外交方面的智慧,也令人叹为观止! 既体现大国的胸襟,又实际去解决了这件看似不可能解决的难题,关键他还把难题抛给了安南国自己! 真是妖孽智慧啊! 安南礼部尚书为难的看了一眼黎溶,该怎么办? 若是死不承认,那安南就失信天下,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有人敢和安南外交? 一个失去所有邻居的国家,在国际上失信的国家,在未来还有人敢和他们做贸易往来? 可若是选择诚信于国家,尽管现在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试探占城底线,为以后战争做准备,可即便吞并了安南,以后他们还能在国际上找到朋友吗? 闭关锁国独自发展的安南,不符合当下安南发展的国策。 蔚王该死啊! 安南国礼部尚书心里将朱厚炜痛骂了一顿,可又无可奈何,读了这么多汉人的书,还是没想到汉人居然会如此狡猾,已经不拘泥于书本了。 他作为臣子,这件事没决定权,还是交给自家公主吧。 黎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对占城国使臣道:“我们当着大明的面向你国保证,日后不会有此事发生!” 占城国礼部尚书拱手道:“如此,多谢安南公主,还请公主勿要失信于天下才是。” 黎溶淡淡的道:“你觉得我说出来的话,不能代表安南吗?” 占城国使臣微笑道:“不觉得。” 此时占城国使臣们对朱厚炜的佩服,已经到了极点,纷纷起身拱手,对蔚王拜谒道:“多谢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道:“勿要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你们两国能重修于好,才是本王最希望看到的。” “只有和平才能共赢,只有共处才能发展。” “你说的很好,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 “这句话送给你们所有国家,希望诸位以此为戒,克己守礼。” 在国家外交上,朱厚炜这份从容和智慧,足以令在场的人叹为观止,不管是三国使臣还是大明自己的臣僚,都对朱厚炜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用想,此次事后,这些使臣回到自己国家,一定会将朱厚炜做的这些事传为一段佳话。 …… 乾清宫。 刘瑾带着消息找到朱厚照,朱厚照听后,还在认真的思考小老弟的问题,但旁边的弘治皇帝却已经想明白了关键,不由感慨道:“这个臭小子,想不到让他去接待个使臣,居然又能传出一段佳话!” 朱厚照:“??” “爹,啥意思?”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知道,自己想去吧。” 朱厚照:“啊?可我没想出来答案呢。” 弘治皇帝捂额:“那就不要想了,总之你弟这次表现的很厉害就是了!” c336.icu。m.c336.icu 第68章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大明弘治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望日朝会。 弘治皇帝亲自主持接待朝鲜、占城和安南三国使臣。 先是礼部宣读三个国家和大明友谊长存,然后鸿胪寺唱读三个国家带来的贺礼。 而后便是礼部宣布回礼的礼品。 黎溶弯腰行礼,尊敬的拜谒大明天子,不复往日的洒脱,气势也变得庄重起来。 “外臣恭祝大明天子万岁万万岁。” “外臣请求大明天子开恩,如今我国发展落后,百姓贫穷,富国之策无外乎培养人才,奈何我国纸张难造,恳请大明皇帝赐予我国造纸术。” 和朝鲜这种国家不一样,朝鲜受大明之利,这些年科技发展迅猛,早就不需要造纸术和冶铁技术了。 如果有可能,他们想问大明寻求更厉害的武器盔甲甚至火药制造。 不过他们也只能想想,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大明的核心,大明不可能给他们的。 弘治皇帝微笑道:“汝此要求,大明自是责无旁贷。” 不待黎溶高兴谢恩,弘治皇帝继续道:“汝国和占城,都是我太祖爷亲定的不征之国,大明自也不会厚此薄彼。” “就同赏赐一份造纸术给占城吧。” 占城国使臣感恩拱手拜谒道:“外臣多谢大明天子万岁万万岁!” 至于冶铁技术,这些事提前朱厚炜就已经和他们通气了,不会在朝会这种庄重场合提出来,不然天子也会陷入尴尬之境,这种事自是不可能发生。 两国平衡政策是朱厚炜提出来了,要保证占城国的发展不会落后于安南,实现南部两国牵制平衡。 未来大明还会保证对占城的投入,以尽快使占城国达到国家实力快速发展,以匹配他们的对手安南。 黎溶在出使大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所有规划,只是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本来她想寻求大明更多的无偿帮扶资助,但都无疾而终。 朱厚炜没给他这机会。 北平又飘了一场雪。 朝会结束后,内阁首辅傅瀚亲自设宴,送别三国使臣。 …… 十一月十八日,三国使臣作别大明。 朱厚炜的差事算是彻底结束,她披着黑色大氅从紫禁城出来,风雪中,踽踽独行。 正阳大街上的人已经稀少,朱厚炜撑着雨伞缓缓踱步在大街上。 后方黎溶跟了上来,和朱厚炜并肩走着。 朱厚炜有些意外的道:“黎公主,你们今日不是要回国了?” 黎溶点点头:“是啊,我来和你说说话。” “嗯,你说。” 朱厚炜从容的笑了笑。 黎溶询问道:“如果有一天,安南和占城开战,大明会怎么选择?” 朱厚炜想了想,道:“会调停。” “如果调停不了呢?”黎溶再次问道。 朱厚炜没有当即回答她这个问题,虽然前两日他调节了安南和占城之间的矛盾,但他知道安南的野心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消失。 这只是缓解了两国开战的时间罢了,如果两国现在依旧保持你强他弱的状态,安南迟早会入侵占城。 南边若是发生战争,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大明希望看到的,大明既不能看到安南吞并占城,又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那个时候可能会出兵调停。 而一旦大明出兵,北方的瓦剌和鞑靼甚至西北的吐鲁番未必不会借机入侵,几面交战的情况也不是大明朝希望看到的。 朱厚炜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想,应该不会有开战的那一天吧。” 如果两国国力保持平衡,那才能给对方克制的勇气,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炜在大战略上要支持占城的原因所在。 黎溶噢了一声,笑了笑,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比太子更适合做大明的皇帝。” 朱厚炜眉宇微蹙,想了想,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可能比你大哥更适合做安南的王。” 黎溶微笑道:“我和我大哥的关系很好,你挑拨不了。” 朱厚炜反问道:“那为什么你觉得你就可以成功?” 黎溶:“试一试吧,兴许你有这个野心呢。” 朱厚炜道:“我的野心是让大明凌驾于世界之上,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想指鹿为马的时候,没有哪个国家敢将鹿说成鹿!” 听着朱厚炜的话,黎溶心中一震,她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招招手道:“希望能再见。” “走了,别送了。” 朱厚炜:“我也没打算送,我的差事办完了。” 黎溶翻了个白眼:“你真绝情!” “本就没有情谊,谈什么绝情?”朱厚炜道。 黎溶深吸一口气:“你一定讨不到媳妇。” “明年正月初六大婚。” 黎溶彻底无语了,转身离去,朝后挥挥手,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呢。 安南国不乏有一些优秀的男子,他们或有才,或有武,或俊俏,或刚强。 可像朱厚炜这种心如猛虎细嗅蔷薇的男人还没有,这种男人展示出来的独特魅力,在大局上的淡定自若,那种从容镇定,那种睥睨众生的气势,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她在朱厚炜身上看到的正是那种她幻想中的男人! …… 在朝鲜和安南国先后离开紫禁城,踏上风雪回国路的时候,内阁首辅傅瀚单独召了占城国,同时他派遣了几名儒学提学和几名农夫、铁匠、建设商贾一同随着占城踏上了回国路。 这也是大明早就安排好的,这些人秘密去占城,只是为了快速帮助占城提高占城的国力。 这些都是安南求而不得的东西,大明却无偿的全部赠送给了占城,不免让占城礼部尚书更加对大明朝感恩戴德。 在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占城国礼部尚书还不忘恭恭敬敬的对紫禁城方向叩拜,以表示对大明天子的感激之心。 此一时,大明朝的天威远传占城。 只是占城国礼部尚书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因为他们的新国王刚愎自用,未必会接受大明的帮扶。 那个只知内斗,却不知怎么治国的胡国王,真的能重视大明送来的这份大礼吗? c336.icu。m.c336.icu 第69章 冬猎 山风呼啸,大雪鹅毛,万岁山上,一人一马策马飞奔! 谁家少年策马持箭,极速行驶,好不威风。 嗖! 箭矢朝远处飞奔的兔子射去,八十步的距离精准命中,少年并未停歇,继续策马飞奔,与侧面飞奔的森林鹿并肩。 少年尽兴,高超的马技在此时一览无余,他竟直接站在马背上,弯步扎弓,挽箭射鹿! 嗖! 飞奔的鹿当场毙命,少年哈哈大笑。 身后跟随的侍卫们无不吓得面色铁青,大冬天的感觉后背都快湿了,冷汗涔涔。 “好射术!” “太子爷好射术呀!”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击掌称赞,尽显谄媚。 十二月初,牟斌卸下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钱宁接替。 弘治皇帝到底还是仁慈的,并没有秘密处决牟斌,如果细查,就会发现历朝历代锦衣卫指挥使,最终下场都不是怎么太好。 他们都会因为名声不堪,被文官各种攻击,最后皇帝无奈处决。 可事实是否是这样,谁又能分得清? 锦衣卫、东厂、西厂替皇帝秘密办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对皇帝的名誉损失太大,最后都会落得无疾而终。 不过弘治皇帝并没有处理牟斌,仅仅只是将他监视起来,让他安详的度过晚年了。 也就在十二月初,朱厚照下令钱宁接替了牟斌,成为大明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今日一早,皇太子就带着锦衣卫和东厂来万岁山狩猎。 钱宁是真的担忧朱厚照出了什么事,不仅是他自己要掉脑袋,可能在场的人没有人能活。 只是钱宁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子的马技和箭技会如此高超,刚才弓步扎在马匹上那一幕,就连钱宁都做不到,他不由感慨朱厚照的技术之高。 朱厚照哈哈大笑,高呼道:“野味赏给你们了,回去给锦衣卫的兄弟们分了吧。” “你呢?你狩到什么了?” 朱厚照看着钱宁。 钱宁忙不迭道:“回殿下,卑职还没狩猎。” “那就去狩猎给本宫看看!” “喏!” 通过刘瑾的关系,钱宁已经掌握了这名太子的脾性,他知道这个太子最喜欢武技,也钦佩有武技之人,而这恰好是钱宁最为擅长的。 若是换个别的皇帝,兴许钱宁都不敢太过于表现,若是表现的比上位强,那会让上位下不来台,自己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不过朱厚照不同,所以他就不顾及那么多,开始驰骋在万岁山狩猎场。 嗖嗖嗖! 几发箭矢,皆都精准命中,不由让朱厚照眼神一亮。 “不错!钱宁啊,你很不错啊!” “已经有本宫一半的实力了。” “以后本宫来狩猎,你就负责跟随本宫吧!” 钱宁赶忙道:“此乃卑职之荣幸,多谢太子殿下!” “刘瑾呢?” “弟怎么还没来,说好今天约着一起狩猎的呢?” 钱宁道:“回太子爷,刘公公去迎接蔚王啦。” 说话间,朱厚炜已经骑着一匹枣红马抵达万岁山。 “弟,快来看,我狩到好多猎物!” 朱厚照策马飞奔,马蹄裹挟起一阵阵雪花。 朱厚炜笑着道:“大哥,你的武技越来越厉害啦!” 朱厚照道:“你也试一试,看看这些年技术退步了没有。”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好!” 自幼他就受王越之子王春的指导,无论是骑马的技术还是射箭的技术都是一流。 这些年身边的护卫很多,真正需要蔚王展现武技的机会不多,但这不代表蔚王就不懂武技。 他策马飞奔,快速前行,马匹风驰电掣,雪花在身后裹挟起一道白茫茫的雾气。 朱厚炜搭弓射箭,一百步外命中一只飞奔的兔子。 钱宁等人马匹随即就到:“蔚王殿下威武!” 朱厚炜淡淡笑了一下:“无他,唯手熟尔。” 朱厚照:“……” 为什么我没想到这话?老弟你不够意思啊,装逼不带我! 早知道让钱宁先夸你了。 刚才夸我的时候,我竟没说什么,这不由让朱厚照觉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再次驰骋,很快又狩猎到一只兔子。 待钱宁夸奖后,朱厚照淡淡的道:“你们呀,还得练!” 朱厚炜:“……” 朱厚照嘿嘿一笑,挥手道:“行了,你们自己去别处待着吧,我和弟狩猎了。” “卑职等告退。” 茫茫大雪的万岁山上,只剩下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 “弟,你说我这技术,去征战沙场如何?” 朱厚炜:“???” 他紧张的道:“大哥,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朱厚照呵呵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看你又急。” “这能不急吗?大明全部系在你身上。” 朱厚照道:“胡说,也可以系在你身上。” 朱厚炜忙不迭道:“大哥,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你别瞎说。” “好啦,大哥就这么一说。” “尿个尿吧,憋了一天了,看谁尿的远。” 朱厚炜一脸无语:“你憋一天就为了和我比谁尿的远,那我不比,我肯定尿不过你。” “那必须要比一比了!” “快来!”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来到一处小山头,两人畅快的朝下方的山路上开始恣意撒尿。 “大哥,这怎么还下雨了呀?” 山路上,张家兄弟步履艰难的上山,这次来求朱厚照赏给他们一点盐引,快过年了,府上实在没钱了,只能靠盐引接济接济这样子。 “雨夹雪,这你都不懂?”张鹤龄觉得自家二弟像个白痴,这话还用问。 张延龄舔了舔干涸的嘴巴,道:“这味道……好熟悉呀!” 张鹤龄:“嗯?这你也能分辨的出来?我也试试!” …… 槐花胡同,杨府。 杨廷和已经查到了很多当年礼部郎中傅瀚府上的下人,不查不知道,十二年前,傅瀚府上的五名下人,居然都和管事王德禄一样莫名的消失了。 这些下人的家眷分布两京一十三省,都在寻找自己的家人。 杨廷和心里的猜测越来越细化,他对顺天府通判道:“找个机会,将这些事,全部告知蔚王殿下!” 十二年前能发生的大事,只有唐寅舞弊案,程敏政的死未必不是和傅瀚有关! c336.icu。m.c336.icu 第70章 傅阁老的担忧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傅府。 虽然现在不是春日,虽然傅瀚早就过了登科的年纪,但他还是由内到外的感到高兴和激动。 河南的束水冲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黄河的水位下降,黄河泛滥引起的洪灾,在大明将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 宁夏、甘肃、河南等地的官场百姓,无不感谢着大明内阁首辅傅瀚的功绩。 小婢韦南芳在傅瀚身旁,恭敬的给他煮茶,欲言又止,却并不敢打扰老爷看折子的兴致。 等傅瀚意犹未尽的看完这些地方对他的政绩歌功颂德后,韦南芳才轻声开口道:“老爷,出事了。” “嗯?” 傅瀚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韦南芳,蹙眉问道:“怎么?” 韦南芳道:“十二年前府上死的那批下人的家眷,现在有人在查。” 这是傅瀚做的他觉得最不满意的事,当时那五名下人和管事王德禄关系交好。 傅瀚怕出事,所以连同那五名下人一同处理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完全没必要,王德禄已经死了,那五名下人是不知晓王德禄做的事,也牵扯不到。 一下死了五名下人,不免令人怀疑。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没出什么事,久而久之傅阁老也就没放在心上。 今日旧事重提,傅瀚不由有些心惊,问道:“谁在查?” 韦南芳道:“好像是蔚王的人,不确定,顺天府那边查到了王德禄的家眷。” “蔚王府的人还在查福威镖局的事。” 傅瀚眯着眼,他真没想到朱厚炜会如此执着,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咬着不放? 查出来之后呢?有什么意义? 当初李阁老致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现在大明哪里不好了?死了几个无关重要的人而已,如果他们的死,可以让大明变得更好,那为什么不能牺牲呢? 事实证明,老夫自执掌内阁之后,大明的发展蒸蒸日上,为什么非要执着真相? 难道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有些真相让它埋了又怎么样呢? 傅瀚抬眸问韦南芳道:“查出来什么没有?” 韦南芳摇摇头,但还是道:“福威镖局一下死这么多人,总会令人怀疑。” “蔚王又派人去了青州,打算查那批贼寇,不过我也全部杀了,人都埋了,应该查不出什么问题。” “只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总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若是一直查下去,难免会出现纰漏。” 韦南芳开口提醒,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蔚王一直查下去,保不齐会查到突破口。 傅瀚眉宇紧蹙,此时心中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担忧在河南那边做的事,即便被查出来黄河口子是他开的,他也不担忧。 他相信如果这种事交给皇上去处理,皇上是一定不会让蔚王乱来的。 想要实现治理黄河,总会要有人牺牲。一如当年隋炀帝开大运河,死了不知多少徭役,可现在谁还记得隋炀帝的暴虐? 谁不是夸奖隋炀帝功大于过? 这种事总需要人去做,如果做了,还能不背负骂名,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弘治皇帝这种老狐狸,若是知晓真相,断然不会让蔚王处理自己,反而会夸一句自己做得好,做了皇帝想做不敢做的事。 臣僚需要做的不就是给皇帝背锅吗?从这种角度来看,弘治皇帝非但不会责备他,反而会更重用他。 就算日后这种事事发,皇帝也会推给自己,而天子是实实在在享受到了治国之利,却不背负任何骂名,这是历朝历代皇帝都希望看到的事。 河南那边的事,傅瀚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十二年前程敏政的案子。 一旦蔚王查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一旦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布局,只是为了让程敏政下台自己上位,那后果恐怕不简单了。 程敏政在蔚王成长道路上的意义实在太重,若是朱厚炜知晓真相,自己这个首辅别说位置不保,恐怕性命都不保。 不管弘治皇帝如何与蔚王说利害关系,恐怕蔚王都不会再听自己父皇的话,他一定会动手杀了自己。 这才是傅瀚最担忧的事。 所以……只要程敏政的案子不被翻出来,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现在随着蔚王调查的深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蔚王会不会查到十二年前事情的真相,尽管他认为自己已经做的滴水不漏,可万一呢? 傅瀚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道:“老夫当年应该没出什么纰漏,不必理会,让蔚王去查吧,即便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来,白费工夫罢了!” “你继续派人跟着看,切记不要暴露,也不要跟的太紧,有暴露风险的事都不要去做。” 顿了顿,傅瀚再次开口道:“老夫怀疑蔚王还培养了一支类似锦衣卫的暗卫,切记要小心。”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被查到,就是蔚王查出来的,当时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在京师,那蔚王怎么查到宁夏那边的情况? 还有此前杨廷和在宁波查东南走私的案子,如果不是还有另外一批人马在暗中帮忙,杨廷和会那么轻易查出来走私问题? 种种迹象早就让傅瀚怀疑朱厚炜手中还有一支见不得光的卫士。 王府每年拨款那么多,可王府的人员却没有添新,皇上冒着其他藩王不忿的风险,也要坚持给蔚王最多的赏赐,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傅瀚一直在暗中观察,很多事心中都有数,只是从来不会乱说,真正做到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韦南芳点点头道:“奴婢知晓了。” “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如果,如果有一天……” 傅瀚眼睑默默垂下,淡淡的道:“那就让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只要他不查,就不会有人知晓,想要他不查,就让他消失!” “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傅瀚轻轻的开口,面色有些扭曲。 c336.icu。m.c336.icu 第71章 畸形的爱 傅瀚今年六十三,在官场上,这已是暮年,但对内阁首辅来说,这依旧处于壮年时期。 他还能执政很长时间,最少七年没有问题。 书房外寒风呼啸,天气格外的冷,小冰期对明朝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今年又是凛冬。 韦南芳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热水在温暖的房屋内冒着氤氲热气,她穿的并不算多,恰好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 尤其弯腰那一刻,风光尽显。 傅瀚呆怔看了一眼,双目火热,这些年的官场生涯,他见过太多的绝世美女,有些女子一眼便让人入迷,有些女子宛如天上神仙,令人一眼倾城。 但傅瀚却从未贪图过美色,他这一路走来,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终于抵达对岸,靠的就是那份坚定和从容,他不喜喝酒,不贪美色,任何能威胁或者暴露自己的弱点,他都会节制。 今日见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婢女,却不由有点异样的心思。 他从来都是将南芳当成女儿培养的。 似乎察觉到阁老的异样,韦南芳微微抬头,然后忙不迭道:“老爷,你喜欢烫水,说能沉浸心思。” “这水很烫,您试试温度如何?” 傅瀚噢了一声,他问韦南芳道:“南芳,你多大了?” 韦南芳道:“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傅瀚感慨:“你觉得老夫对你如何?” 韦南芳道:“老爷对女婢恩同再造,当初老爷收奴婢为干女儿,将女婢解救出来,奴婢便将老爷当成亲生父亲。” “只是父亲吗?” 韦南芳道:“父亲还不够吗?” 傅瀚想了想:“如果抛开这层关系呢?” “老爷,窗户开了,我去将窗户关上。”她仿佛没听到傅瀚的话,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呼啸的寒风这才减弱。 刚才那一阵寒风,也降下了傅阁老心中的燥热。 “老爷,奴婢先告退了。” 傅瀚噢了一声,道:“去吧。” 望着韦南芳离去的背影,傅瀚微微叹口气。 韦南芳离开阁老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窗户,那里有被打击过的破损,微不可察。 回到房间,韦南芳双手托腮,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发呆。 饥荒、贩卖、嘈杂的大街、男人邪恶的目光,女人的讨价还价声充斥于耳,希望的眼神祈求的看着女人,最后变成绝望。 天空在落雨,她的双目已渐渐模糊,一名白衣少女持剑登场…… 韦南芳思绪渐渐飘浮不定。 夜色已深,她并没有入睡,悄悄起身,手持短匕从阁老府后院离去。 傅瀚给了韦南芳很大的权力,她可以自由出入府邸,傅阁老难得信任别人,唯独对韦南芳例外。 …… 钓鱼胡同,灯火晦暗不明。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赌场内,一名青衫男子醉醺醺的出来,嘴里骂的很脏。 前两日问她妹妹讨要了十两银子,今日又全部输光了。 陈一甲狠狠灌了一口酒,然漫步朝昌平而去。 王府后门外。 陈一甲笑嘻嘻的看着白衣少女,道:“阿妹,再弄点钱给哥用。” 阿奴脸色不善,怒道:“我已经给了你不下百两银子,你还要怎样?!” 陈一甲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淡淡的道:“才百两银子而已,阿娘阿耶将你养大不容易呀!” “别以为到了大明,成为了王府的婢女,就不肯认祖归宗了!” “啧啧,如果蔚王知道,他的府上有一名瓦剌人的奸细,你猜你会如何?” “你能改头换面,可你改不了你血液内流淌的血啊!” “醒醒吧,你不是汉人!” “好,你不给我钱,我现在就去找蔚王!” 阿奴厉声道:“你敢!” “你要多少?!” “一百两。” “我哪有这么多?!”阿奴狠狠地开口。 陈一甲微笑道:“开个玩笑,十两就行,为兄知晓你的俸禄,不会为难你的,十两银子你找相好的婢女借一借还是可以的嘛。” “不过阿兄给你个真心的建议,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天天冷巴巴的干什么?想个办法爬上蔚王的床,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吗?” “滚!”阿奴怒不可遏。 “好好,我滚我滚,拿了钱就滚。” 阿奴丢给他一袋银子,陈一甲笑嘻嘻的道:“考虑考虑阿兄的建议?” “哈哈哈!” 他说完后,拿着十两银子,灌了一口酒,继续走在冬日寒冷的道路上,瞧着方向,是继续朝顺天府钓鱼胡同去的。 只是才在官道上走着,前方人群中就出现一名女子,女子姿色平庸,在人群中绝不亮眼,但却耐看。 那女子走到他面前,陈一甲没怎么在意,继续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夜晚的路上,人群很多,灯火也还算亮堂,陈一甲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他走着走着,却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他浑然未知的摸了摸脖颈,只看到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由眉宇紧蹙,整个人有些恍惚,然后轰然倒地! 人群传来惊呼声,没多时官府的人便纷纷赶到了现场。 围观的人群中,韦南芳淡漠的看了一眼尸体,确认死亡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谁也不知道她方才在人群中杀了人。 …… 顺天府的一处院落内。 灯火晦暗,屋内叫声不断。 一对四十余岁的夫妻,正在努力耕种。 直到房屋外的门扉响起,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阵慌乱的声音,女人开口道:“一甲,这么快回来啦?” 外面没人回应,夫妻不免觉得奇怪,拎着灯打开了房门,看到一名墨绿衣衫的女子站在外面,不由好奇的问道:“姑娘,你这是?” 韦南芳道:“我是陈一甲的朋友,他托我给您二老带个话。” “什么话?” 韦南芳道:“他在下面等你们。” “什么?” 老夫妻来不及说什么,只感觉脖颈一凉,呆呆的看着那名墨绿色女子的背影缓缓消失,想呼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最后夫妻双双倒在血泊中! c336.icu。m.c336.icu 第72章 冬日 今日一早,大雪初晴,天上出了太阳,不管寒冷与否,冬日的阳光总会觉得些许温暖。 秀宜找到正在猫在书房看书的朱厚炜,轻声道:“王爷,顺天府李通判送来了一份文书。” 朱厚炜放下书,端着茶水呷了一口,心不在焉的道:“说说。” 秀宜道:“查的是十二年前的事,当初傅阁老府上的一名老管事消失,家眷找到顺天府。” “除此外,十二年前还有傅府的五名下人也都消失了,最近全部入京寻找家眷。” 朱厚炜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杨廷和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以为这点手段,本王就能被他利用,成为他手里的刀去对付傅阁老?他凭什么有这份自信?” 杨廷和这个老狐狸,朱厚炜对他的感情实在有些复杂,大忠似奸大奸似忠。 秀宜沉思片刻,对朱厚炜道:“王爷,如果杨阁老有这份自信,自信于你一定会对付傅阁老呢?” 朱厚炜道:“这不可能,除非是我老师……” 朱厚炜沉默了,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秀宜,秀宜没敢说下去,只是隐晦的提醒了朱厚炜。 十二年前,唐寅和老师舞弊案一直是朱厚炜过不去的心结,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了,尽管当初那件事已经水落石出。 但程敏政的死,唐寅的被贬,好像都证实了当初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外人已经无法窥探真相,那么谎言传多了也便成了真相。 朝廷官吏对此事讳莫如深,都知道朱厚炜很看重他老师的声誉,但民间可管不了那么多。 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掩盖一切真相。 可如果当初这件事内,还有朱厚炜不知道的一面呢?! 这么想着,朱厚炜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只是很快,他缓缓地眯起了双目,眼中神色复杂,似对傅瀚,又像是对杨廷和! 如果逻辑通顺,那杨廷和成功了! 朱厚炜不知该哭该笑,他亲手培养出来了一头猛兽,现在这头猛兽开始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展现出他那不同寻常的一面了! 就在朱厚炜沉思的时候,阿绫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阿奴家人出事啦。” “一家人全部被杀,顺天府的人在排查,凶手没找到,都是一刀毙命,对方武技很高,出手干脆利索。” 朱厚炜愣了一下,问道:“阿奴呢?” “去顺天府了。” 朱厚炜点点头道:“知道了,等她回来让她来见我。” 顿了顿,朱厚炜又道:“给她送点钱去,让她处理后事。” 朱厚炜知道,这些日子她的长兄一直在找她要钱,对王府婢女这些事私事,朱厚炜其实不太关心的,但他知道,这些日子阿奴的兄长都在问他要钱。 后世有个说法,扶弟魔,但这是个人的选择,朱厚炜尊重阿奴,虽然他也很讨厌阿奴的家眷,也有能力解决这些麻烦,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人,他不好假手。 所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先给阿奴一些钱,让阿奴先处理好后事,然后再问具体的原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阿绫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顺天府。” 朱厚炜挥挥手,示意阿绫下去办差。 …… 已是十二月,王府也开始忙碌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月朱厚炜就要大婚。 弘治二十年的十二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先是太子太保王越卒,对这名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人,弘治皇帝没有亏待他,在他死后给他追赠了太傅的官位,同时赐上谥襄敏,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这个谥号也算符合王越生平。 文官们认为应该给王越赐中谥,不过被弘治皇帝严厉驳回,依旧坚持给他赐上谥。 也是在同月,庆云侯周寿卒,老爷子死前最放心不下自己的孙子。 朱厚炜去见过周寿最后一面,对这位祖外公谈不上什么太多的感情,但和他两个小孙子关系倒是还好,老爷子临死前恳求朱厚炜能帮着周元和周平,在他们犯错的时候能拉他们一把,朱厚炜全部答应。 好不容易到了十二月中旬,朱厚炜再一次吊唁结束,算是暂时闲了下来。 王守仁在西南传回信件,经过半年时间的工作,改土归流的政策基本已经算是完成。 在他设计播州土司后,土民们已经彻底归心,尽管其他三名大土司还想再挣扎,但土民们第一次真正领略到汉人对他们政策的优惠和物资上的帮助后,他们还是归顺于大明的流官统治。 王守仁知道想要继续教化这些土民,让他们真正感受到他们成为大明的一份子,还需要时间。 于是他请求朱厚炜让他继续在西南待一年时间,等他彻底让土民归心大明后,再被调回,朱厚炜自然满口答应了王守仁的一切请求。 这些功绩放在任何文官身上,都足够连升两级,当初傅瀚只是调停了占城和安南的战争,就连跳了两级,从礼部右侍郎升到了礼部尚书。 王守仁现在挂职巡抚,西南总督,不过官阶却只有五品,凭着这份功劳,回来就能直接升四品,要知道现在的王守仁,也不过只有三十九岁,不到四十岁,升四品实权官,这在大明何其稀少! 距离朱厚炜大婚也不过只有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 弘治皇帝亲自从内帑拨款了十万两白银,专门用于蔚王大婚。 同时赏赐定国公府各有差,拢共价值已超过五万两白银。 御史言官再次规劝皇帝,他们认为蔚王这次大婚的总耗费比太子朱厚照还要多,这是不符合礼法的,不过弘治皇帝一句话就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朕花的是内帑的钱,是朕自己的私房钱,朕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又没从户部拿钱。 诚然,弘治皇帝对朱厚炜这场婚事的重视,已经远超过皇太子朱厚照,给朱厚炜婚礼的总花费,已经高达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不免令人瞠目结舌! c336.icu。m.c336.icu 第73章 事有蹊跷 蔚王府,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寒风呼啸,朱厚炜神色有些呆滞,秀宜站在他的身后,也不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才轻声开口问道:“之前的履历不是都查过了吗?” 秀宜赶忙道:“王爷,阿奴跟着您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为您付出性命,我用性命作保,阿奴绝对忠诚!” 朱厚炜摇摇头:“我倒不是怀疑这个,我只是觉得,此前所有的过往都筛查过,怎么还冒出来了个瓦剌血脉?” 也是在这个月内,阿奴的三名亲人相继死亡,朱厚炜觉得有些古怪,这才让秀宜安排潜龙卫去查查。 顺天府那边自然查不到凶手,阿奴这三名亲人在京师也没什么朋友,祖籍河北那边的,一路来到顺天府,说是为了让陈一甲在顺天府乡试。 顺天府没查到凶手后,朱厚炜这才让潜龙卫试着去查,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居然查到陈家三口人居然是从瓦剌那边进入大明的,事情可以追溯到七八年前。 最终秀宜才确定陈家的人是瓦剌人。 从最开始朱厚炜就没想过去查阿奴,只是查她的家人顺带查出来了个这么个事。 大明和瓦剌两个民族的矛盾很深,尤其在土木堡之变后,汉人对蒙古瓦剌部人更是恨之入骨。 在查出来阿奴是瓦剌人后,朱厚炜让秀宜保密,这件事谁也没说过,若是王府的人知道阿奴是瓦剌人,后果不堪设想。 秀宜道:“阿奴年幼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到了京师,一路兜兜转转去了皇宫,过程实在太曲折,几乎都在大明长大的,所以当初筛选培养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追溯到那段时间,更进一步就查不到了,若不是陈家三人莫名死亡,恐怕依旧查不到。” 朱厚炜知道秀宜从来都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解释这么多,她一向以朱厚炜的意志行事。 这些年来,朱厚炜成长的太多太多,若不是内心还保持一份后世的记忆,单秀宜说这么多,怕就已经被杀了。 但王府的这些小婢跟了他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有了感情。 “我让阿奴和你解释,一定有原因的!” 朱厚炜摇摇头道:“不必了,我相信她的忠心,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喏!” “你说究竟谁会杀阿奴的家眷?为了什么?明知道阿奴是我王府的人,为什么还有人敢杀她父母兄长?” “除非是本王授意。” 朱厚炜开口。 秀宜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朱厚炜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秀宜,秀宜眼神赶紧闪躲。 朱厚炜挥挥手道:“下去吧。” “奴婢遵命。” 秀宜刚转身要走,朱厚炜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怀疑过本王?” 秀宜赶紧道:“奴婢不敢。” “嗯,去吧。” “奴婢告退。” 秀宜小心翼翼的离开,大口大口的呼吸,刚才那瞬间,只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看着小婢紧张兮兮的模样,朱厚炜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她怕我,很怕。 可这个世上不怕我的人还有谁?除了大哥父母和姐姐,还有谁不怕我? 有的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眼神,一道声音,就会让对方想很多很多。 尽管他知道,秀宜其实怀疑过自己。 换做他是秀宜,也会怀疑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了阿奴的家眷,却又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最为主要的原因,阿奴的家眷在京师也没什么仇家,那谁会做这种事呢? 秀宜那么聪慧,只要稍稍想想,怕就能想通。 朱厚炜深深叹口气,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谁会杀了阿奴的家眷?瓦剌那边的人,不太可能,除非他们真是奸细。 不然对方会冒如此大风险潜入大明,杀几个叛变的百姓?这不太可能。 可他又相信阿奴不会这么做。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就很难磨灭,朱厚炜尽可能的安抚自己的内心,可他觉得他始终无法平静对待。 如果真是瓦剌奸细,事关整个大明的未来,关乎自己的性命安全,甚至大哥、父皇、母后的安全。 直到这个时候,朱厚炜才明白,为什么朱元璋会杀了那个替他办了一辈子差事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他使劲的揉了揉额头,尽量不让自己想那么多,也忍住了去询问阿奴的冲动。 …… 日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眼看着春节即将到来,腊月二十八这天,朱厚炜交代好王府的一切差事,打算搬入皇宫。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朱厚炜都会提前进入紫禁城,去他熟悉的春和宫居住,和母后父皇多处一会儿,一年难得只有这么几日,整个皇室都没有什么事,纯粹的待在一起,享受着团聚的时光。 也是在这一天,阿奴找到了朱厚炜。 “有事?” 阿奴嗫嚅了半响,才眸子泛红的道:“王爷,奴婢,奴婢是瓦剌人。” 朱厚炜:“哦,然后呢?” 阿奴道:“阿兄一直问我要钱,我知道这很不好,可我不想让王爷知晓我身子里留着异族的血。” “我怕王爷会赶走我,会认为我是瓦剌的奸细。” 朱厚炜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小婢的话。 阿奴泫然欲泣:“我自幼就被赶出部落,和父亲母亲长兄来到大明。” “那时家中穷苦,我父亲将我卖给了一名商人,那名商人最后给我卖到了皇宫。” “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大明的事,我一直不敢多说话,不敢太有存在感,就怕别人会关注到我。” “我阿兄一直拿这件事威胁我,我怕他告诉王爷我是瓦剌人,我也怕从此后王爷便不再信任我,我不怕死,王爷让我死我定不会反抗,不敢反抗,可我怕王爷赶我走。” “所以我一直不敢说。” 噗通。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朱厚炜磕头道:“请王爷处罚。” 朱厚炜深深看她一眼,淡淡的道:“我入宫了,差事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好好照看着王府,就这样。” c336.icu。m.c336.icu 第74章 皇宫的一天 腊月二十九,朝廷百官休沐,朱厚炜先去了东宫,舒舒服服的和大哥泡了热水澡,然后穿戴整齐,朝后宫去找老娘。 老娘正在置办礼品,朱厚炜笑着道:“母后,这些年货让太监宫女们去办好啦,你怎么还亲自上手了,可别累坏了身子才是呢。”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什么眼神,这大红的东西能是年货吗?这是你的大婚用品,赶明娘让太监送去王府。”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更不需要老娘亲自操刀了,王府早就置办齐全了。” 张皇后叹口气,道:“娘又怎能不知道,你王府有很多人,衣食住行礼法礼仪都不需要娘操心。” “可你是娘的儿子啊,眼看着你要成家立业,娘要不做些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还那么小一丁点,天天抱着娘的大腿……” 朱厚照摆手道:“娘,停停停,你别伤感,我当初成婚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那能一样吗?你结婚的时候内阁六部全都替你操办,重视的程度是你弟能比的吗?” “你爹把大明江山都交给你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你弟什么都没得到,娘再不好好给他操持婚礼,心里能好受吗?” 朱厚照呵呵笑道:“偏心就直说,何必说这么多借口!” “你!”张皇后气咻咻的扭着朱厚照的耳朵,“我看你是长大了,你是监国了,不得了了,都敢和娘顶嘴了!” “哎呀呀呀,母后大人饶命!” 张皇后怒气冲冲的道:“你过来和娘一起置办你弟的成婚用品!” “那我弟呢?” 张皇后道:“让他歇一歇。” 朱厚炜:“……” 他笑呵呵的看着母后和大哥拌嘴,自己闲得无聊,便背着手去找姐姐朱秀荣。 如今大哥和自己都要成婚了,姐姐却还没着落。 “阿姐。” 朱秀荣端庄温柔的笑了笑,给朱厚炜整理整理了有些歪的衣领。 朱厚炜轻松一笑,道:“姐姐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朱秀荣呵道:“那个利用你的老师吴宽是吧?” “嗯。” 当年那个强迫症的老师也是如此,只是最后却被朱厚炜硬生生给逼走了,那个时候朱厚炜还小。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仇恨,如今他竟还有些怀念吴宽,不过去年的时候吴宽也在苏州逝世,最终也没等到唐寅回来和他一同鉴赏他最喜欢的画卷。 “姐,你有空也多出去接触接触,兴许能找到喜欢的人家。” 朱秀荣莞尔一笑,道:“父皇和母后给我安排好了,新宁伯谭佑家的小孙子。” 那个小时候射箭技术还算不错的家伙?谭波? 新宁伯算是一个闲散的爵,没有实权,即便和皇室联姻,对政治上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父皇考虑的比较深远,朱秀荣也是他的爱女,不能委屈的嫁了,所有特地挑选个身份地位和人品都知根知底的人。 “你喜欢他吗?” 朱厚炜问道。 朱秀荣笑了笑:“你呀你,长这么大了,外面都说你多么厉害多么厉害,怎么还那么天真?”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实际上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真当现实是西厢记呀?” “你和大哥那是因为机缘巧合,如若不然,你们也会如此……嗯,最起码大哥会如此,你不会。” “父皇母后都很宠溺,他们亏欠你很多,所以才会任由你来,尽管天下人都反对,这也没用。” “我不一样。” 朱厚炜忙不迭安慰道:“姐姐你别这么想,只要你想,我一定会让父皇母后妥协。” 朱秀荣耸耸肩:“无所谓啦,感情都会培养的,成婚之后慢慢培养便是,总要嫁人生子的嘛。” 朱厚炜点点头:“谭家能娶到姐姐,真是他们祖宗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和姐姐聊了一会儿,朱厚炜又去太掖池找到正在垂钓的父皇。 他搬着小凳子坐在弘治皇帝身旁,询问道:“父皇,什么时候给姐姐说的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弘治皇帝笑道:“你还真什么都要管,这种事我和你母后商量就行了,要你操心什么。” “好吧。” 朱厚炜也不再多问,背着手起身。 “不钓一会儿?” 朱厚炜摇头道:“不了,怕你自卑。” “你这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你可以质疑朕的执政能力,但你不能怀疑朕的钓鱼技术。” “朕研究了这么多年的钓术……” 后方老爹喋喋不休,朱厚炜尴尬一笑,缩了缩脖颈,赶忙加快脚步跑了。 大哥蔫了吧唧的帮着老娘忙碌,这个家伙即便有了太子妃,但感觉依旧没多大变化。 夏婉儿也很贤淑端庄,很懂得宫廷礼仪,每天都会按时来张皇后这请安聊天,张皇后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 当然啦,大多数时间张皇后都会拉着夏婉儿打麻将。 “大哥,咱们出去一趟。” “好呀!” 朱厚照正觉得无聊呢,听着朱厚炜的话,顿时激动起来,不服刚才萎靡之色。 “去哪儿?” 朱厚炜道:“出宫!” 朱厚照更加兴奋,挥手让刘瑾去安排,然后搓了搓手,问朱厚炜道:“出宫干啥去?” 朱厚炜道:“揍人!” “啊?啥意思?” 朱厚炜道:“姐姐年后估计也要成婚,如果驸马都尉是民间男子当还好,天然会惧怕皇室。” “但谭家不一样,谁知道那小子以后会不会欺负姐姐。” “咱们先给姐姐撑腰,给他揍一顿,让他以后老实点。” 朱厚照愈加激动,这事儿他最擅长了,自幼学习了那么多武技,正愁没法施展,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走走走!” “咱们兄弟出马就行了,给那小子好好教育教育!” 朱厚炜重重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快过年了,在皇宫也没太多事,姐姐的终生幸福很重要,得给谭波那小子提前立个规矩,免得以后成婚了欺负姐姐! c336.icu。m.c336.icu 第75章 北方的血 新宁伯谭佑府邸,皇太子和皇二子驾到,谭佑觉得蓬荜生辉,隆重迎接两位皇子的到来。 朱厚炜和朱厚照笑意连连,对新宁伯谭佑十分客气,午膳吃完,两兄弟便借故去后院上厕所,还带上了新宁伯谭佑的孙子谭波。 “太子殿下,蔚王殿下,我真没有尿啊。”谭波哭丧着脸。 朱厚照搂着他,淡淡的道:“不急不急,一会儿就有了。” “你要娶我姐是吧?” 谭波忙不迭道:“这是我的荣幸。” 朱厚照龇牙咧嘴:“呵呵,听说你此前去过青楼?” 谭波浓眉大眼,自幼爱射术,长大后醉心武技,哪有时间去那种地方,老实巴交的道:“没啊,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朱厚炜哼道:“胡说!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你!” “我告诉你,以后再敢去那种地方,我们割了你的鸟!” 谭波虎躯一颤,委屈巴巴的道:“我真……” “你真什么真?难道本宫和蔚王能看错不成?还能冤枉你不成?” “马上就要成我妹夫了,你瞧瞧你的德行?!” 朱厚炜怒道:“你看你生的五大三粗,天天还练武技,一看就是个暴力狂,以后欺辱我姐怎么办?” 谭波:“……我哪敢。” “你居然敢想这事?不得了了你!”朱厚照大叫道。 谭波:“太子殿下,我,我有尿了,我想尿尿。” “憋着!” “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以后你要敢对他不忠,敢欺负他,本宫把你阉了做太监!” 朱厚炜道:“听到了没有!清楚了没有?” “我姐金枝玉叶温柔端庄,你小子以后敢对我姐不好,你就等着吧,我把你谭家一家人拉去喂狗!” 谭波连连求饶:“我真不敢!” 朱厚炜和朱厚照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露出和煦的微笑,对谭波道:“你哭丧着脸做什么?笑一下。” 谭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朱厚照道:“这还差不多,先别尿了,我们要走了,你送送我们。” “还有,这事不要告诉你爷爷,知道吗?” 谭波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朱厚炜和朱厚照搂着谭波一同去了前院,新宁伯谭佑看到很是老怀欣慰。 想不到自家孙子和两位皇子混的这么好,好啊,真好! 朱厚炜有礼貌的拱手道:“谭爷爷,咱们走了。” “你别送了。” 谭佑捋须道:“蔚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能来府上,已是老夫之荣耀,两位殿下如此温和有礼,实为大明之幸呀!” 