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仙外道》 第1章 我自人间来 西葫芦洲,精怪遍生,妖魔洞出。 求仙访道之人,就有如枯树中的蚂蚁,无处不在,处处觅食。 方束,便是这样一个求仙访道的人。 只不过他现在面颊凹陷,骨瘦如柴,脸上、脖上、手上,都长着指长的黑毛。 他走起路来也是一拐一拐的,再无半点人样,活脱脱一个大猢狲。 虽然暂时没有了人样儿,但是该有的行头,还是得有的。 他给自己置办了一套道袍,肩上扛着个黄皮葫芦,手里还拿着个铜铃,叮叮当当的摇响,像极了才从猴戏班子里逃出来似的。 这日他蹚水过河,来到一栋山间酒楼前。 还没进门,他就闻见了阵阵的肉香血香,以及一股子冲鼻的腥臊臭味。 酒楼的门前没有伙计,只挂着两条脏得流油的布帘子,帘子后面的声响不断: “面好咯!” “大爷大爷,快来玩呀!” 方束一把就晃入了酒楼中。 一颗颗獐头牛首跳出,一张张羊脸驴脸露出,有鸟妖飞着倒水,有鼠妖游来走去。 得了点妖气的畜生们,正在馆子里赶集开席,忙忙碌碌,好个热闹。 方束口鼻中的香气腥气,也是愈发的浓郁,当真是让他口舌生津,喉头蠕动。 他一边走,一边探头探脑的到处看。 左边布帘处有汤锅,搅和着心肝脾肺肾。 卖面的猪妖切开自个的肠腹,从中摸出一条条白生生的绦虫,干放在汤碗中,冒热气儿的让伙计端出去。 右边的布帘处有娼妓。 一大一小的羊婆子、狐狸婆子,正在