朱厚照摆摆手道:“客气客气了!” “宫里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波,走了。”朱厚照对他挑了挑眉,谭波身躯又是一颤,努力挤出笑容:“太子殿下蔚王殿下慢走。” 待两位皇子离去,谭佑感慨道:“真是两个懂事有礼貌的好孩子,皇家的教育就是好。” “你呀,要和他们多学学。”老爷子语重心长的教育孙子。 谭波:“……” …… 大同,宣府,两边镇外,在茫茫大雪中,有两支商队正欲入城。 这样的极端天气边塞的防守稍微松懈,倒也不担忧北疆的蒙古人会突然入侵,按照两府总兵官经验来说,一般都会等到开春或者入秋之后,才是防范蒙古人入侵的最重要时刻。 所以这两支商队进入城池,倒也没引起太多警觉。 然而就在这两支商队分别进入宣府和大同城门的时候,变故陡然升起。 两支为数不多的商贾队伍,分别对宣府和大同的守城士兵发动袭击,变故来的太快,守城士卒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有数名倒在血泊中。 不过这到底是大明边塞最精锐的军队,在性命尽头的时候不忘厉声高呼:“敌袭!” 而后便是呜咽的号角声响起。 大明的边军在作出动作的同时,城池外蛰伏的鞑靼人也开始快速行动,策马飞奔,顷刻而至。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不大规模的袭击,可站在城池上的士卒看着乌压压越来越多的马匹军队后,顿时面色严肃,高声道:“防御!防御!” 只是刹那之间,蒙古人的马匹就已经抵达城池门前,可该死的是现在的城池下方还发生战斗,尽管商贾队伍已经被解决完了,但城门根本来不及关闭。 一时间,两府的总兵官全部震惊万分,惊呼不可能! 这种恶劣的天气,鞑靼人凭什么敢入侵大明边塞的! 除非……除非…… 想到这里,两府的总兵官不由瞪大眼睛。 从弘治十一年到二十四年这段时间内,大明北疆的边防压力都不算太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鞑靼部落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大明最要防范的就是西北地区的瓦剌人,所以宣府和大同的防御稍稍松懈。 可也就是在这十三年时间,鞑靼小王子一直在致力统一鞑靼部落,就在今年秋日,鞑靼部落被小王子统一,经过一秋天的整顿和治理,现在鞑靼已经成为了一支统一且具备高战斗力的部落,其部落的实力甚至已经盖过了瓦剌部。 自也先死后,鞑靼一直群龙无首,直到小王子达延汗出现。 …… “爹,娘。” “哇呀呀,哈哈哈!”鞑靼人如狼似虎的攻入了大同和宣府的城内,看着待宰的汉人,双目露出狼一般的绿光。 “好肥美的两脚羊呀!”一名鞑靼士卒持刀一刀砍杀了哭喊的小女娃。 两脚羊……这是何其侮辱的三个字,当初五胡乱华的时候,汉人在他们眼中便是如同牲畜的两脚羊,抓到便被烹饪食之。 时代在发展,却从未掩盖过这群异族的凶残和无礼。 “杀哇!” 鞑靼人挥舞屠刀,开始血洗这两座城池,一时间烽火狼烟、刀光剑影。 哭声、哀求声、咒骂声、求饶声,在这两座边塞城镇交融,而后便是双方交战的金戈铁马。 残阳如血,染红了白茫茫的地平线,号角连天,呜咽低沉,似吟唱着边塞的无穷苦厄。 僧人望着血腥,双手合十,观自在菩萨…… 心经却不能让人心静,紧接着便有鞑靼人一刀砍掉了光秃秃的头颅。 大明自弘治开朝,承平二十四年,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之事。 此一时,北疆宛如人间炼狱! c336.icu。m.c336.icu 第76章 自大狂 占城国。 途经跋涉艰辛,占城礼部尚书终于带着使臣队伍返回了占城王国。 这是位于大明南疆南的一座小国家,国王胡氏世袭,现任占城国王是胡占,其性自大狂妄且残暴。 占城的大臣在他的高压统治下,无不战战兢兢,趋炎附势谄媚讨好。 占城礼部尚书是难得为国为民的好官,此番不仅出色的完成任务,还带回来了大明赐予他们的技术,以及扶持占城国力的人脉。 占城礼部尚书五十九岁,唤作赞吐作,他志向远大,一直致力于光大占城。 赞吐作回到朝堂,极尽赞美的夸奖大明的恩德和宽容,对大明赞许有加,又言大明赐予占城冶铁术和造纸术,还特地赏赐给大明许多水稻和小麦等作物种子,并且派遣汉人前来帮助。 胡占听闻自家礼部尚书竟在朝堂当众吹嘘大明,不由脸上写满不悦,哼了一声道:“我占城纵横睥睨,何须看他国眼色?何须大明这种小国帮扶?” 胡占身边聚集了许多臣僚和内宦,这些人成日在胡占面前吹嘘占城多么强大,当初安南借故侵占占城的领土,明明占城边军在边塞吃了偌大的苦头,但这群人却说安南损失惨重。 一次次的言语,渐渐让胡占迷失了自己,乃至他真的认为占城很强大,甚至在他眼中,大明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国。 想必,夜郎自大就是这么来的。 但也不可否认,一个国家的君主一旦丧失了固有的判断力,一旦他能听信的言语都是别人让他知晓的,那这个国家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可惜,占城国王没有读过汉人历朝历代皇帝的历史,没有吸取过教训,根本不知道怎么统治偌大的国家。 “给这群汉人的使臣,赏赐一点财物,让他们返回国家吧。” 礼部尚书赞吐作赶忙道:“大王,大明所谴使臣是来扶持我们国家发展,若是就此打发走了他们,未必不会让大明觉得我们狂妄自大。” “若是日后安南再攻打我们,没有大明朝的斡旋,我们将无法对付安南。” “胡说!” “安南不值一提!” “大明不值一提!” 赞吐作微微叹口气,自觉地退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若是继续劝谏下去,只会让胡占讨厌,占城太多忠心的臣僚这么劝谏过国王,最后落得下场都是身首异处。 礼部尚书回去后,便将打发大明使臣的差事交给了胡占最信任的兵部尚书。 他知道这名胸无点墨的兵部尚书若是去打发大明使臣,一定会让大明使臣动怒。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然这个国家你不想要,老夫不介意取而代之! 真真假假,忠忠奸奸,谁又能分得清楚呢?一个国家的君主没有强大的御下能力,最终只会导致分崩离析,占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赞吐作已经暗中联系了胡占的弟弟,远在边塞的大将军,企图效仿大明朝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 他自己也有野心,但这份野心只能吞下,因为他要起兵,那就是活脱脱的造反,自古出兵名正言顺,没有正当的理由,大军不会归心。 但胡占的弟弟不同,他是占城的王室血脉,只要占城朝廷乱了,胡占的弟弟就有合理的理由清君侧,在道义上能站得住脚,也能一呼百应。 这就是正统带来的效应,是他们这种外臣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书房内,灯火晦暗,赞吐作看着汉人的历史,不由感慨这个国家之强大,诸如天可汗、永乐帝,这种人才能取得成功,真是他一辈子都要学习的! …… 紫禁城的灯火越来越明亮,夜幕下的紫禁城那么美轮美奂。 一束束冲天的烟花不断在上空崩裂。 北平的百姓纷纷遥望紫禁城,弘治二十四年到了尽头,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夏婉儿、朱厚照四个人在里面打着麻将。 朱厚炜背着手站在坤宁宫的屋顶上,望着冲天而起的烟花,望着北平的烟火,不由兴致大起,“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残垣断壁,烟火四起,诡异的火光照亮北疆边塞的两座军事重镇,山河已破,将军收拾。 两座刚经历战争洗礼的边塞城池,没有了新年的欢乐气氛,有得只是悲鸣,只是哭泣,只是仇恨。 鞑靼人逃了,大明的边军收拾力量,集中对鞑靼人开战,两座边塞重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鞑靼人突破。 破了宣府和大同,接下来就是北平保卫战了,大明再也经不起这么一次折腾。 边军铆足了力气,没有让鞑靼人更进一步。 虽然将他们赶走了,可战后的两座重镇已经变得死气沉沉。 街道边,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孩童,他们眼中带着惊恐和惧怕,甚至连哭泣都停止了。 城池内的房屋在燃烧,本该以烟花照亮的边塞城镇,此时却被战争的火光照亮。 街道上各处都是尸体,血泊中一名名汉人的面孔安详的躺在那里,眼中带着绝望和惊恐的永远倒在了这座边塞城镇。 总兵府,两个城镇的总兵脸上带着无尽的怒火,先将战后的所有工作布置出去,然后迅速开始写军报去北平。 两座城镇发生如此惨烈的军事失败,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卸责任。 而后两名总兵亲自带着亲兵外出,安抚百姓,重修城池,收拾山河! 士卒们士气衰弱,这一场失败,让他们身后的家园收到重创,让他们的家人们死伤惨重,从未打过如此屈辱的战争,只希望朝廷能尽快下旨,好堂堂正正的和鞑靼大军再光明正大的战一次,哪怕死在沙场! 哈密。 这里毕竟距离宣大比较近,消息第一时间能传过来。 杨一清和唐寅正聚在一起过着新年,亲兵眼含泪花走了进来,带着颤声道:“大人,宣大……被袭了!” “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听到这则消息,杨一清和唐寅无不惊恐万分,豁然起身,厉声道:“为什么会如此!” 杨一清忧心忡忡的道:“恐怕……达延汗小王子统一鞑靼了!” c336.icu。m.c336.icu 第77章 朱厚炜大婚 “大外甥,可否给我们赏赐一千盐引,二外甥要成婚了,咱们做舅舅的没钱上礼会让人笑话的。” 张家兄弟站在朱厚照身后,看着弘治皇帝四人打麻将,手痒难耐。 “不可,东风。” 朱厚照浑不在意的开口,顺便还打出一张牌。 张家兄弟又看着弘治皇帝道:“皇上,您好像很累,要多休息啊,让我们打一打吧,我们已经学会了。” “嗯。” 弘治皇帝让出了位置,夏皇后也安静的站在朱厚照身后。 片刻之后,两兄弟小输一千两。 天色渐晚,更漏响起,已过了夜半,弘治二十五年新年到来了。 …… 过了年关后,皇宫、蔚王府、定国府全部忙碌起来。 在京的外戚们也都纷纷关注着朱厚炜的婚事。 王府外已经摆满了丝绸,甚至树木上都挂满了红色丝绸。 王府内更是奢侈,随处可见丝绸缠树灯火漫天,小婢太监们端着各色礼品糕点来回奔波,整个王府被清扫的纤尘不染。 正月初六,一大清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便从宫内出发,直奔蔚王府。 按照礼法,藩王成婚,皇帝和皇后无需到场,但这个大明藩王却不一样,他的大婚惊动了天子和皇后。 朱厚照也特地罢朝三日,给百官放了假,专门为了庆祝自己弟弟大婚。 朱秀荣一大清早也跟着父皇母后到来,寻日爱睡懒觉的朱厚照此时也顾不得睡懒觉了,早早出现在蔚王府。 薄雾浓云,天气寒冷,朱厚炜囫囵吞枣的吃了早饭,便被张皇后带到厢房。 伺候朱厚炜的大婢秀宜早早就在此等候,各色衣衫、袍子、玉圭、头冠、玉带、靴子都已准备好。 张皇后指挥着秀宜给朱厚炜化妆穿衣,朱厚炜像提线木偶一样,任凭婢女摆弄。 就这个过程已经耗费了接近一个时辰。 定国公府更忙碌,徐光菡甚至早饭都没顾得吃,先是皇宫的嬷嬷们过来教导徐光菡礼仪,而后便是请安礼仪、宫廷尊卑、孝敬父母、祭祀礼法等等。 然后就是化妆,单一个头饰花了半个时辰,补妆半个时辰,穿衣半个时辰。 定国公府内,徐光祚和徐开疆几名长辈面带笑容,亲自指挥国公府下人布置场景,一个灯笼挂的有点歪都会被训斥,深怕蔚王过来后会不悦。 中午朱厚炜也没顾得吃饭,礼部便来给朱厚炜讲解礼仪,朱厚炜听的昏昏欲睡。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藩王是可以和勋贵成婚的,但自弘治年间定下一条《问刑条例》中规定,凡官员、军民之家与王府结亲,其后代子嗣不得选任京官。 在弘治之前,无论是《皇明祖训》《大明集礼》《大明律》中,都没有对藩王的成婚做严格的规定。 而许多官员、军民之家不愿与王府结亲,不是处于礼法考虑,而是为下一代考虑,谁也不想自己的子嗣后代无法在京为官。 明前期也对藩王婚事做过规定,必须由朝廷选授,但宗室繁衍的实在太快,全靠朝廷,难以得人,于是在宣德三年重新定制,诸王子女自行选配,朝廷不再过问,但需上报朝廷,再进行册诰、冠服、仪物。 当然啦,这些规定对朱厚炜来说全部无效,因为朱厚炜的婚礼和皇太子的婚礼规格一样。 先是钦天监测算吉日,然后宗人府发冠服、衣衫、仪物,礼部唱礼。 终于到了黄昏,迎亲也正式开始。 王府内的客人也纷至沓来,英国公、新宁伯、寿宁侯、建昌伯、长宁伯等勋贵外戚们悉数抵达王府。 所携带之礼品更是花样百出,精贵万分。 王府外数里的道路已经全部清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在整个昌平巡逻维持秩序。 围观的百姓只能远远看到蔚王的车驾队伍,好一些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感慨、羡慕、眼红、激动各种复杂心思充斥于心,只恨自己不是皇帝的儿子! 王府的队伍终于抵达定国公府,先是堵门的婆子们纷纷讨要红包,自有刘振刀等人上去散发红包。 而后便是徐家几名长辈略出难题为难朱厚炜,这是自古以来的礼仪,旨在让新郎知晓娶妻之不易,日后要和妻子和睦相处。 徐家长辈当然也不会过多为难朱厚炜,从而耽误了吉时,只是让朱厚炜做一首诗即可。 朱厚炜想了一会儿,背着手站在门前,望着后方喜气洋洋的众人,看着王府们各个洋溢喜悦笑容的人群,这才开口吟唱。 “宝镜台前玉树枝,绮疏朝日晓妆迟。梦回五色江郎笔,一夜生花试画眉。” 诗人不怎么样,但诗却是道尽了新婚燕尔的温馨氛围。 众人无不鼓掌叫好,皆感慨蔚王才思敏捷。 自也不会有人在为难朱厚炜,再出什么难题无异于自取其辱,朱厚炜的才智于他们而言简直降维打击。 朱厚炜顺利来到后进院落,新婚妇子徐光菡在婢女的搀扶下,亦步亦趋的朝院外走去。 徐光祚搀着小妹,眼眸有些红润,他和自家妹子感情深厚,徐家也就他们两人了,现在妹妹出嫁,心里怎会是滋味。 当他将徐光菡交给朱厚炜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朱厚炜的手,言语都有些哽咽,道:“蔚王殿下,我就这么一个妹子。” “她,很好。也很爱你,好好对她,不要辜负她。” 朱厚炜目光坚定,微笑着对徐光祚道:“一定如此。” 红丝绸头盖下,徐光菡眼眸也红了些许,紧接着在宫女牵引下,上了王府的轿子。 朱厚炜骑在白色马匹上,意气风发,后方八人抬脚,锦衣卫、东厂、金吾卫、五城兵马司的护卫簇拥队伍启程,直奔昌平蔚王府。 天色渐黑,当蔚王的车轿每过一处街区,这个街区两侧的树上红灯笼就会立刻点燃,冲天的烟火此起彼伏,照亮前进的道路! 围观的百姓纷纷感慨,孩童们从未见过如此盛大婚礼,激动雀跃的指着天上烟火。 正月初六,宜嫁娶。 c336.icu。m.c336.icu 第78章 第一次打孩子(终) 蔚王府高朋满座,灯火璀璨,喜气洋洋。 张家兄弟喝的红光满面,张牙舞爪的和英国公他们吹着牛逼。 朱厚照和张皇后、弘治皇帝坐在桌上,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光。 兵部。 刘大夏没有赴宴,就在他下值要去昌平的时候,两份从宣府和大同的军事塘报抵达兵部,刘大夏起初没在意,但事关九边,就不得不停留看了看。 只看一眼,他瞬间呆滞,眼中带着浓烈的震惊和愤怒。 兵部侍郎也知晓了宣府和大同的惨状,当即对刘大夏道:“大人,此事押后再通知太子吧,今晚蔚王大婚。” 刘大夏摇摇头:“不行。” 兵部侍郎眸中带着不解,不过刘大夏还是对他解释了。 “如果隐瞒不报,事后京师百姓知晓北方惨烈牺牲,京师热烈庆祝,这种强烈的对比,只会将蔚王陷入不义之中。” 听闻此,兵部侍郎才豁然开朗,旋即道:“下官陪大人一同去昌平。” “备轿……不,备马!” 刘大夏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朝昌平蔚王府赶过去。 蔚王府。 春宵一刻值千金,外面还在喧哗,但三进的大殿房间内却显得很是安静。 朱厚炜掀开了徐光菡的盖头,将合卺酒端来,送给徐光菡。 交杯酒喝后,双方正式成为了夫妻。 咕咕。 不合时宜的叫声让小夫妻都有些尴尬。 朱厚炜捂着肚子:“一天没怎么吃。” 徐光菡:“我也是。” “等着,我去让人送点饭菜来。” “嗯嗯。” …… “皇爷,太子爷,兵部尚书刘大夏有紧急事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刘大夏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做了这么多年官,若非实在有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刘大夏不会来打扰自己。 朱厚照挥手道:“再重要的事……” 弘治皇帝打断朱厚照,没有让他将话说完,对刘瑾道:“让他在侧殿等着,朕马上过去。” “喏!” 弘治皇帝起身,带着朱厚照道:“去看看。” 朱厚照不悦的道:“父皇,有什么事比弟弟大婚还要重要呀?”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去看看。” “哦。” 侧殿,刘大夏焦急的在此等候,直到弘治皇帝到来,刘大夏才诚惶诚恐的开口道:“皇上,殿下,大同和宣府出事了。” “六天前,也就在除夕那晚,鞑靼人侵入了大同和宣府,两城百姓死伤多大三千余人,房屋被毁接近六百余座。” 当听到这骇人听闻的战报,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火气腾的便升了起来。 “大同总兵和宣府总兵吃屎的吗?” 弘治皇帝震怒开口,劈头盖脸的便骂。 刘大夏道:“谁也没料想到这种天气,鞑靼人会入侵。” “两府总兵官怀疑,可能鞑靼小王子实现了对鞑靼部落的统一。” “这一战恐怕早就策划好,为了立威。”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的道:“立威,好!” 刘大夏安抚弘治皇帝道:“皇上,此时不是动怒的时候,消息很快就会在民间传开。” “蔚王此时还在大婚,您看……” 弘治皇帝明白刘大夏的用意,他沉思了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对朱厚照道:“让宾客全部离去,王府一俟红色喜庆之物全部撤下!” 朱厚照对刘大夏道:“你先下去。” “遵旨。” 等刘大夏走后,朱厚照才大叫道:“父皇!今晚弟弟大婚啊!” “喜庆的东西都撤下,你让外人怎么看?大喜的日子没了,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你欠了弟弟多少,现在还要让他委屈?” 弘治皇帝怒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若不撤下,你让百姓怎么看你弟?北疆生灵涂炭,京师歌舞升平?掩饰大明之繁华?麻痹人心?” “他们会怎么说你弟?” “现在将一俟喜庆之物撤下,也恰好表明了报复的决心!” 朱厚照道:“你不还是用弟弟来实现你政治上的优势吗?” “这对他不公平!” “喜庆喜庆,红事最大,白事遇到红事都要让道,天下有什么事比这更大的?” “好好地一场婚礼,吉祥喜庆之事,这么草草结束,你让钦天监来说,这吉利吗?历史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弘治皇帝重重的道:“事情爹担着,你弟心里有怨也只会怨我!” 朱厚照大叫道:“方才有外人在,我不和你顶嘴,父皇,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欠了他多少?” “他替大明做了多少事,得到了什么?这次大婚,你还要这么草草中断,是不是国事真比弟的喜事还要大?” 弘治皇帝道:“我在保护他!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想想?” “真想你弟口诛笔伐?” “那也比亲爹伤了儿子的心要好!外人怎么说我不管,你把命令撤回来,让今日婚事办完,北疆的惨案已经发生,覆水难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真是这些?你想的是大明的体面,你想的是在你的治下,百姓就要对你歌功颂德!” “你想的是你的名声,你的帝王名誉!” “这些才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要拿弟弟做挡箭牌!” 啪! 弘治皇帝抬手,用力的朝朱厚照脸颊上扇去,怒吼道:“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敢这么和朕说话!” 朱厚照捂着脸,倔强的看着弘治皇帝,一言不发,默默转身,重重甩袖离去! 弘治皇帝呆住了,他颤抖的望着自己的手,一辈子都没舍得打自己两个孩子…… 他努力的伸着手,可发现朱厚照早已消失不见。 弘治皇帝身躯渐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双目渐渐迷茫。 狂风呼啸,朱厚照骑着马匹,快速朝紫禁城奔袭,眼泪止不住狂奔。 刘瑾小跑着跟在后面,“爷,太子爷,您慢点。” 朱厚照浑然未顾那么多,一路直奔紫禁城,回到乾清宫,立刻在纸张上留下一道命令,以及给朱厚炜的一封信。 做完一切,他厉声高呼道:“刘瑾、钱宁!本宫,要去北疆!” 第三卷,终。 c336.icu。m.c336.icu 第1章 远去远去 紫禁城天朗气清,寒风扑面。天空鹰隼盘旋,久久不散。 乾清宫内已经人去楼空,独留下两封信件。 第一封,特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督抚辽东、宣府、大同、延绥、陕西、宁夏、甘肃,率六军往征鞑靼,仍谕兵、吏、户三部知之。 兵部加兵权,吏部赐官职,户部发俸禄,信件挂着玉玺印章,发出便有效用。 第二封是留给朱厚炜的,等什么时候朱厚炜来到奉天殿才能看到。 …… 坤宁宫,弘治皇帝自责不已,张皇后闷闷不乐,一天没有理会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万分后悔,他不是真想抽朱厚照,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他钦点的太子,家里两个儿子哪一个不爱? 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弘治皇帝没控制住脾气,纵然脾气再好,听到自家儿子对自己的怀疑、猜测、顶嘴,他都会寒心。 怎么能不寒心,朱厚照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一样捅到了弘治皇帝内心,他爱儿子,爱朱厚炜,比谁都爱。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私心,他单纯只是为了保护朱厚炜,他的名声,大明的名誉,他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让大明的百姓官僚对朱厚炜口诛笔伐。 或许,自己往年展现出来的手段和布局,才会让朱厚照朝深了想。 按照朱厚照的逻辑,他说的话也没错,如果换一个皇帝的话,一定会是这样,但他发誓,他朱佑樘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好几次弘治皇帝都打算去乾清宫找朱厚照说个清楚明白,但那点自尊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呆呆的坐在太掖池旁边发呆。 “怀恩,你说朕做错了吗?” 执政这么多年,他能说说真心话的,或许只有眼前这个将死的老太监。 老太监从他年幼一直伺候到现在,忠心耿耿。 怀恩斟酌了一下,没有给与答复,只是道:“皇爷,太子爷能想这么多,也足以证明太子爷成长了不少,不是吗?” “皇爷布局深远,心思深沉,外人捉摸不透,太子爷想深了一些。” “不妨召蔚王去劝劝他,将这些事和太子爷说清楚明白,误会也就揭开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倒是个办法。” 说话间,朱厚炜已经背着手从不远处走来。 昨夜父皇大哥母后忽然的离开,连带着府邸内所有喜庆的东西全部被撤下,人员撤离,朱厚炜就觉得奇怪。 不过夜深了,他也没有入京,因此今日一大早,他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第一时间来后宫找到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炜,忧心忡忡的道:“老二,北疆出事了。” “昨天兵部尚书刘大夏去昌平找到了朕,告诉朕一些关于宣府和大同的消息。”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当听到宣府和大同城破,百姓被屠的时候,不由倒吸凉气。 “哎!” 弘治皇帝深深叹口气,又道:“朕昨晚打了你大哥。” “啊?” 朱厚炜忙不迭问道:“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又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 朱厚炜理解父皇,诚然,父皇是理智的理性的,他这么做无可厚非,边塞死了这么多人,京师还在铺张奢靡的给皇子举办大婚,任何人看到恐怕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他同时心中对大哥的做法又万分感动。 大哥在这个时候,依旧想着的是我,他宁愿让百姓误会朝廷,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替自己据理力争,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大婚日子! 弘治皇帝叹息道:“你说,朕错了吗?” 朱厚炜摇摇头道:“父皇没错,大哥也没错,但父皇打大哥错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朕当时实在冲动了。” “你来了也刚好,朕一直不知怎么和你大哥说,你去帮朕说说。” 朱厚炜点点头道:“好!” “父皇勿要担忧,大哥不会一直怄气的,我去说说。” “嗯。” 朱厚炜作别弘治皇帝,径直朝乾清宫走去。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刘瑾,平日这个时候,刘瑾应该第一时间前来迎接自己才是。 “你们老祖宗呢?”朱厚炜抓着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忙不迭道:“回蔚王殿下,奴婢不知。” “嗯。” 朱厚炜挥挥手,阔步来到乾清宫正殿,却也没有发现大哥的身影。 案牍上整整齐齐,唯独一封信件在此处整整齐齐的摆着。 另一封是圣旨,司礼监那边已经下发内阁了。 朱厚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忙不迭走了过去,将信件打开。 “弟,我去北疆了,鞑靼人欺人太甚,我学了这么多本事,成日苦读兵法,练习射术,不去北疆将此仇给报了,我还有什么脸监国?” “在我监国期间,小王子敢这么挑衅我大明,这是不给我朱某人面子啊!” “我要去会一会他!” “监国的事让父皇交给你吧,你一定比我做的更好,当然,他要想自己重新执政,那就随便他了。” “让他不要来找我,就当我死在外面了,哼!” 朱厚炜看到信件后,整个人呆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让司礼监秉笔来见本王!” 少顷,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急促走来,恭敬的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太子有没有让你们做什么事?” 李荣忙不迭道:“今早让发了一封圣旨给内阁,册封朱寿为威武大将军,吏部封爵、兵部授官、户部发俸。” 朱厚炜气急败坏的道:“谁让你们发的?朱寿是谁你们不知道?!” 李荣哭丧着脸,道:“这,这,奴婢不知道啊。” 朱厚炜也不再呵斥他,急忙拿着信件,直奔坤宁宫。 少顷,他便见到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见朱厚炜面色凝重,道:“他,还在生气吗?” 朱厚炜摇头道:“父皇……大哥,去北疆了。” “什么?” 弘治皇帝忽然瞪大双眸,激动的高呼道:“什么意思!” 朱厚炜将信件交给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看看吧。” c336.icu。m.c336.icu 第2章 我不要监国,我只要大哥 弘治皇帝愤怒的吐着气,连带着脸颊都有隐约的颤抖,拿着信件的双手更是下意识的开始微颤。 到最后弘治皇帝彻底爆发,一巴掌将信件拍在案牍上,大怒道:“他就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朕就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和朕赌气去北疆?!” “死在外面算了!朕白教了他这么多年!” “呵呵,大明若是在出一个英宗皇帝,朕宁愿让大明的火炮朝他射击,省得鞑靼人用他来威胁大明江山!” 弘治皇帝也真是怒极了,连自己的亲爷爷都骂了起来。 平日在怎么粉饰英宗功勋,可真到了气头上才能窥探到这名一代帝王的最真实的想法,他从来没看上过自己的爷爷! 那个差点将大明江山弄丢了的英宗皇帝,有什么脸统治江山? 现在朱厚照做的又和他祖爷爷何尝不是一样?自大狂妄!他以为北疆杀伐死生之地是儿戏,他以为鞑靼人都是紫禁城的太监和宫女,各个都能哄着他怕着他? 他是大明的国本,若是他被抓了,鞑靼人用他来威胁大明妥协,大明该怎么办?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丝毫不将江山社稷放在眼中,无君无民,无父无母的狗东西,居然敢赌气跑去北疆! 骂到最后,弘治皇帝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只一瞬间,朱厚炜就感觉自己父皇似乎苍老了。 那是一种心态的苍老。 弘治皇帝又低声喃喃道:“朕不该打他,知道他性子倔,朕活了这么多年,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朕说他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朕又何尝不是?” “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朱厚炜劝慰弘治皇帝道:“父皇,现在不是责骂大哥的时候,得快点给他召回来。” “谁能召得动他?他要不想回来,外面谁还敢给他绑回来不成?” “朕要下令边军给他绑回来,即便他回来,恐怕也不会老老实实的治理国家了。” 朱厚炜急道:“难道就放任大哥在北疆冒险?” 弘治皇帝怒气过后,稍稍冷静下来,他认真的看着朱厚炜,道:“你大哥让你监国。” “你愿意吗?” 朱厚炜当即道:“别人劝不回大哥,我可以!” “父皇,我去一趟北疆。” 弘治皇帝道:“不行!若是两个都出事了,大明未来当如何?” “父皇您放心,我不会涉险,只去北疆转一趟,将大哥带回来。” “您重新执政,余下的事交给我。” 弘治皇帝沉思再三,语气深沉的道:“不准出关,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出关!” “将你大哥给朕带回来,告诉他朕错了,朕只要他平安。” 朱厚炜有些发愣,他真的没想到父皇居然能对自己儿子认错,这是何等大的勇气,若非对朱厚照这个长子爱到了骨子里,怎可能说出这种话? 亏得大哥天天还说父皇偏心。 朱厚炜重重点头:“我知晓了!” “父皇,母后那边……” 弘治皇帝道:“我去说。” “你们,都要平安回来,不然你娘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 朱厚炜道:“我知晓的。” “父皇,您和母后也保重身子,我这次出去,恐怕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您多操心,勿要累坏了身子,朝事若是乏累,就多交给司礼监。” “其实大哥做的不错的,没必要什么事都亲自处理,司礼监和内阁处理的不也挺好的吗?” 弘治皇帝哂然一笑,道:“臭小子,还教育起父皇来了,朕知道了,不要担心朕。” “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将你大哥给带回来。” “好!” 朱厚炜道:“我回府准备准备,明天就启程。”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又叫住了他,朱厚炜狐疑的回头,问道:“父皇,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的开口:“一定要平安,你和你大哥对朕,对大明,一样重要。” “好!” 朱厚炜背着手缓缓离开乾清宫,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心中万分不是滋味。 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打了他,那小子又怎会赌气去北疆。 早知晓就不那么早让他监国了,可若不这样,等日后朕不在了,他自己依旧会如此。 为什么老大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弘治皇帝摇摇头,背着手默默去找到张皇后。 春寒料峭,天气严寒,张皇后亲手做了两件披风,笑着对弘治皇帝道:“这两件披子是我亲手做的,两个家伙一定会喜欢。” “皇上,让厚照过来先试试,他最喜欢显摆,再让他将披风送给老二。要么你亲自给厚照送去,想来也能缓和缓和你们的关系。” “下次莫要再冲动了,他毕竟是你亲儿子,这么大了,他又那么爱面子,被你扇了耳光哪里能受得住呢?” 弘治皇帝看着喋喋不休的张皇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等他们回来再送给他们。” “什么意思?”张皇后微微有些发愣。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厚照,赌气去北疆了。” “去,去北疆干什么?”张皇后面色一变。 弘治皇帝道:“不久前,鞑靼小王子入侵了宣府和大同,破了城,生灵涂炭。” “啊?” “那,那快让厚照回来啊!那么危险,他跑那边去做什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弘治皇帝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朕让厚炜去找他了。” 张皇后:“这,你,本来我还不着急,现在老二也去了,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皇上,你怎么放心让老二过去的啊,你下令召厚照回来不就好了?” “北疆那么危险,朱厚照在宫里面耀武扬威就算了,鞑靼人哪里会管那么多。” “还有厚炜,他那么文静,遇到兵事,还不吓死了,你怎么放心让他去的啊!” 说着说着,张皇后不自觉的开始扑簌簌落泪,做娘亲的,哪能受得了儿子深入险地。 弘治皇帝将她揽在怀里,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放心不下啊!”张皇后泪流满面,脸上挂满了担忧。 c336.icu。m.c336.icu 第3章 风起北平 夜晚的寒风吹拂在蔚王府,府邸内灯火如昼,朱厚炜先找到徐光菡。 现在府邸的所有财政收入和人事管理以及后勤工作全部交给了妻子,徐光菡管理的井井有条。 此时她正在书房内埋头看着账簿,规划着王府未来开源的办法。 见到朱厚炜到来,她温柔的笑了笑,放下书本,给朱厚炜斟了一壶茶,问道:“相公,今天的公事忙完啦?” 朱厚炜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问道:“累了就歇一歇,让秀宜处理好了。” 徐光菡微笑道:“秀宜要照顾相公日常起居,府邸大小事都要她安排,再说了,我也想替王府出一份力。” 朱厚炜道:“有你在,我不需要担忧王府,也能安心的走了。” 徐光菡笑着笑着,忽然呆滞住了,她惊愕的看着朱厚炜,道:“相公,你,要去哪儿?” 朱厚炜道:“大哥去北疆了,大婚那日……” 朱厚炜简单将大婚那天,宾客忽然离去,吉物被撤下的原因全部告诉徐光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会这么小肚鸡肠,但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半路出了这么不吉利的事,心里总归不舒服。 徐光菡点点头:“其实我猜到了,应当是军事出了大问题,不然大婚那日不会如此,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鞑靼是统一了吗?” 朱厚炜点点头,有这么个聪慧的媳妇儿,说话丝毫不用费力气,只要稍稍点一点,对方就能知晓朱厚炜的意思,不需要朱厚炜费口舌去解释。 “北疆出了太大的事,大哥亲自去了北疆,父皇担忧他,你知道大哥的性子,没有人能将他叫回来,只有我过去。” 徐光菡想了想,道:“我知道相公不会带我过去,王府不必操心,我会操持好。” “将阿奴和阿绫都带过去吧,毕竟在外,有他们保护多少安全点。” “还有刘振刀等护卫也带点出去,我知晓相公都在关内,但保不齐路上会遇到危险。” 朱厚炜道:“好!” “你在这儿也好好的,莫要让我担忧。” “我去安排。” 徐光菡嗯了一声,不再打扰朱厚炜办事。 朱厚炜先在正殿召见了刘振刀。 “挑几个好手,明日随我去北疆,最好精通蒙古语的。” 刘振刀抱拳道:“卑职遵命!”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召阿奴和阿绫来。” “喏。” 少顷,阿奴和阿绫纷纷来到正殿,朱厚炜对他们吩咐一番,交代他们明拾行囊,轻装简行,明日一早出发。 两名婢女颔首,各自前去办差。 …… 夜深了。 傅阁老府邸灯火还明亮着。 小婢韦南芳给傅阁老煮茶,傅瀚淡淡的端着茶盏,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后才道:“太子去北疆了。” 这件事朝中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 韦南芳没有言语,继续认真的煮茶。 “蔚王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调查我了。” “那些人全部被蔚王软禁在了蔚王府,只要他回来,依旧会继续调查。” 傅瀚叹口气,道:“他总是这么执着固执,什么事都不肯放弃,吴宽被他逼走了,李东阳因为他致仕了,戴枞死了,茶陵诗派因为他彻底沦落成民间的文会组织。” “何必如此固执呢?” 傅瀚自言自语,然后盯着韦南芳道:“依太子的性子,地方官是不可能劝他回来的。” “皇上担忧太子安全出问题,就一定会让蔚王去北疆找太子回来。” “南芳啊,这次会很危险,你去一趟北疆,如果机会合适,将蔚王……杀了吧!” “老夫不能冒险,他若回来,必定还会揪着十二年前的事不放,一旦查到了,以他的性子,老夫必死无疑。” 韦南芳愣了愣:“杀,蔚王?” 傅瀚认真的点头,再次开口:“杀!蔚王!” “寻机会,杀蔚王!” 韦南芳愣了许久,这无异于是让自己去送死。 蔚王身边的那名女子武技比起自己不遑多让,想要越过她杀蔚王谈何容易? 傅瀚淡淡的道:“太子会出关,他若出关,蔚王就势必会出关找太子,在关外动手。” “必要的时候,可以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鞑靼人,逼着蔚王去营救太子。” “他们兄弟感情要好,这就是弱点,他们还没学到皇上的本事,执政者怎能将性格和软肋暴露于人前呢?这是大忌啊!” “历朝历代的天子皆息怒不形于色,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臣僚抓到他们的薄弱之处,只有猜不透的帝王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跟着皇上学了这么久,依旧没学会。” 韦南芳沉默了许久,才重重点头:“喏!” 傅瀚挥挥手道:“去吧。” …… 今夜,风平浪静,韦南芳先一步出发了,就在今夜,离开了阁老府邸。 在他走后,傅瀚叫来了另外一名婢子,淡淡的道:“北灵啊,你跟在南芳身后,等她杀了蔚王,便将她杀了。” 北灵拱手道:“遵命!” 傅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由微微叹息,韦南芳是他亲手养大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养了多少这样的孩子。 只有韦南芳最为出色。 记忆有些模糊,当年他多大?三十?二十九?记不清了,唯独记得那一年河南大旱,他在河南为县丞,寻访民间的时候,看到了父亲将她囚在栅栏内,拉入市场,如同狗贩子一样贩卖! 他不知道这孩子受到多少虐待,那绝望的眼神死气沉沉,对生活已经没了念想。 于是傅瀚救了她。 如今那绝望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人,他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却不得不亲手给她杀了,不可谓是一种可惜。 傅瀚背着手,凝望夜空逐渐走圆的上弦月,不由感慨道:“老夫这一生,步步惊心,能得到现在的一切,不容任何闪失!” “任何人都不能毁掉老夫拥有的一切,任何人!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行!” 那张具备亲和力的脸,此一时变得无比狰狞和冷酷,这才是最真实的他,狠辣、无情! c336.icu。m.c336.icu 第4章 威武大将军到 弘治皇帝接回权力大棒,当即做了两道人事命令安排,着杨一清为北疆总督节制北疆一切事宜。 着唐寅为哈密总兵,节制哈密一切事宜。 哈密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弘治皇帝要防着瓦剌从西北突破大明的防线,同时还要防止吐鲁番入侵西北腹地。 北疆他更担忧,所以才特地让杨一清前去宣大,节制宣大兵备事宜,更是为了防止朱厚照在北疆乱来。 他没办法撤回朱厚照的任命,因为当时朱厚照给自己下这道任命的时候,他是监国,监国权力行同代理皇帝,皇帝的政令自然是不能朝令夕改。 所以现在弘治皇帝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让杨一清亲自去宣大,抑制朱厚照的权力,防止他乱来。 除此外,弘治皇帝又下了一道命令,撤回朱厚照的监国职能。 这是为了防止朱厚照在北疆滥用权力。 一切都做完后,弘治皇帝又紧急召见内阁六部商讨军国大事。 北疆发生如此大的惨案,朝廷若不给予反击,大明的天威将不复存在。 …… 大同,北风寒冽,如同刀子一样刮在朱厚照一行人的脸颊上。 这是朱厚照生平第一次来北疆,看着茫茫的大雪还未消融,不由想起自家老弟那句北国风光万里雪飘的词来。 不过现在他自然没有闲心逸致吟词作对,朱厚照此次前来,仅仅带了司礼监太监刘瑾和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同时钱宁和刘瑾还带了接近五百余人的锦衣卫和东厂高手随身护卫。 队伍抵达大同城池下,守城士卒拦住了朱厚照进城的脚步。 宣大两镇才发生如此大的惨案,防备自然很是严格。 钱宁当即出列,坐在马背上,指着上方的士卒高呼:“赶快开城门,威武大将军朱寿朱大将军驾到!” 朱厚照的行政命令早就抵达宣大,宣大两镇的总兵官都知道朝廷派来了一名权力很大的武将,直接节制六边的军队,只是对于朱寿是谁,两位总兵官一直好奇。 当钱宁将兵部虎符拿出来后,大同士卒这才开了城门。 大同总兵官亲自前来迎接朱厚照,抱拳行礼道:“卑职大同总兵李应龙参见朱大将军!” 他惊愕的看着朱厚照,怎么也想不清楚朝廷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派了一个娃娃兵来节制统帅六镇。 年轻,太年轻了。 朱厚照指着大同总兵,扬声道:“带本将军去总兵府!” “遵命!” 朱厚照骑着马匹,带着身后五百多名锦衣卫东厂队伍进入了残破的大同城池。 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房屋,漆黑被火烧过的墙面,仿佛血腥味都还没褪去,进入大同便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街道两侧已没有了行人,丧葬队伍一波接着一波。 满目疮痍!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从未见过边关的样子,也不知边关百姓的疾苦,此时亲眼见到,双拳不由紧紧握住。 “鞑靼人……该死啊!” “他们该被灭族!” 自弘治以来,大明和蒙古人从来都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小规模冲突,但仅限于战场上,士卒参军,死在战场,无可厚非。 杀手无寸铁的百姓算怎么回事? 朱厚照心里憋着无穷的怒火,几名小童朝朱厚照的队伍走来,钱宁立刻警惕的呵斥:“让开!”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钱宁顿时不敢言语,朱厚照微笑着低头问那几名小童,道:“有事啊?” “哥哥,想,想吃馒头。” 刘瑾眼疾手快,从怀中摸索出来一些碎银子交给他们,然后驱赶小童离去。 朱厚照不悦的看着大同总兵官,“粮食呢?” “你们应对的措施呢?孩子吃不上饭看不到?” 李应龙叹道:“回朱大将军,军粮不敢随意外放,这次灾厄后,大同的粮商纷纷抬价。” “一个馒头已经涨到了十文钱,臣已经上奏内阁,祈求朝廷拨粮来大同。”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好胆!” 他盯着钱宁:“晚上掌灯之前,把奸商带到总兵府,然后让全城百姓去总兵府前候着,就说朝廷发粮!” “喏!” 李总兵忙不迭阻止朱厚照道:“朱大将军,总兵府没粮啊,发不出来粮会造成民变的!” 朱厚照冷冷的道:“没粮?将奸商杀完粮不就来了?” “敢发国难财?我大明要这群蛆虫有什么用?” 李总兵惊愕的看着这名雷厉风行的大将军,不由劝道:“将军,你此举大快人心,可咱们做武将的,权力仅在兵备上,行政事不该我们过问,您这僭越了啊,朝中御史定会弹劾于你。” 朱厚照怒道:“我僭越她娘的蛋!” “百姓都快饿死了,还让奸商抬高粮价?朝廷的赈灾粮一天不到,难道就要看他们每天死在饥饿中?” “我看谁敢弹劾我,老子把他八辈祖宗给我挖出来,让他弹劾!” 李总兵:“……” 他对这位年轻的大将军自是打心底欣赏,可做官不是这么做的,他不认为这名年轻的大将军能在北疆待多久。 恐怕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撤了他的职,这种事李总兵见过太多次了,已经麻木了。 朱厚照不管那么多,挥手直接进入大同总兵府。 他阔步在正位落座,指着李应龙道:“千户以上的指挥官全部叫来!” “现在,立刻!” “喏!” 没多时,大同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将全部齐聚总兵府。 朱厚照不由分说的问道:“事发已经这么多天了,你们一定也想好反制措施了。” “告诉本大将军,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总兵点点头,朱大将军看似年轻,但心思却不简单,他没有乱发表军事意见,而是先听大同兵官的意见。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边军武将,最怕朝廷派来个外行来指导。 李应龙抱拳道:“回朱大将军,我们和宣府联合布控了一道反击的措施。” 他指着地图和沙盘,给朱厚照认真分析,朱厚照听得格外认真,整个过程并没有插嘴打断对方。 6b76.icu。m.6b76.icu 第5章 雷厉风行 宣府和大同总兵官都认为应当立刻反击回去,鞑靼人料定了这种极端天气大明不会过多防范,那他们也可以利用这种心态。 朱厚照指着外面道:“马上就要下雪,不怕两军对垒,兵法云两军作战,以逸待劳者胜。” “单行军就是一项危险重重的事,再无精确的情报,如此大雪下,一旦迷失在塞外,派出去的军队会死光。” “可曾考虑?” 李应龙拱手道:“回大将军,吾等早就收买了数名鞑靼部落的牧民,他们可以引路。” 大明经营九边这么多年,九边的军队不仅仅是要负责防御敌人的入侵,更需要在闲暇之时收集各方情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冷兵器时代战争的重头戏永远都是冲锋陷阵,但这不意味着战争前的情报收集不重要。 相反,它很重要,天时、地利、人和,古代战争的三要素,在什么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 朱厚照坐在太师椅上沉思许久,才开口道:“三千轻骑,突袭,我不要求你们取得什么辉煌战果,拿一个鞑靼部落的人头回来。” “宣大需要稳定军心,你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李应龙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一直没得到上面的授权,在事发第一时间他便将自己突袭的想法上奏到了兵部,但兵部并没有同意。 太冒险了,北疆天气恶劣,若是突袭不成,再损失几千士卒,兵部还有什么脸? 为了前方战士也好,为了兵部各级官吏的前途也好,兵部如何都不会同意大同总兵官李应龙的建议。 不过现在朱厚照来了。 他眯着眼,道:“以奇胜,以正敌。” “本将在此等候他们凯旋,凡有功者,官升一级,杀良冒功轻敌求进者杀无赦!” “下令出去,此事保密,今晚就秘密出发!” 李应龙激动的道:“喏!” “等等!” 朱厚照环顾四周,看着战场的武将,冷冷地道:“本将话说清楚点,今日的军机会议,谁要走漏出去一点风声,别怪本官不客气!” “前方三千名士卒性命都握在你们手里,谁要乱说一个字,那就等着被五马分尸,本将说到做到!” “喏!”一众武将抱拳行礼,然后迅速撤离,开始有条不紊安排差事挑选精锐。 …… 大同的晚灯在总兵府外亮了起来,空旷的总兵府外,此时已经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朱厚照在李应龙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身旁刘瑾和几名锦衣卫、东厂高手拱卫,这些人虎视眈眈,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止任何人有可能的行刺。 虽然太子爷的身份很保密,但也要以防万一。 围观的百姓神色萎靡,一张张脸上布满了希望,双目中带着几分期待之色。 这里面许多人,已经许久没有安稳的吃过一顿饱饭了。 朱厚照环顾人群,低声对刘瑾道:“钱宁呢!” 刘瑾声音有些发颤,钱宁这该死的家伙,现在居然还没有回来,若是让太子爷在百姓面前名声扫地,他就等着给老子去死吧! “这……” 刘瑾刚要说话,钱宁已经带着一批锦衣卫队伍从不远处走来,身后拉着一车车麻袋,锦衣卫押着数十名肥胖的商贾。 “大将军,粮来了,人也抓来了。” 钱宁小跑到朱厚照面前。 李应龙看的心惊肉跳,这些商贾他都认识,有些是士绅,有些是秀才,还有几名是举人! 都是扎在大同的渣滓,他们势力错综复杂,上面依靠着官府,双方都有很深的利益往来。 军队是没有行政权的,即便他们知晓这群家伙荼毒百姓,也无可奈何,这毕竟不是他们管辖的范围,不敢僭越。 “朱大将军,慎重啊!”李应龙小心翼翼提醒着朱厚照。 朱厚照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你不错,但这事和你没关系。” 话缝一转,朱厚照对百姓们高声道:“就是这群奸商抬高了粮食价格,导致大同粮食有价无市!” “国难期间,此群害虫不思报国,却大发国难财。” “此等行为,天地不容,今日本将要替天行道!”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系列高亢的鼓掌声。 一名商贾面色冷峻的对朱厚照道:“阁下是军人,这些事你无权过问。” “市场价格如何,是市场决定,朝廷若是将大批量粮送到大同,大同的粮也不会涨价,为什么要怪罪到我们头上?” “这些粮食也是我们用钱购买囤积的,合法合理,你凭什么擅权抓我们?” “在下不才,添为弘治十二年举人,也略懂点大明律法。” “你此举乃越权擅断,区区一名武夫,也敢如此嚣张跋扈!” “大同若乱了,你能负起责任?” “还有,就算审我们,也该是官府缉拿审问,何时轮到你们军队行事了?” “今日这事,若没有个解释,汝便等着吃官司吧!”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那就看看能不能等到那天。” “给杀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朱厚照淡淡开口,挥手道,“杀了!” 噗嗤噗嗤! 这名栋梁之材、大明弘治十二年举人,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被砍了头。 旁边那群士绅胆都快被吓出来了,跪地磕头道:“饶命呀,饶命呀!” “都杀了!” 朱厚照狠厉的开口,“现在知道求饶,晚了!” “布告全城,谁敢随意抬高粮价,隐匿粮价,格杀勿论!” “放粮!” 在朱厚照大声命令下,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有条不紊开始给总兵府外的百姓发放粮食。 好一些百姓拿了粮,跪地对朱厚照感恩戴德。 只是片刻后,几名锦衣卫抓了一名汉子回来,刘瑾在朱厚照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朱厚照指着此人道:“大胆鼠辈!” “你家境殷实,不愁吃穿,也敢来抢粮?你抢了一份粮,他们就少了一份,良心被狗吃了是吧?” “砍了他!” 话音落下,锦衣卫手起刀落。 此一时,万籁俱静,队伍的人群中,好一些人默默的退出了队伍,快速飞奔而逃。 6b76.icu。m.6b76.icu 第6章 还有三天 今晚,总兵府外血流成河,翌日一早,大同城头悬挂着几名士绅的人头,场面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一早,大同镇知府便带着几名官吏直奔总兵府。 九边实行军政合一管理,但到弘治时期,由于王越的兵权逐渐被放大,文官们对王越的恐惧已经到了骨子里,于是对九边进行了一次改革,军政抽离,朝廷在九边设文官管理下辖子民,不再用军方管理。 何大卿是大同知府,大同死了这么多士绅,怎能不让他震怒。 不管这些士绅犯下什么错,他们毕竟有功名在身,即便要杀,也该要刑部辖下审判后治罪,你一名军户有什么资格屠杀大同子民? 简直放肆! “朱将军!” 何大卿随意拱手,淡漠的对朱厚照道:“你以军户身份杀戮大同子民,此乃越权行事,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朱厚照端着茶水,淡淡喝了口茶,问一旁总兵李应龙道:“哪家的狗怎么不拴绳?” 噗嗤! 李应龙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这……太缺德了啊,但骂的好爽! 他只能尴尬一笑。 何知府脸色顿时怒红一片,豁然起身,指着朱厚照道:“大胆!你敢侮辱本官!” 他身后几名大同的文官各个义愤填膺,面色不善。 朱厚照一脸无所谓的道:“你是大同知府,大同粮价被抬高这么多,本将还没找你的麻烦呢!” “你说你要不是狗,良心怎么没了?” “还不是被你自己吃了?” “朝廷信任你,委你重任,让你治理大同,你便是这么治理的?你现在还有理了是吧?不要吠,坐下好好说话!” “本将给你面子才让让你坐下,不给你面子本将现在就抽你,你信不信?” “你敢!”何知府面颊抽搐,呼吸急促,显然被这猖狂的军人给气得不行。 他勃然大怒道:“朱寿!好好好!我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宗室藩王,今日你对本官的侮辱,对大同子民的屠戮,本官会全部禀告朝廷,你等着!” 到底是文官,还有点心眼,知道用姓氏朝皇亲国戚联想,李总兵这个武夫就没这么想过。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就来放一句狠话?” “没别的事就滚蛋吧。” “你,我……啊呀呀呀!本官打死你!” 何大卿也着实是气急败坏了,理智点说,他压根不需要来总兵府呵斥什么,直接上奏禀告朝廷,自然会有人来收拾朱厚照。 但按照大明的规矩,文官高武将等级,即便对方是朝廷授予的节制六边大将军又如何,见到文官不还是要低头? 可谁知道朝廷会派来这么一个愣头青。 为什么政治家们总会对底层人和颜悦色具备亲和力,就是怕会出现这种不知规矩的毛头小子,不但震慑不住对方,还凭自让自己丢了面子。 若是一名侵淫官场许久的政治家,一定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对自己服软,但这家伙显然不是。 何知府错判了形势,现在后面又有这么多官吏在,若找不回面子,日后如何在大同立足。 只是他没想到,他那肥胖的身躯刚朝朱厚照冲来,就被朱厚照抬脚一脚给他踹了个四仰八叉。 “你,你你你!” 朱厚照淡淡的道:“我乃节制六边的大将军,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管我?” “你不敢杀的人我敢,你不敢管的事我也敢。” “你若在继续胡搅蛮缠,我也能杀了你,你信不信?” 何大卿好想说他不信你有这个胆子,但这话他还真不敢说出口,悻悻的道:“你等着,等着!你会被教训的!”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目送他离去。 李总兵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将军,这……” “没你的事,和你无关,我让你做的事你办好了,就是大功,其他的事你不要多问。” “当兵就好好打仗,只要胜了仗,其他的我自会替你办妥!” 李应龙心怀激荡,如果他真的能在官场站稳脚跟……那该多好,武将们最喜欢这样的上官,只要用心打仗,不用操心任何蝇营狗苟! “喏!” 李应龙抱拳离去。 等他走后没多久,钱宁快速跨步而来,对朱厚照道:“干爹。” 是的,这个比朱厚照大许多岁的家伙,在昨晚朱厚照杀人后,一番流畅的马屁拍的朱厚照直接认他做了干儿子,可是把刘瑾羡慕的眼都红了。 “说。”朱厚照端着茶水继续品着。 “杨一清来宣大了。” 朱厚照浑不在意的道:“来就来呗。” 钱宁道:“皇爷给他赐予了三边总督的官职。” “又没我的大。”朱厚照嗤笑。 不过很快他便一愣,如果杨一清来了,那自己还能在大同待多久? 父皇知晓自己来北疆后,肯定会派人来将自己带回去,他才来北疆没多少时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亲自指挥打仗,就被带了回去,这怎么能行?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问钱宁道:“杨一清还有多久抵达大同?” 钱宁道:“顶多不过三天!” …… “还有多久抵达大同?” “回王爷,应当还有三天左右。” 西进的道路上,朱厚炜日夜兼程,队伍轻装简行,速度极快,即便如此,现在距离抵达大同也还需要三天的时间。 这次朱厚炜仅仅只带了王府的数十名老兵,以及阿奴和阿绫前行大同。 沿途根本没有什么歇息,基本到了军驿才会歇一歇,换了战马便会继续赶路前进。 “三天……希望大哥还在大同!”朱厚炜心里有些担忧,大哥这性子他太了解不过了。 他一直向往战场打仗,这一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来到北疆,若是他出关了,该怎么办? “朝廷那边的信使呢?” 父皇已经派人来九边通知各地的总兵官,甚至也已经通知了杨一清,好让边塞这群高级武将和文官们知晓,朱寿就是皇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关。 只是信息传递需要时间,朝廷的信使也没有比朱厚炜的队伍快到哪儿去。 若是这三天大哥出关了……朱厚炜忧心忡忡,扬声道:“加快速度!” 6b76.icu。m.6b76.icu 第7章 出关 三日很快便过,朱厚炜的队伍第一时间抵达大同城下,好巧不巧,杨一清的队伍也在此时赶到了大同城下。 “臣杨一清,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挥挥手道:“不要客气了,进大同!” “喏!” 才进入大同,就看到城门上高高悬挂的几个人头,此时已经被风吹的面目全非,看上去十分渗人。 朱厚炜微微蹙眉,直觉感觉这是大哥的杰作。 “去总兵府。” 一路没有任何耽搁,朱厚炜直接下令,双方队伍直奔总兵府。 大同总兵李应龙带着一众武将外出迎接蔚王和杨一清,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同知府等一众文官。 “微臣等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随意挥手,直奔总兵府而去,身后李总兵等人急促跟着他,朱厚炜边走边问:“我大哥呢?” “什么,什么大哥?” 李应龙有些反应不过来。 朱厚炜扬声道:“威武大将军朱寿、朱大将军,他是我大哥,大明太子,朱厚照!” 嘶! 李应龙倒吸凉气,不远处的何知府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太,太子,他竟是太子,难怪如此嚣张! 完啦! 何知府走路的双腿都有些打颤。 李总兵赶忙道:“回,回蔚王殿下,昨天,昨天朱将军……啊不,太子殿下,带着一千户所的士卒出关了。” 轰! 朱厚炜紧咬着牙关,杨一清破口大骂道:“你们疯了!” “你们敢让太子出关?若是太子有三长两短,你们等着被问罪吧!” 朱厚炜压了压手:“不管他的事,进去说话。” 他回眸乜了一眼何知府等文官,质问道:“你们进来做什么?你们也能打仗?” “回去办差去。” “微臣等告退。”何知府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一众文官离去了。 “说说情况。” 朱厚炜才落座,便干练的开口。 李应龙心中腹诽,皇家这两兄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来这里的气势和话语几乎都如出一辙。 李总兵赶紧将这几日大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包括朱厚照下的军事命令,以及他在城内屠杀商贾放粮救灾的事。 朱厚炜心中感慨,抛开军事命令不说,单就在大同杀人立威就让朱厚炜佩服大哥的魄力。 这种事要是自己来做,估计会用计谋,比如让人查到奸商,然后和其谈判、诱惑、威胁,甚至下达行政命令,诸如汉武帝的告缗算缗等策,逼商贾去交粮出来。 但大哥的做法明显和自己不同,成效更快更有效,只是其中弊端也不必多说。 任何时代,掌控话语权的永远都是中上层阶级,他们社会关系复杂,社会资源丰厚,想要给太子泼脏水实在太容易,而且缓解了一时,等太子走后大同的百姓依旧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杨大人,你觉得我大哥的军事命令如何?” 杨一清认同的点头道:“微臣并非恭维太子,出其不意,敢想敢做,可打敌人措手不及,若是老夫来指挥,也会如此。” 杨一清是真心觉得太子的军事命令下达的可圈可点,这也足以证明朱厚照在兵备上面的造诣并不低。 “大哥现在带一千余人出关,恐怕大概率会和那三千人的轻骑会合。” “得想办法将大哥给带回来。” 李应龙道:“卑职亲自去!” 朱厚炜挥挥手道:“你是大同总兵官,所有调令都需要你发,你要镇住后方,冲锋陷阵的事不需要你。” 杨一清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将军和元帅本质的区别是各司其职,一名冲锋陷阵的元帅并不是一名好元帅。 大战略、兵备、粮草辎重、调令等下达,都需要主帅去决策,从古至今就没看到哪个元帅亲自冲锋陷阵的。 看来,二皇子在兵备上的造诣,也是不浅啊! “杨大人,你说说,如何调兵,本王现在只要你将大哥给平安送回到大同来。” 杨一清思忖片刻,指了指地图上的几处地域,道:“这里有鞑靼部落,几个地方都在漠南,现在是冬天,想要迁徙不容易。” “太子若要袭击,定会到这里,你派遣两个千户所的轻骑,就围绕这几个地方去搜索,找到太子便将他带回。” 一名武将问杨一清道:“大人,如何确定这些部落没有在秋日迁徙?” 朱厚炜道:“因为小王子年关袭击了宣大,若是没有漠南的部落做跳板,他们辎重没办法补充。” 杨一清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殿下所言非虚!” 朱厚炜道:“就按照杨大人的布控传令下去。” “两件事,其一,告诉大同文武官,将太子抵达大同的消息捂住,不准传出去。” “其二,将本王这个夜明珠随身带着,见到大哥交给他,他就会回来。” 两枚夜明珠是周太后临终给他们的,只有合在一起才会发光,意味着两兄弟永不分开! 杨一清又补充道:“每日都要谴一名斥候回大同,每日的行踪都要汇报回来!若遇到小部落,能歼的就全歼,判断不能歼的绕开。” 朱厚炜深以为然点头,对这名心细的边塞总督多了几分了解。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做出边寻人边战斗的策略,不由让朱厚炜佩服其魄力。 等李应龙离去,朱厚炜背着手站在门前,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寒风扑面,不由微微叹息,始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杨一清安慰朱厚炜道:“王爷勿要担忧,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嗯。” 朱厚炜点点头,示意杨一清下去,等杨一清走后,他才默默开口道:“父皇教了你这么多道理,到了边塞全部忘完了。” “你要出事,大明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刚才有外人在,朱厚炜没有透露出一点软弱,可现在身旁只有两名小婢女的时候,他才会吐露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要说不担心,怎么可能,那是他大哥,护着爱着他的亲大哥啊! 6b76.icu。m.6b76.icu 第8章 战斗 茫茫草原,大雪还未完全消融,虽已入春,塞外依旧寒冷。 一支一千五百人的轻骑队伍,正在火速前进,朱厚照的马技高超,射术卓越,自幼跟随名师学习,又加上自身也认真刻苦,此时身穿甲胄驰骋在沙场,说不出的威风。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畅快,这是紫禁城无法比拟的,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说不出的痛快,独属于男人的浪漫! 钱宁和刘瑾跟随朱厚照左右,两人也穿上了甲胄,丝毫不敢离开朱厚照半步。 朱厚照扬声高呼道:“还有多久抵达?” 钱宁将羊皮地图拿出来,眯着眼,顶着寒风认真看了一遍,这才回道:“回大将军,前方还有十余里地,便有一处羌族部落。” “过了羌族部落再行二十里就有一处鞑靼小部。” 朱厚照道:“加快行军!” 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很快抵达钱宁口中说的那名羌人部落。 北疆草原的少数民族很多,小部落在夹缝中生存,他们不依附于明朝、鞑靼、瓦剌,自己游牧,和其他部落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部落有很多,散落在草原各处,依靠水源放牧生活。 就在朱厚照的队伍抵达这处羌人部落时,入眼处,便看到数百匹战马围着这处部落了厮杀和抢劫。 一名大同斥候兵被召到朱厚照面前,定睛朝前望去,对朱厚照道:“启奏大将军,被攻打方是羌人部落,攻打他们的是鞑靼人。” 朱厚照听后有些奇怪,不是说草原这些民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鞑靼人怎么开始攻击羌人部落了? 不过不管为什么,终于找到目标了! 朱厚照抽出腰口的刀,朝着前方狠厉的挥舞下去,高呼道:“左右军成雁阵冲锋!” “火铳军外围警戒,不准任何鞑靼人逃跑,杀过去,片甲不留!” 己方人数高于对方三倍有余,不需要太高明的战术,这种规模的战斗,朱厚照还不放在眼中。 “跟本将杀过去,冲锋!” 朱厚照一马当先,钱宁和刘瑾吓坏了,赶紧策马跟上朱厚照,还不忘对左右锦衣卫东厂队伍高呼道:“保护大将军!”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缉拿和单兵作战还可以,但在战场上,就显得毫无章法,不过好在钱宁和刘瑾指挥得当,对这些人下达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朱厚照,打仗的事交给大同千户所的军队! 负责冲锋的也是大同千户所,这些边军都是大明的精锐。 当明军加入战场后,鞑靼人显得有些慌乱,不过很快组织好兵马,策马便和大明的军队厮杀了起来。 “拦着我做什么!” 朱厚照高呼道:“让开,都滚开!” 他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策马猛地朝鞑靼人冲锋,长枪在他手上发挥巨大威力,一记力劈华山下去,铁枪稳稳砸中一名鞑靼人后脑勺。 对方没有甲胄傍身,和装备精良的大明职业边军没办法比,没有防护的弱势此刻一览无余。 他们的刀剑砍到明军身上伤不了明军分毫,但明军的刀剑砍上去就血肉模糊。 这些千户所的士卒们,哪有机会和六军主帅并肩作战,此时谁不将最凶悍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废话!在最高领导面前展示武技和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这一战只要表现勇猛,回去就要升官,如此大的诱惑,谁能不拿出自己最凶悍的一面作战? 仅仅不过一炷香,鞑靼人便土崩瓦解。 逃! 当这支鞑靼部落头领高呼撤退的时候,侧方的火器兵早就在原地以逸待劳。 太宗皇帝研发出来的三连式射击直到现在,蒙古人看到都闻风丧胆。 第一波马匹上的火铳铅弹射击完毕,立刻后退到最后放上弹,然后便是中间的火铳手接替前方的位置,上前继续射击。 如此三波连发,可以实现无缝射击。 除非对方有重轻骑佩戴盔甲盾牌冲阵,不然在面对火铳兵的时候,对方就是活靶子。 可惜,这一支鞑靼部落并没有精良的防御装备。 战斗维持不到一个时辰,草原上多了三百多具尸体。 这一战,朱厚照实现了零战损比,他自己也在战场上亲手砍杀了三名鞑靼人。 不过朱厚照此时也真的明白他和这些身经百战老兵的差距,好几次面对敌方的攻击他都显得手足无措,所幸左右有人护着,才没有让他受伤。 但,这并没有让朱厚照惧怕,反而让他汲取了经验,并且让他越来越兴奋! 等鞑靼人都被屠完了,朱厚照依旧觉得意犹未尽。 “将他们的耳朵全部割了!” 朱厚照下达命令,清扫战场。 一名精通羌语的斥候兵也来到朱厚照面前汇报了情况。 他们也不知道这支鞑靼部落为什么要袭击自己,并且他们的族长对朱厚照表示了感谢。 朱厚照笑容满面挥手,淡淡的道:“无他,小事耳。” 他此时还不忘高声对身后队伍道:“你们这次表现,本将都看在眼中,回去后全部论功行赏!” “将军威武,大明万胜!” 激昂的呼喊声在草原上冲天而起,对这名年轻的大将军给予最高的敬意,这可让朱厚照威风坏了。 “警戒,警戒!” 指挥千户忽然扬声高呼,然后便是军旗在风中摇曳,旗语表示大军需立刻列阵防御。 如此多的大军,在面对突来的情况,能整队军队队伍的方法只能是打旗语。 大军瞬间列阵整齐,成防御之势,此一时,火铳队伍已经列在了队伍的外围,只要有人敢冲阵,火铳就会齐齐发射。 不过很快,指挥千户挥手,示意全军放弃防守。 远处,寒风中,大明的龙旗在迎风飘扬,这是大明的军队队伍。 很快,对方的千户便一骑当先抵达朱厚照的队伍面前。 双方千户前去交涉,随后才来汇报朱厚照,原来这一支队伍正是此前朱厚照派出来执行报复任务的大同三千兵马。 双方汇聚,朱厚照的队伍顷刻变成了五千人。 “卑职参见朱大将军!” 几名千户策马来到朱厚照面前,翻身下马,汇报这些日子的战况! 6b76.icu。m.6b76.icu 第9章 捷报 经过三名千户的介绍,朱厚照才弄明白了这支三千队伍的处境。 原来他们在被派出来执行报复行动后,这次行动完成的很成功,他们成功屠杀了三处鞑靼人的部落,拢共获得人头六百余。 可谓是大胜凯旋。 不过中途有几百名鞑靼人成了漏网之鱼,他们一路追逐,这才追到这里,于是就遇到了朱厚照的队伍。 朱厚照激动的道:“干得漂亮!” “派一支队伍,将这些鞑靼人的人头和耳朵全部送回去,挂在大同城头上!” 朱厚照得将捷报给传回去,这些鞑靼人的人头就是最好的震慑,好让大明的子民百姓知晓,大明边军在北疆的战绩! 没有什么战报,是比人头挂在城头上更能震撼人心鼓舞士气的了! “喏!” 朱厚照开怀大笑:“你们做的都很好,回去后本将军不会忘记你们任何人的功勋,全部论功行赏!” “有没有要女人的家伙?” 起初大家还有拘谨,很快一名老兵嘿嘿笑着道:“俺,俺三十多了还是老光棍。” “本将给你挑两个女人!” “俺,还有俺!” “大将军,咱也要!” “有没有家穷没田的?” “有,有,有!” “一人分五亩最肥的良田!” 你可以怀疑朱厚照的执政能力,但没办法否定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将才,仅仅这么一点时间,他便和士卒们打成一片。 可以毫不谦虚的说,现在要是有鞑靼人来袭,这群士卒能将尸体摆在朱厚照的前面,除非踩着他们的尸体,不然敌人恐怕都靠不近朱厚照半寸! 这就是人格魅力,可以让人为你赴死的人格魅力! “朱大将军,咱们现在不回去吗?” 千户朱璘询问朱厚照,朱璘是朱福的亲属后代,世代镇守大同,军事能力还算可圈可点,他认为此次他们出来,所领的全部都是轻骑队伍,讲究一个速战速决小规模作战,若是遇到大规模军队,则会陷入危险之中。 还有,他们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打法,后方是没有辎重可以补给过来的,不像大规模兵团作战,后方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粮食。 五千人的队伍,每天单吃饭都是个难题,除非能找到辎重补给,也就是灭掉下一个鞑靼部落,不然他们现在身上掠夺的牛羊肉干,根本支撑不起来他们继续在草原作战。 朱厚照问道:“粮食还能支撑几天?” 朱璘道:“五天,最多五天!” 朱厚照道:“好!那就五天,这五天再去寻找鞑靼部落,若是找不到,立刻返程。” 朱厚照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带着五千人士兵跟着自己胡闹冒险,他心里已经部署好计划,遇到大规模鞑靼部落就逃,没有的话就继续搜索鞑靼的小部落,这五日未必不能再屠掉一处鞑靼小部落。 他们此次出来,队伍是绝对保密的,宛如草原幽灵,小王子不可能耗费重兵在这么一支几千人小队上,注定不会派遣出来太多的军队,这对朱厚照来说并没有致命的威胁。 他做出的判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 “消息可靠?” 漠北,鞑靼部落,达延汗大帐。 鞑靼小王子瞪大眼睛,询问眼前一名鞑靼士卒,再次确定道:“你说,大明的太子出关了,此时正在草原?” “回大王,消息是一名汉人送出来的,漠南几处部落确实遭受袭击。” “这些消息都印证过的,应当假不了。” “应当?”达延汗眯着眼,“若此是汉人狡诈的计谋,又该如何?” “你先退出去。” 小王子独自一人坐在牙帐内陷入了沉思,他不敢确定这会不会是明人的计谋,故意引诱自己大军出动,好一网打尽。 当然,明朝人内部矛盾重重,这也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小王子胡须拉碴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激动,上一次瓦剌人生擒了大明皇帝,让瓦剌部振兴上百年,鞑靼部一蹶不振。 如果这一次,他鞑靼部能再次生擒一名大明的太子…… 想到这里,小王子浑身激颤,不管真假,都要冒险试一试! …… 大同,一处不起眼的酒楼前,韦南芳风尘仆仆的从关外入城,进入了酒楼。 关于太子在塞外的消息,她已经通知到了鞑靼部落,是通过一支女真人的商队诱以重金传出去的。 只要小王子出兵围住在草原的太子,蔚王或许会出关。 在大同,她寻不到一点机会和可能去杀了蔚王。 傅阁老交代给她的任务她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可孤身一人根本完成不了,她已经组建了一支商队并且在大同成立了一支镖师队伍,只要蔚王出关,她就会跟着出关,然后再寻机刺杀蔚王。 “怎么了?” 朱厚炜回头看着停顿的阿奴。 阿奴朝街道上的酒楼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认错人了应该。” “总觉得那背影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出来。” 朱厚炜刚想让她去确定一下,大同总兵李应龙带着一支兵马火速来到朱厚炜面前。 “王爷,有消息了!” “太子殿下送来了一份战果。” “嗯?” 李应龙道:“王爷您随我来。” “走!” 朱厚炜带着阿奴和阿绫以及刘振刀等人,跟着大同总兵,朝北城走去。 城下围了许多百姓,城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鞑靼人人头、耳朵! 杨一清早早就来到这里,见到朱厚炜,小跑过来,指着城头,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派人送来的。” “大同百姓民心大振!” 朱厚炜不由倒吸凉气,大致望去,城上最起码挂着五六百名鞑靼人的头颅和耳朵。 他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勇猛。 不仅朱厚炜震惊,就连杨一清和李应龙都吃惊万分,谁知道太子真有这份本事啊! 谁知道娇生惯养的大明太子殿下,在军事上真有这份高超的造诣啊! 这份战功,若是放在千户身上,都能升指挥佥事了! 这一刻,这群边塞武将,彻底对大明太子改观! 6b76.icu。m.6b76.icu 第10章 返程 王说是边塞商人,西域对瓷器、丝绸的的需求很高,当然,需求更高的则是茶叶。 王说以宣大为基础,招揽了二十余名负责运输的车队,专门负责做茶叶瓷器丝绸生意。 这些在大明境内不值钱的商品,一旦送到西域,价格就会翻倍。 平常他的路径都是从关内一直西进哈密,从哈密辗转进入西域,这个路线他走了几十年,十分安全。 不过即便如此,每次出行,他都会小心的雇佣一批镖师。 韦南芳找到了王说,正在商讨西行的时间和费用。 “走关外?” 王说有些犹豫,关外没有重重的税收,获得的利益肯定会更大,但这条道路却很危险。 尤其现在过来谈判的还是一名女子,他对对方很不信任。 “是的,走塞外,何时出发,我来定。” 韦南芳淡淡的开口。 王说摇摇头:“大同内的镖局很多,我可以换一家,你要记住,是我聘请你,一切我做主。” 韦南芳将茶盏缓缓放在桌上,然后—— 他迅速抽刀,一刀下去,茶盏被劈成两半,速度太快,甚至连盏茶内的水流都没反应过来,居然也被分割两半,片刻后水流才落入桌上。 看到这神乎其神的刀技,王说整个人被震撼的已经说不出话。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子,其武技之高,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现在,可不可以走塞外?” 王说换了一副笑脸,有钱不赚王八蛋,赶忙道:“可以可以。” “不过……会不会有鞑靼人伏击?” 韦南芳道:“现在是最安全的时候,他们在年前才屠了宣大,朝廷不可能不报仇,所以鞑靼人肯定会选择远遁漠北,漠南一带不会出现鞑靼人。” “我们的路线只沿着漠南走,你觉得鞑靼人会傻到来大明门口送人头?” 王说击掌:“一言为定,就如此!” …… 漠南。 这是朱厚照出关的第八天,也是最后一天,因为大军的粮草到明天就会消耗殆尽。 这五天时间内,他并没有再找到鞑靼的部落,想来在漠南的鞑靼部落已经被他全部找出来屠杀完了。 至于深入漠北腹地,朱厚照自然不会这么冒险,虽然他父皇和朝廷那群人认为他来北疆会很冒险,但朱厚照心里有谱的很。 他要闪电出击的是漠南的鞑靼部落,漠北腹地的鞑靼老巢,他暂时还没这个实力……或者说他这支五千人的队伍还没这个实力去招惹鞑靼人。 他是人,又不是神,除非他是霍去病。 但朱厚照对自己的斤两掂量的很清楚,他没有霍去病的军事能力,现在能做到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朱厚照下令大军开始返程折返回大同。 这次回去,他的北疆之行恐怕也要告一段落,此后应该要老老实实的跟着自家小弟回北平去了。 他依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大军正在返程,距离大同边镇一百余里的路程,不算太远。 大军此时也比较放松,此次出来,明军并没有什么损失,也就数十名士卒受了点伤,但却获得如此大的战果。 这五千人的队伍谁都清楚,此次只要安全回到大同,他们就会论功行赏,因此队伍的氛围比较好。 刘瑾拿了一件黑色的绒皮披风过来,递给朱厚照,道:“爷,起风啦,您披着。” 朱厚照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寒风渐渐起来,不由小声道:“这该死的天气,已经入春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寒冷。” 大风裹挟着地上不多的雪花,视线稍微受阻。 千户朱璘也下令大军警戒,让斥候兵在前头刺探路程和情报。 一阵大风刮来,而后大地开始震颤,朱璘面色突变,厉声高呼道:“警戒警戒!” “列阵列阵!”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阴郁,这么重的马蹄声,足以表明有一支和他们旗鼓相当的队伍正在快速朝他们靠近。 “鞑子!!” “火铳手准备迎敌!” “轻骑列阵,龟缩防御!” 顷刻之间,两面侧方冲来黑压压的鞑靼人骑兵队伍。 这一支骑兵队伍和此前他们遇到的显然不同,在头冲锋的鞑子身上穿着盔甲,这是达延汗的正规军! 朱厚照并没有惊慌,他只是好奇,达延汗远在漠北,为什么他的军队会出现在漠南? 这么兴师动众,仅仅只是为了给那六百余死去的部落子民报仇……这怎么说都有些不合理! 因为这会很冒险,仅仅只是为了消灭这支五千人的军队,让他们冲到了靠近大明九边的地界。 “发信号弹!” 轰! 冲天的信号弹朝天空发去,朱璘这道命令是告诉前头的斥候兵,火速前去大同搬救兵。 看得出来,他也看出来了他们受到了鞑靼主力军队的伏击。 而这里距离大同不过百十里,只要大同兵马过来,这些鞑靼的主力兵马会全部被消灭! 机会,这是难得的机会! 朱厚照对朱璘的做法很是赞同,目测对方兵力和自己相差无几,有一战的机会。 当然,现在就算不战,恐怕这些鞑靼人也不会放他们离去。 朱厚照挥舞长枪,高呼道:“迎敌!开战!建功立业!” “杀光他们,每人连升两级!” “冲锋!” 轻骑们兴奋到了极点,朝着这群鞑靼部队,便发起了不要命的冲锋。 此一时,士气正盛! “保护大将军!”刘瑾和钱宁围在朱厚照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那群鞑靼军队。 忽然,刘瑾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颤抖的道:“爷,爷,后面……后面!” 朱厚照狐疑的朝后方望去,这才发现,后方居然还有一支密密麻麻的鞑靼军队。 “不好!冲着本宫来的!” 朱厚照终于想明白了,刘瑾赶忙道:“爷,咱们先撤退吧。” “撤去哪儿?离开大部队死的更快!” “让你们的锦衣卫和东厂队伍不要在护着本宫,朝后方迎敌!” “不行呀!” “去下令!” 刘瑾和钱宁冷汗涔涔,又不敢违背朱厚照的命令,唯一的护卫力量此时也被他们派遣出去。 局势……千钧一发! 6b76.icu。m.6b76.icu 第11章 冲阵 两侧黑压压的鞑靼军目测足有五六千人,本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双方都是精锐骑兵,优势在我。 可随着后方接近五千轻骑的出现,局势瞬间发生扭转,敌方的军队足有大明一倍之多。 达延汗在收到情报,得知皇太子在塞外后,虽然心里有些怀疑,怕是对方的计谋,但如此好的机会,如此大的机遇,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上次大明不要命的皇帝出现在北疆,还要追溯到英宗皇帝,那一次被瓦剌人捡了便宜,从此瓦剌名震漠北。 这一次机会小王子看到,又如何会不动心? 但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精锐全部派遣出去,若是真受到埋伏,损失惨重,他刚收拾好的鞑靼部落,恐怕又要会成为一盘散沙。 北元余孽的蒙古人并没有被朱元璋全部消灭,仅仅只是被赶出了大明领土,从此盘踞在漠北,鞑靼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正统,而瓦剌本是西部的一个部落,鞑靼从未承认瓦剌这个民族,是明朝给他们划分的。 此后两个大部落一直处于此消彼长的过程,小王子统一鞑靼不是目标,目标是统一整个蒙古,因此瓦剌也在他的打击范围。 而瓦剌人自然也要防着鞑靼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是合作又是预防。 小王子即便要征讨大明,也需要防着瓦剌人,所以从什么角度来看,小王子都不可能将他麾下精锐全部派出来伏击朱厚照。 不过即便如此,一万多的骑兵队伍,也足以让朱厚照胆寒。 双方兵马如同两股洪流瞬间交融,后方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也和鞑靼轻骑了厮杀。 在遇到鞑靼装备精良的军队,再想杀鞑靼士卒,就显得不那么不容易,不过明朝的边军也不是软柿子,此时士气正盛,又加上朱璘指挥得当,五千军队正压着鞑靼人在打。 然而后方的作战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妙起来,锦衣卫和东厂小规模作战还可以,大规模战争对战,讲究的是阵法,是方阵,是配合。 没有经过默契配合训练过的锦衣卫和东厂队伍,随着战斗的深入,很快弱点便暴露出来。 对方骑兵成一个方阵,对锦衣卫东厂队伍进行绞杀,顷刻局势开始变换。 眼看着鞑靼军即将突破防线朝朱厚照冲来。 朱璘满头大汗,立刻亲自开始打旗语,分出一千兵力过来保护朱厚照。 无论朱厚照是大将军也好,还是普通千户也罢,朱璘都不能让他出事。 一来他们若是活着回去,弟兄们的升迁全系于朱厚照身上。 二来朱厚照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威望也在拔高,于情于理都不能让朱大将军出事。 “抓活的,生擒了他!” 这群鞑靼人用蒙古语交流,朱璘听得清楚明白,看来对方也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 “护住大将军!”朱璘干脆亲自挥舞长刀策马来到朱厚照面前。 “江彬,你随大将军左右,寸步不离。” “嗖!” 一支箭矢直奔朱厚照而来,将兵二话不说,猛地扑倒朱厚照马匹上,用后背生生给朱厚照挡住了箭矢。 所幸他穿着盔甲没有受伤,不过巨大的贯穿力还是将他射下了马匹。 江彬是大同的一名百户官,非有他能,惟倔强勇悍。作战十分凶悍,丝毫不怕死。 数十名鞑靼军已经从后方突破防线,江彬大叫道:“来呀!” 他手持沉重的长刀,长刀重达六十斤,威力巨大,挥舞起来更吃巧力,江彬脚提重刀,长刀扬起,力劈华山,朝着鞑靼骑兵冲天而落。 巨大的威力,将那鞑靼人的身躯压垮,只感觉双手有些麻木,江彬大叫一声:“哈!” 然后他挥舞长刀,拦腰砍去,若非那鞑靼士卒有盔甲傍身,此时恐怕已经被拦腰砍成两半。 不过即便对方有盔甲护身,依旧重重落下马匹,口吐鲜血。 朱厚照欣赏的看着这名百户官,将他记在心中,他素来欣赏如此勇猛彪悍之人! 江彬还不知道自己人生机遇已经到来,现在满脑子都想在朱厚照面前露头,从而混个连升两级的官儿。 这么战下去不是办法。 朱璘时刻在观察战场的态势,对方都是精兵,且兵力大于自己,明朝边军虽然实力强大,但也不能做到同等装备,能以一敌二的情况。 古代步伐以少胜多的情况,但那种都有特定条件,或天时或地利等等,可是现在在茫茫草原上,拼得不是排兵布阵,而是勇猛。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能在耽搁下去。” “准备收缩,后方留两千人拖住鞑靼人,余下人随我朝大同方向撤去!” 所幸现在草原起了薄雾,能掩盖住他们撤退的方向。 朱璘立刻下令,对朱厚照道:“大将军,我们先走!” 朱厚照也没有意气用事,后方的那两千多士卒很明显就是朱璘留下的死士,不会有任何增援,可他们却义无反顾。 朱厚照红了眼眶,大吼道:“兄弟们,家眷交给我!本宫不会亏待他们!” 随着这句话叫出,众人全部大惊。 本宫? 就连朱璘都震惊了。 钱宁和刘瑾高呼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六军统帅,威武大将军,大明皇太子,朱讳厚照!” 这一刻,士气陡然大涨,士卒们仰天大笑激动万分:“哈哈哈!小子们,你们听呐,咱们和太子并肩作战,死了也值得了!” “这要让旁人知晓,咱们护太子而亡,光宗耀祖呀!” “给俺狠狠地杀!” 朱厚照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支部队士气的高涨,留下的那两千队伍没有丝毫畏惧,各个脸上带着兴奋激动,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 再也不会有人吞并他们的功劳,再也不会有人忘记他们孤军奋战浴血杀敌! 因为太子殿下给他们做了保证,他们的死可以换来家眷的荣华富贵,值了呀! 朱厚照从未见过底层士卒们的要求会如此低,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赴死。 这是多么可敬的一群军人! 6b76.icu。m.6b76.icu 第12章 我要出关 大同,总兵府,朱厚炜和杨一清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关外的情况。 大同总兵李应龙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总兵府,拱手道:“启奏王爷,杨大人,关外来军报了。” “太子殿下的队伍在百里之外,正在折返回大同。” 听到这里,朱厚炜和杨一清同时松了一口气,回来就好。 只是李应龙的话刚说完,外面便有一名指挥佥事冲了进来,高声道:“不好了!我们派出去的兵马发现烽火弹!” 朱厚炜刚放下来的心,瞬间提了上去,“大哥遇到危险了!” “你们派出去多少兵力?” 李应龙道:“回王爷,派出去一万余轻骑部队迎接太子殿下。” 久未开口的杨一清朝外看了看天气,忧心忡忡的问李应龙道:“以你的判断,今日关外会不会起雾?” 李应龙沉默,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朱厚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雾会让军队无法判断路线,虽然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但他们未必能准确的朝大同方向返程。 怎么办? 朱厚炜心急如焚。 “殿下勿要担忧,漠南的鞑靼兵力不会太多,太子殿下未必会遇到危险。” 这话多少有点安慰的味道在,若不是遇到危险和伏击,对方怎么可能发信号弹? 杨一清立刻对李应龙道:“你亲自再领五千骑兵出城,一定要搜索到太子的队伍,将他安全带回。” “喏!” 朱厚炜久未开口,似在深思,杨一清问道:“王爷,有什么不妥?”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应宁,你说,漠南有多少鞑靼人,会让大哥发信号弹?” 杨一清愣了一下。 是啊,盘踞在漠南的鞑靼部落本就不多,要知道太子出去带了两千多队伍,又和此前派出去的三千轻骑汇合,五六千的骑兵队伍,这需要对方多少兵力,才会让太子殿下发信号弹求救? 最少一倍的兵力! 可这么多鞑子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漠南? 除非他们知道太子出关了! 但这消息是被捂住的啊。 杨一清立刻道:“王爷你怀疑大同高层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鞑子?”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本王此前冲动了,不该将大哥来大同的消息公之于众。” 想到自己愚蠢的话语,朱厚炜就后悔莫及。 “臣这就去查!” 杨一清声厉内荏的开口,朱厚炜揉了揉额头,大同这些高层,应该不会傻到做这种事,一查一个准,陷害皇太子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风险和利益不对等。 除非他们想拱卫自己登基从而让大哥死在塞外,但说实话,朱厚炜在大同根本没有任何忠心的下属,也没有任何交情。 所以这种可能可以被排除。 如果不是大同高层泄密,那会是谁? 能做到五品以上的官,嘴巴都很严实,这种大事不可能随意泄露给任何人,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所以也可以排除底层人为了利益泄密的想法。 那就还有另外一批势力泄露了此事。 朱厚炜觉得脑子有些浑浑噩噩,太担忧大哥的安全,让他思绪有些不畅。如果光菡在这里就好了。 …… 这一天,朱厚炜都没怎么休息,一直在等着消息。 夜深了,阿绫端着茶水来到总兵府二进后院。 “主人,这么晚了,歇一歇吧,明日一早说不定就能收到好消息呢。” 朱厚炜摇摇头,示意阿绫将茶水放下。 阿绫心里很心疼,但又不知怎么安慰,还没见过王爷如此憔悴过,以前的王爷遇到什么事,脸上都会带着沉稳、冷静和自信,但现在的他,脸上挂满憔悴,肉眼可见的担忧以及焦虑。 阿奴急促走了进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关外来人了,李总兵的队伍没找到太子,发现了战斗的痕迹。” “百里外的战场上,两千多大明士卒全部战死,鞑靼人战死的数量也差不多,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打扫战场。” 听到这里,朱厚炜脸上更加担忧。 两军交战,作为胜利的一方,会处理尸体,明朝是为了防止瘟疫,就算在塞外没有这个担忧,但鞑靼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同伴暴尸荒野。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比收拾尸体更重要的事! 这也足以证明,他们在战斗结束第一时间,就开始去追逐大哥的队伍了。 “关外天气怎么样?” 朱厚炜忧心忡忡的问阿奴。 阿奴摇头道:“雾越来越大了。” 如果大哥的队伍定位准了方向,现在一天的时间应该已经抵达大同了,他们是轻骑,加速行军,这么长的时间一定会抵达大同城外,但却没有。 朱厚炜揉了揉疲惫的眉宇,挥手道:“下去吧。”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忽然响起,杨一清撩袍找到朱厚炜,道:“王爷,抓了十余名鞑靼的迷路小队,全部活着带回来了。” 朱厚炜神色一震,道:“带我去看看!” “遵旨!” 阿奴是懂瓦剌语的,瓦剌和鞑靼隶属蒙古部落,说的都是蒙古语,所以阿奴也听得懂蒙古语言,此时临时充当了翻译。 朱厚炜脸色阴郁的问一名鞑靼士兵,道:“你们追逐的队伍在何处?是否安全?” 对方沉默不语。 朱厚炜掏出匕首,揪着对方的耳朵,厉声道:“我在问一遍!” 对方依旧倔强的沉默,甚至朝朱厚炜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朱厚炜将他耳朵扯长,拿着匕首,一点点将他耳朵割下,撕心裂肺的呼叫声瞬间在总兵府一进院落响起。 对方歇斯底里的高呼,朱厚炜匕首直接插入他的心脏,什么不斩俘虏的规矩早就被朱厚炜抛之脑后。 他又将目光对准另外一名鞑靼人,“你来回答!” 噗嗤! 朱厚炜抹了对方的脖颈,不是一刀毙命,而是一点点割开喉管,一旁的杨一清看到这残忍的一幕都不寒而栗,偏朱厚炜像个没事人一样。 呕。 杨一清实在有些忍不住,撩袍朝外跑去,然后便是疯狂呕吐。杨一清在西北什么残忍的场面没见过,自诩心理素质已足够强大,可现在依旧有些泛恶心。 朱厚炜又抓着另外一名鞑靼人,询问道:“你说!” 6b76.icu。m.6b76.icu 第13章 出塞曲 鞑靼人最终还是受不住朱厚炜的严刑逼供,实际朱厚炜在杀第二个鞑靼人时,其他的鞑靼人已经被吓破了胆。 杨一清负责审鞑靼人,这一支鞑靼骑兵是在大雾中跟丢了队伍,才被李应龙的队伍给抓住送了回来。 他们是十天前从漠北出发的。 当杨一清审到这里的时候,朱厚炜和杨一清面色同时一怔。 十天前……那时候朱厚照才从大同出关,朱厚炜和杨一清也还没抵达大同。 那个时候,鞑靼人就知道太子要出关了? 朱厚炜现在可以肯定,大哥出现在北疆塞外的消息,不是大同官场泄密的,是另有其人。 京师那边大部分官吏都知道太子来到北疆,但不会有人知道太子会出关……换言之,实际在朱厚炜出发来大同之前,就有人秘密的派人来到大同,监视着朱厚照的一举一动! 事情越来越复杂,居然牵扯到了京师那边,朱厚炜一头雾水,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杨一清继续对这几名鞑靼人分开审问,为了确定消息的正确性,所以才会分开去审。 鞑靼人说这次达延汗前后分三批一万五千骑前来漠南,他们只是低级士卒,并不知道大汗这次的具体任务,具体任何只有他们的高层知晓。 基本上能问出来的消息只有这么多,余下的这些低级士卒就不知道多少了。 “都杀了吧。” 朱厚炜背着手朝外走去,杨一清迟疑一下,叫住朱厚炜,道:“王爷,这……” “怎么?” 杨一清想说他们是俘虏,或许还有别的用处,退一万步说也不该斩杀俘虏,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名蔚王,大明的二皇子,是真的没有一丝丝妇人之仁啊! 明明是在鸟笼中养大的金枝玉叶,怎么会有如此狠厉坚毅的内心? 那冷酷杀伐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杀过人的少年郎?恐怕在京师那边,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杨一清摇摇头:“没什么,去将人杀了。” 他立刻吩咐手下动手,然后快速跟上朱厚炜。 “王爷,消息不是从大同传出来的。” 朱厚炜点点头。 “还没有太子的消息,说明太子现在是安全的,您不要太担心。” 朱厚炜再次点点头。 “我要出关。” “啊?” 杨一清急忙道:“不可!” “皇上给老夫下了令,找太子的事有大同总兵他们在,太子会被安全带回来的。” “您若是在出关,万一出任何问题,微臣无法和皇上交代。” “王爷莫要为难微臣。”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在给你下命令。” 杨一清苦笑道:“微臣可能要抗旨了。” 朱厚炜深深看他一眼:“做好后勤工作,等我将大哥带回来。” “杨大人,你不知我和大哥的情感,我没有办法做到冷静的待在这里等着大哥回来。” “我不能让大哥出任何事,哪怕用我的命去换大哥的命也值得。” “所以我要出关,还要大张旗鼓的出关,鞑靼人不知谁是大明太子,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大哥。” “王爷,您……” 杨一清瞪大眼睛看着朱厚炜,他这分明是怕万一大哥被俘,他要用自己去换大哥? “鞑靼人不是什么心善之辈,你去了他们只会抓两个。” 朱厚炜道:“杨大人似乎有点小看我大明的士卒?” “想要击溃大明的军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我就有换大哥的操作空间。”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或许结果不会那么坏。” “对了,这件事杨廷和做过,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杨廷和有点傻,用自己的儿子换我?他怎么想的?这不是愚蠢吗?” “现在我才明白,我也是那个愚蠢的人,我明明可以不用去冒险,但我还是选择了如此。” “杨大人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知道我和大哥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为了他,我可以用命去搏!” 杨一清愣在原地良久。 朱厚炜留下了一名王府亲兵在总兵府,同时交给他一封信件,如果他回不来,这份信件交给父皇,杨一清是好人,他不会让杨一清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下一刻,朱厚炜换上盔甲,披甲执锐,上了战马,身后跟着刘振刀等二十余骑,阿奴和阿绫也换上了盔甲。 他又从大同调了五千精锐之师,趁着夜色开拔出关! 杨一清沉默了许久,才扬声吩咐道:“蔚王出关之事,将消息捂住了!” “任何人不得透露,包括朝廷!” 城池上,杨一清望着这一支出关的队伍,背着手,默默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的越来越远,喃喃道:“蔚王,你和太子都要平安回来啊,少了谁,老夫这颗人头,或许都要不保了!” ……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东方泛起鱼腩白,大同城池开放,出关的商贾队伍经过层层筛查然后被放行。 王说的商队由二十辆马车组成,一百多名骑士镖师护送,这些镖师,脖颈以上全部用丝绸遮挡住,避免塞外风沙。 关外天气无常,马匹、骡子运输着物资,缓缓前进在关外的道路上,直奔西方而去。 只是这支队伍才走了不过三十里,韦南芳却调转了方向,朝北而去。 王说立刻找到韦南芳,质问道:“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韦南芳看他一眼,叹道:“对不起。” 嗖! 匕首朝着王说的胸膛猛地扎了过去,王说甚至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轰的倒在血泊中。 其余商人望着这一幕,纷纷瞪大眼睛,惊骇的跪地求饶。 韦南芳没有给他们机会,将其全部屠戮。 然后他带着自己的百十人队伍,伪装成商贾,继续朝北而行,风沙越来越大,众人全部用丝绸蒙住了口鼻,只留下眯着的双目,在风沙薄雾中迤迤前行。 狂风渐起,扬起沙尘,天色渐黑,篝火被点亮,这支商贾队伍正缓缓朝前行进。 6b76.icu。m.6b76.icu 第14章 兄弟相聚 今日一早,草原的天气愈加恶劣起来,雾气越来越浓,伴随着小雪在这方天地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入眼处空无一物。 这是朱厚照在草原迷失方向的第五天,他们的粮食已经消耗完毕,路上又前后遇到了鞑靼人的三次伏击,本来三千人的队伍,现在仅剩不到两千人。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已经损失殆尽,仅留下钱宁和刘瑾护在朱厚照身边。 千户朱璘曾试图分析过方向,但草原上实在没有任何参照,在第一天走失的时候,他便失去了方向,压根不知大同在什么地方,只能凭着天象朝南而行。 然而多变的天气,让他们明明确定是朝南而行,却不知不觉又朝着西方挺进。 此时朱厚照下令,让这一千余人的队伍原地休息。 士卒们早已精疲力尽,迫不得已之下朱厚照只能下令斩马。 所幸现在是大雾小雪天,即便升起烟火,也不会被敌人发现。 只是杀了战马……没有一个士卒愿意,他们宁愿饿死,也不想将胯下战马斩杀,这是跟着他们屡次征战的老朋友,是他们的战友,让他们杀了战马,等同让他们杀战友取食。 他们宁愿饿死,也宁愿战马饿死,也不愿意活生生的杀了战马,那种情感是外人不可能理解的。 不就是一畜生吗?比人命还重要? 是的,战马比人命还重要! “爷,您吃点。” 刘瑾拿了一块烤肉过来,朱厚照狐疑的道:“哪里来的肉?” 此时朱厚照胡子拉碴,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神气,整个人显得十分萎靡,一方面是连日奔袭劳累的,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饥饿。 刘瑾道:“朱千户命人去打了猎,索性射下几只猎鹰。” 朱厚照摇摇头,对刘瑾道:“将肉熬了烫,让大家一起喝点汤,烤肉我不吃了,你给朱千户。” 这段时间,大军将所有食物全部分给朱厚照,普通士卒根本就没有一点点食物,早就饥肠辘辘,朱厚照虽然也饿,但没有那么饿。 刘瑾忙不迭道:“爷,您金枝玉叶……兄弟们心甘情愿将这些食物给您。” 朱厚照蹙眉:“啰嗦个什么?我让你送过去就送过去!” “遵,遵旨。” 刘瑾叹口气,他早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即便这种情况下,刘瑾依旧没有任何怨言的照顾朱厚照,他自己存留的食物也全部偷偷拿给朱厚照,自己已经饿了很久。 “你自己也少吃点。”朱厚照不忍的对刘瑾开口。 “谢谢爷赏赐。” 刘瑾撕扯下来一小块肉,用手帕包好,放在怀中,最终咽了咽口水没有去吃。 咚咚咚。 剧烈的大地震颤声再次响起,朱璘面色大变,扬声道:“敌袭,列阵!” 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强忍着疲惫和饥饿,再次拿起武器,目光坚毅且警惕的望着四周。 视野受阻,他们不知道周围涌进来多少鞑靼人,只能看到入眼处都是黑压压的鞑靼骑兵,他们骑着战马,目光兴奋、激动,扬刀朝着人群不要命一般冲了进来。 负责这次袭击的是鞑靼敏罕那颜,敏罕那颜是鞑靼军队中的高级指挥官官职,类似于大明的千户,但实际管理的军队又比千户多,一名敏罕那颜麾下最多兵力可以达到万人规模。 达延汗对土绵那颜、敏罕那颜、札温那颜等指挥官全部下了令,一定要生擒大明太子。 至于怎么判断,这也很简单,只要看汉人都在护着谁,谁在战争中受保护就行。 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是真生擒大明太子,达延汗立刻会升其为土绵那颜甚至米尔扎,这是何等的天功。 所以这支三千规模的鞑靼骑兵,在找到朱厚照这支队伍后,才会显得如此激动和亢奋。 如果朱璘麾下这支接近二千人的骑兵,没有收到饥饿和疲惫,或许和三千鞑靼骑兵还有一战之力。 但现在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不过即便如此,大明士卒也没有任何退缩。 朱厚照被护在战马上,眼看着局势已经开始变得一边倒,刘瑾和钱宁急促的道:“太子爷,咱们护你走!” “滚!”朱厚照厉声喝道。 朱璘也大叫道:“护着太子离去!快!” 朱厚照握紧了手中长枪,高呼道:“跟本将冲锋!” “大明的将士们!若我倒下,你们继续战斗,不要管我,将他们全部杀光!”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朱厚照,冲锋吧! 他骑着战马,手握长枪,以最快速度冲入了战场。 钱宁和刘瑾大惊失色,高呼道:“江彬,江彬,保护太子!” 说罢,两人也骑着马紧紧跟随朱厚照左右! 嗖,嗖嗖嗖! 箭矢不断朝朱厚照发射。 刘瑾和钱宁挡住了一轮又一轮的箭矢。 噗嗤! 刘瑾左肩被箭矢贯穿,竟丝毫不觉得痛,骑着战马护在朱厚照身前。 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矢射来,钱宁又替朱厚照挡住几支。 然而对方的箭矢实在太密集,轻骑又没有盾牌,根本挡不住这一轮轮的箭雨。 噗嗤 朱厚照只感觉大腿钻心的痛,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继续冲入人群厮杀。 眼看着大明军队的人数一点点减少,所有人眼中都带着浓烈的绝望。 不过就在此时,大地再次颤抖起来。 朱璘这次是真的绝望了,眼前这支鞑靼部队他们都无暇应付,现在对方竟又来了增援。 不过很快,有人高呼。 “龙旗!” “大明龙旗!” 朱厚照回首,视野越来越清晰,战马在急促飞奔,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大哥!” “弟!” 朱厚照兴奋的高呼,朱厚炜策马长驱直入,手中弓箭离弦,嗖嗖嗖! 箭矢精准命中朱厚照身旁围攻的鞑靼人。 朱厚炜后方的大明骑兵发起了冲锋。 “斩了他们,一个不留!” 朱厚炜带出来的是体力充沛,装备精良的大明骑兵,此时这支精锐部队,朝着鞑靼人冲了过去,宛如狼入羊群! “杀啊!”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6b76.icu。m.6b76.icu 第15章 难以启齿的伤势 随着朱厚炜带领的五千多骑冲入这方战场,直到这一刻,朱厚炜才真正知道刘振刀这伙人在战场究竟多么骁勇。 列方阵,轻骑冲锋,侧翼偷袭,后方防御,随着刘振刀一声声令下,五千骑兵宛如整齐划一,各司其职,朝着鞑靼大军冲锋而去。 本就兵力多于对方两倍,鞑靼人眼看大明的增援到来,此时再也不敢恋战,敏罕那颜急促的下令撤退。 叽叽哇哇的叫声此起彼伏,而后便是鞑靼疯狂逃溃。 “拦住他们,就地斩杀,穷寇莫追!” 刘振刀当机立断,下了三道命令,能在现在解决的鞑靼人,势必全部斩杀,至于逃走的鞑靼人,他也不敢深追。 现在视野不太好,也给了鞑靼人逃跑的机会,若是天朗气清一望无垠,这一支鞑靼部落恐怕一骑都不可能逃走。 朱厚炜翻身下马,急促来到朱厚照面前,担忧的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朱厚照也翻身下马,嘿嘿傻笑着:“弟,你来的……真及时!” 说着说着,他眼眶却红了起来。 朱厚炜捏了捏大哥肩膀,轻声道:“大哥,莫哭,我在,大明也在,大明士兵都在。” “周围人多。”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将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全部咽了下去。 “蔚王爷。” 刘瑾小跑而来,盔甲还留着血,肩膀被箭矢射中,不过刘瑾此时也顾不得疼,对朱厚炜道:“老奴该死,太子爷,受伤了。” 朱厚炜一愣,赶忙查看朱厚照,这才发现他的大腿还插着箭矢,于是他焦急的对身后阿绫道:“救人!” 这也是朱厚炜带着这名小婢出关的原因。 在阿绫给朱厚照疗伤的同时,刘振刀小跑而来,对朱厚炜道:“王爷,鞑靼人跑了一部分,此地不可长留,咱们要快点转移。” 有一部分鞑靼人逃跑,也就意味着这一支鞑靼人极有可能会去搬兵,达延汗这次投入多少兵力过来,没有人能知道。 现在得快点离去。 朱厚炜点头道:“好!你去和指挥官说明,先将食物分发给他们的大军,等将士们吃饱,立刻启程。” “喏!” 朱厚炜身穿盔甲,阔步来到阿绫身旁,问道:“大哥如何?” 阿绫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道:“没什么大碍,已经止了血,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朱厚炜又俯身对朱厚照道:“大哥,一会儿我们要出发,有什么不舒服你便说。” “好!” “先回大同要紧,他们吃了食物没有?” 朱厚照话音刚落,朱璘便高呼道:“将士们!太子问你们吃到了食物没有?!” “有!” “有!” 朱厚炜回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这名有心的千户,在此刻还不忘给大哥在军中树立恩德。 朱厚炜也怕鞑靼人趁着大雾再次整顿攻打过来,于是下令道:“刘振刀你带路,出发!” 来之前朱厚炜吩咐在路上都做了标记,就是为了防止在这种大雾天气迷了路,此时发挥了作用。 刘振刀带着王府二十余名精兵朝前开路,前后分别有两三千骑兵,将太子和蔚王护卫在大军中间。 朱厚照坐在朱厚炜的马匹上,此时朱厚炜也不敢再让大哥独自骑马。 “弟,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责,为自己拖累弟弟感到深深愧疚。 朱厚炜莞尔一笑,道:“大哥在外生死不明,我哪里能放心得下?” 朱厚照叹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 朱厚炜摇摇头道:“大哥,这事儿和你无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斩杀了那么多鞑靼人,大同军民士气大振。” “你被伏击,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后方出问题了,有人将你在塞外的消息透露给了达延汗,所以漠南才会出现这么多鞑靼人。” 朱厚照一直还觉得奇怪,他这次出来是拿捏着分寸的,漠南盘踞的鞑靼人本就不多,朱厚照要对付的也就是这些部落,事实证明朱厚照的判断没有错,他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 但为什么那么多鞑靼精锐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他如何也想不通的。 此时听到朱厚炜的话,他才恍然大悟,咬牙道:“是谁?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定要剥开他的心,看看他的心究竟是黑是红!” 朱厚炜摇头道:“我还不知道,此事恐也难查,应当是京师那边的人。” “王八蛋!”朱厚照双拳紧握。 “对了弟,我出关的事父皇知晓吗?还有,我不是让你替我监国吗?” “你要是出来出什么事,父皇和母后会打死我的。” 朱厚照笑了笑,道:“现在不是没事吗?” “回到大同就一同随我回京师吧,莫要在北疆了,威风也耍完了,该回去了。” 朱厚照认真的道:“我不是耍威风,迟早有一日我要和达延汗正面决战,宣大这个仇还没完。” 朱厚炜道:“那就等大明再强大一点吧!” “好!” 阿绫一直若有似无得看向朱厚炜,朱厚炜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走,一会儿我便跟上。” “哦。” 朱厚炜下了马匹,阿绫快速跟上了朱厚炜。 “什么事?” 阿绫道:“王爷,太子的伤,有些……” “什么意思?有危险?” 阿绫摇头道:“也不是有危险,性命肯定无忧,只是……可能会伤及,伤及……” “你倒是说呀!不要吞吞吐吐。” 阿绫深吸一口气道:“未来可能会没孩子。” 朱厚炜愣住了,沉默了许久才道:“此事保密,谁也不许乱说!” “奴婢知晓的。” “嗯,跟上队伍。” 朱厚炜再次折返回来,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弟,你去方便咋还带个婢女过去呀?” 朱厚炜:“……” “她也要方便。” “你们一起方便?” “人多嘛,她是女孩子,我给她挡一挡。” 朱厚照嘿嘿嘿的直笑,“弟媳是个好女子……不过你是蔚王嘛,添几个妾也无所谓。” “我赶明也多娶几个,多生一点孩子。” 朱厚炜笑道:“好哇!” 两兄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前方刘振刀紧急叫停了队伍! 6b76.icu。m.6b76.icu 第16章 选择 如长龙的队伍此时正在朝大同方向挺进,只是队伍忽然停止,刘振刀立刻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到队伍中间,找到朱厚炜。 朱厚炜用眼神深深看了一眼刘振刀,刘振刀顿时会意,闭口不言。直到朱厚炜脱离队伍去单独找到刘振刀,问道:“怎么了?” “王爷,后方斥候发现鞑靼人的队伍。” 他面色凝重,严肃的道:“对方兵力很多,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目测最少万人规模,距离我们只有五里左右。” 上万规模的轻骑,这并不是个小数目,两倍于己方的兵力,若是冲过来,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朱厚炜面色凝重,挥了挥手,对刘振刀道:“他们追上来还有点时间,此事先不要声张。” 刘振刀拱手道:“喏。” “回去的方向你熟悉,一会儿带着太子先走。” 刘振刀倏地一愣,急忙道:“王爷你呢?” 朱厚炜道:“大哥受了伤,队伍中还有许多伤兵,鞑靼人太多,以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对方赶上我们只是迟早的事。” “大哥不能出事,我去诱导他们朝别的方向。” 刘振刀拱手道:“王爷,我去。” “不行!”朱厚炜道,“兵力不多,你能用的兵力也不多,此去非常危险。” 刘振刀微笑道:“那也没有让王爷去冒险的必要,王爷放心好了,此事交给我,咱们大同见。” 朱厚炜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只能给你一千兵力。” “够了!” 刘振刀笑容满面,显得很是轻松,但朱厚炜心却像堵着一样。 “大同,见!” 他知道,这次出去,凶多吉少,他也不敢保证刘振刀会不会活着回来,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前去冒险。 “好嘞!” 刘振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这一次得干一票大的! 当朱厚炜折返回队伍后,挥手道:“加速行军!快!” 队伍朝前方快速行军,可也只是比普通脚程快那么一点,毕竟军中还有数百人的伤兵。 朱璘默默的看着刘振刀等千骑脱离队伍,似乎已经想到什么。 他沉默片刻,在后方忽然下令:“王彪!你带着伤兵在后方警戒!” “喏!” 朱厚炜回首,看了一眼朱璘,并未开口,只是满眼都是感激之色。 这种事,他这个王爷不能下令,也不能开口抛弃这些伤兵,罪人只能是下面人去做。 朱璘是个聪慧的指挥官,他知道伤兵跟着队伍,只会拖延行军速度,所以才让他们在后方殿后,至于这些伤兵能否安全返回大同,谁也说不清楚。 “出发,快速行军!” 脱离了伤兵队伍,大部队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朱厚照看着后方消失的人,问朱厚炜道:“弟,怎么回事?” “为何他们速度变慢了。” 朱厚炜咬咬牙,道:“鞑靼人追来了,估摸有上万人的规模。” “刘振刀带着一千骑去引诱鞑靼骑兵,为了加快行军,朱千户下令伤兵在后方殿后。” 朱厚照听完后,面色变得沉重起来,“弟,你这是……让他们去死啊!” 朱厚炜道:“比起你的安全,值得。” “不值得啊!”朱厚照眼眶红润,“他们跟着我一起出来,跟我称兄道弟,我答应他们回到大同,给他们加官进爵,给他们娶媳妇,赐良田,给他们涨俸禄……” 朱厚炜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总要有取舍的,现在如此,以后还会如此。”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所以这些事我没让你知道,罪人我来做。” 朱厚照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问朱厚炜道:“弟,我错了吗?” “我若不出关……” 朱厚炜摇头道:“天子从来不会错,错不在你。” 天子有天子的威严,是完美的,是永远不会出错让人背后指点的! 大哥以后是要做天子的,所以他不该有任何错误,至少在外人面前就是如此。 大军再次提高了速度,在大雾中飞速前行。 “有情况!” 朱璘朝后方挥手,大军立刻陷入警戒状态,直到视野内出现一支商队,确定对方人数不过一百余人,朱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们什么人?!” 为首的商人开口道:“回军爷,我们是大同的商人,运输茶叶和瓷器去西域。” “去西域?” 朱璘警惕的道:“你们为何朝草原腹地而来?” 为首的商人一脸苦恼:“大雾里迷了方向,我们根本不知该朝何处走,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儿。” 朱璘骑着马匹朝后方而去,将情况告诉朱厚炜,朱厚炜道:“勿要管他们,继续朝既定方向行军!” “喏!” “军爷,我们,我们可否跟着您一同回去?” “我们不走关外了,我们现在压根不知去何处。” 都是汉人同袍,后方还有鞑靼军,朱璘有些不忍心,于是回去再次请问朱厚炜。 “王爷,都是一群迷路的商贾,都是汉人,后方还有鞑靼人,他们像无头苍蝇这么走,迟早会遇到鞑靼军,可否带着他们一同回大同?” 朱厚炜很想说不要自找麻烦,若不是有这么多军队在,他肯定会放弃这支商队,哪怕是袍泽,没有什么比大哥安全返回大同更重要。 可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若是自己袍泽都放弃,恐会让他们心里隔阂。 最后朱厚炜选择了折中的办法,他对朱璘道:“若他们速度能跟得上大军速度,那就带着一起走,若是掉队,就勿要在多管闲事了。” 朱璘拱手道:“喏!” 他去和那群商人队伍说明情况后,大军继续朝前挺进,这支商贾队伍也跟在了队伍最后方。 当朱厚炜和朱厚照的队伍驶离商队的时候,商队内丝绸蒙面的韦南芳,露出一双眼眸,淡淡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最后那双眸子聚焦在朱厚炜身旁那个冷淡的侍女身上,直到对方的队伍驶离自己的视野。 “跟上队伍!”韦南芳扬声开口。 6b76.icu。m.6b76.icu 第17章 惨烈的战斗 队伍在大雾中,正快速朝大同方向挺进。 韦南芳的商贾队伍在最后方,死死跟上大军部队,沿途不断做着标记。 轰隆隆! 不到半个时辰,后方忽然发生剧烈的马蹄声,而后便是鞑靼人猛烈的朝大军队伍扑来。 “怎么会这么快?” 朱厚炜脸上带着浓烈的震惊,他已经下令刘振刀率千骑在后方堵住了鞑靼人追逐的步伐,还有后方落队的数百名伤兵,但鞑靼人还是越过了他们追赶了上来,这也意味着后方留下的队伍,此时可能已经全部遭遇不测。 “准备战斗!” 朱璘厉声高呼,然后火速来到朱厚炜面前,道:“蔚王殿下,您带着太子殿下快速朝大同冲去,卑职拦住这群鞑靼兵。” “这里距离大同也不过五十里左右的路程,一定能赶到大同!” 只要在奔袭二十里,杨一清的边军会在三十里外迎接,九边塞外的安全距离就是三十里,所以每次发生战争后,九边的军队最多只会出边塞三十里,以防任何不测。 杨一清的兵力肯定会在三十里外迎接,这个距离可以保证辎重的供给,也可以保证大军能安全撤回关内,避免损失惨重。 所以现在朱厚炜只要带着朱厚照,在奔袭二十里,就能彻底宣告安全。 “不行!” 朱厚照扬声道:“和我们一道冲,左右不过二十里,有机会的。” 朱璘微笑道:“臣,不能让太子暴露于任何危险中,这是人臣的责任。” “还请殿下勿要忘记我们这些人,若我们战死,请太子殿下善待吾等家眷。” 朱厚照眼眶越来越红,一颗心都在滴血,在京师安逸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会出现如此惨烈不舍的一幕。 朱厚炜沉声道:“好!” “本王代大哥决定,定不会忘记汝等今日之举。” “朱千户,拜托了!” 朱厚照做不了决定,那就他这个做弟弟的来给他下了决定。 朱厚炜没有在啰嗦,仅仅带着不到百人的队伍,轻装简行,抛弃了一切粮食辎重,小队以最快速度朝前方冲锋! 复行数里,两侧忽然再次冲来人马,定睛望去,正是此前伪装成商队的韦南芳队伍。 精心布局了这么久,只为了这一刻! 杀蔚王! 这是阁老交给她的任务。 她不顾一切朝队伍冲来,朱厚炜大惊失色,立刻扬声道:“列阵,迎敌!” 百十人训练有素的小队和对方了厮杀,人数规模不算多,此时军阵已经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单兵武技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韦南芳这支杀手队伍各个武技高超,很快便呈现碾压之势,好在这百人骑兵身穿盔甲,一时间也没有死伤过多。 韦南芳没有丝毫废话,直奔朱厚炜冲来。 阿绫横在朱厚炜身前,阿奴提剑瞬间飞奔而至韦南芳面前,双手持剑,高高跃起,朝着韦南芳头颅重重劈砍而下! 韦南芳知晓阿奴的武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既不想伤她,又不愿她碍事。 她持刀边战边进,目光始终都放在朱厚炜身上。 朱厚炜试探的策马朝左边而去,韦南芳同样如此。 此一时,朱厚炜立刻下令,对左右五十名骑兵道:“还有十里路,护大哥去大同!” 朱厚照重重的开口:“谁敢!” 啪! 朱厚炜一鞭抽向大哥胯下马匹,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道:“大哥,你受伤了,回去好好歇一歇。” “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去和你团聚。” “不行啊!” “弟……啊!操!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带本宫走,都放开,不然本宫杀了你们!” 眼看大哥的队伍越走越远,韦南芳的商贾队伍果真没有去追逐,朱厚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撤退!” 在朱厚照队伍离开一炷香后,朱厚炜才带着仅剩的三十骑朝大同方向挺进。 可韦南芳根本不给朱厚炜这个机会,她的百人队伍此时也才损失不到三十名,还有七十余骑士穷追不舍,顷刻便抵达朱厚炜前头。 她不能让朱厚炜朝大同方向挺进,眼看着对方挡住了去路,朱厚炜只能调转马头,带着人朝东侧飞奔。 韦南芳故意将朱厚炜朝草原深处驱赶,就是为了防止他和九边边军接触,一旦他和九边边军汇合,将再也没有机会能杀得了他! 后方队伍穷追不舍,仅剩的三十名精锐骑兵挡住了敌人的袭击。 韦南芳带着十余名骑士继续朝朱厚炜靠近。 “拦住她!” 韦南芳指着阿奴,示意身旁十余名骑士朝阿奴冲锋,然后自己勒住马匹,直奔朱厚炜而去。 在不到十步的距离,她脚尖轻点,持剑从马匹一跃而起,借着马匹的力量,直奔朱厚炜刺来! 阿绫立刻勒马横在朱厚炜身前,扬声道:“主人你先走!” 阿绫用毒用药还行,武技却不如阿奴那么高超。 “奴奴,救主人!” 阿奴心急如焚,纵然武技再高,面对五六十人的骑兵一时也脱不开身。 “啊!” 此时她面对被刺的风险,强突了一道口子,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以最快速度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铿锵! “拦住她!” 韦南芳蹙眉,朝后方厉声高呼,不顾阿奴的阻挡,直奔朱厚炜而去。 朱厚炜坐在马匹上,他并没有动,再退,也不过狼狈摔下马,他是大明的蔚王,天潢贵胄,他宁愿被对方一剑刺死,也不愿意狼狈跌马! 他淡漠的眯着眼,冷冷地盯着韦南芳,手持马背上的弓箭,嗖的朝对方射去! “本王可否问一问,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朝中哪个胆大包天之人?” 嗖嗖嗖! 六发箭矢全部射出,尽管朱厚炜射术高超,但也没有伤到韦南芳分毫,此时他心中便已然明白对方的武技究竟何等之高超。 朱厚炜已经知晓,这些刺客就是沿途朱璘留下的商队队伍,那个时候朱厚炜便不想收留他们,就怕节外生枝,想不到此时竟真出现意外。 这支队伍不是鞑靼人,都是汉人装扮,目标就是自己,朱厚炜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 6b76.icu。m.6b76.icu 第18章 忠心护主 韦南芳不答,没保证朱厚炜彻底死亡前,她又怎可能现在说出傅阁老? “等你死了,我告诉你!” 没有过多智障发言,韦南芳蓄力一击,动如脱兔,明明方才还在三十步外,顷刻已经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奴奴啊!” 阿绫扬声呼喊,不顾一切朝朱厚炜面前奔袭,欲替自家主人挡住这一击。 噗嗤! 一袭白衣率先一步,横挡在朱厚炜身前。 韦南芳大惊失色,顿时卸力朝一旁刺去,唐刀不偏不倚刺在阿奴的右肩。 她用的是唐刀,直背,可刺,可砍,比倭刀还要精贵的存在。 阿奴面色冰冷,浑然未顾右肩伤口,用剑支撑自己站起,冷冷盯着韦南芳,扬声道:“是你!” 尽管为南方面部裹着丝绸,阿奴还是认出了她。 那么……十几日前,他在大同酒楼外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此人。 她早就密谋杀王爷了! “你不是福威镖局的镖师?” “骗我?!” 阿奴持剑,脚尖轻点,朝韦南芳狠狠刺去。 “杀了他!” 韦南芳指使后方的人马,换个思路,她自己负责缠住阿奴,让后方人马去杀朱厚炜。 阿绫此时已经捡起刀,揽在朱厚炜面前,准备迎敌。 只是她的武技比阿奴而言始终薄弱少顷便被几十名骑士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阿奴心中更加焦急,立时前去增援朱厚炜,只是韦南芳不给她这个机会,死死缠住了她。 阿奴根本不顾韦南芳的攻击,好几次对方的唐刀已经抵达她的咽喉,她也没有任何闪避,依旧不顾一切朝朱厚炜飞奔。 “不要逼我!” 韦南芳狠厉的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你自己的命比他低贱?” 阿奴给出了回答:“是的!” “你!” 韦南芳迟疑片刻,扬声道:“我杀了你!” 唐刀再进三寸,刺到了阿奴后背,可一瞬间,韦南芳又抽刀回去,始终没有刺下去。 她又急又气,只能翻身上马,继续朝朱厚炜冲锋。 轰隆隆! 嗖嗖嗖! 三发箭矢从侧面发射,直奔冲向朱厚炜面前的几名骑士。 “王爷!” 朱厚炜侧目,刘振刀等十余名老兵,此时骑着马匹飞速朝他面前飞奔。 没死! 这群家伙居然没死! 朱厚炜鼻子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护着王爷!” “走!” 刘振刀飞奔到朱厚炜面前,带着朱厚炜和阿奴阿绫便快速飞奔。 余下的十余名边军,用身躯拦住了后方的六十多名骑兵。 这些……都是刘振刀带出来的兵,也是朱厚炜拯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现在,用命来报答当初蔚王的救命之恩。 一名名士卒,拼死换掉了对方接近四十余人,这群骁勇善战的勇士们,此一时全部埋骨在这方天地! 朱厚炜眼眸赤红,心疼到窒息。 都是有家有室的汉子啊,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手足啊! 他们忠心耿耿,就这么死在了这里,为了他们的蔚王殿下,他们死而无憾! 韦南芳的带着仅余的二十余骑,穷追不舍。 眼看对方再一次杀上来,此时朱厚炜身边也只有三人。 “你们走!” 刘振刀哈哈大笑:“狗日的,和俺老刘比划比划!”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祖宗的命多硬,待蔚王回北平,将你们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扬了!” “噗嗤!” 韦南芳甩出长刀,直接插入刘振刀大腿,而后她的马匹飞奔到刘振刀面前,从他大腿中拔出唐刀,抓着刘振刀的头颅,抵住他的脖颈。 斯拉! “老刘!” 朱厚炜目眦欲裂。 阿奴长剑同时甩了出去,插入了韦南芳的右胸。 她飞奔朝后方增援,拖上刘振刀的尸体,拔出长剑,再次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驾!” 马匹飞速行驶,顷刻消失在浓浓大雾之中。 在失去标记后,朱厚炜也彻底迷失在草原大雾之中。 不知奔跑了多久,马匹已经精疲力尽,朱厚炜不得不下马歇息。 刘振刀的身躯已经冰凉,怒目圆瞪,即是死,也发出骇人的眼神和狠厉的面色,以期吓退敌人。 这是真正值得尊敬的汉子! 朱厚炜甚至都来不及和他告别,刘振刀便永远死在了这里。 呜咽的低吼声在朱厚炜嘴巴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泪花不断落在刘振刀的脸庞。 朱厚炜撕扯了一块布匹,包裹住还在朝外喷血的刘振刀脖颈。 呼呼呼! 朱厚炜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眸越来越红,面色狰狞到了极点,双手颤抖的抱住刘振刀的尸体,一字一顿的道:“好!我答应你,扬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坟!说到做到!” “好兄弟!永别了!” 阿奴和阿绫还没看到自家王爷如此伤心欲绝的一面,两名婢女心中心疼到了极点。 …… 暮霭沉沉,夜色渐浓。 韦南芳包裹好了自己受伤的右肩,双目泛出狼一般的戾气。 笃笃。 马匹声逐渐靠近,韦南芳立刻警戒,待对方面目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收了警惕,随口道:“你怎么来了?” 谢北灵面上带着妖娆的笑容,问道:“南芳姐,任务完成了吗?” 韦南芳点头:“完成了。” 她知晓谢北灵妖冶的面上是一颗狠厉的心,只要她出手,朱厚炜身边任何人都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她不愿谢北灵假手,最起码她不想让阿奴死。 “完成了么?那就好。” 谢北灵面色突变,手中巨沉的战斧朝着韦南芳便劈砍而来。 韦南芳防范不及,巨斧砍中了她的右肩,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你!” 韦南芳倏地后退十余步,惊愕的看着谢北灵,质问道:“什么意思?” 谢北灵道:“这么大的事,阁老不放心,所以让我除掉你啊,只有你死了,才不会有人知晓蔚王怎么死的。” 韦南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气愤道:“阁老要杀我?!” “阁老要杀我!” 谢北灵淡淡的道:“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不能杀你?” “阁老对你这么重视,你又不肯献身给他,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那我只能勉为其难……” 嗖! 长刀朝谢北灵面部狠狠挥舞,下一刻,韦南芳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6b76.icu。m.6b76.icu 第19章 对方也要死 “杨,杨一清,救我弟,救蔚王!” 朱厚照终于抵达了大同边境,杨一清亲自前去迎接。 “好好,殿下莫要着急,先回城内休息疗伤,余下的事交给老夫!” “要快啊,我弟还在草原!” “好!” 杨一清命人将朱厚照送入关内,没有什么比太子回来更好的了。 大同境内的兵马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多人,他已经带了一半出来,现在草原天气恶劣,他怎么敢冒然在什么情报都没获取,什么都没准备之下,带兵进入草原? 土木堡之变的惨烈教训历历在目,大明经历百年才培养出来的精锐,不能这么在牺牲了。 出于什么角度考虑,杨一清都不可能派大军出去,只能咬牙道:“再派一万骑,就在附近寻找蔚王,不要深入,方圆二十里内左右探查,找到蔚王,立刻将其带回来!” 接近七千多骑被带出去,现在仅仅只有朱厚照回来了,这惨重的损失,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衡量利弊,杨一清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切就看蔚王的命了。 …… 这几日草原的天气着实恶劣的厉害到了极点,若非这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朱厚炜做了个最为残忍的决定,就地将刘振刀的尸体掩埋了,他注定无法带着刘振刀的尸体回去。 在离开既定路线后,朱厚炜在草原也迷失了方向。 主仆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现在还要提防韦南芳的追兵。 阿绫坐在原地,一直默默不言,平日最爱说话的她,此时好像心思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找到阿奴,轻轻的道:“奴奴。” “你带主人先走。” “我,换上主人的衣衫,引开他们。” 阿奴眉宇微蹙,沉默片刻,道:“好!” “好个屁!” 朱厚炜走了过来,“要走一起走!” 阿绫哭泣道:“主人,走不了的,太危险了,你要好好的,我的命不值钱,主人金枝玉叶,你比什么都重要,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主人啊!” 朱厚炜怒道:“少胡说!” “要么一起死在这,要么一起去大同!” “王爷。”阿奴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受伤也很严重,若非阿绫懂得医术,此时已经坚持不下来,她对朱厚炜道:“若再来追兵,我们谁都走不掉。” “绫绫说的不错,需要有人引开对方。” 朱厚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引开对方?如果对方没找到她找到我们呢?这种概率事件为什么要去赌?” “这种天气,在没有标记之下,对方想要找到我们也不是容易的事,若是分开,凶多吉少!” “就这么决定,休息好了立刻出发。” “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走啊。” 朱厚炜道:“总要试试运气的。” “成了,出发!” …… “小贱蹄子!”谢北灵眼神阴郁,骑着马匹消失在夜色中,她不能让韦南芳活下来。 蔚王已经死了,韦南芳就是隐患,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 韦南芳忍着剧痛,骑在马匹上,绝望的行走在草原夜色中,这一刻,她仿佛回想到了小时候。 她被父亲囚入牢笼,拉到市场,贩卖给人贩子。 一次,两次,三次…… 依旧没人愿意买她,大哥说不能便宜了人贩子,要先尝一尝自己的味道…… 韦南芳不愿意回想那段残忍的经历,亲情在穷人面前一文不值,在一无所有后,家人连最后一丝人性都消失。 好在傅瀚救了她,从此后她便将傅瀚当成再生父母。 她本以为在傅瀚这儿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亲情,但没想到阁老也不过将她当成工具棋子罢了。 用完了,依旧要杀了自己。 韦南芳神色绝望,漫无目的的策马,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行在夜色中,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越来越疲倦,只感觉眼皮越来越累,想闭眼好好休息休息。 从制定计划,再到出关刺杀蔚王,她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不远处,她仿佛听到了对话声,于是她再一次打起了精神,策马朝那边飞速奔袭。 “她来了!” 阿绫紧张的高呼。 阿奴顿时高呼道:“阿绫,你带着王爷先走,快!” 确定对方只有韦南芳一人后,阿奴毫不犹豫的对阿绫说道。 她现在身负重伤,未必会是对方的对手,只要对方牵制住自己,那王爷必死无疑,与其如此,不如给王爷争取一线生机!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实际阿奴不知道,韦南芳也受了严重的伤,若是知晓,也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阿绫眼眸红润,道:“奴奴,你要好好地呀!” 她强忍着眼泪,翻身上了朱厚炜的马匹,猛地挥舞马鞭,不给朱厚炜任何机会,带着朱厚炜快速飞奔而去。 呼呼呼! 阿奴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持长剑,支撑着疲惫的身体起身,目光冷淡,死死的盯着马匹上的韦南芳。 韦南芳也看着阿奴,眼神有些迷离,如果不是因为这名白衣小婢在,或许蔚王已经死了吧。 可是,就算他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韦南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心里的防线仿佛决堤一样,最后轰的落马倒地不起! 嗯? 阿奴有些疑惑,警惕的朝对方靠近,还以为对方用的什么阴谋诡计,不敢靠的太近。 可是等了许久,对方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阿奴小心翼翼来到对方身前,定睛望去,发现韦南芳身躯在流着血。 而后便看到她肩膀上骇人的伤口。 阿奴长舒一口气,翻身上了韦南芳的马匹,准备撤离,只是沉默许久,她改变了主意,翻身下马,来到韦南芳面前,从怀中掏出阿绫丢给自己的药,给韦南芳涂抹。 不是她心善,是因为这个女子有用,困扰王爷这么久的难题没有揭开,京师究竟谁要刺杀王爷,这些都是隐患,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名女子身上,她不能死,所以阿奴才会救了她! 她要知道谁要王爷死,她也要对方……死! b31fa.icu。m.b31fa.icu 第20章 回来啦 今日雾气消弭,草原却忽然又下起了雪,冷入骨髓。 大同外三十里,杨一清一直在大军中等候,朱厚照几次想要过来,都被杨一清阻止,太子现在的伤势还没完全好,外面如此寒冷,他不敢让太子冒险。 已经连续等了几日,依旧不见蔚王的身影,杨一清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在等几日,蔚王依旧没有动静,他几乎已经可以认定朱厚炜已经死在塞外。 “报,报,报!” 一名骑兵裹挟着雪花急促而来,扬声对杨一清道:“蔚王殿下,回来啦!” 杨一清双目陡然瞪大,激动的无以复加,也顾不得吃手上的包子,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立刻朝远处冲锋! 少顷,他便远远看到一脸疲惫不堪的朱厚炜和他身后的小婢,正骑着同一匹马,朝这边靠近。 “殿下!” 朱厚炜疲惫的挥挥手,道:“先回大同。” “喏!” “现在天气稍微好点了,趁着雪还没下大,你派点人马再深入腹地查一查,一旦雪大,立刻撤回!” “喏!” 朱厚炜和杨一清的想法一样,虽然草原里面还有阿奴,还有许多大明士卒生死不明,但他不能让另外一批大明士兵为他们冒险。 已经损失接近一万骑的精锐了,不能在死人了。 所以朱厚炜只是吩咐杨一清趁着雪还没下大,去草原找一找,若是雪大了,这批骑兵必须撤回来! 杨一清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的背影,到这个时候,他依旧能保持冷静,并没有太子的那种冲动和感情用事,杨一清心中不由觉得蔚王冷静到可怕! 草原里面还有他最亲的小婢,他竟都可以这么放弃…… 朱厚炜已经疲惫的说不出什么话,到了大同外,便换了轿子,她让阿绫随着他一同上了轿子,然后轿子直奔大同城。 回到总兵府,朱厚照在刘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起身来到朱厚炜面前。 “弟!” “你回来了!太好了!” 朱厚炜莞尔一笑,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好好!快去睡吧。” 朱厚照心里很是激动,没有什么比自家亲弟弟安全回来更加重要的事。 …… 天空开始下起了雪花,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两个孤独的背影正在缓缓前行。 韦南芳伤势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只是搏技功力下降了很多,完全不是阿奴的对手。 阿奴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韦南芳伤的两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没完全恢复。 天气越来越冷,阿奴裹紧了身上的绒衣,但韦南芳却没穿那么多,整个人瑟瑟发抖。 战马已经累死,阿奴将马肉割了下来,存在袋子中,一点点搀着韦南芳前行。 “你究竟要做什么,带着我这个拖累,你也会死,为什么要救我?!” 韦南芳盯着阿奴质问,阿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味着搀着她艰难前行。 “有人在追杀我!” “不是鞑靼人,她比鞑靼还要可怕。” “不要带着我,不然我们,咳咳,我们会一起死。” 阿奴依旧没有理会,继续搀着她朝前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韦南芳实在走不动了,她感觉身躯在发冷,全身都在颤抖,发烧了。 “我走不动了。” 韦南芳蜷缩在一处不高的小山丘后面,躲避着寒风和雪花。 雪,越来越大,将她的黑色头发已经打白,她双手蜷缩在胸口,嘴唇发紫,冷入骨髓。 阿奴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身上大氅脱下来,给韦南芳披上。 韦南芳疲惫的睁开眼,看着身上披着的外衣,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的重复:“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阿奴起身,支撑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离去。 韦南芳释然了,她走了,也好。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当时在河南……那也是如此寒冷的冬天,先是大旱,后是大雪,饥荒遍地……家里实在没有任何食物,所有人已经饥肠辘辘,父亲为了生存,将自己放在市场上。 大哥伸出禽兽的手准备侵犯她,父亲还说这理所应当……一群畜生! 她的命运很不好,这种情况下被傅瀚救下,她又怎能不感激傅瀚,这些年傅瀚让她做什么,她从来都会出色的完成。 只是真没想到,最后却依旧死在傅瀚的手中。 韦南芳小时候就开始厌恶男人,很厌恶,直到她上一次出任务,也是这名白衣小婢救下了自己,那种微妙的情感就在自己心中发芽。 她从未得到过任何真正的爱,所以当有人对她这么好的时候,她才会无所适从。 在回到京师那段时间,她一直在跟踪观察阿奴,她知道阿奴有父母和兄长威胁。 她顾及亲情不忍心下手,所以韦南芳给她代劳了。 只是这份爱……恐怕永远都说不出来了,现在看到阿奴丢下自己,独自离去,她没有一丝丝不悦,反而是真心替她高兴。 只要她能走出草原,这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她即将闭眼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阿奴抱着一些枯草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 阿奴蹲下身躯,将枯草摆在她面前,然后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枯草燃烧起来。 “你疯了!” “草原上燃火……哈哈,蠢货!你真不怕有人发现?” 阿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取一取暖吧。” “你!” “有病!” “你有什么大病!” 阿奴疲惫的坐在火堆旁边,这点枯草燃烧不了多久,她尽量的取暖缓解寒意。 感受到炙热的火光,韦南芳干涸的牙关死死咬紧。 阿奴将马肉拿出来,切了一小片,在火上烤熟,这些日子没吃过一块热乎的东西,肚子早就饥肠辘辘。 她将一块马肉递给韦南芳:“吃了它。” 韦南芳倔强的撇开头,骄傲的道:“我不需要施舍!” 阿奴将马肉放在她的衣衫上,目光笃定的道:“会活着出去的,吃了吧。” b31fa.icu。m.b31fa.icu 第21章 一把辛酸泪 韦南芳一路上对谁派她来的只字不提,因为心中还念及着那份恩情,即便她知道傅阁老要杀自己,但依旧守口如瓶。 年幼的那段经历和傅瀚的急时救难,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就像是她苦厄岁月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所以尽管傅瀚要杀自己,她也无怨无悔,依旧不肯出卖傅瀚。 她知道阿奴救下自己是为了什么,无外乎想知道自己背后的主使是谁。 可一路上阿奴都没问,她也没有说。 当草原最后一丝火光消失,整个草原便陷入无尽的黑暗,天气愈加寒冷,韦南芳瑟瑟发抖蜷缩在山谷后面,浑身时冷时热,嘴巴干涸。 阿奴捧着雪花,递给韦南芳,然后躺在她的身旁,双目微微闭上,半睡半醒,始终保持警惕。 两个身影贴的很近,韦南芳知道阿奴没睡,她问阿奴道:“可以讲讲你的过去吗?” 阿奴沉默片刻,开口道:“什么时候?” “全部。” 阿奴想了想,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瓦剌人,小时候部落发生冲突,阿父阿母出卖部落给汉人,得了些许钱财来大明定居,后来缺钱我被卖入皇宫。” “你不恨他们?” 阿奴无所谓的道:“他们已经死了,一切恩怨都消失了。” 韦南芳苦笑道:“是啊,只有死了才能恩怨勾销,所以我杀了他们。” 阿奴狐疑的看着她:“是你在京师杀了我父母和长兄?” 韦南芳点头:“是,所以你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阿奴摇摇头:“杀了便杀了吧。” 韦南芳又道:“我的父母家人也是我亲手杀的。” 阿奴微微瞥了她一眼:“你也是可怜人。”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遇到一个好的主人,治愈了你的所有。” 阿奴不置可否。 这点无法反驳,蔚王对她的好,对她的信任,她都铭记于心。 所以她才愿意用命来保护蔚王殿下。 “我杀了蔚王的亲卫,我活不了,不如现在你杀了我,回去还能邀功。” 阿奴摇头:“你死不死,不是我说了算,王爷会处理。” 她将韦南芳裹在自己身躯内,用温热的身躯给她取暖,淡淡的道:“我负责将你活着带到蔚王面前!” “想问我是谁指使的?我不会出卖主人。” 阿奴不再言语,这不是她的事,她相信自家王爷有办法让韦南芳开口。 …… “啧啧啧!” “你们两个贱蹄子倒还恩爱上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嘲笑的声音。 韦南芳精神瞬间紧绷起来,强撑着身躯站定,对阿奴道:“你走!” 不等她话说完,阿奴已经提箭倏地朝对方奔袭而去。 “小心!” 长剑刺出,谢北灵大斧也同时势大力沉的劈了过来,阿奴灵巧躲避,那柄重斧在谢北灵手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阿奴连连后退,谢北灵也颇为意外,这妮子武技竟会如此高? 她不想耽误时间,杀了韦南芳任务就算结束,没必要和这小妮子拖时间。 于是她骑上战马,快速飞奔到韦南芳面前。 若非伤势过重,谢北灵未必是韦南芳对手,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同,那一斧的威力让韦南芳几乎丧失任何战斗力。 就在她闭目等死的空隙,那一席白衣如同鬼魅,方才还在一丈外,此时竟诡异的出现在自己身前,宛如身躯就不曾动过,长剑直奔谢北灵的面庞刺去。 “烦人精!”谢北灵娇喝,而后轻点脚尖,脱离战马,直奔阿奴飞奔。 “上去!” 阿奴抓住韦南芳,扔上战马,猛抽马臀,韦南芳驾着马匹快速离去。 阿奴趁机飞奔到马匹上,骑着战马和韦南芳疯狂逃窜。 谢北灵穷追不舍,阿奴回头,娇叱道:“石灰粉!” 一把白雾朝谢北灵挥洒去,谢北灵下意识的用手掩面,快速后退三步,只是她从未想到这种地方,哪里还会有石灰粉,分明就是一堆白雪罢了。 “小贱人!竟敢骗我!” 此时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马匹不知奔袭了多久,阿奴呼吸越来越沉重,终于重重从马匹上摔了下来。 韦南芳赶紧下马,再去看阿奴,发现她口中正在吐血,刚才和谢北灵交战,避之不及,硬生生用长剑挡住了谢北灵一击。 “你没事吧?” “还有药吗?” 阿奴随意擦了擦嘴角鲜血,淡淡的道:“没事。” 只是那不平稳的喘息和脸上的沉沉的倦意说明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几日阿奴都不敢睡,她不敢保证韦南芳什么时候会逃走。 她一定要带着韦南芳活着见到蔚王,这对王爷来说很重要。 可此时她实在快要坚持不住了,说完这句话后,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 北疆的消息始终捂不住,早在五天前,太子出关和蔚王出关的消息,就已经先后送到了紫禁城。 弘治皇帝大为震怒,可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日夜祈祷两个儿子平安。 这消息被他捂住了,不敢告诉张皇后,可哪有不透风的墙,张皇后还是通过张家兄弟口中得知了自己两个宝贝儿子纷纷出关,下落不明。 她这个做母亲的每天以泪洗面,唯独见到弘治皇帝的时候,才能当做没事人一样。 昌平蔚王府。 徐光菡也是如此,当从秀宜手下的潜龙秘卫得知朱厚炜深入草原,下落不明后,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怎么睡觉。 “相公,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你,不要食言啊!” …… 傅瀚府邸。 北灵已去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蔚王和太子爷下落不明,身陷漠北草原,或许……南芳已经完成了任务。 夜深了,兵部的一名官吏来到傅府,找到傅瀚,轻声道:“阁老,太子回大同了,受了点伤势,没有大碍。” 傅瀚急忙问道:“蔚王呢?” 兵部官吏摇摇头道:“只有太子回来了。” 呼。 傅瀚长舒一口气,看来,南芳已经完成任务了,恐怕此时蔚王已经死在塞外草原了,他悬着的心不由彻底放了下来! b31fa.icu。m.b31fa.icu 第22章 好坏参半 朱厚炜这次回到大同,只有军方知道,是绝对保密的,也是朱厚炜给杨一清以及所有高层下的命令。 没有人知道蔚王殿下为什么要下这么一份古怪的命令,也没人敢问,都不知道朱厚炜在下一盘什么棋。 这些日子朱厚炜一直待在总兵府,没有露面,陪着大哥养伤。 关于大哥的伤势,朱厚炜也没有告诉他。 “大哥。” 今日一早,朱厚炜找到朱厚照,道:“你伤势已经不严重了。” “回京师吧。” 朱厚照点点头,对朱厚炜道:“我这就让刘瑾和钱宁准备……嗯,这次回去我要给所有将士表功!” 那个贴身保护他的百户江彬,此时已经被提拔成了锦衣卫千户,朱厚照没有亏待他。 “我不回去。” 朱厚炜再次开口。 朱厚照震惊的道:“你不回去!为什么啊!你还要打鞑靼人?” 朱厚炜摇摇头道:“大哥,我还有事要做,你放心,我不会出关的。” “你这次回去,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我已经回大同,就说我还在塞外,下落不明!” 朱厚照道:“父皇母后也要骗?他们会伤心欲绝的啊!” “还有弟妹,她还在王府等你归来,你也要保密?” 朱厚炜咬咬牙,沉默许久,才艰难的开口道:“都保密!” 他知道母后会伤心,会绝望,也知道父皇也会如此。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父皇太聪明了,在他眼中,大明的稳定大于一切,只要告诉父皇,他肯定能猜到自己在钓鱼,钓出来京师那条大鱼。 为了大局稳定着想,朱厚炜不敢保证父皇会做什么。 这一次,就连父皇都不能阻止他抓到那个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这么多人死在塞外,这份罪名,不能这么草率结束,刘振刀也不能这么白死,在塞外的万骑也不能这么草草窝囊屈辱的死! 朱厚照不理解自家小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有人比小弟更爱他的家人,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恐怕心里也不好受。 朱厚照还是重重点头道:“只要你安全,大哥就放心了。” “京师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对任何人保密,不会有人知晓你已经返回大同!” “好!” 交代好朱厚照,朱厚炜脸上又浮现一抹忧愁,阿奴……你要活着将那女人给带回来,她很重要! 这么多人死在塞外,他们不能这么白白的死了。 究竟谁要杀我?为了杀我,让这么多人死在塞外,甚至不惜勾结鞑靼人,这些罪名每一项都足够诛九族! 他要找到证据,找到铁证,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今日一早,一份好消息传入了大同,千户朱璘带着余下的两千七残兵回到了大同。 前后出去一万骑,回来只剩两千。 朱厚照站在大同城门上,看着这群士卒,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振奋和期望。 朱厚照没辜负他们,含泪道:“本宫!记得你们!” “本宫立刻回京,你们……都会得到升迁!” “本宫现在就宣布,擢升大同千户朱璘为指挥副使!” 一跃升到了从三品的武将,连升三级,朱璘激动的无以复加,躬身道:“卑职……多谢太子殿下!” 朱厚照对下方将士挥手:“你们,都是我大明最精锐的部队,本宫替你们骄傲!” 众人高呼太子千岁! 朱厚照让大同总兵李应龙好好安置这群伤兵,然后对杨一清作别。 “杨大人,本宫要回京师了,这次外出,麻烦你了。” 如果是以前的朱厚照,他或许都不会和杨一清道别,这次经历让他成长了不少。 杨一清也欣慰的道:“殿下一路平安。” 朱厚照又道:“本宫不知我弟弟在做什么,但他此时已在大同的消息,你一定要保密,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这次不同寻常,鞑靼人本在漠北深处,同时派遣这么多人出来,本身就不正常。” “弟在查这一份不正常事,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杨一清严肃的道:“微臣遵旨!” …… 天空的雪并不见小,阿奴微微睁开眼,发现韦南芳正在收集枯草,并且将这些枯草全部填充到了大氅的夹缝中,以此来御寒保暖。 阿奴问韦南芳:“你有机会走的,为什么不走?” 韦南芳道:“你救了我,两次!” “我不能抛下你。” 阿奴沉默片刻,开口:“我依旧会将你带到王爷面前!” 韦南芳无所谓的道:“我知道。” “是傅瀚,傅阁老。” “他派我来的。” 阿奴愣了一下。 韦南芳自言自语的道:“他要除掉蔚王,十二年前程敏政舞弊案,是他找人让都穆做了假证,诬陷程敏政,以此来实现官位升迁。” “他怕蔚王查到十二年前的事,所以关于十二年前的一切都被他抹除干净了。” “但最近不知为什么,那些人的家眷居然全部聚集在京师。” “为了以防万一,阁老才让我来北疆杀了蔚王。” “青州,我去青州也是杀人的,我不是镖师,是阁老养的杀手。” “福伯是阁老府的管事,为什么要杀福伯?因为开封的堤坝是阁老让他放开的,为了实现束水冲沙的国策,为了博取政绩,站稳内阁。” “所以我去青州杀了福伯。” “还有什么想问的?”韦南芳问阿奴。 阿奴摇摇头道:“足够了,没有了!” “我一定要将你带到王爷身前。” 韦南芳轻松的笑了笑,此时烧也退了,伤也养的差不多了,现在阿奴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形势转变了。 “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去见蔚王。” 阿奴嗯了一声。 韦南芳起身,道:“你等一会儿,我去找点枯草来生火。” 阿奴警惕起身,双手摸索长剑,却发现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韦南芳手中。 韦南芳微笑道:“你受了伤,现在还没恢复,好好休息吧。” 阿奴死死盯着她,眼中全是警惕! b31fa.icu。m.b31fa.icu 第23章 傅瀚?傅瀚! 韦南芳完全有能力现在杀了阿奴,然后远遁逃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到她。 但她没这么做,在阿奴舍身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她的人生从未自己做过主人,小时候畏缩在父亲的阴影下,长大后听令阁老,从未自己做过决定! 她去找了一些枯草,在阿奴身边生了火,给阿奴取暖。 这一夜,韦南芳也没怎么睡,警惕着谢北灵随时的刺杀。 直到第二天早上,阿奴睁开眼,久违的阴影在这一刻终于散去,天晴了,雾散了,雪停了。 阿奴深深看了一眼韦南芳,依旧保持沉默,脸色有些复杂,始终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为什么韦南芳没走,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要尽快将韦南芳带到蔚王身边。 “走吧。” 阿奴骑上了马匹,韦南芳坐在她身前,随时保持可以控制韦南芳的姿势。 一路无言,不知在草原奔袭了多久,远远地,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大同的城楼。 阿奴终于露出久违的轻松惬意,要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此时,侧面忽然冲出一匹烈马,急促朝这边飞奔而来! “老娘等你们很久了!” 谢北灵手持战斧,勒着马匹,朝二人飞速奔袭,战斧冲天而落,狠狠的朝二人身上砍去。 “下马!” 阿奴翻身而下,韦南芳眼疾手快,也及时下了马匹。 那斧头威力实在太大,就连战马上的马鞍都被劈断,马匹背部剧烈疼痛,嘶鸣一声后奔袭而去。 少了武器的韦南芳,战斗力下降了不少,即便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但对付谢北灵依旧有些艰难。 阿奴才受了伤,更不是谢北灵对手,只能且战且退灵巧躲避。 谢北灵眯着眼:“韦南芳,你不是伤势好了么?怎么没杀了她?” “果然背叛主人了!” “死!” 战斧拖地,谢北灵快速奔到韦南芳面前,战斧重量极重,想要挥舞,需巨大力气配合巧劲,她单脚一踢战斧,拖地的战斧在天空抡出一抹圆弧,狠狠朝韦南芳头颅砸了下去。 为防韦南芳朝后躲避,战斧的着力点是朝后方去了三寸,韦南芳侧身闪避,惊险躲过这一击,不待她反应,谢北灵的战斧又从侧面拦腰横切而来。 这一系列速度实在太快,韦南芳眼看躲避不及,长剑不知何时插入地中,硬生生挡住战斧横切,而后就听重重闷哼一声,阿奴被击飞数步,单膝着地,才硬生生挡住了这份冲击力。 韦南芳作势拿起长剑,朝谢北灵面部直刺过来! 有了武器的韦南芳,战力直线飙升,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双方的搏击技巧都十分高超,韦南芳如脱兔一样灵活,左突右刺。 近身后,重武器便不再占据优势,灵活多变的长剑此时占了上风,精通搏击的谢北灵太明白这点,根本不给韦南芳近身的机会,迅速拉开距离,然后再一次力劈华山,蓄力上撩,劈、砍、切是战斧的主要招式,每一招都带着巨大的威力。 谢北灵可以失误一万次,但韦南芳却不能失误一次,每一次失误都是致命的! 轰! 谢北灵巨斧砸下,却是佯攻,斧头拖住韦南芳身躯,拉近后,谢北灵重重三脚踹去,眼看韦南芳背部已陷入斧尖,阿奴如猎豹一样奔袭过来,强忍着伤势。 谢北灵迅速抽离,但韦南芳却又一次受到严重伤势。 嗖嗖嗖嗖! 不知何时,天空漫天箭雨,直奔谢北灵而来。 不远处,一批批骑兵正缓缓接近。 “不能让她走!” 阿奴对大同骑兵高呼:“抓了她,或杀了她,快去!” 骑兵的机动性绝非谢北灵可比,顷刻便包围住了他。 若论单兵作战,谢北灵的武技自是很高超,但边军的威力不在单兵,而在方阵、盔甲、各色武器。 刀盾手在前列阵,将谢北灵逐渐缩在圈内,而后弓弩手不断朝其放着弓箭。 长矛兵在盾牌手后面,那长矛朝着对方有规律刺去。 面对如此严密的攻击和人数上的绝对碾压,任你是什么江湖高手也无济于事。 片刻之后,谢北灵已经被射成了刺猬,永远躺在了草原中。 骑兵火速来到阿奴面前,将阿奴和韦南芳带上了马匹,然后快速折返回大同! …… 大同总兵府。 阿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朱厚炜面前,拱手道:“王爷,那人带回来了。” “是内阁首辅的人!” 朱厚炜似乎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对一旁阿绫道:“先给阿奴治疗,一定要治好。” “喏!” “奴奴,你被捅出血了,疼吗?” 阿奴:“……” “你试试?” 阿绫摇摇头:“我不敢,妈呀,我以后不找男人了。” 朱厚炜一脸无语,对阿绫道:“快别贫嘴了,快去疗伤。” 他知道阿绫心中高兴阿奴回来,故意调侃两句,但现在不是时候。 “哦哦,好的主人!” 阿绫带着阿奴赶紧下去,有这个精通下毒和用药的婢女在,对阿奴的伤势朱厚炜并不担心。 “王爷,她……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然后她便对阿绫道:“你稍后去看看那名女子。” “是,主人!” 朱厚炜背着手,脸上越来越阴郁,傅瀚? 傅瀚! 到最后,他的神色已经开始变得无比狰狞起来,北疆死了那么多人,这笔账不可能这么草草结束。 不管会冒着什么样的风险,也不管父皇会不会同意处理内阁首辅,朱厚炜这次都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快折返北平,就是知道父皇若是知晓真相,恐怕依旧会徐徐图之,先找机会罢其内阁首辅,然后再秋后算账,为了朝廷的面子,为了政局的稳定等等诸如此类的! 朱厚炜知道,父皇的做法没错,但他不想这样! 他一定要让傅瀚付出代价,最为惨烈的代价,让他身败名裂,满门被斩! 不然无法告慰北疆一具具烈士尸骨! b31fa.icu。m.b31fa.icu 第24章 北燕南来 北平。 朱厚照终于抵达了紫禁城,回到久违熟悉的乾清宫后,弘治皇帝、张皇后和太康公主都在等着他。 张皇后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急促迈着步伐来到朱厚照身前,前后上下都看了看,可惜不能像小时候全身检查,泫然欲泣道:“你这狗东西,谁让你那么任性的!” “谁让你去北疆的!” “你要出事,娘怎么活呀!” 朱厚照给了老娘大大的拥抱,道:“娘,我没事,好的很,还杀了很多鞑靼人呢。” 弘治皇帝立时问朱厚照:“你,你弟弟呢?” 张皇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询问道:“厚炜呢?你弟呢?回来了没有?” 朱厚照停顿了一下,久久不言。 张皇后神色瞬间呆滞,大声询问道:“你说话呀!你说话啊!你弟呢,老二呢?他人呢?” 弘治皇帝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等着朱厚照的回答。 朱厚照道:“我,我也不知道。” “弟还没回关。” 轰! 张皇后眼前一黑,只感觉天旋地转,这么长时间了,老二竟还没回到关内,那,那…… 想到这里,张皇后直接晕厥了过去。 朱秀荣赶紧去抱住张皇后,朱厚照也急的手足无措,只能大呼道:“去召太医!快去召太医来!” “送母后回去休息!” 弘治皇帝死死盯着朱厚照,质问道:“你!” 朱厚照低着头:“父皇我错了。” 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弘治皇帝不敢再呵斥朱厚照,深怕自己的大儿子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不是个好父亲,对孩子的教育依旧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弘治皇帝重重落座在太师椅上,一脸疲惫的问朱厚照道:“他出关……多久了。” 朱厚照道:“应当有十几天了。” “知道了。” 弘治皇帝轻声开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无力的抬手,对朱厚照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父皇,我……” 看着父皇这副表情和状态,朱厚照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要开口劝慰,却被弘治皇帝打断,他挥挥手,“去吧,休息去吧,你也累了。” “哦。” 等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背着手,亦步亦趋的来到奉先殿,对着祖宗的牌位发呆。 “祖宗保佑,一定要保佑厚炜平安!” 十余天了,还没消息…… 弘治皇帝沧桑的脸上,缓缓地开始落泪,无声的挥了挥拳头,落泪道:“他小时候朕就对不起他。” “他替大明承受了太多,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祖宗开眼,一定要保佑吾儿安全回来,朕愿用命换吾儿!” 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弘治皇帝双眼越来越模糊,他对不起朱厚炜,大明对不起蔚王。 他真的替大明做了太多的事,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短命! 到最后,弘治皇帝脸上越来越狠厉,愤怒的道:“若我儿出什么事,朕要整个鞑靼人陪葬!” …… 昌平蔚王府。 徐光菡一直在等着朱厚炜的消息,在太子回来的第一时间,她便让秀宜入宫打探消息。 待秀宜回来后,徐光菡心中一紧,问道:“怎么样?” 秀宜脸色悲鸣。 吧嗒,啪! 徐光菡手中茶盏落地,摔个粉碎,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沉默。 “娘娘。” 秀宜赶紧来到徐光菡身前,徐光菡努力的挤出笑容:“没事的,你说,王爷怎么样了?” 秀宜道:“还在塞外,暂时还没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徐光菡道,“还没回来呢,迟早会回来的。” 呼呼呼! 随着徐光菡呼吸越来越急促,瞬间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一时喘不过气,只感觉心里十分难受,秀宜第一时间将王府御医叫了过来! …… 焦府。 当焦芳得知朱厚炜在塞外失去了联络后,焦阁老不由长叹:“苍天不开眼呐!” “蔚王殿下,往后若没了你,老夫还有什么资格在内阁执政啊!” 以前有蔚王的支持,所以即便内阁六部那么多人不支持焦芳,焦芳依旧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只要有蔚王的存在,就没有人能动得了自己。 现在蔚王不在了,他的后台也彻底倒了,以后在内阁还有立足之地吗? “看来,老夫也要辞职了。” 焦芳默默的来到书房案牍前,将早就写好的致仕信拿出来,看着信件,有些发呆。 这封信,自蔚王不再参与朝政后,他就写好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是那时候虽然蔚王不执政,但毕竟还在北平,打狗还要看主人,没人敢动焦芳,现在蔚王不在了,他还能安稳在内阁立足么? 老夫,是时候退场了。 焦芳叹息,“蔚王呀,老夫还真有点……想你了啊!” …… 张家兄弟第一时间入宫,他们的阿姐晕厥了,做弟弟的怎能不入宫去探望。 “阿姐,不要伤心,都还没消息呢,老二那家伙那么聪明,那么小就能欺骗到我们兄弟,怎么可能出事。” “阿姐,说不定此时二外甥已经到了大同呢?您可千万不要坏了身子,要健康的等着二外甥回来,不然她会伤心的啊!” 张皇后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眶微红,道:“回去吧,我想静静。” “快!”张延龄道,“静静是哪个婢女?给阿姐叫来!” 张鹤龄一巴掌拍到老二头上:“这么低级的笑话,能让阿姐开心吗?” “阿姐,你莫伤心,二外甥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 杨府。 “老爷,太子那边说,蔚王在塞外十余天依旧没消息。” 杨廷和正在批着公文,听到这句话,手中的毛笔有些没握稳,整个公文全部染上了墨水。 他对朱厚炜的情感是复杂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朱厚炜脱不开关系。 现在突然听闻这消息,杨廷和有些恍惚,失神落魄的挥挥手,道:“下去吧。”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背着手来到书房外,晚间的春风拂面,吹面不寒,天气有些暖和了,几只新燕忙碌地衔泥筑巢。 北燕南来,你……何时归来? b31fa.icu。m.b31fa.icu 第25章 返京 深夜,傅瀚在书房端坐,案牍上书籍杂乱的堆放着,证明着这段时间他的心绪不宁。 太子回来后,让他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是真怕蔚王也安稳活着回到京师,当然更怕韦南芳那边会出什么问题。 他一直在等着消息,想要准确的知道蔚王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好随时做出应对之策。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管事忙不迭找到傅瀚。 这是傅府换的第三名管事了,看得出来阁老家的管家并不是个轻松的职。 “老爷,消息打听出来了。” “太子回来了,蔚王……还在塞外!” “瞧这样子,恐怕已经死在草原了。” 即便别人都有这种猜测,但谁也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傅瀚听完管事的话,叹道:“可惜!” “天妒英才!” “你下去吧。” “喏!” 等管事走后,傅瀚长舒了一口气,端着茶缓缓喝了一口,阴霾的脸上终于久违的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 只要蔚王死了,那么十二年前的事一笔勾销,黄河决堤的事一笔勾销,没有人会知道他傅瀚曾经做过的事,从今往后,他依旧是大明第一首辅,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再过些时日,他只要在担任一段时间内阁首辅,那么他的人脉会越来越广,最后彻底站稳内阁。 现在是时候想办法将一些人踢出内阁了,内阁的人太多了,使他的权力无法集权。 在没有蔚王这个后台,焦芳也就没有在内阁存在的必要了,还有王鳌,也是时候给清理出内阁。 至于杨廷和…… 想到杨廷和,傅阁老面色稍稍有些凝重,即便他想对付杨廷和,恐怕上面也不会同意。 皇帝要平衡,就不会让内阁一家独大,想要对付杨廷和不那么容易,但只要他在内阁的话语权高过杨廷和,这就足够了。 至于梁储,他并不担心,梁储很少会参与斗争,这是他为官的原则,不会成为威胁。 这一夜,傅阁老想了很久,不过却睡的格外香甜。 …… 大同。 阿奴的伤势已经转好,这些天朱厚炜并没有审韦南芳,尽管朱厚炜很想一刀了结了她,但他知道韦南芳很重要,姑且让她先活一段时间吧。 “奴婢参见王爷。” 朱厚炜点点头,看着伤势转好的阿奴,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许,若非阿奴忠心护主,朱厚炜也不会死里逃生。 当初她给与阿奴足够的信任,现在也得到了回报,事实证明,即便她是瓦剌人,对朱厚炜的忠心也毋庸置疑。 “她和我说了很多。” 背后主使是傅瀚,这消息朱厚炜知道,阿奴说过,但有些他不知道。 “黄河堤坝是傅瀚派人去开的口子。” 朱厚炜眯着眼,淡漠的道:“还有么?” 阿奴顿了顿,看了一眼朱厚炜,小声道:“程侍郎……嗯,十二年前科举主考官程敏政程大人,傅阁老也有参与。” “王爷还记得做伪证的那名举人吴中人都穆吗?是傅瀚派人去和他交涉做伪证了。” 朱厚炜方才还能保持冷静,此时面色顿变,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双拳在袖笼内紧握,身躯微微颤抖,强忍着怒火道:“也就是说……我老师的死……他逼死了我老师!” 阿奴忙不迭道:“王爷冷静。” 嘭! 朱厚炜将一旁案牍上茶盏狠狠朝地上摔去,眼眶赤红:“他逼死了我老师!” “他为了上位,逼死了我老师!他让天下人都以为我老师参与舞弊!” “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我老师和唐寅配合舞弊!” “他该死!” 屋内安静异常,只有朱厚炜愤怒的咆哮声。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缓缓地坐在太师椅上,有些颤抖的去端着茶盏,却怎么也端不稳,面部肌肉还在微微抽搐。 “那贼妇伤好了没有?!” 朱厚炜扬声问阿绫,眉宇间泛上一抹肃杀。 阿绫忙不迭道:“回主人,没什么大碍了。” “带我去找她!” “喏!” 两名小婢跟着朱厚炜直奔总兵府后院。 韦南芳被羁押在这里,重兵看守,当门被推开后,她先瞥了一眼阿奴,然后才将目光投向朱厚炜,仿佛早就料到今日,丝毫没有畏惧。 “呼。”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杀意,淡漠的问韦南芳道:“我要你指认傅瀚。” 韦南芳默然不语。 阿奴深深盯着她,似在劝说,又似在威胁。 快答应啊,你可以谈条件! 韦南芳似乎读懂了阿奴的意思,她释然的笑了笑,答应了朱厚炜。 不是因为朱厚炜,而是因为朱厚炜身后的那名小婢。 “好!” “我指认傅瀚!” 朱厚炜颇为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什么条件都没谈,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有什么条件?” 韦南芳摇头:“没有条件。” 朱厚炜眯着眼,淡漠的道:“想死不会那么容易。” 韦南芳平静的道:“不会的,我说到做到,王爷不必担心我会变卦或者自杀。” 朱厚炜乜她一眼,背着手离去。 “给她喂点药,让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朱厚炜吩咐阿绫。 “喏!” 阿奴又深深看她一眼,眸中充满了不解和疑问,明明有机会谈条件,为什么不开口? 韦南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什么话都没说,目送阿奴跟着朱厚炜离去。 “我去找杨大人作别,你们好好看着她。” “她很重要,要活着回到京师。” “喏!” 等朱厚炜离去,阿绫也将药物调制好,给韦南芳喂了下去。 “杨大人。” 杨一清面带笑意,对朱厚炜道:“王爷,有个好消息,又回来一批骑兵,两千六百多人。”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最起码带出去的一万骑,并没有全部牺牲,还有一部分活着回来了。 朱厚炜道:“本王要回京了。” 杨一清道:“王爷,要不要兵马护送?” 朱厚炜摇头:“本王秘密回京,有些事要私下去做。” 杨一清肃穆道:“祝王爷成功!” “好!” b31fa.icu。m.b31fa.icu 第26章 先对付焦芳 朱厚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张皇后每日以泪洗面,弘治皇帝也悲痛的无法上朝,就连他最爱的钓鱼都搁置了,天天陪伴在张皇后身旁。 朱秀荣的婚事推后,在没确定弟弟死活之前,她暂时不会成婚。 今日一早,大朝会。 朱厚照只能亲自组织大朝会。 先是兵部那边汇报这次北边的战况,前后拢共击杀鞑靼人三千余,损失六千骑。 这种战损比是大明无法接受的,已经算是大败。 不过兵部尚书刘大夏还是对朱厚照歌功颂德一番,毕竟朱厚照亲自带骑兵斩杀六百余鞑靼人的辉煌战绩值得宣扬。 只是现在朱厚照脸上却火辣辣的,如果不是这次他的任性,也不会因为他牺牲掉六千余骑兵。 关于这次北疆的战况,整个朝廷都很有默契的淡化处理,至于蔚王是否安全,现在也无人提及。 一名都察院御史拱手出列,开口道:“启奏殿下,微臣弹劾内阁次辅焦芳。” “初李东阳为大学士,焦芳子科考,乃胁大学士李东阳使其子廷试第一,大学士李东阳刚正不阿,而后焦芳挟私报复,心胸狭隘。” “又有满刺加国使臣,本江西罪犯,逃至满刺加,焦阁老厌恶之,乃下内阁令曰:江西之俗,多散漫,如彭华、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等人,多被人议论。当裁减江西乡试名额五十,初官不授京职,乃为法令!” 这些都是焦芳曾经做过的事,抵赖不掉,以前因为蔚王在,傅韩没有对焦芳动手,但并不意味着这些罪证傅瀚就不知道。 如今蔚王不在了,自然开始指使都察院攻击焦芳。 都察院御史再次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焦芳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应罢其内阁次辅职。” 傅瀚微微抬眸,旋即朝堂又有数名官吏出列附和,道:“臣等祈求太子殿下罢焦芳内阁职。” 杨廷和微微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傅瀚,他没有开口替焦芳辩驳,毕竟他和焦芳的交情不深,两人也不是一个阵营,对执政的理念也颇为不同。 焦芳是以蔚王马首是瞻,没有自己的主见。在内阁期间做过许多改革,但蔚王的哪项改革不是触动权贵的利益? 蔚王还在的时候,没有人敢说焦芳的不是,现在蔚王不在了,反噬也开始纷纷暴露起来,朝中许多高官权贵们都支持罢免焦芳内阁次辅的职位。 焦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于是从怀中拿出辞职信,像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样,躬身对朱厚照道:“微臣祈求告老还乡,恳请太子殿下开恩。” 朱厚照挥手道:“阁老于朝廷有贡献。” 傅瀚出列道:“启奏殿下,常言道:功是功,过是过,焦阁老致仕,但其大学士职和太子少保职全部保留亦可。” 随着傅瀚开口,朝堂上许多官吏纷纷附和,朱厚照一时也拿捏不定了主意,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剧烈弹劾焦芳,张彩和陈玉张璁等人也不敢触这群人的眉头。 没有底气啊,而且他们身上也不干净,蔚王也不在这里,真要出事了,没有人会替他们撑腰。 按理说这样级别的高官,就算致仕辞职,也要走一遍程序,最起码前后三次才能彻底辞掉。 百官也会帮着说点话。 但到焦芳这里就截然不同了,焦芳也心灰意冷,虽然朱厚照力排众议挽留焦芳,但焦芳知道,在没有蔚王做他后台的时候,即便继续在内阁,也会被边缘化,工作职能会被傅瀚全部收回,最后落得个闲杂人等。 焦芳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于是再次拱手道:“臣恳请殿下准许老臣辞职还乡,颐养千年。” 朱厚照见焦芳去意已决,只能先道:“准了。” 但他还补充一句,道:“如日后朝廷有需要,阁老依旧还要返回内阁匡扶社稷。” 焦芳觉得这不过只是场面话,他自然不知道朱厚照的心思,于是拱手道:“老臣责无旁贷。” 傅瀚满意的点点头,很多事要徐徐图之,不能一口气干掉两个内阁次辅,于是今日朝会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一切都在朝着傅瀚预想的方向去发展。 焦芳退出内阁后,现在内阁成员则是首辅傅瀚,和杨廷和、王鳌、梁储组成的班底。 接下来将王鳌赶出内阁,最终组成三人的班底才是傅瀚需要的。 还有张彩、陈玉、张璁这几名趋炎附势的小人,以及奸臣刘瑾,都是他需要对付的对手。 到最后彻底实现政治清明,满堂忠烈。 当朝廷都是忠臣清流的时候,傅瀚的话语权才会越来越大,最后实现对皇权的扩张! 这些心思,傅瀚全部埋在心底,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急于一时。 焦芳被罢黜内阁现阶段已经实现了胜利,至于王鳌……若是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暗中蛰伏等待机会。 为了程敏政那个位置,他能隐忍十几年,这点时间对他来说……不重要! 但也重要! 因为傅瀚年纪大了,没有时间资本再去熬,还是需要快些动手,以期实现自己所有政治抱负。 退朝的时候。 焦芳和傅瀚并肩走着,焦芳意味深长的问傅瀚道:“阁老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傅瀚故作不懂,问道:“孟阳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怎么听不懂?” 焦芳哈哈一笑,道:“你别以为蔚王死了,蔚王只是还没消息,悠着点,前面的路不好走!” “今日你可以这般对付我,就没想到日后自己的下场吗?” 傅瀚微微捋着胡须,淡淡的道:“老夫不知孟阳什么意思,但孟阳应当感激殿下没有惩处你。” 焦芳噢了一声,道:“老夫是不是还要感激阁老不杀之恩?” 傅瀚意味深长的道:“孟阳既然不在朝廷,就不要在关心那么多,不然老夫保不齐会不会查到孟阳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哪个时候,你可没有内阁次辅的官职能再保你一命!” “你!”焦芳何尝受过这等欺辱,一拳朝着傅瀚的面庞就捶了上去! “老夫最讨厌别人威胁!老子捶死你这杂种!” b31fa.icu。m.b31fa.icu 第27章 新政 焦芳被刑部羁押了,袭击内阁首辅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张彩和张璁、陈玉三人连忙去了刑部牢狱看望焦芳,不由感慨道:“阁老,您这又是何必呢?” 焦芳淡淡的道:“老夫顶天就关几天,可老夫却真正爽了一回!” “以前做官的时候,这个要考虑那个要预防,掣肘太多,现在老夫啥都不是了,傅瀚那个小人还敢威胁我?” 尽管三人都知道焦芳的离去,是傅瀚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惜他们现在也无法帮助焦芳脱离困境。 “哎,要是蔚王还活着该多好。” 焦芳哼道:“少瞎扯!哪有消息说蔚王不在了?只是不知影踪罢了,说不定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他说完后,几人陷入久久的沉默,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幻想。 焦芳看了一眼张彩,道:“你是老夫提拔上来的考功员外郎,傅瀚之所以要这么急于对付我,是因为老夫分管吏部人事大权。” “傅瀚想要在内阁坐稳,人事权一定会收回去,现在他得偿所愿,那么关乎文官升迁贬低考核的位置就会变得十分重要!” 而张彩恰好就是吏部清吏司分管文官政绩考核的重要衙署,这个位置傅瀚不可能让张彩继续做下去。 焦芳劝道:“该放手就放手,与其等傅瀚主动找机会对付你,不如提早离去。” 张彩愣了一会儿,才请教道:“阁老让我主动辞掉考功员外郎?” 焦芳道:“不是请辞,是请求调离别的职位。” 张彩躬身道:“下官知道了,多谢阁老提点。” 焦芳压了压手:“老夫已不是什么阁老。” “还有廷美。”焦芳又看向陈玉,“左佥都御史位高权重,蔚王在京师的时候,你在都察院得罪太多人,恐也会有人对付你,要多多防范,最近多低调点。” 陈玉拱手道:“下官知晓。” “阁老,你说即便蔚王不在京师,皇上还在,太子还在,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惧怕傅瀚?” 焦芳道:“皇上沉浸在悲痛中不理朝政。” “太子才在北疆经历过一场大错,傅瀚故意没有重点讨论这些,这分明就是一种交换。” “和太子之间的默契交换,他不提太子的过错,换取他在内阁更进一步的权力!” 张璁有些不理解,问焦芳道:“杨廷和如此聪慧的一人,为何此时却没有一点动作?” 焦芳摇头道:“那老夫就猜不透了。” …… “爹。” 槐花胡同,杨廷和府邸,杨慎即将参与今年二月份的会试,眼看着马上会试就要举办,他已经抵达京师准备科考。 他很不理解杨廷和,问道:“时局震荡,皇上伤心过度,不理朝政,太子被傅阁老掣肘,傅瀚抓住时机,罢黜焦芳,从而获得人事大权。” “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你不激流勇进,趁机也博一份好处?” 杨廷和淡淡看了一眼年轻的杨慎,他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 “皇上只是悲伤过度,但并没有驾崩,傅瀚在朝会上对太子在北疆的作为只字不提,明明太子有错,他却粉饰太平,对北疆牺牲的军卒只字不提,淡化处理。” “为什么?” “他在和太子做交易,以此换取部分权力。” “可等太子和皇上从蔚王的阴影中走出来呢?哪个时候会不会反过来对付傅瀚?” 杨慎摇摇头:“这些日子时间已经充足了,足够傅瀚掌控文官话语权了。” “真要到那个时候,再对付傅瀚,哪有这么容易?” “谢、李、刘,三阁老在皇上御极之初,也是如此,瓜分了皇上太多权力。可十二年后,留在朝廷的只有李东阳,二十三年后三人谁还在朝廷?” “皇上亲自将他们赶出了内阁!”杨廷和开口解释。 “二十多年啊!”杨慎不服,“二十多年能让爹你做太多的事了,现在不对付傅瀚,日后永会被他压着一头。” 杨廷和摇摇头,突然问道:“如果蔚王回来呢?” “啊?” 杨慎一脸震惊,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于是道:“可是蔚王不是死在北疆了吗?” 杨廷和道:“有准确的消息吗?失踪不代表死亡。” “我始终相信蔚王不会这么容易死。” “为什么?”杨慎问道。 杨廷和道:“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若是蔚王回来,傅瀚还能蹦跶几天?” “现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做的越多,等被清算的时候就越狠。” “儿子,你以后做官也当如此,凡事要懂得隐忍,谁笑到最后,一切未定!” …… 后宫。 朱厚照忙完政事后,便打算去后宫找弘治皇帝和张皇后。 刘瑾急促走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占城那边出事了。” 朱厚照懒得关心这些,挥手对刘瑾道:“本宫还有事,占城那边的事你交给内阁去处理吧。” “遵旨。” 顿了顿,朱厚照又道:“待会儿让兵部尚书刘大夏去武英殿等我,我一会去找他。” “喏!” 吩咐好一切后,朱厚照才背着手来到后宫,张皇后依旧茶饭不思,张家两兄弟这几日都会进宫陪着他们阿姐,偶尔也会偷偷抹了抹眼泪。 虽然二外甥坑了他们很多次,但对二外甥还是有深厚感情的。 “母后。” 朱厚照走了过来,安慰道:“弟现在只是没消息,又不是有消息了,您莫要担忧了,您这天天不吃饭的,万一弟真回来了,你却病倒了,那该怎么办呀?” 他亲自端着一碗粥给张皇后,道:“娘您吃点吧。” “你相信我,弟一定会回来的!” 弘治皇帝问朱厚照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了?杨一清那边是不是有你弟弟的消息了。” 朱厚照摇头:“还没有,但这不是一件好消息么?” 弘治皇帝失望的噢了一声,然后默默的低着头,离开了坤宁宫。 这几日,弘治皇帝也肉眼可见的沧桑,一家人的心气仿佛都卸了,后宫笼罩在一层阴影中。 “弟!你害我好苦呀!” “我快骗不下去了,你也该回来了吧!” b31fa.icu。m.b31fa.icu 第28章 赏罚分明 内阁。 司礼监送来一份文书,要求内阁处理。 年前,大明派遣过去指导占城农耕、建筑、冶炼等技术的人才,才入占城,就被占城国王要求全部返回大明。 占城这种轻蔑的外交政策,显然就没将大明放在眼中。 傅瀚勃然大怒,哼道:“此番小国,夜郎自大,忘恩负义,必要攻之。” 屁大点的地方,敢对大明如此无礼,若不给予反击,大明颜面尽失。 杨廷和赶紧反对道:“阁老,不可如此。” “蔚王定下对占城之策,给予技术协助,以此帮助他们快速壮大,和牵制安南,以实现南疆平衡。” “若是我们和占城交恶,安南定会趁机出兵,那时占城将会成为安南之领土。” 傅瀚淡淡的道:“杨阁老多虑,若我大明出兵,弹丸小国如何招架?恐不使安南出兵,我大明天兵已全面占领占城。” 杨廷和反问道:“出兵之理由?仅仅因为对方遣返我们的使臣,便要出兵,道义上站不住脚,只会让四海耻笑。” 傅瀚道:“以今时今日大明之强大,谁敢耻笑?” 杨廷和道:“与其出兵攻打,不如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我听闻占城过往多行不义必,已让占城境内百姓怨声载道,只有我们帮助占城内乱,扶持新王登基,如此才可以最小代价实现南疆平稳。” “我想,这也是蔚王希望看到的。” 傅瀚不悦的道:“你如何知晓蔚王的意思?兴许蔚王就是要攻打占城呢。” 杨廷和蹙眉,傅瀚这番说法,分明是不将蔚王当一回事,去年年末蔚王接待占城和安南使臣,你内阁首辅也在场,蔚王对南边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多了。 也就是因为蔚王现在生死未明,你便敢阳奉阴违,你是笃定了蔚王会死在北疆么? “王阁老,梁阁老,你们什么看法?” 傅瀚将目光投向王鳌和梁储,王鳌拱手道:“下官支持傅阁老之政见,若是此弹丸小国都敢对大明阳奉阴违,日后谁还会视大明为天下共主?” 梁储谁也不敢得罪,只是道:“依下官之见,此事宜与太子商量定策。” 傅瀚眉宇微蹙,本来他是打算将没有任何作用的王鳌踢出内阁,但现在他忽然改变主意了,或许留下王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王阁老也支持攻打占城,本官这便与会太子殿下!” …… 武英殿。 朱厚照从后宫抵达这里,见到兵部尚书刘大夏后,便开口道:“你兵部给北疆士卒论功行赏了没有?” 刘大夏拱手道:“回太子殿下,已表功三百余人。” 朱厚照微微蹙眉,质问刘大夏道:“死去的将士呢?” “无法勘定功勋,只能按照牺牲给与五两银子补助。” 朱厚照勃然大怒:“放屁!” “本宫答应他们,没人赏银一百,赏田十亩,你兵部统计好,全部奖其家眷!” 刘大夏拱手道:“太子殿下息怒,此乃兵部律法外的赏赐,此事需内阁、户部、兵部和殿下一同商议,大明以法治国,各部奖赏升迁惩处都有流程,规矩不可乱。” “故曰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请殿下三思,慎赏罚!” 朱厚照怒道:“休要和孤拽文,论道理孤比你明白!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你兵部论功,户部拨款,立刻奖赏!” 刘大夏拱手道:“殿下,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殿下乃万民之表,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始,江山才可永固矣。” 朱厚照双拳紧紧握着,他真想给刘大夏一拳,不耐烦的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等他走后,朱厚照又叫来刘瑾道:“既然户部那边无法拨款,你用内帑的钱给边塞那群牺牲的将士赏过去。” “以孤的名义。” “每人赐田十亩、银百两。” 刘瑾有些为难,朱厚照愤怒的道:“你也要和孤讲道理?” 刘瑾赶紧道:“老奴不敢呐!” “爷,边塞牺牲的士卒足足六千人,田地六万亩倒是可以赏赐,银要六十万两。” “内帑总共结余也不过七十余万两,若是皆从内帑出……” 明朝皇帝和户部的钱是分开的,内帑就是皇帝的私人金库,一下子拨出去六十多万两,现在内帑存余不到十万两,以后皇上和太子万一需要做什么事不能从户部走账,这点钱完全不够呀! 朱厚照咬咬牙道:“先拨出去!孤答应过他们,不能失信于他们!” 刘瑾无奈的道:“老奴这就去办差。” 虽然钱赏出去了,但朱厚照心里依旧不高兴,他还答应要给他们升官,可兵部不表功,那就没办法给北疆的那群将士升迁。 这监国当的,真窝囊! 朱厚照气得浑身乱颤,讲道理讲不过他们,他们引经据典,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讲道理下令强硬让他们执行,他们就辞职。 有时候朱厚照真想答应了这群狗东西,直接让他们全部回家得了,可没有这批人,又没办法治国,新进的进士官吏资历太浅,官都没做明白呢,陡然提拔到高位也没有什么用,根本用不了。 “太子爷。” 刘瑾去而复返,朱厚照正烦着,不悦的道:“还有什么事?” 刘瑾道:“内阁和兵部求见。” “又怎么了?” 刘瑾道:“阁老意对占城国实行军事攻打。” “嗯?”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刘瑾:“发生什么事了?” 刘瑾草草将占城使臣被遣返的事告诉朱厚照,朱厚照想了想,道:“宣吧!” “遵旨!” …… 京师,正阳门外。 一辆马车缓缓地前行,抵达正阳门外后,朱厚炜便让阿绫下去交涉。 他没有用蔚王的身份进城,而是用杨一清开的军中勘文进入了城池。 “主人,先去哪儿?” 朱厚炜道:“先去昌平王府吧。” b31fa.icu。m.b31fa.icu 第29章 相公?相公! 马车直到蔚王府门前,朱厚炜才下了轿子。 王府四周都有暗卫看守,朱厚炜吩咐阿奴道:“告诉暗卫,不准任何人泄露消息!” “喏!” 然后他又对阿绫道:“你将那贼女带入府中,好好看守。” “喏!” 当朱厚炜踏入王府后,王府一片死气沉沉,一名小婢看到了朱厚炜,惊愕的呆怔在原地:“王,王爷?” “王爷!” 朱厚炜挥挥手,微笑道:“去忙吧。” 在前院忙碌的秀宜显然听到这一声高昂的呼声,急促的迈着莲步冲了过来。 这名王府大婢,自幼就在朱厚炜身边照顾,早就对王爷芳心暗许,在得知朱厚炜消失在草原没有音讯,她心里的滋味比徐光菡还要难受。 此时看到朱厚炜平安归来,秀宜再也抑制不住,眸中布满了薄雾,缓缓地在那张清秀疲惫的双颊上落了下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朱厚炜冲她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脸上泪花抹去,微笑道:“莫哭,我回来啦。” 秀宜重重点头,然后道:“我给王爷打水,王爷您一会儿洗个热水澡。” 顿了顿,她又道:“娘娘在后院整日茶饭不思,您快去看看。” “好!” …… 二进院落内,徐光菡呆呆的坐在院子内,尽管外人都说,朱厚炜可能已经死在草原,可她一直不相信,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夫婿归来。 好几次徐光菡都产生幻觉,看着门外那熟悉的背影,她总以为蔚王回来啦。 可每一次都是化为泡影。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喃喃道:“相公,您还没见自己的孩子呢,究竟在哪儿呀,快点回来啊!” 她再一次产生了幻觉,看到殿外熟悉的声音,不由轻叹口气。 直到那身影越来越近,徐光菡忽然捂住了嘴巴,泪花喷涌而出,不敢相信的起身。 朱厚炜已踏步来到正殿,笑着道:“娘子,不认识我啦?” “相公?相公!” 徐光菡急促朝朱厚炜面前奔跑,朱厚炜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后背。 回家的感觉,真好! “好啦好啦!” “不要哭了,我没事了,都没事了。” 徐光菡哽咽道:“相公,我,我真担心你……” “你若不在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呐!” 泪水决堤,打湿了朱厚炜胸口的衣衫。 朱厚炜安抚道:“这不是没事……额,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徐光菡轻声道:“相公,你,有孩子了。” 一次就中了…… 朱厚炜欣喜的道:“真的么?哈哈哈!” “好,好,好!” “王爷,热水好了,您洗一洗。”秀宜在门外轻声开口。 “好!” 朱厚炜拍了拍徐光菡的肩膀,道:“娘子,我先洗一洗,还有些事要处理,您好好休息休息,去好好睡个觉,你瞧你疲惫的。” 徐光菡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觉,疲惫不堪,也确实该好好睡一觉了。 朱厚炜去草草洗好了澡,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但现在他还有事要做。 回到书房,朱厚炜便叫来秀宜,道:“你一会儿入宫去找大哥,让他明日开一场大朝会。” “喏!” “记得,让大哥不要乱说,明日我上朝。” “是!” 等秀宜走后,朱厚炜又叫来了阿奴,对她道:“去告诉那贼女,明日我带她上朝,你务必要确定,她明日在朝堂不能反水。” “喏!” 阿奴离去,望着阿奴的背影,朱厚炜若有所思。 或许……也只有阿奴才有这个本事了。 朱厚炜又怎能看不出来那女子对阿奴微妙的情感,只是这一路上,朱厚炜都佯装不知。 如果对方不心甘情愿指认内阁首辅,朱厚炜还真拿她没办法,这种连生死都看淡的人,没有家人,没有弱点,根本束手无策。 所以他才给阿奴下了死命令,让阿奴去劝说她。 做完一切,朱厚炜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这一路风尘仆仆,他也没办法闭眼,不是不累,相反,他很累,但每一次闭上眼,总能想起刘振刀,想起那些在塞外为他牺牲的王府侍卫,想起那些在边塞为了保护他们兄弟,毅然决然和鞑靼人玩命的士卒,即便他们胜负重伤,但为了护着太子和蔚王,他们依旧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牺牲! 不管阿奴和韦南芳有什么情义,朱厚炜都不管,那女人是一定要死的,一定! …… 王府侧院,韦南芳被临时羁押在这里,阿绫已给她下了药,她即便想逃,都没这个本事了。 门扉被推开,阿奴端着餐盘进来,然后将门关上。 屋内只剩两人,阿奴将餐盘送到韦南芳面前,道:“你一路没怎么吃饭,吃点吧。” 韦南芳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不用,我不饿。” 阿奴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王爷明日要带你上朝。” “指认傅阁老么?我知道了。” 阿奴道:“你……” “放心,我说到做到,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阿奴嗯了一声,艰难的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和王爷做交易,以期保你一命的。” 韦南芳摇头:“有用吗?我杀了那么多人,干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 “我的命运已经到头,只是早一天和晚一天而已,你跟着你们王爷这么久,你难道比我还不了解你们的蔚王殿下?” “他虽看上去和蔼慈祥,那是因为没人触碰到他的底线,或者说他的格局很高,高到他已经不屑于和寻常人置气,但这样的人,一旦动怒,后果往往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就算他现在答应留我一命,可一旦我的利用价值完了,他依旧会反悔。” “你们家王爷能干出来这种事,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又何必和他谈什么条件?” 阿奴不理解,问道:“那你为何这么痛快的答应了王爷?” 韦南芳冷笑道:“因为我愿意。” 阿奴没再说什么,轻轻叹口气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韦南芳喃喃道:“傻丫头,你们王爷可比你精明多了,他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情义,我若不答应,受苦的就是你,我想让你对你们王爷还保持最初的那份尊敬和爱戴,这样你以后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呀!” b31fa.icu。m.b31fa.icu 第30章 大朝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阿奴是王府的护卫婢女,又是瓦剌人,身份上多少有些敏感。 不过韦南芳愿意相信蔚王对阿奴的情感,但她不相信蔚王这个人。 他让阿奴费尽千辛万苦抓到自己,若是自己再咬牙不愿指认傅阁老,那他所有的努力就会全部葬送。 北疆死了那么多人,这个仇蔚王是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他若从我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找不到我的软肋,那最后以他那绝情狠厉的性子,肯定会用阿奴要挟自己。 今天他派阿奴来找自己,就是变相的敲打,这个智近如妖的王爷,早就看出了我对阿奴不一样的情感,如果说以前我没有软肋,但现在有了。 若我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办,那蔚王未必不会对阿奴动手,从而要挟我。 牺牲一名王府小婢,报北疆数千人而死的仇,这值得,对朱厚炜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值得,即便会牺牲自己身边人! …… 书房内。 朱厚炜也在思考,如果韦南芳不愿开口指认傅瀚,自己会怎么办? 他不是没想过用阿奴作为要挟,只是这种想法在他思想上挣扎了许久,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朱厚炜自认为自己还不是一名合格的执政者,他没有父皇那种狠厉绝情,也没有历史上那名嘉靖皇帝的冷酷无情,在大明成长了这么多年,朱厚炜越来越佩服洪武、嘉奖那样的皇帝。 为了大业,能牺牲掉任何身边最亲的人,哪怕他们曾为自己付出过性命! 可朱厚炜做不到,他的修行依旧还不够。 所以这次韦南芳判断对了,但也判断错了。 朱厚炜坐在书房内,秀宜正在一点点对他汇报最近京师发生的事。 当听到焦芳罢相后被关入刑部,朱厚炜不由感慨焦芳真男人! 兴许他的品性不咋样,但关键时候是真的不怂一点。 傅瀚兴许觉得他派去北疆的人已经解决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激进的想要揽权。 焦芳分管人事大权,因此傅瀚才会第一个对付他,拿到人事大权后,才算彻底在内阁站稳了脚跟。 又听到傅瀚打算对占城动兵,朱厚炜不由眉宇紧蹙,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在计较那么多。 紧接着,秀宜又将潜龙秘卫收集到的一些消息纷纷告诉朱厚炜,了解完一切后,朱厚炜今夜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 夜深了,傅府。 傅瀚有两个儿子,长子傅元,次子傅完,长子因为傅瀚的荫庇补为国学生,基本已经算是废了。但幼年子却格外聪慧,前年小考连中三元,去年顺天府乡试高中解元。 马上即将会迎来今年的会试,傅完对今年的会试很有信心。 “完儿,今次你若高中会元,那我傅家将会出现大明第二个六元官,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傅完道:“爹,今年会试我有信心,但殿试呢?” 傅瀚捋了捋胡须,微笑道:“只要你会试能拔的头筹,殿试为父一定会给你点为状元。” 在过了会试之后,在大明就已经是贡试,准进士了,最后一道殿试多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没有乡、会两试那么重要,可操作性很多。 比如焦芳就威胁过李东阳,要给他的儿子点为状元,被李东阳拒绝,这也足以说明殿试是可以操作的。 只是那些贫穷子弟,恐怕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样的规则游戏了! “好!” 傅完激动的道:“爹我知道了,今年会试我定会拔得头筹!” 傅瀚微笑道:“好好好,去吧。” 他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儿子,这是傅家的骄傲,也是傅家的希望所在。 傅瀚的仕途已经没有多久了,顶多十年……他已经六十了,明朝六十五就要致仕,但一般会延后五年。 当然,极个别除外,比如严嵩八十还任首辅。 傅瀚有脚疾,他不认为自己会坚持多久。 以后他若退出官场,凭着自己在官场打下的基础,足以让自己儿子接自己的班,此后傅家将永保权力,永世富贵! 等傅完离开后,傅瀚才微微收敛欣慰的笑容。 这几日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按理说,北灵在北疆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 难道任务失败了?韦南芳没死? 想到这里,傅瀚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只要韦南芳不死,对自己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府上已经没有能派遣出去的人手,当初培养的那一批杀手,就属韦南芳和谢北灵最为出色,现在也没有能用的人,若是韦南芳没被杀,日后怎么处理他,傅瀚还真要好好想一想。 …… 翌日一早,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春风拂面,吹面不寒。 紫禁城午门外,文武百官早就列队站定。 今日非是朔望朝参的大朝会日子,太子忽然举办大朝会,属实有些奇怪,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奇怪了。 马上就要会试了,太子提前选定主考官的人选,也能说的过去。 百官们都较为轻松,认为今日的大朝会不过只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结束。 等午门的大门被金吾卫禁军打开,文武百官列队一同朝奉天殿而去。 待文武百官东西向全部站定,朱厚照才抵达奉天殿龙位接受百官朝拜。 朱厚照落座,示意百官免礼,这才开口询问内阁,关于今年会试主考官同考官人选。 傅瀚推荐王鳌、梁储为今年会试主考官。 对这些事,朱厚照其实并不关心,择取好主考官后,百官原本以为今日朝会就此结束。 可谁知朱厚照忽然开口道:“本宫一直觉得奇怪,本宫离开大同,去的是漠南,而那时鞑靼主力都在漠北。” “他们为什么倾巢而出?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本宫在漠南一样,不顾任何危险前来缉拿本宫。” “你们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 百官面面相觑,自太子殿下从大同回来后,对大同那段的经历只字不提,百官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些事,避免损失太子威严,可今天太子为什么忽然自己开口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在奉天殿大殿,此一时,大殿万籁俱静,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b31fa.icu。m.b31fa.icu 第31章 蔚王归来 奉天殿万籁俱静,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今天整的哪一出。 莫非是收到蔚王在塞北罹难的消息,所以才开始刨根问底?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谁会知道? 指不定大同那边泄露了太子出关的消息? 只是谁也不清楚,现在太子为什么旧事重提。 “为何无人回答孤的话?” “谁来给孤说一说!” 大殿已经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情感的变化。 “我来说!” 突然,奉天殿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此一时,百官神色各异! 张彩、张璁和陈玉几人脸上带着狂喜! 蔚王!蔚王没死,他回来了! 杨廷和眯着眼,他就说,蔚王不会死在北疆,赌对了! 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今日太子反常的表现,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其实早就知道蔚王还活着,他们兄弟两故意在演一场戏? 傅瀚面色大惊,脸色突变,瞳孔陡然瞪大!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他为什么还活着?韦南芳没有杀掉他?为什么这消息捂得这么严?为什么大同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傅瀚一时僵在那里,已经失去面部表情管理,整个人震惊异常,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寒意席卷而来! 他隐瞒了这么久的消息,今日忽然出现,莫非…… 傅瀚想到这里,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时间,百官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大殿外,旋即就看到蔚王穿着五爪龙袍,一步步朝奉天殿走来! “为什么鞑靼人知道太子会出关,为什么原本在漠南的鞑靼人会倾巢而出,因为大明出了叛徒,出了内奸!” 百官面色大变,惊愕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环顾百官,眼神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惧怕的垂下了头颅,直到他目光聚焦在内阁首辅傅瀚身上。 “傅阁老,你知道吗?” 傅瀚刚要开口,朱厚炜紧接着又道:“十二年前,你府上管事收买吴中人都穆作伪证,证明唐寅舞弊,迫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陷入其中,最终程敏政自杀,你成功从左郎中升到礼部右侍郎。” “去年,黄河开封段忽然的决堤,你指使府上管事前去开封,人工掘开了硕大黄河口子,乃至整个开封半数庄稼被淹,死伤百姓不计其数,名曰是为了束水冲沙之国策,使你名望在中原达到顶峰!” “今年,太子前去北疆,你惶恐于此前恶行暴露,故派人前去北疆,提前通知鞑靼人太子行踪,诱导鞑靼人前来围堵太子,以期本王出塞救兄,好使本王死在塞外!” “因为你知道,本王在查你,你怕罪证曝光,所以意图杀了本王,消除一切罪证!” 傅瀚浑身激烈颤抖,怒目圆瞪,此时还能保持首辅的淡定从容,提高音量道:“王爷口中每一桩罪证都是十恶不赦之大罪,恕老夫不敢承认!” “此种种,岂是人臣能做出来的事?老夫从未做过这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若执意污蔑微臣,微臣无话可说。” 朱厚炜冷笑道:“诬陷?” “你有没有想过,你派去北疆的杀手,被本王带回来了?” “本王瞒着所有人,就为今日在这里审判你!” “将人带上来!” 朱厚炜掷地有声。 当韦南芳出现在傅瀚面前的时候,傅瀚只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但还强撑着,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克制。 “阁老,你派北灵来杀我,奴婢也只能出卖你了。” 傅瀚冷冷盯着韦南芳,嗤笑道:“你是谁?本王不认识你!” 朱厚炜冷笑道:“知道你会这么说,来人,去将国子生傅完给召来!” 傅瀚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多时,不明所以的傅完来到奉天殿。 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里紧张无比,直到坐在龙位上的朱厚照高声道:“傅完!此女你认识吗?” 傅瀚刚要开口,可傅完已经率先一步道:“回太子殿下,认识啊,这是我府上的婢女。” 傅瀚眼前一黑,踉跄的差点没站稳。 百官目光顿时齐聚傅瀚,此时他所有解释都已变得苍白,实际在韦南芳出现在朝堂那一刻,傅瀚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他能早点知道消息,或许还能做出布控,或许还能狡辩,但蔚王实在太奸诈了,他欺骗了所有人,甚至连皇上和皇后都欺骗了,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朱厚照怒火中烧道:“傅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傅元还不知发生什么事,问傅瀚道:“爹,出什么事了啊?” “将此人剥夺国子生身份,立刻送刑部!” “剥夺其二子今年会试资格。” 傅瀚高呼道:“不!殿下,此事和吾子无关,他们不知情,请陛下念在老臣劳苦功高的份上,勿要加罪吾子!” 朱厚照腾的站起来,指着他道:“你放狗屁!” “劳苦功高?你勾结鞑靼,意图杀本宫,你派杀手意图加害蔚王,你让黄河决堤,使开封百姓流离失所,你劳苦功高?” “朝廷对你推心置腹,委你内阁首辅高位,你便如此报答朝廷?” 傅瀚呼吸越来越急促。 朱厚照大怒道:“如此大罪,不诛你九族,无以告慰因你而死之人!” 傅瀚急忙跪地:“太子殿下,我要见皇上,微臣要见皇上!” “启奏太子殿下,傅阁老是否有罪,还需三法司联合审。”杨廷和也出列请求,尽管他知道傅瀚已经必死无疑,但也决不能让朱厚照枉顾法律杀人。 大明并非家天下的国家,不能以一人之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今日皇太子可以下令诛内阁首辅,明日又会不会是他们? 傅瀚是该死,那也需要三法司判罪,皇帝勾勒,内阁复审后才能降罪诛杀。 况且傅瀚是内阁首辅,大明开国到现在,就没有诛内阁首辅九族的先例! 朱厚炜淡漠的道:“此獠之罪,罄竹难书,今已定罪,勿过三法司,本王亲自给他了结!” 直到这一刻,百官才发现蔚王居然佩剑上朝! “蔚王殿下!” “放下你的剑,携带武器上朝,等同造反,休要胡闹!”杨廷和瞪大眼睛,急促高呼! b31fa.icu。m.b31fa.icu 第32章 谁也挡不住 大殿百官噤若寒蝉,张鹤龄拉了拉张延龄的衣袖,轻声道:“走。” “大哥,干啥?我要看戏呐!” “马上就到精彩环节了,去哪呀?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张鹤龄无语的道:“现在去告诉阿姐和姐夫,蔚王回来啦,这还不是大功一件,问姐夫要点赏赐啊,多好的机会!” 张延龄不情愿的道:“那好吧。” 谁也没注意,人群中两个家伙悄悄的离开了奉天殿直奔坤宁宫而去。 …… “阿姐,阿姐!” 张皇后望着桌上堆积的一堆小书包发呆,这些日子都是如此,每日多数时间都是睹物思人。 老二依旧没有消息,她心中已经默认朱厚炜在塞外遇到不测。 往事如潮水,不断的涌入张皇后脑海,怀胎十月,艰难的生出小家伙,两岁的时候差点送了命,索幸上天待她不薄,最后让小家伙健康长大成人。 从襁褓到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到娶妻生子,她陪伴她的儿子走过了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脚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谁又能理解,做母亲的不求儿子大富大贵,不求儿子出人头地,只求他能健健康康,天下母亲的想法恐怕都是如此。 没有人比你的母亲更爱你,从来都没有! 张皇后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白天见到弘治皇帝她还能假装坚强,可独自一人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是以泪洗面。 听到外面两个烦人精呼喊自己,张皇后收敛了泪水,面色变得冷淡,等张家兄弟进入大殿,她淡漠的道:“有什么事?” “没事快点滚蛋!” 张家兄弟赶紧道:“阿姐,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二外甥回来啦!” 轰! 张皇后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的问道:“当真!” 那种忐忑、那种激动、那种不安以及不自信,已经无需多说,早就溢于言表,生怕两名弟弟在欺骗自己。 张家兄弟道:“真的哇!现在就在奉天殿呐!” 张皇后呆滞在原地许久,许久,那久违的笑容忽然出现在脸上,喃喃道:“我就知道,娘就知道,你这小家伙一定吉人天相!” “臭小子!回来了竟不第一时间来找娘,果然娶了媳妇忘了娘!哼!等你过来看娘怎么收拾你!”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弘治皇帝从后面一把抓住张鹤龄的衣领,问道:“蔚王回来了?!” “有没有受伤?” “谁让他上朝的!怎么不来坤宁宫?!” 一连串的质问,表明了弘治皇帝现在激动和喜悦的情感,即便是责备,都是带着深深的关切! 张鹤龄道:“二外甥在朝会上宣读内阁首辅的罪证呢,他提剑上朝的,估计要杀傅瀚咯。” 弘治皇帝豁然瞪大眼睛,提着张家兄弟便朝外走去。 “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厉声询问张家兄弟。 大明内阁首辅,不管犯了什么滔天罪行,都该交给三法司审判。 他教导了朱厚炜很多为政的道理,本以为朱厚炜比朱厚照更会懂得克制,怎么现在也开始做这种愚蠢的事来了? 今日你当着百官众人的面杀了内阁首辅,大明的律法、礼仪全部被你抛之脑后,凌驾于礼法之上,枉顾律法,枉顾天道,枉顾礼仪,哪一个不是倒行逆施,扰乱秩序之事? 这些深受礼法儒家熏陶的士大夫,见到一名如此残暴不守规矩枉顾律法礼仪的藩王,他们能容得下蔚王? 以后你还怎么在朝堂做事?会遭遇多少口诛笔伐?! 张鹤龄看着眼眸赤红雷霆大怒的弘治皇帝,脖颈微微一缩,赶紧将朝堂发生的事以及傅瀚所有罪证全部告诉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他当然也会杀了傅瀚,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去奉天殿!快!” 弘治皇帝吩咐左右,直接上了御辇,快速朝奉天殿而去。 …… 奉天殿,此时整个大殿已经风声鹤唳。 杨廷和和张懋等人的劝说,朱厚炜早就抛之脑后,持剑一步步逼近傅瀚。 傅瀚眸中带着惊恐、惧怕,但此时依旧保持着内阁首辅那份骄傲,他厉声对朱厚炜道:“蔚王!” “本官是大明内阁首辅!无论本官犯了什么罪,都不是你能审判的!” “古往今来,即便罪大恶极谋逆谋反之大罪,也该由三法司审后才定罪,遑论你说的种种,都未经证据论证证实!” 朱厚炜一步步靠近。 傅瀚的言语也越来越急促:“老夫成化年间两榜进士,为大明鞠躬尽瘁,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劳!” “蔚王!” 傅瀚大声呵斥道:“休要再靠近!你要想想后果,你只是一名藩王,朝廷没有赋予你任何权利,休要拿着皇上的宠爱当圣旨!” “你没有任何权力能审判老夫,更没有任何资格动用私刑,你此行为,当朝行刺内阁首辅,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来人!金甲卫士何在,此人当朝携带武器,你们为何不作为?!” “够了,蔚王!” 傅瀚会不不后退,道:“你冷静点,勿要冲动!” 朱厚炜抵近傅瀚面前,再也不顾其他,扬起了长剑! “蔚王!” “朱厚炜!” 奉天殿外,弘治皇帝高亢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住手!” 完了! 朱厚炜厉声道:“有什么话,和北疆死的六千多将士说去吧!和刘振刀说去吧!和周宏说去吧!” 噗嗤! 朱厚炜抓住傅瀚的头颅,长剑抵住他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洒满奉天殿! 百官们从未看过如此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好一些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更多的人则扭转了头颅,不敢再看一眼。 当弘治皇帝踏入大殿的时候,朱厚炜已经放下了长剑,跪地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此人罪大恶极,我代你惩罚了他。”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你!” “你放肆!” “还愣着干什么?将此刺杀内阁首辅之人送去大理寺牢狱!” 弘治皇帝厉声高呼。 b31fa.icu。m.b31fa.icu 第33章 蔚王入狱 朱厚炜被关入了大理寺牢狱,今日的大朝会在众人惊愕和胆寒中结束。 大殿的鲜血还没清扫干净,傅瀚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府邸。 “父皇!” 朱厚照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将弟下牢狱,快放他出来!” 这次弘治皇帝也不敢再说重话,深怕朱厚照又做出什么逆天的事出来。 他耐心解释道:“朕故意做给百官看的,总之你放心,他只是去走个样子,这些事你不要过问,下面的事朕会处理好。”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内阁首辅还没定罪,你弟便杀了他,这完全漠视律法之事,本就是犯罪。” “傅瀚有罪是傅瀚的事,一码归一码,你弟此行为何尝不也是犯罪。” 朱厚照道:“可是!” “我知道。” 弘治皇帝道:“我都知道,朕要让他干干净净的从大理寺牢狱走出来。” “若是朕和你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做,那天下藩王都会有异心,他们若在地方为非作歹,只要一句话‘蔚王可为,吾等为何不可为’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还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今日朕要不给你弟下牢狱,三法司在天下眼中的威严何在?他们为了维系自己衙署的体面,肯定会疯狂弹劾你弟。” “朕先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弘治皇帝尽量认真仔细的对朱厚照解释清楚,让他理解其中的道理,然后才安慰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朕向你保证,他不会在大理寺待太长时间的。” 朱厚照重重点头,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弟他不容易,北疆真的死了太多人,傅瀚此獠罪大恶极,今日弟不做这些,我也会做。” “不要怪他冲动,有些事你没经历,你不知道在北疆那边发生的事,你没见过那么多人无怨无悔的为你去死的场景,你就不会明白弟有多么憎恨傅瀚!” “如果傅瀚仅仅只是要杀他,他会保持克制的,你教他的道理,他真的不懂吗?他比谁都懂。”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好儿子,长大了。” “朕都明白,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 “嗯!”朱厚照点头。 等他离去,弘治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对刘瑾道:“去召三法司长官过来,在将杨廷和、王鳌和梁储一同叫过来!” “臭小子,你倒是痛快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要朕替你收拾!” “朕还能活多久啊?以后朕不在了,谁还能为你兜底!” …… 坤宁宫。 “阿姐,阿姐啊!” “不好啦,二外甥被陛下给下了大理寺牢狱啦!” 张皇后听后,腾的一下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气愤的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啊!” “老二好不容易才从北疆回来,本宫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怎么就被下了牢狱?” 张家兄弟忙不迭道:“二外甥在奉天殿杀了内阁首辅。” 张皇后不管那么多,既然老二要杀内阁首辅,那肯定是内阁首辅罪大恶极,她典型帮亲不帮理。 “我去找皇上!” 在任何事上,张皇后都可以让步,她比谁都清楚身为后宫主人不得干涉外政,这些年来她从未干涉过任何一件政事,可这次她这个皇后不得不冒天下大不韪去找皇帝求情了! 就在此时,老太监怀恩快速来到坤宁宫,拦住了张皇后的去路,轻声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陛下让老奴来给娘娘送一句话,蔚王殿下只是暂时在大理寺委屈一下,很快就会出来,请娘娘千万莫要去添乱。” 张皇后不理怀恩,执意朝外走去,谁也不能羁押她儿子,谁也不能! “娘!” 朱厚照赶忙走了过来,对张皇后道:“父皇他够累的,弟弟安全得很,父皇还要处理很多事,这次事情有些严重,内阁首辅在奉天殿在百官面前被弟弟杀了,父皇要给弟弟善后。” “不要再让父皇操心了,您安心在这等着,弟弟没事的,真的没事,不要让父皇分心了。” “外面的事,父皇会处理好,等弟出牢狱,我第一时间让他来找你。” 张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朱厚照说的对,皇上确实很累,他要处理的事很多,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添乱,只会让他更加烦心,于是只能强忍着思念,道:“好吧,等你弟回来,一定让他早些来见我,告诉她,娘很想他。” “嗯嗯,我知道的。”朱厚照点头。 张皇后似乎想到什么,盯着朱厚照,脸色不善。 “啊……娘,我去大理寺看看弟。” “朱厚照!”张皇后扬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弟在北疆安全着呢,你是不是瞒着本宫呢?” “站住!这事不说清楚,你走不了!” 朱厚照:“……母后,实话实说,这是弟的主意,你别赖我,和我没关系。” 他说完后,赶紧撅着屁股跑了,老弟,这事儿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哥可不给你背锅了,等你出来你自己对母后解释去吧。 …… 蔚王府。 早就有宫里面的人来告知徐光菡,让她勿要替蔚王担忧,蔚王暂时被羁押在牢狱,让她安心在蔚王府等着,勿要去大理寺探监,避免惹上麻烦。 弘治皇帝什么都考虑的仔细,就连这点小事,都照顾到位了,也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儿子的重视,以及对自己家人的重视。 阿奴端着饭菜来到熟悉的侧院,韦南芳早就被带了回来,关押在王府的老地方。 朱厚炜暂时还抽不开时间去杀她。 可当阿奴敲响房门,久久没听到任何动静,她急忙推开房间,入眼处,韦南芳已经缢在房梁上。 桌上还留下一封信件。 阿奴沉默片刻,将信件打开。 “在塞外,当我决定将一切告诉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下场,谢谢你在草原救我。” “我自幼孤苦无依,遭遇人世间的一切恶,直到遇到你,我才找到了那一束光亮,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好好活着,我爱你——韦南芳” 阿奴呆怔的站在原地,然后默默的将韦南芳的尸体放下来,抱在怀中,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b31fa.icu。m.b31fa.icu 第34章 善后 武英殿,入夜,灯火明亮。 内阁、三法司高官齐聚,弘治皇帝此次召见他们前来,不是因为蔚王的事,而是因为傅瀚。 傅瀚虽然死了,但如何判傅瀚的罪弘治皇帝还需要和他们具体商量。 刑部尚书白昂率先开口道:“皇上,傅瀚的证据只有人证,且还没录下口供,这根本无法定罪。”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他问白昂道:“虽然没有录下口供,但百官亲耳在奉天殿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名女子阐述了傅瀚派他行刺藩王、勾结鞑靼,泄露太子行踪,意图谋杀太子之意已是十分明显,难道还不足以给傅瀚定下罪证?” “通敌卖国、行刺藩王、谋害太子、毁河淹府,哪一桩罪名不是诛族之重罪?” 白昂拱手道:“还需那名杀手做一份人证口供,记录卷宗,收录三法司档案。” “百官就是人证,如何写卷宗,你们三法司难道还不能写?当百官全部签字后,所有人都是人证。” 弘治皇帝今夜的对诏不是无的放矢,这很重要。 大明需要维系法律至上的治国原则,只有证据链完整,才能宣判傅瀚罪证,才能治罪其家眷。 若是没有这些证据链,草草对傅瀚宣判罪证,一旦通禀到全国,无疑是皇权大于律法的体现,会引发民众的口诛笔伐。 傅瀚在中原河南很有威望,天下支持傅瀚的人也很多,所以弘治皇帝需要做实了傅瀚的罪证,通传天下,如此才能扭转百姓对傅瀚的态度,增加朝廷的公信力,避免朝廷公信力崩塌,日后治理民众带来困难。 社会阶层本就矛盾重重,底层人对朝廷对权贵早就不满,若是再释放出特权可以碾压一切的信号,无疑立刻会引起民众对特权阶级的仇恨,当这种社会矛盾无限增大后,底层民众就会开始反对朝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社会矛盾的加剧都不是一朝一夕的。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那一次国家的灭亡,不是社会矛盾加剧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社会矛盾这个词语是后世发明出来的,但纵观古代历史,无外乎就是那几样,资源分配不均,权贵和贫农阶级对立,特权阶级对小农阶级的碾压等等诸如此类,都会形成巨大的社会矛盾。 弘治皇帝这段时间虽然大多时候都在修养生性,但却窥探到了王朝灭亡的一角。 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傅瀚的死,傅瀚不重要,由他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很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当弘治皇帝得知朱厚炜才没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就对傅瀚审判杀戮的时候,他会那么急切的劝朱厚炜不要动手。 不过既然儿子已经动手了,那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挽救。 武英殿上的几名高官听完弘治皇帝的话后,他们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今日上朝作证的那名婢女,可能已经死了。 他们不会去怀疑这名婢女是否是蔚王故意找来诬陷傅瀚的,没有这个可能,蔚王不屑于做这种事,而且今日大殿上,傅瀚儿子指认婢女是他们府邸的人已经证明了一切。 至于那名婢女为什么会死,他们猜测可能是这名婢女在北疆做了什么让蔚王愤怒到不得不杀,迫不及待要杀的地步! 既然那名婢女无法在签字画押,那唯一能补救的,就是让今日朝会上的百官做认证,签字画押,指证傅瀚。 杨廷和沉默片刻,率先开口道:“微臣愿指认傅瀚,签字画押!” 杨廷和早就想除掉傅瀚,此前就是他推波助澜让蔚王去查十二年前程敏政舞弊案的旧事,虽然最后突破口不是在这上面,但还是因为这件事让傅瀚乱了阵脚。 不然想要除掉内阁首辅,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傅瀚现在威望与日俱增。 现在蔚王替他除掉了傅瀚,作为回报,杨廷和当然要投桃报李。 刑部尚书白昂沉思片刻,坚持道:“皇上,虽百官见证了今日傅瀚的证据,但他们只是见证,并不能指认,臣认为这并不合法。”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点头道:“白尚书所言有理。” “今日晚了,明日再继续议吧,诸卿今日也都辛苦了,都早些回去吧。” 就在众人离开后,弘治皇帝立刻下令刑部左侍郎屠勋暂替刑部一切事宜,停止白昂一切公务,立刻启程去占城会晤占城国王。 此前占城退回大明派过去指导他们的人员,无疑是外交上的羞辱,傅瀚活着的时候打算动兵,此时弘治皇帝派白昂去晓之以理,合情合理。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种事本该礼部官过去,皇上却选择了刑部尚书,这就是为了将他调离中枢,也是要让百官知道,蔚王他保定了,一定要清清白白从刑部走出来,今日刑部尚书白昂稍稍反对,弘治皇帝立刻给他调离中枢,这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前内阁首辅,得罪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不就是让他们作证画押,一同指认傅瀚,指认便是,又不是昧着良心的事,何必给皇上添堵? 朝堂都是一群聪明人,像白昂这样耿直固执的人始终占少数。 在刑部尚书白昂被勒令停止公务,外察占城的时候,三法司也该明白,明日一早的朝会上,他们该给弘治皇帝送上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是的,他们需要给傅瀚定罪,判罚,包括傅瀚的家眷,一个都跑不了,这些罪证一旦做实,整个家眷要么流放、砍头、充军、充教坊司……亦或者,诛族! 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弘治皇帝具体的意思,怎么判罚有待决定。 弘治皇帝直到了夜半,才稍稍忙完,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对怀恩道:“去一趟大理寺。” “喏!” 直到现在,弘治皇帝才有时间去大理寺看一看朱厚炜。 大理寺。 朱厚炜自被关押进来后,就没有人敢怠慢,此时他正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b31fa.icu。m.b31fa.icu 第35章 还是不够狠 大理寺灯火明亮,牢狱内虽然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床、桌、椅甚至茶、果盘应有尽有。 大理寺从上到下都知道,蔚王被羁入大理寺,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迟早要放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左右全部离去,安静的大理寺牢狱内,独留下父子二人。 弘治皇帝背着手进了并未上锁的牢房,实际只要朱厚炜想离开大理寺,随时可以走,也没人敢阻拦。 但朱厚炜并没有那么做。 “呵呵,这不是大明蔚王殿下吗?” 弘治皇帝揶揄的走来,对朱厚炜说道。 朱厚炜:“……” “父皇,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弘治皇帝哼道:“还不是替你收拾烂摊子,怎么样,今天在奉天殿那般威风,感觉怎么样?” 朱厚炜想了想,道:“挺痛快的。”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问道:“什么时候抵达大同的?” 朱厚炜老老实实的道:“和大哥前后脚。” “你倒是真狠的下来心,让你大哥骗我们这么久,可知道父皇母后很担心你?你母后每日以泪洗面,差点坚持不住,你就没想过这么欺骗她会让她生了病?” 朱厚炜叹道:“孩儿不孝。” 弘治皇帝哼道:“你当然不孝!为了对付傅瀚,你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就是为了打朕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你知道如果提前和朕通气,朕一定不会同意你亲手杀了傅瀚。” “明明只是前后脚的事,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朱厚炜认真的道:“一来我等不了那么久,北疆死了太多人,都是为我和为大哥牺牲的,我不能让他们含冤而亡。” “二来如果真告诉父皇,那父皇一定会走法律程序,这其中不知要经历多少审核、复审……审判一名内阁首辅不简单,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给傅瀚任何反应的机会,只要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防止我对付他,这样谨慎的一个人,真要到那个时候再对付他,恐怕就真未必能杀了他。” “现在多好,一了百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前两点朕不认同,最后一点你说的也没错。”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会给天下藩王起了一个怎样的开头?” “若是他们都学你,未审先杀,那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多少人会无辜被杀?” “或许傅瀚不无辜,但保不齐以后有无辜的人就因为你这种方式被杀。” “退一万步说,傅瀚在民间的声望不错,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仅凭几句话一个人证,就将他杀了,民间百姓怎么想?对朝廷会怎么想?” “你是朕的儿子,朕对你的宠爱天下皆知,民间老百姓会认为你使用特权杀人,会激化小民和权贵之间的矛盾,会让朝廷信誉受损。” “现在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对吗?因为朝廷有能力控制得住民间百姓。” “可未来呢?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大明最终会怎么样?” “西汉开国到汉武帝时期,汉朝都处于高速发展时期,为什么宣帝之后,大汉逐渐走向灭亡被王莽篡夺了江山?” “还不是因为小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厚,最后逼得百姓造反,一呼百应?” “前期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就如同我们身处这样的时代一样,看不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亡国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陡然发生,而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 “朕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越是身处高位,越要谨言慎行,布局千里。” 朱厚炜当然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可他管不了这么多,当然,从内心深处来说,朱厚炜还是对弘治皇帝有依靠。 因为他知道弘治皇帝会给自己善后。 这是对老爹的绝对信任。 朱厚炜微笑道:“我都明白,但我更明白有父皇在,所以我做什么都没事。” “父皇你也说过,让我们在外面随便折腾,你给我们收尾……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弘治皇帝气笑了,白了他一眼,道:“想得美!好好在这里反思吧!” “父皇还没善后完,过两日吧,时间不会太长,也许明天?” 顿了顿,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厚炜,你其实,心还是善了点。” 他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大理寺牢狱。 我……心善? 朱厚炜讪讪的摸着鼻子。 …… 翌日一早,弘治皇帝主持了朝会,百官一同觐见。 奉天殿的血还没干涸,百官们依旧心有余悸。 弘治皇帝当先开口道:“屠侍郎,你来说说吧,前首辅傅瀚调查的如何了?” 才一夜时间,刑部能调查出来什么? 但屠勋还是开口道:“启奏皇上,许多罪证昨日傅瀚已全部交代,臣又召问了昨日大殿女婢,其也佐证了傅瀚罪证。” “勾结鞑靼、刺杀藩王、陷害太子、开堤淹田、伪证科举等等皆有政可循,且昨日百官全部可以作证,经三法司连夜商讨,傅瀚罪大恶极,罪不可赦,臣会同大理寺、都察院给出处理结果。” “夺傅瀚一切功名、官职,诛其子嗣,家眷女官充入教坊司。”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又问百官道:“诸卿以为如何?” 杨廷和缓缓出列,拱手道:“皇上,此贼任何一项罪证单论起来,都是抄家灭族之大罪,遑论如此多罪证叠加起来?” “皇上仁慈,但若不施以重刑,无以震慑天下。” 杨廷和自然读懂了弘治皇帝的意思,他对刑部给与处理的结果不满意,那就只能说明刑部给的处理结果太轻了。 “将此獠诸罪证公之于众,咸天下闻之,将此罪证去记录史册,供后世知之。” “屠其三代以内族人,以重典震慑世人,请皇上勿要仁慈开恩!” 弘治皇帝淡淡的问百官道:“介夫此言是否典罚过于重了些?” 百官纷纷拱手:“臣等附议杨大人此言。” 你皇帝都亲切称呼他介夫了,谁还能不明白你赞同杨廷和的处理意见? b31fa.icu。m.b31fa.icu 第36章 该怎么治蔚王的罪 既然群情激愤,那弘治皇帝就只能按照杨廷和的意思,给予傅瀚诛三族的重刑了。 当傅瀚的罪议论完毕,弘治皇帝才重重的冷哼一声,道:“蔚王虽是藩王,但当街斩杀内阁首辅,实在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诸卿勿要念其是朕之子而宽大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 “杨廷和,你是内阁次辅,你说说,蔚王如此恣意妄为不顾礼法胆大包天之罪,该如何申饬?” 杨廷和沉思片刻,拱手出列,道:“启奏皇上,蔚王携剑上朝,此乃大不敬之罪,然则人情之至痛者,莫过乎丧亲也,今兄长陷于危难之际,近侍慷慨赴死之时,悲痛之时,枉顾礼法,实情有可原也!故大罪可免,小罪任需惩治也!” “傅瀚者,奸佞也,罪当诛也,蔚王性情,眼不容奸。臣恳请皇上宽大处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问梁储道:“梁阁老,你以为该如何处理蔚王,勿要念其是皇子而不敢言。” 杨廷和说的很有水平,他并没有一味的说朱厚炜无罪,而是先阐明朱厚炜有罪,携剑上朝,诛杀内阁首辅,这就是罪,但杨廷和却淡化了朱厚炜的罪证,而是用亲情佐证朱厚炜做这些事的合法性,无论是为了皇兄朱厚照的亲情,还是为了刘振刀等人的兄弟情,所以这么做是有情可原的。 现在弘治皇帝将话递给了另外一名内阁次辅,他需要让群臣给他找到放了蔚王的合法合理的理由,然后才放了蔚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梁储虽然平日不站队,但不代表他蠢笨,他道:“启奏皇上,诚如杨阁老所言,蔚王此举情有可原,然则携剑上朝,未过三法司而诛内阁首辅,也确实违法,臣认为,应当使蔚王下罪己诏反省,以给天下藩王起表率作用。” 别忘了,现在蔚王还挂着宗正大卿的职位,天下藩王都归他管,所以梁储让蔚王下罪己诏反省,避免藩王重蹈覆辙,这些建议也都可圈可点,也能堵住悠悠之口,避免未来发生类似的事件,从而将过错推给蔚王,以绝后患。 弘治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梁储,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真要让他处理事来,倒是很有水准。 这些话,焦芳等人说不出来,如果让他们这些人说,顶天就是论证朱厚炜无罪,对大势和未来的考虑依旧欠缺。 梁储这水平就显然高于焦芳等人一截。 弘治皇帝一直强调用人的重要性,这一刻展现的一览无余。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他一眼,道:“卿所言亦朕之所想。” 然后他又问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白昂已经被派去了占城,现在谁还不明白弘治皇帝对朱厚炜处理的意见。 而且蔚王罪己诏一旦下发,三法司也就能恢复威严,不会让外人认为蔚王凌驾于律法之上,也不会让外人口诛笔伐三法司不作为,遇到权贵和普通人区别对待。 弘治皇帝又问朝堂百官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意见,皆可畅所欲言。” 百官自然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这些事不触动他们的利益,自然也没必要和皇帝唱反调。 于是众人纷纷赞同杨廷和和梁储的处理意见。 仿佛受到了孤立,又仿佛执意要和杨廷和唱反调,内阁次辅王鳌此时拱手抱拳,揭开了遮羞布,扬声道:“启奏皇上!” “蔚王持剑上朝,等同谋反,未有证据前,先斩后奏,实乃律法不容,臣窃以为……” “启奏皇上!”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眼疾手快的出列,也顾不得御前失礼,抱拳道:“臣弹劾王鳌在内阁期间,尸位素餐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乃傅瀚朋党也!” “臣祈求彻查王鳌!” 王鳌瞪大眼睛,羞愤的指着陈玉道:“汝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陈玉道:“凡傅瀚所言,王阁老皆支持,从未反对,凡杨阁老所言,王阁老皆反对,从未支持。” “皇上尽可翻阅这一年来内阁所有公文,出自王鳌之手的公文,尽是傅瀚所出之国策。” “如此证据确凿,汝还要狡辩不成?!” 王鳌刚要弹劾朱厚炜的话,此时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全身心都投在反驳陈玉身上,他必须要自证清白,不然一旦被扣上傅瀚同党的帽子,想洗都洗不掉。 杨廷和淡淡看了一眼王鳌,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于是出列道:“皇上,陈御史所言非虚,王鳌就是傅瀚的同党。” 王鳌震怒的指着杨廷和,道:“你落井下石,诽谤老夫!” 杨廷和淡淡的道:“是不是如此,看一看过往你的政见和傅瀚是否一致即可?” “臣恳请都察院调查王鳌,暂停一切公务,还王阁老清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杨阁老此言在理,若非傅瀚同党,都察院会还阁老清白,这段时间王阁老之公务暂移交梁阁老吧。” 王鳌瞪大眼睛,他性急,质问弘治皇帝道:“皇上是否因微臣秉公直言蔚王之罪证,而报复微臣?” “是否因杨廷和等几名奸臣阿谀谗言便支持杨廷和?臣尝观自古有国有家者,若曲受谗谮,妄害忠良,必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矣。愿皇上深慎之!” 张璁立刻出列,质问王鳌道:“以你之言,满朝文武,皆奸佞也?独你一人忠臣良臣直臣?” 王鳌蹙眉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满腹经纶,饱受礼仪熏陶,忠君爱国治国平天下,便是如此忠君体恤上意的?满朝文武皆言皇上英明,偏你一人唱反调,标新立异,只为独证你一人之忠贞?可笑!” 王鳌呼吸急促:“一派胡言!” 朱厚炜早就预测过,王鳌这个性子,被踢出内阁是迟早的事,不管傅瀚是否还活着,凭着今日王鳌的冲动表现,都不可能在内阁待多长时间,又加上杨廷和的推波助澜,王鳌的内阁生涯几乎已经宣布结束! b31fa.icu。m.b31fa.icu 第37章 出狱了 王鳌的政治目光很短浅,若非资历在这,也没资格入阁,能在内阁待这么长时间,完全是弘治皇帝在给他机会,可惜王鳌不争气。 现在都察院开始对王鳌调查,停止他一切公务,实际就是暗中将他架空了,即便最后都察院没查到东西,王鳌在内阁也没有任何分量而言,他自己也会主动辞职。 大理寺。 大理寺卿亲自来释放朱厚炜,当然,朱厚炜在大理寺本就是走个过场,此时被放,也在预料之内。 朱厚炜出大理寺牢狱后,便第一时间朝坤宁宫而去,再不去找老娘,估计老娘要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 “娘。” 朱厚炜面带笑容,踏步快速来到坤宁宫,找到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张皇后。 张皇后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低头喝着茶。 “娘。” 张皇后抬眸看他一眼,道:“这里谁是你娘?称本宫皇后!” 朱厚炜:“……” 果然,老娘生气了,不生气才奇怪呢。 朱厚炜笑着道:“哦,皇后娘,我回来啦。” 张皇后哼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明明早就去大同了,为什么要让你大哥瞒着娘?” “娘真以为你出事了,你可知道娘多担忧?” 朱厚炜道:“懂得,我都懂得。” “娘,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它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比你娘也重要?” 朱厚炜无奈道:“娘,这不是一回事,我知道您肯定会没事的。” “但我从王府带出去,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们,全部死在了北疆,大同还有六千多骑兵永远埋在了塞外,甚至尸骨都没办法拉回来!” “我是您儿子,可这些人家中也有老娘,也有老父亲,他们本可以堂堂正正的战死,但最后却为了护我和我大哥而死。” “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我要给他们讨一份公道!” “娘,一码归一码呀,我对娘的爱从来没少过,您莫生气了,孩儿下次不敢了。” 张皇后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面上生气,但哪能真生气啊,只要看着自己儿子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做子女的,有时生气了还会谩骂埋怨老娘两句,可他们从来不会对你还嘴,不是因为他们大度,而是因为她们实在太爱你了。 天下最伟大的事,是母亲对子女的爱,它比任何情感都要真实! “哼!再有下次,娘不认你这儿子!” “嘿嘿,好好好!” 张皇后又拉着朱厚炜,左右前后都看看,甚至还要动手,朱厚炜急忙伸着手:“娘!我没受伤,我长大了,要脸!” “切,小时候娘啥没见过,还要脸?” “算了,没受伤就好。” “来人!”张皇后对左右道,“快去准备菜肴,熬点鸡汤,快去。” “遵旨!” 今天的中饭不用说,肯定要陪着老娘一起吃。 不知什么时候,弘治皇帝也背着手走来,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朱厚炜,便拿着鱼竿准备去钓鱼。 “娘,我去陪父皇钓一会儿鱼,吃饭叫我。” “滚滚滚!才待着多久就坐不住,去吧去吧。” “好嘞!” 朱厚炜跟着弘治皇帝朝外走去。 “爹,发生啥事啦?我怎么就被放出来了?又是你力挽狂澜了么?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呀,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弘治皇帝扯了扯嘴角,“呵呵!” 他坐在太掖池旁,将鱼竿放好,这才对朱厚炜说了今日奉天殿大朝会发生的事。 朱厚炜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听到王鳌的下场,震惊于王鳌这么快离场的同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用人难。” 弘治皇帝感慨道,“你和你大哥总是觉得大明人才多,杀了几个也不妨事,继续提拔几个上来就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可像王鳌这样的人也多如牛毛,但这些人能用吗?” “皇帝需要下面的人办事,但同时也需要他们有一定的能力和智慧,若是提拔上来的人无法胜任高位官职,那提拔上来有什么用?” “此前李东阳、谢迁、刘健为内阁首辅的时候,你觉得罢免他们其实没什么,再提拔几个入阁就是了。” “可那是因为杨廷和成长了,傅瀚和梁储能力也还算可圈可点,王鳌另说。有了人才储备,才能对他们动手。” 虽然傅瀚做了一系列歹事,但弘治皇帝又不得不承认,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傅瀚是称职的。 河南决堤那件事,弘治皇帝心里其实是赞同傅瀚的,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弘治皇帝非但不会惩罚他,还不会给他罢黜内阁首辅。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忽然觉得有些豁然开朗,实际也确实如此,为什么要处理一名高层,都要考虑许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既有能力,又有智慧的,如果提拔上来都是王鳌这种不分轻重的内斗,没有眼力见,没有城府的官吏胜任高位,那皇帝得烦心死。 “朕一直强调,御下治人是执政者最重要的一件事,现在你明白了?想要动任何一名高层官吏,都需要考虑清楚再动手。” 朱厚炜微微颔首。 “父皇。” “嗯。” “嗯?” 弘治皇帝歪着头看着朱厚炜,不解的道:“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厚炜道:“没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走吧。” 他想把大哥的事告诉弘治皇帝,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对弘治皇帝说大哥可能会绝嗣这件事,这对弘治皇帝来说太残忍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朱厚炜和阿绫,其他人包括大哥自己都不清楚。 弘治皇帝无语道:“我才刚坐下!吃什么饭?早呢!”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我去一趟刑部。” 弘治皇帝点头道:“去找焦芳?” “你还想让他复职?” 朱厚炜道:“是啊,焦阁老虽然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而且……内阁也需要我们的人不是吗?” 弘治皇帝颔首道:“嗯,早点回来吃饭。” “好嘞!” b31fa.icu。m.b31fa.icu 第38章 心灰意冷告老还乡 刑部,焦芳自被羁押在这里,就没有被过问过,主要原因还是傅阁老腾不出手收拾焦芳。 这几日朱厚炜回来后,朝廷上下包括刑部三法司,一直在忙着给朱厚炜善后,傅瀚被杀后,三法司要给傅瀚定罪,削职,罢官,身前一切荣誉都要剥夺,还有傅瀚的家眷要抓捕、诛族。 事情太多,乃至刑部上下已经忘了,这里还关押着一名前内阁次辅焦芳。 焦芳很绝望,从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现在越来越焦虑,他本以为即便自己殴打了傅瀚,最后也不过被关几天就会被放出来,毕竟自己是内阁次辅,虽然辞职了,但朝廷也不会亏待他。 可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由让焦芳心里有些担忧惧怕起来。 以前有蔚王保着他,即便他做的事太出格,心里都有自信不会出事,但现在不同了,焦芳是真的开始惧怕了。 傅瀚那个家伙,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城府很深,想要对付自己易如反掌。 “老夫……装逼了!” 焦芳叹口气,要什么骨气啊,为什么要殴打傅阁老啊,现在道歉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人,来人呐!” “我要见傅阁老,有没有人在?去内阁告诉傅阁老,焦芳求见!” 算了,能屈能伸方位大丈夫,道个歉也没什么的嘛,焦芳如是想到。 “呵呵,阁老要见傅阁老做什么?” 牢狱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焦芳虎躯一颤,双目陡然明亮起来,激动的道:“是蔚王吗?是蔚王吗?” 朱厚炜背着手,面带笑容缓缓走来:“是本王。” “额,啊!” 焦芳浑身乱颤,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蔚王你不会出事的,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 看到朱厚炜那一刻,焦芳哭了,那表现出来的思念之情,简直比徐光菡还要浓烈。 不知道还真以为他对蔚王感情深厚到这种地步呢。 “焦阁老,你还没说你要见傅瀚做什么呢?”朱厚炜问道。 焦芳大叫道:“哼!此獠嚣张跋扈,老夫没打过瘾,还要给他两拳!” 朱厚炜:“……” “焦阁老真是性情中人。” “不过你没机会了。” “我杀了傅瀚。” 焦芳一愣,赶忙道:“为,为什么?” 朱厚炜道:“因为他将你关押到了牢狱,将你罢了相。” 焦芳:“……” 我读过书,你骗不了我。 “阁老,我回来了,我想推荐你再次进入内阁。” 焦芳没有方才的嘻嘻哈哈,面色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老夫是真想辞官了。” 朱厚炜惊愕的道:“你还年轻。” “六十多了,不年轻了。” “蔚王不在这里的时候,老夫看明白了,老夫在内阁做了这么多年,在我落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我多说一句话,我便知道,我不适合在内阁继续做下去了。” “与其到最后惨淡收场,还不如像现在一样,风风光光的致仕,至少老夫还保留了太子太保的职俸,以内阁大学士致仕,还能享受更多的待遇,这不挺好的吗?” “自从蔚王不在朝廷,老夫才知道,老夫能一路被提拔到内阁,是蔚王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老夫能力有限,在内阁能干出来的事不多,未来能帮蔚王做的事也不会太多。” “老夫真生了致仕含饴弄孙的想法,没有当年冲击内阁首辅的魄力了。” “皇上的做法是对的,老夫现在的能力也不适合做内阁首辅,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阁老真不想再入内阁了?” 他认真的看着焦芳,还以为焦芳是想要更多的东西,但朱厚炜误会他了,焦阁老是真的萌生了退意。 朱厚炜叹口气,道:“来人,给阁老放了。” “既然阁老不愿再入内阁,本王便不逼你了。” “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本王,不要客气。” 焦芳肃然起敬,感动的拱手道:“多谢蔚王殿下!” 这样离开,最起码还能和蔚王保持一段曾经合作过的佳话,若是继续进入内阁,未来会如何,焦芳不敢保证,自己能力有限,何必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赖在内阁? 焦芳对自己的认知看的清楚,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能力上限在哪里,论治国,他不如杨廷和,论城府他不如傅瀚,更别提李、谢、刘三位阁老。 能进入内阁,完全是因为蔚王的面子,没有蔚王他啥都不是。 其实当初在他没有冲击内阁首辅成功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蔚王的意思,只是他从来没说过,也没怨恨过蔚王。 蔚王的眼光格局和识人的手段都太厉害了,焦芳和他合作这么久,对朱厚炜太了解不过了! 朱厚炜亲自给焦芳送回府邸,时间还早,他要抽空回昌平一趟,去处理韦南芳。 当他回到蔚王府的时候,阿奴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韦南芳已经自杀。 这在朱厚炜意料之中,朱厚炜给了她体面,这是她愿意出庭作证的报酬。 阿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求朱厚炜道:“王爷,奴婢……想给她下葬,请王爷恩准。” 朱厚炜心里是万分抗拒拒绝的,她杀了刘振刀,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人怎可能配有块风水宝地安然入土? 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问阿奴道:“你了解过她的身世?” 阿奴点头。 朱厚炜没有多问,只是挥手道:“去吧。”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看着这名忠心耿耿的小婢,朱厚炜心里不是滋味,傻丫头哪能知道我利用了你,保持这份单纯纯洁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将我看的太坏。 朱厚炜早就看出来了韦南芳对阿奴的情义,所以这一路上他才故意让阿奴照顾接触韦南芳,甚至在韦南芳上朝作证之前,朱厚炜都是让阿奴去通知的,每个人都有软肋,以前韦南芳没有,但现在有了,有了软肋就好拿捏了。 这些事,朱厚炜又怎忍心去告诉为他出生入死的阿奴呢? b31fa.icu。m.b31fa.icu 第39章 悲伤的皇帝 朱厚炜急急忙忙的朝坤宁宫走去,他见了焦芳后,本打算回王府处理韦南芳,逗留了一会儿,竟忘了中午还要陪老娘吃饭,想起这事来,朱厚炜不敢耽搁,赶紧撩袍朝皇宫而去。 坤宁宫。 “朕不等他了,饿死了。” 看着满桌菜肴,弘治皇帝一脸无语,那个小兔崽子去见了一下焦芳,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饿死朕了。 张皇后一直不让弘治皇帝吃饭,要等着朱厚炜一起过来。 朱厚照也饥肠辘辘,对张皇后道:“那什么,娘,乾清宫那边还有公文,我带着父皇一起过去请教请教。” “吃了饭再去便是。”张皇后狠狠看了一眼朱厚照。 这是朱厚炜安全回京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怎么也要一起吃了。 朱厚照无奈的对外道:“快去催一催,蔚王怎么还没来。” “来啦来啦!” 朱厚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尴尬的道:“母后,外面实在有事要忙。” 张皇后没有斥责朱厚炜,笑道:“那就坐下一起吃饭吧。” “好!” 终于可以吃饭了,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狼吞虎咽的吃着,看样子是饿坏了,想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何尝受过这等饥饿啊! “娘。” 朱厚炜吃到一半,还是道:“光菡有了。” 张皇后愣了一下,道:“什么有了?” 其实朱厚炜不想说这些,可若是老娘知晓徐光菡有孕,却不第一个通知她,恐怕以后知道了又要闹脾气。 “怀啦?” 张皇后挑眉道:“真的吗?” 弘治皇帝也激动的看着朱厚炜,道:“当真?” “朕要抱孙子啦?” 朱厚炜轻轻点头,道:“嗯,才怀上,还不稳,爹娘你们别太关注了,少给光菡压力。” 古代的医疗水平不过关,前三个月又是极其危险之事,实际在古代前三个月流产、死胎等事多不胜数,朱厚炜不想给徐光菡太多压力,所以才如此叮嘱弘治皇帝和张皇后。 “还有父皇,未必是儿子呢,女儿也挺好的不是吗?”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这次没有,那就下一次呗。” 朱厚炜:“……” 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改变观念的,朱厚炜也不去争辩。 张皇后忽然看向朱厚照,道:“你呀你!天天就知道在外玩耍,你瞧你弟都有儿子了,你呢?” “还不抓点紧!” 朱厚照无语的道:“娘你说弟就说地,扯我干什么呀?迟早会有的,着急什么,你先紧着弟的孩子玩。” “你!” 张皇后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道:“娘才不管你,随便你,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就把皇位让给老二!” 弘治皇帝面色一拧,淡漠的朝张皇后望了一眼。 张皇后赶忙道:“呸呸呸!你不要听娘瞎说,咱们老朱家肯定香火旺盛!” 弘治皇帝一般不会发火,但你不能触及他的底线,皇位传承传宗接代都是极其敏感的事,不允许张皇后胡说八道! 朱厚照笑着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干嘛这么看着母后?你瞧把母后吓的!” “哼,母后你等着,等以后我多生几个,天天让你带,我还不交给乳母不交给婢女,就要你亲自带,我让你让我生!” 朱厚炜低着头吃饭,不愿也不敢参与这个话题,吃着吃着眼眶就忽然红了。 他们三个还在说说笑笑,浑然未察觉到朱厚炜的异常。 中饭吃完,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你去乾清宫处理政事,占城那边的事要处理好了,不能对占城动兵。” “哦。” “老二你跟着父皇出去走走。” “好!” 朱厚炜默默的跟着弘治皇帝朝御花园走去。 弘治皇帝侧目看着心思重重的朱厚炜,问道:“你有什么事没和父皇说?” 朱厚炜:“啊?没有啊。” 弘治皇帝道:“你莫以为刚才吃饭的时候朕没看到。” “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能让你瞒着不说的,一定是大事,迟早父皇要知道的,何必现在还要瞒着?到底怎么了?”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大哥……负伤了。在塞外的时候被流失击中过大腿。” “不过在大同的时候,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但有一点点后遗症。” 弘治皇帝忽然愣住了,他呼吸有些急促,死死盯着朱厚炜:“会对生育……有影响?”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父皇,朱厚炜微微颔首:“会!” “我没敢告诉大哥,也不敢告诉父皇和母后。” “让御医……” 朱厚炜道:“父皇,不要让大哥知道。”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朕会让王务抽个功夫分别给朕和他一起查查身子。” “你,回去吧。” “这件事,谁都不要说,包括你母后!” “好!” 等朱厚炜离去,弘治皇帝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的政治生涯最为重要的是传宗接代,任何时代的皇帝都是这样。 什么人都可以没有子嗣,但皇帝不行,舆论影响实在太大。 弘治皇帝眼眶也有些湿润了,抬头望着天空,啜泣道:“列祖列宗,为何如此对我儿呀!” “祖宗保佑!上苍保佑!朕愿用十年寿命换吾儿有子……不求子,女儿亦可!” 弘治皇帝已经不要求朱厚照能生下儿子继承大统,能生个女儿,证明他有这个能力也行,也不至于让别人指指点点! 这对一个男人的伤害,何其之大!他以后该怎么承受这份来自各方的指点和压力呀! 如果……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大明的后继该如何?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不过一切都等太医院那边下了定论再说,兴许还有奇迹也说不定,上苍保佑,定保佑朱家香火旺盛,不能在吾儿这里出现意外。 实际弘治皇帝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明朝独一份,后面还会有。 只是再经历一次,大明就要亡国了便是。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先召见了杨廷和等内阁和兵部尚书刘大夏,重新商定对占城的外交国策。 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回东宫找夏婉儿造娃去了。 b31fa.icu。m.b31fa.icu 第40章 无子 春雨贵如油,还有几日即将开启今年的春闱考试。 朱厚炜从紫禁城出来,走在正阳大街,才到菜市口,便看到一群人被推向菜市口斩首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傅瀚的家眷,也没有过多逗留,只是草草看一眼便离去。 围观的人群百姓对这群人指指点点,很显然傅瀚的罪证已经被公之于众,这次朝廷的用词没有模糊,而是将内阁首辅傅瀚勾结鞑靼人、陷害太子、刺杀蔚王、开堤淹府的所有罪证全部公布出来。 此前对傅瀚尊敬的百姓们,此时也开始全部调转态度,纷纷对傅瀚破口大骂。 民众大都是如此,舆论导向会让他们转变态度,若是什么都不公布就斩杀傅瀚的家眷,只会激起民众对朝廷的不满情绪,这次也是迫不得已的要公布傅瀚罪证。 …… 回到蔚王府后,朱厚炜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日,早早便入睡了,这几日他真的实在太忙太累了。 焦芳在辞掉内阁次辅后,便打算还乡,好久没有回河南老家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今日下了雨,他本打算去和蔚王告别,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过去,或许这样默默的离开,还能有些念想,日后在老家发生什么事,蔚王还能拉自己一把。 送到大同的圣旨也在三日后抵达,朱厚照没有忘记他的允诺,那些在塞外誓死护卫朱厚照两兄弟的将士们,全部得到了应有的升迁,只不过这部分钱是从内帑走的,兵部和户部最终没答应给这群将士巨额赏赐,依旧按照五两银子一人的赏赐拨了过去,如此这群牺牲的将士家眷得到了两分钱,对太子殿下更是感恩戴德。 至于活着的那些将士,升官的升官,赏赐的赏赐,这使得朱厚照这名威武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无限被拔高。 杨一清此时也从大同折返回哈密,他在大同的任务已经结束,此前给他临时授职三边总督,这个临时职位在战事结束后自然要撤掉。 大明这次和鞑靼人的对峙中,并没有占到太多好处,包括百姓和将士,拢共牺牲了快万余人,不得不说算是弘治一朝最为耻辱的一件事。 这一次耻辱暂时被搁置被铭记,明朝和鞑靼之间迟早会发生一场大战,只是现在大明的经济还不足以支撑长久战。 内阁首辅傅瀚被杀后,首辅的位置便悬空了下来,这道任命杨廷和为内阁首辅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弘治皇帝就会下发内阁。 现在大明有能力接替内阁首辅的,有且只有杨廷和。 到此时,杨廷和这位历史上的名臣,开始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张彩辞掉了吏部考功员外郎,改任?司封司员外郎,负责官员的封爵、赠谥及命妇诰敕等事务,权力大打折扣。 张彩真的欲哭无泪,前脚辞掉考功员外郎,后脚傅瀚就被干掉了,他是真被焦芳坑的裤衩子都没了,可又无法怨恨焦芳,毕竟焦芳也是为他好。 当然了,即便他想怪罪焦芳,也找不到人了,焦芳早就跑路回河南老家养老了。 内阁现在只剩杨廷和和梁储了,王鳌暂时被停了职位,都察院磨堪检查,磨堪一词是从宋朝发明出来的,意思是官员在职时,停止一切职务调查,这个调查的期限没有具体定论,只要想,都察院会一直查下去。 而王鳌的下场其实在他反对弘治皇帝,意图定罪蔚王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内阁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位。 内阁肯定还需要添补人才进去,至于谁会入阁,众人议论纷纷。 …… 弘治二十五年,春二月十八日,甲戌科会试如火如荼的进行。 可惜,傅瀚的儿子再也没机会参加。 今日一早,弘治皇帝便去了乾清宫,朱厚照有些好奇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来啦?” 弘治皇帝微笑道:“今日忙不忙?” 朱厚照道:“不忙……额,忙,父皇你要干什么,我再确定忙不忙。” 弘治皇帝狠狠瞪他一眼,道:“少和朕耍滑头。” “朕召了太医院院正王务来给朕查身子,你也随着朕一起查一查。” 朱厚照挥挥手道:“我还年轻,查什么呀?父皇你自己查就行。” “顺道的事,少啰嗦!” “去召王务过来。” 今日弘治皇帝只召了太医院院正王务独自一人过来,这本就很反常,不过朱厚照并没有想太多,配合着父皇,老老实实的给王务查身子。 王务先查了弘治皇帝的身体,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倒是很多。 然后他又开始给朱厚照查身子,查到一半的时候,王务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问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可曾受伤?” 朱厚照道:“在北疆的时候被流矢射中了,不过伤口已经好啦。” 弘治皇帝打断王务的话,道:“太子身子如何?” 王务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瞬间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摇头道:“太子殿下健康的很。”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你回去吧。” “遵旨!” 等王务走后,朱厚照才嘟囔道:“父皇,我就说嘛,我还这么年轻,查什么身子啊。” “对了,白昂没有进入占城国土,就被占城国王给赶出来了。” “占城国内部乱了,正在打仗。” 弘治皇帝心不在焉的道:“你自己看着处理,朕还有事。” “又去钓鱼,国家大事都不关心!”朱厚照埋怨,不过弘治皇帝无暇听这么多,急促的离开乾清宫。 “让王务来见朕!” “喏!” 没多时,太医院王务来到弘治皇帝身前,“不用行礼,说说太子的身体情况!” 王务诚惶诚恐的道:“皇上,太子受过伤,恐怕,恐怕……未能有子……” 弘治皇帝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王务忙道:“微臣无能,不过微臣定会全力以赴!” “几成希望?” 王务道:“一成……可能都不到。” 弘治皇帝长吸了一口气,无力的挥手,道:“今日这些事若是外面知晓一点,你提着你全家的头来见朕吧。” 王务忙道:“微臣知晓!” b31fa.icu。m.b31fa.icu 第41章 上行下效 两淮盐场,位于南直北部,分别位于淮河两岸,是中部地区最大的盐场,其次是两浙。 弘治二十五年开始,来盐场兑换盐的人就与日俱增起来。 在傅瀚死后,宁王、益王、寿王分别派家眷从江西出发,直奔两淮盐场,开始兑换食盐。 这些藩王尤其是江西一带的藩王,手中握有数以万计的盐引,一引可兑换食盐三百斤,换言之,这几名藩王手中足足握着三百万斤的食盐兑换权力。 由于此前明朝皇帝滥赏无度,导致现在盐引极剧膨胀,数量已经高于食盐囤积生产数,远远高于。 如此一来就导致两淮、两浙、长芦、辽东等地的盐矿兑换盐困难。 又加上开中崩坏后,商人手中囤积的大量盐引,到弘治二十五年,各地的盐场已经开始严格控制食盐兑换。 在傅瀚和杨廷和为相的时期,杨廷和主管经济,规定了各地盐场每年兑换食盐不得超过万引,以此减小盐场的生产压力,可每每生产出来的食盐依旧不够兑换,乃至朝廷重要的赋税来源大打折扣。 从去年年末的财政汇算就能知晓,食盐一项的收入比例比往年累计减少百分之三十。 三名藩王派来的王府长史官抵达两淮盐场后,被转运使婉拒,二月中,三名长史无功而返,折回江西。 宁王立刻秘密会见位于建昌府的益王朱祐槟、德安府的寿王朱祐榰。 相较于藩王地位来说,宁王肯定是比他们高的,毕竟宁王从洪武年间就开始存在,如今已过百年历史,而益王和寿王也不过在成化、弘治时期才分封的藩王。 但论和朝廷关系远近来说,益王和寿王肯定比宁王的关系要亲。 “两位老弟。” 宁王很干练,有着兄长的气度,说话做事也如沐春风,因为三人同处江西,私下也多有通信联系,此时见面,多为熟稔亲近。 在受到宁王约见时,两位藩王早早启程,在中旬抵达南昌。 酒过三巡后,宁王才开口道:“咱哥三穷啊!” “手里握了如此大的财富,却无法兑换,实为无奈!” 寿王和益王深有同感。 寿王朱祐榰哼了一声,道:“自蔚王为大宗卿后,对吾等俸禄一减再减,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他是弘治皇帝的弟弟,但对弘治皇帝却怨声载道,在弘治九年他就藩的时候,曾建设几艘大船,路过山东的时候,在山东盐场兑换了几船盐,沿途王府官吏又抢夺了地方的一些财物,就藩的时候,寿王吃的五饱六饱的。 只是弘治皇帝一纸圣旨下来,非但将盐原封不动返给了山东盐场,又将他沿途搜刮的财物也返给地方,这还不够,还杀了他王府的官吏,以为震慑。 寿王早就对弘治皇帝这个兄长不满,憋了十几年的一肚子怨气。 “朝廷不希望我们做违法乱纪的事,遇到了动不动就拿王府官吏开刀,好,本王忍了!” “可现在蔚王怎么回事?他就能不顾律法,杀了首辅,然后安然无恙?” “这叫什么道理?皇帝这处理方式太让人不耻了!” “六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益王朱祐槟是宪宗皇帝的第六子,寿王是第九子,虽然两人并非一母同胞,但毕竟都分封江西,离得比较近,所以关系格外亲昵。 益王阴阳怪气的道:“九弟,可不要胡说,人家蔚王可是天子的亲儿子,咱们这些外兄弟,哪里能比得上亲儿子?” “亲儿子造反都不会有事,咱们稍稍贪点财王府可就要死人呐!” 寿王哼了一声,道:“好么,咱们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可咱们和宁王一起去两淮兑换食盐,这说得过去吧?” “盐引都是父皇活着的时候赏给我们的,不偷不抢,合法合理,为什么两淮转运使不给我们兑换?” “欺我宗室无担否?” 宁王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继续添了一把火,道:“两位老弟莫要抱怨,真要抱怨也该是本王。” “盐引从我祖宗一代传到现在,堆的如同一张废纸,百年时间,宁王府拢共才兑换不到一万斤食盐。” 朱宸濠野心很大,这是祖宗一直对后世传递下来的思想,当初朱棣靖难的时候,借用了一代宁王朱权的朵颜三卫反攻建文朝廷,朱棣说的好听,一旦大事定下,和宁王平分天下。 可最终结果就是宁王被削藩,失去所有军权,成为圈养在猪圈的猪。 此后宁王朱权就留下一条秘密家训,凡后世子孙,若有机会,当重拾江山! 这于宁王一脉来说有理有据,毕竟当初朱棣说过,这江山就是他和宁王一脉共同拥有。 只是从洪熙、宣德以来,朝廷的兵力太强,社会矛盾不突出,又加上宁王一脉后代胆子都比较小,并未有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朱宸濠不同,他胆大心细,自幼学武,饱读诗书,志向远大,一直致力于祖上的那个目标而努力。 如今他在南昌已经秘密做了很多部署,只是外人不知也。 朱宸濠又狠狠灌了一口酒,道:“蔚王杀首辅可平安无事,吾等杀转运使又有何妨?” “若是下次转运使再不给盐,直接将人杀了,兑换属于我们自己的盐,此事就算传到朝廷,皇上还能处理我们吗?” “真要处理我们,大可指认两淮转运使接受贿赂,凡他兑换盐引之人,皆贿赂于他,先杀在证,和蔚王做法如出一辙,朝廷怪罪,便拿蔚王说事,我倒不信,朝廷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江西能选择的盐场很多,两淮、两浙都可以,甚至河北的长芦,南直的崇明场,都可以。 但宁王派人查过,只有两淮的盐场转运使最不干净。 宁王缺钱,私下做的事没有一个不需要钱的,因为兑换盐引获得钱财,是当务之急,但他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事,所以才会拉上同在江西的益王和寿王,毕竟是弘治皇帝的亲兄弟,到时候要处理,那就一视同仁,不会单独处理自己。 听到宁王的话,益王和寿王当即道:“宁王所言在理!那就杀转运使,抢盐!” b31fa.icu。m.b31fa.icu 第42章 添补内阁 二月末,甲戍科会试告一段落,杨廷和之子杨慎位列会试第三,成功跻身贡士行列,等待三月殿试。 同时,弘治皇帝也任命提拔杨廷和为内阁首辅,梁储为内阁次辅。 在提任内阁首辅的事情上,皇帝拥有推荐权,六部则拥有决议权,基本皇帝提名,六部都不会反对。 焦芳例外。 弘治皇帝也是因为要给朱厚炜台阶,所以在上一任提拔内阁首辅的事情上,他没有亲自提名,而是采用六部廷推的方式,也是给焦芳保留个体面,怕焦芳怪罪到朱厚炜。 这次则不同,弘治皇帝直接任命杨廷和为内阁首辅。 内阁只有两名成员,显然是不够的,梁储性中庸,换言之,如果不再提拔一人牵制杨廷和,内阁将会形成杨廷和一家独大的情况。 不过弘治皇帝还在考察,考察杨廷和对天子的态度,如果杨廷和能妥协附庸天子,那弘治皇帝则会随便选一人入阁,但如果杨廷和政见和天子不同,甚至有激进夺权的风险,弘治皇帝则需再选一人限制杨廷和。 有明一朝,君君臣臣,从来都是暗中角力,这是明朝政治的常态化,任何皇帝都不例外,贯穿明朝始末。 …… 刑部尚书白昂耻辱的从占城归来,在回到京师的时候,白昂便提出了辞职,朱厚照不准,免礼道:“国家还需要卿,切勿生怠慢退缩之意。” 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朱厚照很记仇,白昂在处理自己弟弟的问题上是持激进态度,朱厚照虽然没答应他的辞职,但也并没有让刑部侍郎屠勋还职给白昂。 换言之,白昂即便回京师,权力依旧被架空,这会倒逼着白昂不断提起辞职。 如此三次后,朱厚照才道:“既卿意已决,孤便不再挽留,准。” 刑部尚书致仕,权力真空,按照弘治皇帝的一贯处事态度,他是一定不会让刑部左侍郎屠勋按部就班的上位,肯定会空降其他人胜任刑部尚书职。 就和弘治十二年诛杀太医院院正刘文泰一样,刘文泰被诛后,弘治皇帝立刻提拔了王务升任太医院院正,超乎所有人预料。 那时弘治皇帝对朱厚炜的解释时,如果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上位,那天下人都会认为他们升迁是理所当然的,天恩就不复存在。 所以弘治皇帝才会提拔其他人上去,所谓天威难测就是这个道理,如此才能让下面的人更忠心讨好天子。 雨露雷霆,俱是君恩,这八个字被弘治皇帝玩的出神入化。 不过这次弘治皇帝却一改常态,直接提拔了刑部左侍郎屠勋上位,升为刑部尚书。 因为屠勋在处理蔚王杀首辅的事上是站在弘治皇帝这一边的,提拔他上位,也会让其他人明白一个道理,忠心于天子的臣僚,皇帝不会亏待。 所有种种,不过都是权力具象化,依旧是君臣斗智斗勇的体现。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应该知道,人事大权还在皇帝身上,但凡有野心想升迁的,还是老老实实和他天家站在一起!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还有一名翰林官被升迁了,升为内阁敕造,这名翰林官的名字叫做严嵩。 严嵩心里明白,焦芳致仕内阁后,蔚王在内阁没有任何话语权,提拔自己的目的,不过依旧是让蔚王了解内阁事而已。 这些年经过宦海沉浮,严嵩的心性成长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想要屹立不倒,只能死死抱住蔚王这个大腿。 以前他不理解焦芳,甚至和所有翰林官一样,都暗中以焦芳为耻。 可最终,他也活成了焦芳的样子。 但他不以为意,他的抱负很大,升官的野心也很大,只要能升迁,做个奸臣和忠臣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什么是忠,什么是奸?政治官员哪能轻易用这两个字衡量?总结不过都是各有需求罢了! …… 弘治皇帝依旧没有选择继续掌控权力大棒,他最近开始再次迷上了寻仙问道。 历史上弘治皇帝后期也是如此,是少有被文臣抨击的一面,不过很快便知错就改了。 但这一次不同,他已经不知该怎么才能拯救自己的儿子,纵然他贵为天之子,也无法抗衡天有不测。 他只能寄希望于神神鬼鬼的东西,保佑朱家,保佑朱厚照,能获得一子,不求男女,只求得后。 当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世俗传递千年,弘治皇帝却能打破束缚,不求子嗣,只求朱厚照得后代,即便是女儿,也心满意足,因为作为父亲,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活在压力中。 为此,弘治皇帝甚至放弃了他最爱的钓鱼,在万岁山建设道观,招揽天下有奇的道士入宫。 外人不理解,不断上奏劝谏皇帝勿要劳民伤财建设道观,但弘治皇帝却对此置之不理。 …… 蔚王府。 朱厚炜深深叹口气,坐在风雪亭内独对春风买醉。 他知晓自己父亲的心情,也理解弘治皇帝爱子心切。 当他从王务口中知晓大哥得后的概率不足一成,朱厚炜比谁都要难受。 徐光菡默默走来,这几日朱厚炜心情不好,她也都看在眼里,可她不知发生什么事,也不知怎么劝自己的相公,只能默默的给他准备饭菜,陪在他身边,以为安慰。 “我没事。” 朱厚炜微笑着对徐光菡道:“你也莫要多运动,好好修养身子。” 徐光菡摇摇头道:“相公心结难解,我是你的妻子,却不能为你排忧解难,菡儿觉得自己很无能。” 朱厚炜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肩膀,道:“不要这么想,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操持好王府,甚至让王府赚的钱财翻倍,这已经很优秀啦!” “有些事我不能对你分享,也不便于说,我只能告诉你,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徐光菡轻轻点头道:“相公,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若是解决不了又何必为难?若是有希望能解决,那就勇敢去做便是。” b31fa.icu。m.b31fa.icu 第43章 一封奏疏 三月份初,殿试,杨慎被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杨慎是杨廷和儿子,按理说内阁首辅之子被点为状元,多少会让人质疑,但杨慎例外。 没有人质疑杨慎殿试舞弊,也没有人质疑主考官是看在内阁首辅的面子上故意授予杨慎状元名誉头衔。 甚至今科中第的三百多名贡生们,都无一人质疑。 杨慎和唐寅不同,低调好学,才华横溢,对同僚同窗谦虚,既有超高的才华,做人做事又谦虚低调,这样的性子,引得所有考生的尊重,没有人会相信杨慎的人品。 …… 硕大的暴雨在乾清宫上空落下,今日无事,朱厚照索性带着刘瑾前去万岁山狩猎,他的想法总是那么不拘一格,暴雨天狩猎,恐怕也只有朱厚照能干得出来。 钱宁和江彬紧随朱厚照左右,如今这两个一个是北衙指挥使,一个是南衙指挥使。 江彬在大同的时候,还仅仅只是个百户,回到京师,朱厚照一路给他提拔到千户,南衙指挥使,当初江彬用命救下朱厚照,现在的回报来了。 就在朱厚照在万岁山快乐的狩猎时,刘瑾从远处小跑而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杨廷和送来一则紧急奏疏,需要您现在就回乾清宫。” 朱厚照不悦的道:“今日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还要来谈政事?服了他了。” 江彬微笑道:“太子爷,咱们正高兴着呢,有啥事让刘公公去处理好啦。” 朱厚照勒住了马匹,淡漠的回眸,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彬,江彬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感觉到太子殿下发怒,顿时瑟瑟发抖的道:“卑职知罪。” 朱厚照道:“知罪那你就在这淋着吧!” “去乾清宫!” 朱厚照带着刘瑾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的江彬,江彬呆呆的站在雨中,赶忙询问钱宁道:“钱大人,我这究竟犯什么错了?还请大人指点。” 钱宁呵呵道:“要不说你们这些军痞不如文官呢?” “这种话也是你这个臣僚能说的吗?太子虽然玩心重,但政事比玩要重要,这些太子分得很清楚。” “下次遇到外廷政事的时候,你少插嘴,这也不是咱们能插嘴的,你要知道锦衣卫的职能是什么,做好咱们得本职工作!” 朱厚照虽然贪玩成性不假,那是基于朝廷的政务都处理完毕,但凡遇到国家大事他还是会克制自己的。 江彬当头棒喝,赶紧拱手道:“多谢钱大人提醒,多谢,还请钱大人在太子爷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钱宁嗯了一声,道:“这会儿怕不行了,你得多淋一会儿了,等太子爷那边处理完政事,我在替你说说话吧。” “多谢!” …… 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返回了乾清宫,杨廷和早已在外等候,见到朱厚照便道:“殿下,出大事了。” 他甚至都没跟着朱厚照进入大殿,直接就开口道:“两淮转运使被寿王和益王给杀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道:“六叔和九叔为何要杀转运使?” 杨廷和道:“此前他们派人去两淮两场兑换食盐,两淮转运使没有给他们兑换,这一次他们亲自过去,两淮转运使态度依旧,最终两位王爷气不过,一怒之下杀了两淮转运使。” 朱厚照眉宇紧蹙。 杨廷和又道:“他们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是查到了两淮转运使的贪污证据,凡给转运使送钱才能兑换盐引。” “事情属实?”朱厚照问杨廷和道。 杨廷和摇摇头,道:“微臣不知,此事还需都察院派人去南直查一查。”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理他们?” 杨廷和道:“公然杀朝廷命官,这是死罪啊!” 朱厚照丝毫不讲情面,厉声道:“那就杀了!” 杨廷和拱手道:“殿下,不可。” “且不论他们和皇上的兄弟关系,殿下不觉得这种事和此前发生的很像吗?” “先斩后奏,和蔚王杀傅瀚没有区别。” “若是将他们杀了,其他藩王会怎么想?况且他们也实打实掌控到了两淮转运使贪污索贿的证据。” 朱厚照很快明白其中逻辑关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父皇说的不错,果然,下面的藩王会上行下效,学着弟的行为,为自己贪得无厌做借口。 分明是他们想要食盐利益,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方式震慑两淮转运使。 “食盐他们拿到了?” 杨廷和道:“拿到了,拢共三百多万斤,几乎快将两淮盐场给搬空了。” 朱厚照背着手在大殿上来回走着,脸上神色越来越阴郁,他是真想直接下令给这两个狗东西杀了! 这是公然叫嚣朝廷,食盐的兑换都有严格的程序,现在他们将两淮的食盐搬空,南直的商人怎么兑换食盐? 自开中崩溃后,商人手中握着多少盐引在排队,到现在还有许多没兑换。 现在他们将盐都拿走了,商人们一定不会愿意,指不定南直就会发生一场变故。 朱厚照沉思了一会儿,才对杨廷和道:“下午的时候你将内阁六部全部召去武英殿。” “你先回去吧。”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告退。” …… 坤宁宫。 弘治皇帝命令工部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不大的道观,工程还在持续,从浙江打造过来的纯金三清像已经搬到了坤宁宫。 朱厚炜背着手和弘治皇帝站在一起,看着工部正在修建的殿宇,无奈的叹息道:“父皇,这也不是办法,工部已经弹劾你劳民伤财了。” 弘治皇帝道:“朕知道。” “任凭他们说去吧。” 朱厚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才叹口气道:“兴许能在民间找到神医也说不定,太医院也不能代表什么。”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是啊,来人!” 弘治皇帝将怀恩叫来,吩咐他秘密挑选一些内卫,外出寻找名医。 就在此时,朱厚照撑着雨伞从不远处走来,“弟,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太医院神医,谁病了啊?” 严禁分享直链或书源文件 b31fa.icu。m.b31fa.icu 第44章 影响力 弘治皇帝和朱厚炜的谈话戛然而止,两人都随意笑了笑,道:“没什么,没人生病,让太医院多检查检查,防范于未然嘛。” 朱厚照哦了一声,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出事了。” “六叔和九叔他们杀了两淮的转运使,将两淮盐场搬空了。”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如遭雷击,惊愕的道:“两淮盐场……多少盐?” 朱厚炜道:“整整三百万斤!” 弘治皇帝目眦欲裂,愤怒的道:“放肆!” “老六和老九想要造反不成?弑杀朝廷命官,私自搬运国家私盐,哪一项不是重罪?他们以为自己是宗藩朕就不敢处理他们了!” 朱厚炜是宗正大卿,负责宗室一切事务,这些事需要他处理。 但是现在他也陷入了为难,两名藩王都是父皇的亲兄弟,可犯下的都是杀头的大罪,该怎么处理,朱厚炜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父皇,你先别生气,生气的还在后面呢。”朱厚照又道。 朱厚炜:“……” “大哥,还有什么事?” 朱厚照道:“咱们认为他们是杀头的大罪,可却无法处理他们。” “他们查到两淮转运使贪污受贿,违规给别人兑换盐引。所以才会愤而杀人。” “还有,他们手上有上万的盐引,这些盐引兑换比例就是三百万斤,他们也没有多拿一分,全部都是他们应得的那一份。” 朱厚炜陷入沉默,上行下效四个字,忽然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前不久他才用这种方式杀了傅瀚,现在地方藩王学他的举动,先斩后奏,杀了两淮转运使。 如果处理他们,那此前朱厚炜的所作所为和最后三法司处理的结果,就可以作为依据,最后两名藩王不会受到较严重的处理。 如果不处理他们,那就意味着其他藩王也会纷纷效仿,从成化开中崩坏后,堆积在商人、权贵、藩王、士绅手中的盐引实在太多太多,若是这些人全部将盐引兑换食盐,那大明各处的盐场将不会再存一点食盐,当食盐彻底被这群人掌控后,就等同于他们掌控了大明的命脉,这是朝廷如何也不容许发生的情况。 随着堆积在社会各阶层手中的盐引越来越多,明廷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食盐的兑换,现在整个两淮盐场被把控,南直的物价很快就会飙升,两名藩王对大明经济造成的冲击,是无法用言语衡量的! “父皇……” 朱厚炜低头道:“我错了。” “我没想到杀了傅瀚,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放在以前,益王和寿王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后果很严重,弘治皇帝极有可能不念及兄弟情义直接给他们杀了,以震慑天下诸宗室藩王。 但现在不行了。 前车之鉴在前,三法司就算定罪,也不可能判益王和寿王太严重的罪名,毕竟有蔚王处理结果再前,按照律法借鉴性质来看,就算三法司插手,最后处理的结果会和蔚王一样,关入牢狱几天,然后释放,如此才能维系律法的公正性。 不能处理蔚王一个样,处理益王、寿王又一个样,这样不是让民间对律法的公平性产生质疑吗? 朱厚炜怎么都没想到,他冲动杀傅瀚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之前弘治皇帝就劝说过他不要冲动,可朱厚炜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反噬来了,还是这么严重的反噬! 弘治皇帝摇摇头,对朱厚炜道:“不要太自责。” 朱厚照问道:“父皇,我让杨廷和他们下午去武英殿商量对策。”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毕竟是弘治皇帝两个亲兄弟,遇到这些事,朱厚照一时间也束手无策了。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道:“先让都察院去一趟江西,将寿王和益王控制起来,让刑部去查两淮转运使的罪证。” 朱厚炜道:“父皇,两位王叔既然敢做这件事,手里就一定有两淮转运使索贿的证据,如果刑部真查到了,又该如何处理?” “三百万食盐,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寿王和益王。” “我还有一个疑问。” 朱厚炜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六叔和九叔都是弘治年间才分封的藩王,那个时候父皇已经有意识的控制盐引的下发,他们手中从哪里弄来的上万盐引?”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 是啊!他还没考虑过这件事,这些年就算他赏赐给自己所有兄弟的盐引,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左右,总不能这些藩王全部把盐引交给寿王和益王了吧? 朱厚照微笑道:“父皇,这还不简单,别忘了江西还有个最大的王!” 弘治皇帝眯着眼道:“你说宁王?” 朱厚照道:“是啊,宁王从洪武开始封藩,单永乐那一次,就不知得了多少盐引,如今过去百年时间,手里盐引多点也实属正常。”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就算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他们手中的盐引总不是假的,依旧能兑换食盐,这件事朝廷抵赖不了。 “你派锦衣卫去一趟江西,私下找到寿王和益王,让他们将食盐归还回去,朕会饶恕他们这次罪证。” 朱厚照道:“父皇呀,他们敢干这事,就绝对不会将到手的食盐还回去,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对朱厚照道:“下午的时候你问问杨廷和他们,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朕在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 “还有,锦衣卫该派过去还是要派过去,朕稍后写一封信给六弟和九弟,希望他们以朝廷大局为重。” 朱厚炜知道,这两位皇叔绝对不会给弘治皇帝的面子。 他隐约感觉,这一切事的始作俑者恐怕会是宁王。 只是现在宁王也不那么重要,如何将两淮的食盐全部弄回去才是重中之重。 还不知道这次之后,南直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朱厚炜忧心忡忡,不由自责于自己对傅瀚的冲动处理方式! “弟,一会儿你也跟大哥过去吧,你是宗正大卿,这些事需要你处理咯。”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b31fa.icu。m.b31fa.icu 第45章 越来越糟糕 入夏前最大的一场雨即将在三月份落下紫禁城,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黑云压城。 武英殿外站满了众人,直到刘瑾宣布进殿后,众人才有序的走了进来,朱厚照和朱厚炜早早在武英殿等着众人。 “微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内阁六部一众高官在来之前,内阁就召六部开过会议,众人都知晓江西那边的情况,也不用再多介绍。 还不等朱厚照开口询问,杨廷和便面色凝重的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南直那边的食盐价格开始攀升,已经暴涨到七八十文一斤,每天一个价,价格还在不断地朝上升。” 这么恐怖的食盐价格,已经达到了战时的水平,弘治前期的食盐价格最高也不过三十文,基本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波动,此时已经翻了接近三倍。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即便已经涨到七八十文一斤,却依旧有价无市。 南直那些食盐大户们已经不再对外开放贩卖食盐,而且成品醋和酱油的价格也开始在飙升。 但凡能有点咸味的东西,比如卤水豆腐之类的物价都在快速飙升,南直的百姓已经马上就会缺盐。 两淮转运使被杀,两淮食盐被搬空,对整个南直的影响力,仅仅只在一个下午时间,就开始发酵膨胀。 随着食盐价格飙升,甚至普通民众买不到食盐,很快南直地方就要开始乱起来。 梁储拱手道:“殿下,南京户部已经快马加鞭送信给京师,请求我们立刻从长芦、山东、辽东等盐场拨盐过去。” 朱厚炜蹙眉道:“这三大盐场要拨多少盐过去才能维持南直的平稳?户部可测算过?” 户部尚书拱手道:“回蔚王最少需要百万斤,恐怕才能将食盐的价格稍微降下来一点。” “那就令三大盐场调拨过去。” 户部尚书忧心忡忡的道:“京畿、辽东、山东等地的商人都在嗷嗷待哺,盐只要从盐场送出去,恐怕立刻就会被商人们给堵住。” “他们要造反不成?”朱厚照气咻咻的道。 杨廷和忙不迭回道:“殿下,南直的商人还有储备的盐,只要他们拿出来,南直不会形成现在的局面。” “很显然他们都默契的将食盐全部藏匿了起来,不肯朝市场发放。” 朱厚照怒道:“这群卑贱的商人,忘恩负义,不顾国家存亡,该杀!” 不过朱厚照也只是生闷气罢了,朝廷不可能将这群商人都杀了,没有充分的理由,而且法不责众,南直有多少商人?上万上十万,怎么杀? 而且除了南直,京畿、辽东和山东等地的商人又何尝不是在做同样的事?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明的商人受开中荼毒最为严重。 洪武时期定下国策,商人运输粮食去九边,满足九边军队粮食需求,然后军队给商人发放盐引,商人兑换食盐行商。 可随着社会发展,食盐的生产量已经跟不上盐引的发行量。 各朝各代的皇帝滥赏无度,导致盐引发行越来越多,到最后商人根本兑换不到成品盐,于是干脆不再执行开中。 到弘治时期,开中法带来的弊端逐渐显现,商人们手里堆积大量的盐引,这些盐引已经快成废纸,朝廷根本无法兑换食盐给他们。 以前偷偷摸摸的给权贵兑换,就算了,毕竟没有全面爆发。 但随着益、寿二王兑换三百万斤食盐,这个堆积百年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权贵凭什么能一次性拿这么多食盐,我们这些为你朱家办事的商贾就不配拿吗? 这次南直所有商人保持默契的将食盐藏起来,不再对市场发放,就是为了让朝廷给个说法。 你朝廷既然能给藩王一次性这么多食盐,那也该分点肉给我们了吧? 有些商人手中的盐引从成化就开始囤积下来,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没兑换出来,他们的情绪怎可能不爆发? 南直这个局,无解! 明明只要商人拿出来食盐,就能维持南直的稳定,两淮只要抓紧生产食盐,未必不能把这次危机给拖过去,但现在商人们掀桌子了。 当然,所谓的这些商人,恐怕还包括很多地方士绅,这些人扎根在地方那么多年,势力人脉错综复杂,他们肯定也会参与其中! 本来下午这场朝会是要商讨怎么处理寿王和益王的,但谁也没想到更严重的灾难发生了。 吏部预测,如果未来十天内,不解决南直缺盐的问题,流寇盗贼会生起,民众可能会反抗,只要有心人稍微一窜动,又会是一场难以压制的民间暴动,南直是朝廷的经济命脉,一旦南直乱了,未来大明还不知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元气,更别提储备战略反攻鞑靼! 而且国内一旦叛乱,北疆的蒙古人未必不会发动入侵。 还有占城那边的内乱,指不定安南会趁着大明内乱,直接攻打占城。 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越来越严重,随着殿外一阵响雷落下,暴雨如倾盆一样倾泻而下,冷不丁的吓了武英殿众人一个激灵。 “该如何应对?”朱厚照脸上也浮现一抹忧愁。 众人商量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解决办法,最后杨廷和侧目看向了朱厚炜,道:“蔚王是宗正大卿。” “要么处理了寿、益二王,要么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将三百万斤食盐全部归还给两淮盐场。” “但无论如何处理,朝廷都不站着理。” “还有,两位藩王如此高调行事,其他的藩王未必不会有样学样,臣先恳请山东、河北、辽东三地派兵守着三地盐场,避免其他藩王效仿寿益二王。” “至于寿益二王该如何处理,恕臣愚钝,还请殿下和蔚王拿个主意。” 杨廷和意思很简单,要么你们朱家直接将这两位藩王定罪,但这样会引起天下藩王不满,要么你们派兵去江西,直接将两位藩王的食盐给夺回来。 但这朝廷依旧不占理,人家用盐引兑换的食盐,你没道理去要回来。 b31fa.icu。m.b31fa.icu 第46章 蔚王哭了 武英殿内,气氛逐渐陷入沉默,只有外面的暴雨落地声不断回响。 “太子爷。” 刘瑾急冲冲的从外走来,道:“刑部右侍郎求见。” 朱厚照道:“宣。” 少顷,刑部右侍郎走了进来,先对朱厚照行礼,然后才道:“启奏太子殿下,寿王、益王将两淮转运使的罪证一份交给了南京刑部,一份送到了微臣手里。” “关于两淮转运使索贿违规释放食盐给镇江、扬州等地的商贾士绅罪证全部齐全,南京刑部直接查了行贿的几名士绅,他们已经悉数招供。” 还没等朝廷这边处理,寿王和益王就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这份罪证一份送南京刑部,是因为两淮转运使归南京管,另一份送给朝廷备案。 他们先朝廷一步,直接给两淮转运使定罪,以此证明他们杀两淮转运使无错。 “太子爷。” 另外一名司礼监太监急促走来,对朱厚照道:“通政司那边送来了寿益二王的认罪书。” 还不等锦衣卫和都察院到江西,他们的认罪书就已经过来了,这说明他们在杀两淮转运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对策。 “念!”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开口。 “……蔚王之举,实为吾等之楷模,今见两淮转运使不顾朝廷律法,公然索贿贪污,臣等学蔚王先斩后奏,臣等已向江西按察使认罪,恳请江西按察使羁押微臣等,伏望陛下、太子饶恕微臣之冲动之举,微臣亦于牢狱反思。” 这是将朱厚炜架在火上烤啊。 朱厚炜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当时杀傅瀚是畅快了,但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竟会如此棘手。 两位藩王这些话,无异于告诉天下人,他们就是学蔚王的做法,眼中揉不得沙子,先斩后奏,而且他们已经主动去江西按察使牢狱坐牢了,怎么处理,全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 这是要将朱厚炜做的事完整的重演一遍。 你蔚王杀了首辅那么严重的事,最后都平安无事,他们只是杀了转运使,朝廷更不该给予他们重惩。 朱厚炜嘴角微微抽了抽。 朱厚照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又一次看向杨廷和,道:“你是首辅,此事该怎么处理,你给孤拿个意见来。” 杨廷和面皮微微抽了抽,心道这是你们朱家弄出来的事,让老夫怎么处理? 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也不行,老夫是首辅又不是神仙。 他沉思片刻,道:“寿益二王那边不可处理。” “三百万斤食盐也不可要回。” 形势逼到这个份上了,很明显朝廷怎么做都理亏,有什么理由去问两位藩王讨要那三百万斤的食盐? “为今之计,当稳住南直,秘密从辽东三地盐场调食去南直,以解南直燃眉之急。” “再令两淮盐场抓紧生产食盐,两难自解。” 朱厚照沉思片刻,当即道:“就按照杨阁老的策略执行,你牵头立刻从辽东三地盐场调食盐去南直。” “调南直兵力维稳,不能让南直乱了。” “就先这样办吧。” 朱厚照挥挥手道:“都回去办差吧。” 夜已深,朱厚照又对刘瑾道:“给诸位臣僚准备伞。” “多谢殿下体恤,微臣等感激涕零。” 等一众高官走后,朱厚炜才微微叹息,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做错了。” 朱厚照背着手起身,微笑着来到朱厚炜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没错,你有什么错?” “错在两位皇叔,错在那么多不知体谅朝廷困难的奸商,和你有啥关系?” “不要瞎想了,大哥永远支持你!”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总觉得我很聪明,我总觉得有父皇兜底,有大哥照顾,可以肆无忌惮。” “群臣怕我,百官怕我,地方怕我,我也自信于我能解决很多事,我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目光朝前,对政治理解深刻,和父皇学到了许多,我总是那么骄傲,总觉得天下没有人比我厉害。” “可方才的这场会议,我的自尊心被击的体无完肤,我才知道为什么杨廷和会劝我不要杀傅瀚,我也才知道为什么父皇过来阻止我。” “我觉得他们不理解我的怒火,不体谅北疆死那么多人,所以我任性的在朝堂上先斩后奏,我把律法证据全部抛之脑后,随心所欲,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是公道的。” “可有时候讨公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还是没考虑周全,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冲动,江西两位皇叔也不会学我,也就不会让大哥陷入如此为难的地步,也就不会让朝廷陷入难题难解的地步。” “大哥,我对不起你。” 朱厚炜情绪低落,他觉得自己比杨廷和聪明,比父皇更懂得明白下面人的感受。 他还是带着那股子意气用事,黑是黑白是白,不能受任何委屈,不能看到任何一点不公。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对大明来说是不负责的。 朱厚照冲他挤了挤眼,笑意连连的道:“傻弟弟,怎么还要哭了?” “这是啥道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还是因为江西那几个藩王贪得无厌吗?” “不要想太多,有大哥在呢,天大的事大哥给你顶着,天还能塌了不成?” “大明还能因为这件事亡国了不成?” “再不济大哥替你宰了两位皇叔,把食盐给要回来,难题不就全部解决了吗?” 朱厚炜忙道:“大哥!不行!” “这样会让天下人骂你。” 朱厚照无所谓的道:“我怕他们骂?我朱某人一身行事还要看别人脸色?那我这个监国不是白当了?” “他们骂就骂,我还能少了一块肉?我又不是父皇,非要在历史上留个明君的名号?” “我做个昏君怎么了?谁爱骂就骂。” “好啦弟弟,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悲伤,回去睡个觉,这些事你不要过问,等大哥给你处理好了你再过来,不要想了,快回去吧。” “雨大,去拿把伞,弟妹怀孕了,大哥就不留你在皇宫了。” 朱厚炜眼眶一红,深深抱住了朱厚照,啜泣道:“大哥!” b31fa.icu。m.b31fa.icu 第47章 糟糕事接二连三 最终朝廷没有选择处理寿王和益王,两名藩王此时被关押在江西按察使司衙门。 江西按察使司坐落在南昌府中心位置。 今日一早,宁王便亲自抵达按察使司衙门,找到江西按察司,询问道:“路大人,寿王和益王已被羁押衙署五日有余,处理结果下来了吗?” 江西按察使路德召摇头道:“回宁王殿下,朝廷那边尚且还没给出处理结果。” “不过您放心,有蔚王的前车之鉴,寿益二王不会有事。” “如今江西的舆论已经全部发出去了,民间都在称赞寿益二王的英明之举,如此大的舆论前提下,朝廷那边断是不敢怎么处理寿益二王。” 宁王在江西的口碑很好,江西的官吏对宁王也尊敬有加,他微微颔首道:“多谢路大人了,本王可以去探望寿益二王吗?” 路德召道:“下官派人给王爷带路。” “有劳。” 宁王朱宸濠背着手缓缓来到按察司牢狱,寿益二王脸上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坐牢的惶恐,见到宁王后,两人面带笑容的拱手道:“宁王,你怎么来了?” “此番多谢宁王兄出谋划策,吾等感激不尽。” 怎能不感激呢,从他们杀两淮转运使到主动对朝廷递上罪证,一份送南京一份送北京,末了还主动投案自首,又加上宁王在江西私下制造舆论,所有的一切,宁王布控的有条不紊密不透风。 如果仔细分析,就知道宁王这手段究竟多厉害,他抓住了商人士绅的心思,知晓社会结构构成,地方上商人士绅主宰一切,于是才让寿益二王搬空两淮盐场。 如此这般,无异于给天下商人士绅提醒利用这次机会,将朝廷的食盐全部兑换出来。 看上去他这位兄长,既替两位藩王小弟做主,又替天下商人做主,但实际宁王就是在制造社会动乱,趁机取得利益。 而这结果也斐然,大明的经济重地南直乱成一锅粥,三百万斤的食盐,宁王分得一百五十万斤,余下的则都是寿益二王。 本来宁王是有两万引盐引,可分两百万斤食盐,但他却将其中五十万斤分给了寿益二王,也算是他们替自己兑换盐引的报酬。 如此老道慷慨的作风,让寿益二王对宁王更加的佩服和尊敬。 按照江西市场一斤二三十文的食盐价格换算,一百五十万斤就是四万五千两白银,若是将这么多食盐投入南京,则能得十余万两银子,三百万斤食盐接近二十多万两银子。 这对于缺钱的宁王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按照明朝铁甲一甲五两银,宁王可以用这笔钱制造九千多副铁甲。 要知道明朝的铁甲都是十分珍稀的,就算北疆的战士,也不是人人都能配备铁甲,步兵基本都是布甲、藤甲,铁甲的制造成本太高,根本不是普通士卒可以拥有的。 战场上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甲胄,它比武器还要重要,所以历朝历代对甲胄的防范比武器还要强,私藏武器未必是造反,但私藏甲胄是一定会被定义为造反的! 道理就是如此。 宁王微笑道:“倒是苦了二位兄弟在此坐牢。” “不过本王方才已与按察使那边通气,朝廷那边还没有处理态度,没有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有蔚王的前车之鉴在,若是朝廷真要从重处理两位王弟,江西的数百万百姓肯定不会同意,天下数百万千万的商人士绅也会对朝廷口诛笔伐。” “总之你们放心,此番绝对不会出事。” 寿益二王拱手道:“多谢宁王兄!” …… 南直的情况每况愈下,食盐的价格已经从七八十文疯涨到了快两百文的天价。 地方百姓根本吃不上食盐,但因为户籍制度在,他们连离开南直的权力都没有,这里不比后世,可以自由出入各州府。 若是没有官府的堪文,无故离开本地,就等同于流民逃户。 除非性命之忧,不然地方百姓不会逃走。 但这几日,已经有松江华亭、丹阳、镇江等小部分百姓朝江西、河南等地逃走,逃户每天都在增加。 南直的官吏不断上奏朝廷,祈求朝廷尽快拨盐于南直,南直百姓的储备盐已经快要见底,市场又买不到新盐,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南直就会崩溃。 紫禁城,武英殿。 杨廷和又一次给朱厚照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这些日子朱厚照每天都能看到数百封奏疏从南直发过来,他也只能干瞪眼。 “又出什么事了?” 朱厚照心烦意乱的问杨廷和,杨廷和道:“殿下,辽东、长芦、山东三地的盐场,才将食盐运输出去,就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堵住了去路。” “这些食盐根本没办法离开地方,全部要求兑换食盐。” 朱厚照脸色发黑,道:“你的意思,无法从这三地拨食盐去解南直的危机?” 杨廷和道:“是!” “还有更糟糕的事,崇明盐场也被百姓给堵住了。” 作为南直仅剩的一处小型盐场,南直现在还能靠崇明盐场支撑几天,但现在官府都调不动崇明盐场的食盐,只要盐场的食盐出来,就会被百姓堵住,祈求发放盐于市场。 崇明转运使也试着对市场放盐,才放出来,就被大商户全部洗劫一空,普通百姓根本拿不到任何盐。 朱厚照恼羞成怒的道:“那就从两浙运盐过去。” 杨廷和道:“微臣试过了,食盐出不了浙江。” 朱厚照脸色红润,气咻咻的道:“两淮现在还在不在生产盐?让他们抓紧生产!” 杨廷和道:“供不应求啊殿下。” 朱厚照破口大骂:“你过来就和孤说这些坏消息,你是内阁首辅,你就不能给孤解决的办法?” “你告诉孤,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南直的危机?”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从京师送盐过去。” 京师没有盐场,但有储备盐,百姓无法窥探京师储备盐,秘密送去南直或许还能支持数日。 “数日,是几日?” 朱厚照反问杨廷和。 b31fa.icu。m.b31fa.icu 第48章 你就坑儿子吧 杨廷和无奈的开口:“三五日吧,顶多了。” “京师的储备盐也不能大量送去南直,这会影响京师食盐价格的波动,不能送出去太多。” 朱厚照揉了揉眉宇,道:“先这么办吧,你现在就去办差。”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遵旨。” 顿了顿,杨廷和又道:“殿下,我们虽然无法收回寿益二王的食盐,但可以让南直户部试着去一趟江西,将这些食盐买回来。” 朱厚照双目一亮,道:“为何不早说?你内阁现在下令南京户部,让他们立刻启程江西买盐。” 杨廷和愁容满面的道:“两位藩王未必肯卖。” “为什么?” 杨廷和道:“食盐价格在持续走高,用多少钱买呢?多等一天南京的食盐价格就在攀升,南京去江西买盐,用的是江西盐价还是南京盐价?寿益二王肯定是要用南京盐价卖盐的。” “现在南京盐价已经两百多文了,也就是说他们能卖六万多两。” “只要他们拖几天,指不定这一批盐能卖二三十万两都说不定,他们怎可能轻易给南京户部。” 这是待价而沽,何其可恶啊! 朱厚照哼道:“先让南京户部过去试一试,他们现在不卖盐,以后孤有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 “喏!” 地方藩王的心里很好理解,都觉得自己是皇亲国戚,或者祖辈替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和洪武皇帝定下的祖训兄弟不相残,所以他们一直在地方为非作歹,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 大明各代皇帝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弘治皇帝都没办法违背祖训去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他们似乎不太了解朱厚照这个六亲不认的监国太子! “还有,你让各地官吏都去地方买盐,钱朝廷出,有多少让他们买多少。” 杨廷和忙不迭道:“太子殿下,不可!” “现在只是南京乱了,若是朝廷这么做,只会让各地的士绅商人们觉得地方也会乱,那个时候就不是南直缺盐了,而是天下都会缺盐,国家都会陷入动荡。” 任何一项国策都不能凭着执政者一句话执行,后果往往是不可估量的,这也是一名好臣子起到的规劝作用。 有时候一名有能力的臣僚一句话一个决策,真的能拯救江山于危难之中。 只是这些决策百姓看不到,外人不知晓,所以也就无法像武将那样,用一场胜仗直观的去体现武将的价值,文臣的价值无法定量估算。 杨廷和的话无疑是老成谋国的言论,朱厚照说的这些话,他又怎可能没想过? 但却不能这么做,如果可以,他早就对朱厚照建议了。 一旦朝廷开始在地方上囤积购买食盐,会引起其他地方恐慌叛乱。 朱厚照沉思片刻,嗯了一声,这一次没有反对杨廷和,不过他又问杨廷和道:“可不可以从朝鲜、日本、安南、爪哇、占城等国购买食盐?” 杨廷和道:“自是可以的,但时间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怎么做才可以?!” 朱厚照心烦意乱的挥手,道:“成了,你先去办差吧。” “微臣告退。” 朱厚照深深叹口气,无力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自他监国以来,还从没遇到这样的困境。 他背着手,来到武英殿外,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狂风吹向他,撩动了黑红相间的长袍。 大殿外广场空无一人,无边的孤独席卷而来,让朱厚照心里沉沉的。 真正开始了解治理这个国家后,他才深深感知到父皇的不易,江山、天下全部压在他的肩膀上,以前还没多少感觉,但从南直危机开始,这份沉甸甸的家国江山系于一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大风中看到了身穿红色镶金龙的弘治天子走来。 父子对望,位置互易,仿佛传承一样。 不知多久,弘治皇帝才抵达朱厚照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深沉的道:“儿呀,江山拿起来不容易吧?” 朱厚照认真的道:“不容易,父皇我现在明白你十二年的执政究竟多么辛苦。” 弘治皇帝微笑,但眼眸中却带着莫名的酸楚,看着自家孩子为国家操心的模样,弘治皇帝更加心疼和自责! 有机会的,天下奇人异士那么多,时间还那么多,总能找到治疗吾儿的办法。 朕是天子,生来便要逆天改命!天下皆为我,普天之下,怎可能找不到一名精通医术之人?! “南直是一张复杂的网,事情的复杂不在于南直缺盐,根本在天下盐引无法兑换。” “朕此前一直告诉你,控制中枢天下的是大明天子,控制地方百姓的却是地方权贵士绅!” “你……能明白吗?”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以前弘治皇帝不管怎么对朱厚照灌输这种概念,他总觉得既然是天子,那天下不都在手中? 可这一次他的这种观念全部被推翻,父皇说的不错,皇权不下乡,地方的皇帝不是大明天子,是那些芸芸的士绅、权贵……所以每一项改革,只要涉及到他们的利益,推进都会十分困难。 以前朱厚照不懂,总觉得将这群不听话的人全部杀了不就行了?现在他明白了,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能彰显自己的无能。 在他成长的这十余年时间,似乎都在印证弘治皇帝年幼时对他们两兄弟说的这句话。 朱厚照瘪瘪嘴:“父皇你别光一张嘴啊。” “道理我明白了,然后呢?” “你不是说遇到什么事,你帮我顶着吗?你倒是说点有用的东西啊。” “南京这破事怎么解决?”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道:“不知道。” 朱厚照:“……” “等吧,等实在解决不了朕在和你说最坏的情况该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说?”朱厚照一脸无语。 弘治皇帝道:“因为现在不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吗?” 朱厚照:“……你就坑儿子吧!” b31fa.icu。m.b31fa.icu 第49章 做实验 这几日朱厚炜没在蔚王府待着,骑着马匹,带着阿奴和阿绫不断在京畿转悠。 阿奴和阿绫也不知蔚王究竟在找什么,最后阿绫实在好奇,问朱厚炜道:“主人呀,您究竟在找什么呀,你说着我们帮你一起找可好?” 朱厚炜道:“说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嗯,盐山。” 阿绫眨了眨眼睛,狐疑的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昌平就有盐山啊。” “什么?” 朱厚炜愣了好大一会儿,明朝都是以海盐湖盐来提炼食用盐,所以朱厚炜就下意识的认为时人还不知道有盐山的存在。 早知道这样,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朱厚炜一脸尴尬的道:“你们知道盐山?” 阿绫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主人,盐矿上的那些食盐都没办法吃,里面含着剧毒。” 他们都知道最近南直那边发生的事让蔚王很着急,怕蔚王病急乱投医,所以才开口提醒。 朱厚炜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想办法将毒素给提炼出去。” “啊?” 这超出了阿绫的认知,不过她相信自家王爷的聪明才智。 “回府。” “你和阿奴尽快派人去搬一部分盐矿回来。” “哦,好!” 朱厚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提炼出无毒的食盐,后世的一些化学知识还没全部忘记,但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只能去尝试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南直那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辽东三地的盐矿被商人和士绅堵住,根本无法出地方,就更别提运到南直去了。 杨廷和已经建议从京师的储备盐运输去南直,但这部分食盐也支撑不了多久。 南京户部已经派人去江西,不过朱厚炜可以肯定寿益二王一定不会轻易将两淮盐场的食盐给还回去。 况且现在就算两淮盐场生产出来盐,恐怕也未必能顺利涌入市场。 这次本质的危机还是堆积太多的盐引无法兑换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大明欠天下商人士绅权贵们太多食盐,有些人手中握着盐引已经快成废纸,若在不兑换,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即便两淮盐场生产出来食盐,地方的商人和士绅也不可能让这批食盐流向市场,要么先把他们手中盐引给兑换,要么就都别吃盐。 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除非两淮盐场生产足够多的盐,将南直所有人手中盐引全部给兑换,不然只兑换给小部分人,依旧会有别的商人士绅们不愿意。 事情发酵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南直缺盐的问题了。 想要从根本解决问题,就得有足够食盐,将天下商贾积压在手中食盐全部兑换。 蔚王府。 朱厚炜已经命人购买来了铁锅,盐矿石也被府上下人给搬过来。 众所周知井矿盐中含有有毒化学物质,单但经过高温解析出来的粗盐依旧含有毒素,无法直接使用。 所以就需要另外一步化学工艺,提纯。 这道工序则需要加入卤水中和有毒化学物质,这道程序直到天工开物这本书问世之后,明朝才掌控了盐山提炼可食用盐的方法。 朱厚炜只能一遍一遍的试,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 徐光菡缓缓地走来,她现在还没显怀,来到朱厚炜面前,便劝道:“相公,不要病急乱投医,慢慢来,总能有解决办法的。” 纵是博览全书的徐光菡,都不认为能从盐矿中提炼出可食用盐来,她没看过任何古籍史料中有记录。 徐光菡知道朱厚炜很着急,南直那边的情况她也有所了解,她更知道恐怕相公会认为是他带了一个不好的头,才酿成南直现在的灾难,所以相公自责,才开始做这些事。 可这些有毒的盐一旦投入市场被吃了,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呀。 朱厚炜知晓徐光菡在想什么,他道:“我试一试,看看究竟能否提炼出来无毒的盐。” “若是成功了,南直的危机也可解,天下的危机自可解。” 徐光菡嗯了一声,想了想,道:“相公,若是你真提炼出这样的食盐,那市场马上会变。” “当食盐增多后,盐将不再那么具备价值,其价值一旦减弱,朝廷在食盐上收取的税收将会大打折扣。” 从古至今,食盐和酒都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是因为天下百姓对这两种东西需求太高。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食盐在明朝比较少,价值高。 可一旦食盐市场增加,那按照经济规律来说,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最终贬为和柴、油之类的日常必需品,朝廷则失去一项重要的赋税收入。 朱厚炜微微一愣,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真让朝廷税收减少,那就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提高财政收入。” “先把眼前难关度了再说。” 徐光菡嗯了一声,对朱厚炜的任何决定她都支持,她只是给朱厚炜提出可能酿成的结果,给出合理的建议,并不参与决策,一切都听朱厚炜的。 …… 一连过去两日,朱厚炜已经提炼出第一批食盐,只是这些食盐是否还有毒,朱厚炜依旧不敢确定。 现在没有化学仪器去检测,只能用阿猫阿狗去实验。 徐光菡道:“相公,猫猫狗狗和人类毕竟不同。” “那该如何?”朱厚炜看着徐光菡。 徐光菡道:“相公知道的,我就不做恶人了。” 我知道什么? 你怎么就做恶人了? “额,你是让府上下人试盐?” 徐光菡:“……” 她幽怨的看着朱厚炜:“我哪有那么恶毒。” “何不用刑部的死囚试一试?” 朱厚炜双目一亮,道:“有道理!” “阿绫!” 朱厚炜叫来阿绫,交代他将这些食盐送去刑部,让刑部给死囚送饭的时候,全部用这些盐巴作为实验。 三天吧,朱厚炜打算观察三天。 南直那边还能支撑三五天,五天是极限,所以朱厚炜只能用三天时间去验证他提炼出来的东西究竟是否有毒,可否投入市场。 b31fa.icu。m.b31fa.icu 第50章 试盐 刑部。 屠勋才升刑部尚书没多久,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来之不易,若非前刑部尚书白昂非要坚守底线,去找朱厚炜的麻烦,他也不会因此升到刑部尚书的高位。 屠勋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升刑部尚书,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肯定要好好把握。 屠尚书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弘治皇帝对蔚王的宠溺依旧没有减弱半分,所以在蔚王府来人的时候,屠勋才亲自过来接待。 “盐,盐矿上的盐吗?” 屠勋瞪大眼睛,有些惊愕的看了一眼阿绫,这才开口道:“微臣知晓蔚王忧国忧民,对南直之乱关心备至,但俗话说关心则乱,井盐矿的盐根本无法食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还请阁下劝一劝蔚王殿下。” 当寿益二王将两淮盐场搬空后,南直危机爆发,百官们对此都讳莫如深,但谁也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寿益二王是在学蔚王的所作所为。 蔚王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愧疚的想要去做点事,但这很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之举。 阿绫摇摇头,对屠勋道:“屠大人,这一批矿盐我们家王爷提炼过,兴许会无毒,所以才要找死囚去试一试。” “你安排一下吧,这是王爷的意思。” 换一句话说,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让你去执行。 屠勋沉默一下,叹道:“好!老夫这就去安排。” “三天,观察三天后再和王爷说结果,这三天我也会随时来刑部牢狱查看情况,还望屠大人行个方便。” 屠勋点头道:“好!” 目送阿绫离去,屠勋才摇头叹口气,不过是一批死囚而已,迟早是要死的,早点在牢狱中出了意外也能说得过去,屠勋业不会为了几名死囚去得罪蔚王,得不偿失。 “来人呐。” “将这一批食盐掺杂在食物中,给死囚送去,切记,其他食物不准掺杂这一批食盐,让衙署厨子注意点,出事了老夫要他的命!” “喏!” 虽然知道这是违规操作,但屠勋也不得不为之。 刑部原先有两位侍郎,左侍郎是屠勋,右侍郎是侣钟。其中右侍郎侣钟的能力是高于屠勋的,也深受前刑部尚书白昂的重视。 如果按部就班的等到白昂致仕,那侣钟极有可能会实现两级跳跃,升到刑部尚书,但在白昂提前被架空后,屠勋就轮替了刑部尚书,代管刑部事。 后来白昂致仕,屠勋也顺利升到刑部尚书,这让侣钟心里很不舒服。 任何地方都是一方小天地,一方小江湖,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侣钟今日在刑部厨房吃了中饭,明朝各衙署都有自己的厨房,每天供给一顿公务餐。 侣钟提前抵达后厨,旋即就看到厨子们在分批制菜肴,不由奇怪的问道:“那一批饭菜是给死囚的?” “回大人,是。” 侣钟眉宇微蹙,现在各衙署都在控制食盐的供应量,虽然上面没说具体原因,但侣钟也能猜测的出来,朝廷为应对南直的危机,恐怕已经将京师的储备盐秘密送去南直,不然各衙署不会控制食盐用量。 但奇怪的是死囚的食盐却没有丝毫影响,甚至比以前的供应还要多。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囚的食盐供给比衙署官吏的多?” 刑部厨子忙不迭道:“回侣大人,这是屠尚书交代下来的,死囚的食盐和正常食盐用度不能放在一起,若是搞乱了,老奴要人头落地。” “嗯?” 侣钟心里狐疑,却也不知道屠勋在做什么。 吃了中饭后,他便将刑部文书给叫来,质问道:“后厨那边的食盐怎么回事?为何供给给死囚的那么多?那些食盐用的是什么?从哪儿来的?” “微臣不知,是屠大人交代下来的。” 侣钟陷入沉思,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傍晚下值后,钟侣便找到了都察院的人,将刑部的情况秘密透露给了都察院御史。 他不能直接和屠勋交恶,但却可以背后举报到都察院,让都察院出手。 现在京师都在控制食盐的用量,你刑部尚书非但不控制,反而给死囚增加食盐供给,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不得而知,不管如何,先让都察院去查一查,万一呢? 真要查出屠勋有什么违规操作,自己未必不能取代屠勋。 自屠勋上台后,刑部许多人其实对这名刚上任的尚书是不怎么信服的,这也是侣钟的唯一机会。 若是日后屠勋在刑部站稳脚步,那自己则彻底没有任何希望。 和傅瀚的经历何其相似啊,只是侣钟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罢了。 …… 杨廷和已经秘密派严嵩去南直送盐,京师储备的六十万斤食盐分十大车,沿着京杭运河,直接朝南直而去。 这件事,知道的寥寥无几,同时张懋又调中军都督府一千余装备精良的士兵沿途护送,务必要将这六十万斤食盐送到南直。 有了这六十万斤食盐,南直最起码可以暂解困难,但维持不了几天,杨廷和和南京户部尚书都心知肚明。 朱厚照每天上朝的第一件事,都是想杀了寿王和益王,将他们千刀万剐! 但碍于他们是自己的亲叔叔,也只能将这种想法给压制住。 南京户部那边已经送来了奏疏,和杨廷和的预想没差,寿益二王没有答应卖盐给南京户部,只是一味地拖着,他们待价而沽的心思,朱厚照怎可能不清楚? 今日的朝会依旧是商讨南直的危机,但群臣依旧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都察院一名监察御史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弹劾刑部尚书屠勋私藏食盐,受贿囚犯,将大批食盐投喂给死囚牢犯,其中定有贪污之事,臣请求严查刑部尚书!” 屠勋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衙门的事,竟会被捅到都察院。 他若有似无得瞥了一眼刑部右侍郎侣钟,然后拱手出列,义正言辞的道:“启奏殿下,微臣不敢贪污,也并未贪污索贿!” b31fa.icu。m.b31fa.icu 第51章 最坏的对策 朱厚照实在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若不是看在屠勋帮过自家老弟一面,他真想直接退朝。 南直那边水深火热,你们几个人还要在朝堂上斗? 真以为他朱厚照看不出来啊?归根结底还不是你们刑部内部出了问题,借着都察院来攻击刑部尚书,以实现升迁。 傅瀚玩剩下的东西,你们现在还要在这丢人现眼。 “屠尚书,这怎么回事啊?” 朱厚照问屠勋,也是为了给他一个解释,证明他的清白。 他知道屠勋才升刑部尚书没多久,不可能做这种事。 屠勋拱手道:“微臣暂时还不能说,等退朝后,微臣对殿下亲自解释,请殿下允许。”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都看不下去了,扬声道:“屠尚书,休要放肆!” “清者自清,有什么不能说的?” 屠勋沉默不语,蔚王派人来刑部的时候,就交代过他,这件事不要公开谈论,屠勋知道,蔚王肯定还有自己的打算,亦或者觉得这种事有悖人伦,无论如何,既然蔚王那边交代了,他当然不能出卖蔚王。 朱厚照压了压手,道:“行了,屠尚书、闵御史还有杨阁老,你们三个一会去武英殿。” “是非公道,有你三公在,总能说个清楚明白,是否违法乱纪是否贪污索贿,也能解释个清楚明白。” “臣等遵旨!” 朱厚照也看出来了,屠勋这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如此安排,有内阁,有都察院在,其他臣僚也会信服。 …… 退朝后,朱厚照便移步武英殿。 等杨廷和、闵珪和屠勋到来后,朱厚照便迫不及待的道:“好了,屠尚书你快说吧,莫要耽误时间,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看朱厚照这态度,就知道他压根不想过问这些事,不外乎就是给死囚多吃点食盐,就算真的贪污,又能贪污几个钱? 这算什么大事,纯粹的是浪费时间。 屠勋拱手道:“回殿下,食盐是蔚王送来的。” “嗯?” 听到朱厚炜送给刑部食盐,朱厚照面色终于稍稍认真了些许,杨廷和和闵珪也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屠勋。 朱厚照问道:“具体说说,蔚王为何要送食盐给你刑部?” 屠勋道:“蔚王说他从盐矿上提炼出来了食盐,不知是否有毒,所以要借用死囚试一试。” 朱厚照:“……” “哦,好吧,原来如此。” 杨廷和和闵珪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很显然蔚王在尝试解决南直危机,虽然手法有些过激,但也算不得什么,没有人愿意为几个死囚说情,从而得罪蔚王。 不过杨廷和还是象征性的开口道:“蔚王之心是好,但盐矿盐总所周知不能食用……嗯,蔚王素有才学,兴许能提炼出无毒之盐,无论如何,其行为当鼓励。” 显然杨廷和这些饱学之士,并不相信朱厚炜真能在盐矿山上提炼出什么无毒食盐,真要提炼出来,那南京危机还真能自解。 只是这想法有些太异想天开和不切实际了,权当蔚王也是在死马当活马医,有顶点希望就去尝试,总归是好事。 至于死了几个死囚……那就死了吧,反正迟早是要死的,能做到这种高位的,谁会对几名死囚生出什么恻隐之心,谁也不是圣母。 朱厚照也象征性的对屠勋道:“哦,孤知道了,有结果了告诉孤,这些事就不要公开了。” 难怪老弟不让他公开这些事,说出来了总归不好,毕竟这是谋杀死囚的事,虽然他们迟早要死,但也不能让他违规操作啊。 当然了,朱厚炜实际的打算比朱厚照他们想的更多,更深。 而后朱厚照又对闵珪和杨廷和道:“你们都回去吧,也想一想怎么对百官解释,勿要让屠尚书和蔚王名誉受损。” 这点小事,对杨廷和和闵珪来说也不算什么事,二人纷纷拱手,然后默默退出武英殿。 朱厚照也背着手离开武英殿,而后来到坤宁宫,找到正在道观修玄的弘治皇帝。 “父皇,你该不会指望这玩意儿来保佑南直平安吧?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最坏情况下的对策吧?”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废话!当然不是!我这是为你……” “为我干啥呀?” 弘治皇帝摇头道:“没什么。” 朱厚照道:“南直那边支撑不了几天,你快告诉我最坏情况下我该怎么做?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弘治皇帝默默从蒲团上起身,背着手,面色凝重的道:“朝廷下旨勒令南直凡有食盐商户拿出食盐贩卖。” “再施以汉武帝告缗政策,邻里皆可举报私藏食盐商户,凡抓到论罪重处。”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为什么现在不这么做?” 弘治皇帝叹口气:“这样只会让南直更乱,而且后续影响很大,日后征收商税会变得更加困难。” 朱厚照沉默片刻,才道:“牺牲士绅利益,稳住平民百姓?”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可地方上士绅的话语权很大,所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政策,不到最后那一刻不要轻易动用,不然南直的烂摊子更大,对后世的影响也更大。” 保住了平民,牺牲了士绅,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对后面的统治会有更大的影响。 朱厚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对了,弟在提炼盐矿上的食盐,正在用死囚做试验。”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你劝一劝他,朕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这些事都不怪他。” 实际他们父子从未怪过朱厚炜,但弘治皇帝知道朱厚炜自幼自尊心就很强,尤其自己的举措影响了这次南直危机、天下危机,恐怕心里更加自责,所以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如果盐矿的盐真能食用,那危机也就解了……弘治皇帝心里默默的想着,转念又摇了摇头,这总归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朱厚照道:“我已经劝过他了,最近我也没打扰他,就怕他心里不好受。” 尽管朝廷很难,但朱厚照都没有去找朱厚炜商量对策,就是怕给他压力。 b31fa.icu。m.b31fa.icu 第52章 放网 阿绫这几日一直在关注着死囚的情况,朱厚炜交代过她,分别给死囚喂两种不同食盐,一种是没经过提纯过的纯矿盐,一种是经过提纯过的矿盐。 第一日还未看出什么差别,第二日食用没经过提纯矿盐的死囚已经开始发病,腹泻开始严重,面部出现浮肿。 到了第三日,情况更加糟糕,这些死囚有少许已经开始濒死,浑身虚脱,面色无光。 反而吃了经过朱厚炜提纯后食盐的死囚们,倒是没出现过这一类的情况。 当阿绫看到结果后,整个人吃惊了许久,不过很快恢复淡定,然后快速找到刑部尚书屠勋,道:“所有事全部保密,不得对外透露一个字。” “啊?” 屠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阿绫便火急火燎的朝昌平蔚王府而去。 屠勋沉思片刻,便道:“来人,随本官去牢狱。” 身旁的文书已经换了个人,上一次的文书已经被贬出刑部,显然屠勋在事后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等他抵达刑部牢狱,看到不同两个试验房屋死囚的状态后,整个人目瞪口呆,双眸瞪大,倒吸凉气! 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嘴中呢喃道:“天呐!真被蔚王制出来了!” “看住这里,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任何人!” “喏!” 屠勋忙不迭回到值庐,然后对左右道:“入宫!你们去一趟内阁,请杨阁老一同入宫!快!” …… 昌平蔚王府。 当阿绫回来,将结果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的反应比阿绫更兴奋:“当真?成功了!” 阿绫虽然相信自家主人,但朱厚炜对自己都不太自信。 在阿绫给出肯定答复后,朱厚炜道:“备轿!入宫!” 他必须尽快的抵达皇宫,还有很多事要做,先前让阿绫保密,实际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喏!” …… 武英殿,朱厚照不明所以的带着刘瑾抵达这里。 杨廷和和屠勋脸上表情诡异,兴奋中带着震撼,朱厚照随口道:“进去说。” 甫一抵达大殿,朱厚照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屠勋激动的道:“殿下!喜事!成功了!蔚王真的从盐山上提炼出来了无毒的食用盐!” 朱厚照一愣,惊愕的道:“啊?” “真,真的吗?” 他一时间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还真行? 屠勋道:“千真万确!那些吃了盐山食盐的死囚已经濒临死亡,但吃了蔚王提炼后食盐的死囚,却依旧相安无事!” 嘶! 朱厚照倒吸凉气,立刻对杨廷和道:“去召工部尚书过来!” “喏!” 就在此时,朱厚炜也已经抵达了武英殿。 杨廷和和屠勋肃然起敬,躬身对朱厚炜道:“蔚王于社稷有天功!” 朱厚炜挥手,他对朱厚照道:“大哥,先召工部过来,我将提炼过程告诉工部,让工部抓紧提炼更多的食盐。” 朱厚照笑道:“我已让杨阁老去召了工部尚书。” 朱厚炜又道:“大哥,还有一件事,这些事全部保密。” “啊?为啥?” 朱厚炜道:“我还有些事没做。” “哦,好!” “杨阁老,屠尚书,你们先回去吧,这些事要保密。” “遵旨!” 等两人离去后,朱厚照才兴奋的道:“好呀!弟!你厉害了!” “哈哈!这么大的难题,还是被你我兄弟给解决了。” “说罢,你还要做什么?为啥要保密呀?” 朱厚炜道:“大哥,这么多食盐一旦提炼出来,大明的食盐将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不值钱的什物。” 千百年来食盐的专卖专利,会随着食盐大规模的生产而削弱,日后朝廷从食盐上获取的财政收入将大打折扣,大规模食盐涌入市场,食盐价格也会随之降低。 “我要秘密将大批量食盐投入江西市场。” 朱厚照有些没反应过来:“啥意思?” 朱厚炜道:“寿益二皇叔一定还以为他们拿捏住朝廷的命脉,有了这么一批食盐在,随时可以待价而沽。” “现在食盐价格每天都在涨,他们手里等同于握着巨量的白银。” “可若是大批量食盐涌入江西市场,他们手中的食盐还值钱吗?” 朱厚照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好!” “弟,哈哈!你这是要让两位皇叔血本无归啊!本以为这批食盐囤积在手,能换的大量白银,你这一通操作下来,他们恐怕亏的裤衩子都没了!” “解气!” 朱厚照大声开口:“那就依你,你来操办!”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我就不去找父皇了,大哥你将这些事告诉父皇,让他也别太忧心了。” 朱厚照微笑道:“好!” 朱厚炜还有事要忙,于是便离开武英殿和工部尚书对接,去操办生产食盐的事。 虽然盐矿就在那摆着,但毕竟还没提炼无毒食盐,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南直那边也快撑不住了,必须要先把食盐给提炼出来。 朱厚照积压在心中长久的气,在这一刻也终于长长舒缓了。 他不由背着手,抬头望着天,感慨道:“做皇帝……真不容易啊!” 嗯? 难怪古代那些骚客文人们都喜欢抬头望天,难怪父皇以前遇到事了总喜欢站在大殿外抬头看天。 朱厚照本以为父皇在装逼。 现在想来,那真是压力过大的体现啊! 他也不在武英殿待着了,面带笑容的来到了坤宁宫。 “父皇。” “怎么了?” 朱厚照微笑道:“有一件喜事与你分享。” “弟提炼出无毒的食盐啦。” 弘治皇帝:“嗯。嗯?” 他豁然瞪大眼睛:“真的啊?” 朱厚照微笑道:“那可不,弟厉害不?” 弘治皇帝:“……” 不晓得还以为你在邀功。 “真提炼出来了?从盐山提炼出来的?” “是啊!那么大一座山,能提炼多少盐出来啊,可比海盐提炼轻松多了!” “以后大明将再也不会缺盐,盐将不再是精贵物品,彻底飞向百姓家啦!” 朱厚照面带喜色的开口。 b31fa.icu。m.b31fa.icu 第53章 几家欢喜 南京紫禁城。 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建的都城,永乐北迁,仍旧保持两京制度,南京也有一套朝廷班子。 户部值庐,南京六部尚书齐聚。 今日内阁敕造严嵩运输六十万斤食盐抵达南京,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惟中,杨阁老可有别的指示?” 南京户部尚书熊翀忧心忡忡的开口,虽然朝廷送来了六十万斤食盐,但这些盐很快就会见底。 如今官府都不敢直接在市场发放食盐,南京户部会将食盐全部分发给南直地方官府,然后在官府监督下,有序发盐,还必须对方有户籍,每一笔领取的食盐都必须备案,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商贾士绅们奇货可居。 可即便南京已经给出了最为细致的防范措施,但六十万斤食盐依旧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两淮盐场每日生产出来的食盐根本出不来,每天天不亮就有许多商人和士绅家眷围堵在两淮盐场,只要有盐出来,他们便嚷嚷着用盐引兑换食盐。 前几日熊翀才从江西回来,寿益二王别说还盐了,就算按照现在南京两百三十文一斤去购,对方都不愿意卖给南京户部。 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明这些藩王根本不听你的情理,他们也不怕世人谩骂他们,活脱脱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也没机会当皇帝,要什么好名声,不如多敛财来的更直观。 严嵩沉思片刻,道:“诸位大人,杨阁老和太子殿下已在尽力调度,你们将这一批盐尽可能的多支撑几日,朝廷自有对策。” 他不能让南京官吏失去希望,虽然严嵩也不知道上面还能怎么办,但作为臣僚,他能做的就是替朝廷先稳住南京。 “如何调度?” 南京户部尚书熊翀开口道:“两浙、长芦、辽东、山东各处盐场的食盐出不来,别提运到南京,朝廷还有什么办法?” 严嵩蹙眉,提醒熊翀道:“熊尚书慎言,做臣僚的替君分忧是本分,遇到事就解决事,抱怨解决不了任何事,退一万步说,这六十万斤盐不是送来了吗?” 熊翀忙道:“惟中误会老夫了,老夫并未有埋怨朝廷的意思,只是南直眼看一天比一天乱,若是真出什么事,吾等担不起这个责任。” 其余五部尚书纷纷附和道:“惟中也看到如今南直的情况,非我等不尽力,实在不可为,若南直乱了,吾等自将引咎辞职,可南直千万之百姓该当如何是好?” 作为江南最大的人口大省,长江经济的扼要,南京实在太重要了,若是最后没有食盐送进来,可以预测到南京必乱,若朝廷真没有具体的补救措施,他们不如现在直接辞职,也好比日后被清算来的好。 严嵩安抚道:“诸位不用担心,你们好好尽力办差,你们所作所为朝廷都看在眼中,除非汝等触动律法,不然朝廷不会处置你们。” “还有。”严嵩顿了顿,道:“缺盐是天灾,可若是南直百姓出了乱子,就是人祸了。” “朝廷不会迁怒天灾,但一定会迁怒人祸,所以诸位现在一定要维系南直的平稳。” 严嵩已经尽可能的在给缺盐找理由,将其比喻成天灾是不恰当的,但也不得不这么说。 他主要的意思是,怎么造成南直缺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南直不能出乱子,出了乱子那就是你们的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南京六部各个面色难看。 “六十万斤食盐,支持八天吧,八天后若南直出乱子不怪你们,若八天内南直出了暴乱,你们都是罪魁祸首,一个都跑不掉!” 杨廷和给他的期限是五天,严嵩却给他们额外加了三天。也是为了给朝廷那边争取解决对策的时间。 南京六部尚书一脸为难,但都不得已拱手道:“吾等知晓了。” …… 江西。 南昌府。 按察使司牢狱,寿益二王此时已经被放了出来。 很显然都察院南边已经查到了两淮转运使的罪证,最终只能按照蔚王处理办法,给其关几天后放了出来。 两位藩王并未立刻回封地,而是先去南昌宁王府找宁王。 三月的柳絮已经纷飞,长刀在柳树下舞的虎虎生风。 宁王随手将长刀插入内湖堤坝的泥土中,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来到湖心亭内大口大口喝了茶水。 “王爷好武技!” 两名白衣文士笑着对宁王说道,定睛望去,这两人正是文徵明和祝枝山。 三年前他们科举失败,文徵明先一步来江西投奔宁王,受到宁王重用,添为王府的长史。 今年祝枝山会试再次失败,心灰意冷之下来到南昌找文徵明,在文徵明推荐下一同入了宁王府,成为府内幕僚。 宁王微笑道:“两位先生过奖,喝茶吧。” 文徵明对宁王道:“王爷,如今南直缺盐,寿益二王正在南昌,他们手中坐拥三百万食盐,若是投入南直,南直危机可解。” “伏望王爷规劝两位王爷。” 宁王点点头:“徵明说的亦是本王所想,本王会尽力,本王已邀请两位王爷入府,稍后便会劝说。” “王爷宅心仁厚。”文徵明和祝枝山拱手。 没多时,寿益二王抵达王府,宁王没有让文徵明和祝枝山离去,邀请他们一同赴宴。 推杯换盏后,宁王才开口道:“两位王弟,如今南直缺盐,你们手中食盐当接济南京。” 寿王和益王拱手道:“王兄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不愿意,三百万食盐到手,立刻被下面商人兑换了一大半,如今手里哪里还有食盐?” “朝廷累年堆积下来的盐引,下面的商贾不敢去问朝廷要,却抓着我们不放,这食盐拿回来是为了我们自己吗?” “那些商人士绅各个如狼似虎,吾等又怎能不兑换食盐。” “王兄放心,我们手上余下多少,就给南直送去多少,绝不食言。” “如此,多谢!” 宁王拱手感谢。 等文徵明和祝枝山离去后,寿益二王才好奇道:“王兄为何如此?那两人很重要吗?” 宁王点点头:“都是极有才华的才子,对政务也有见解,本王要用他们!” b31fa.icu。m.b31fa.icu 第54章 几家愁 宁王府,后院中厅内。 益王端着酒水喝了一口,对宁王道:“宁王兄,前几日南京户部去按察司找过我们,希望我们将食盐全部卖了。” 宁王微微颔首,这事他知道。 益王沉思后道:“南京户部开出来的价格是一百文。我们没卖,后面又加价到南直食盐的均价,两百三十文。” “你说,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卖?” 宁王笑着道:“两位王爷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 “南直那边没有新盐入场,用不了多久,价格还会与日俱增,多等一日就多一赚一笔。” “总之本王手中的食盐不会这么轻易出手,但我也不敢保证朝廷会不会有什么对策。” “所以两位王爷要不要卖给南京户部,全凭你们自己做主,本王不假手。” 寿王忙不迭道:“我们看宁王兄你,你啥时候卖我们啥时候卖。” 宁王压了压手,认真的道:“咱们自家兄弟不说门外话,关起门来自己说,本王真不确定朝廷会不会有后手。” “一旦南直危机解决,我们手中这一批食盐就不值钱了,这事儿我不能给两位王爷打保证,南京户部的人还在这江西布政司,你们若想现在卖了,本王也不拦着。” “但如果日后亏了,也希望两位王爷不要怪罪本王才是。”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他们还不是亲兄弟,涉及到利益往来,宁王绝对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会和他们做任何保证,盈亏自负,后果自己承担,他得把话说明白。 虽然宁王自认为南直这个局朝廷没办法解,他也在等,等朝廷做最坏的那一步打算,无外乎就是强制商人供盐,采用汉武帝时期强硬的告缗策略,但有这个苗头之前,宁王肯定会高价将食盐卖给南直,那时候获得利益最大化。 寿王和益王笑了笑,道:“朝廷若是有本事解决南直的缺盐危机,早就动手了,怎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我们肯定,未来南直的食盐价格还会高涨,继续囤货!等什么时候食盐到了五百文一斤,我们在抛售。” “不过这两日还需宁王兄收留我们兄弟,我们要在南昌待几日,好随时和南京户部的人接触,等时机成熟卖盐!” 宁王微笑道:“这是本王的荣幸,两位王爷将这儿当成自己家,咱们都是自家兄弟。” 他永远都像个老大哥,对这些小辈们很是包容。 “多谢宁王兄!” …… 宁王背着手在王府前院办公区域找到了文徵明和祝枝山。 他笑着问祝枝山道:“允明可还习惯?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本王提,不用太过于客气。” 祝枝山心中无比感动,宁王能如此礼贤下士,不嫌弃他一个落榜的书生,非但给自己安排吃住,还安排职位,这种贤明的作风如何不令文徵明和祝枝山二人感激涕零。 “多谢王爷厚爱,允明别无他求,只求给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 宁王微微颔首,道:“允明和徵明皆才高八斗,朝廷科举选拔制度有问题,并非你二人能力不济,切莫灰心才是。” 这段时间,宁王不断在文徵明和祝枝山脑海中塑造敌对朝廷的概念,这些思想上的转变都是潜移默化的,久而久之也开始让文徵明和祝枝山开始大言不惭的抨击朝政。 …… 这几日,南直的粮价还在高涨,已经涨到四百多文,眼看快突破五百文大关,寿益二王已经准备向南京户部的人卖盐。 只要在等一日,明天就可和南京户部在江西的官吏谈判。 三月十五,今日江西全境微雨。 江西各地官府,忽然开始向市场供应食盐,食盐的数量正在与日俱增,大批量食盐涌入市场,本想囤积食盐赚利的商人们,忽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仅是江西。 南直那边也忽然涌入了大批量的食盐进入市场。 今日南直食盐价格全面崩溃,从四百文的高价,只半天时间便恢复到了二三十文的价格,而且价格还在不断持续走低,甚至比南直危机之前的价格还要低。 随着市场的食盐不断投入,在供远远大于求的市场规律下,食盐势必导致价格下降。 江西也是如此,仅仅半天时间,食盐就已经到了十几文,比此前还低了几文钱。 “王爷,王爷!” 寿王和益王正在整装待发,都已经穿戴好了衣衫,准备出门。 却见自己府上的管事纷纷走来,脸色惊恐的道:“食盐……价格崩盘了!” “嗯?” 寿王和益王一脸不解,狐疑的问道:“什么意思?” “江西这边食盐的价格已经降到十三文一斤了。” 在此前江西食盐的价格也受到了南直的冲击,略微有些上涨,但也就是三四十文,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住。 可现在直接下降了三倍?! 寿王微笑道:“哦,江西食盐价格降了,又不是南直。” “额,南直那边更加夸张……已经快降到不足十文了。” 听到这个消息,寿王和益王脸色顿变,旋即勃然大怒道:“胡扯!” “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 “两淮盐场的盐能进入市场啊?南直哪有那么多食盐涌入市场?” 王府管事道:“王爷,朝廷那边运输过来了大批量食盐,南直已经不缺盐了。” 南直不缺盐了……那他们手里堆积的这一百五十万斤盐怎么办? 两位藩王立刻去正殿找到宁王。 宁王压了压手,淡淡的道:“莫要慌,本王都知晓了。” “朝廷想制造假象,用京师的储备盐来冲击南直市场,将南直的食盐降下来。” “或许一两天会如此,未来呢?” 听到这里,寿王和益王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然他们手里这一百五十万斤食盐,可真要全部亏在手里了! 宁王心里也很奇怪,朝廷忽然将这么多食盐送去南直市场,京师那边难道不缺么?这是将京师的储备盐全部搬空了,就赌南直市场食盐价格能降下来,给足两淮盐场生产食盐的时间? 那如果两淮盐场生产出来的食盐全部被兑换走了呢?等几日食盐存量见底,朝廷又该怎么应对? 就在此时,文徵明和祝枝山面带笑容走来,对宁王道:“王爷!天大的好事!” b31fa.icu。m.b31fa.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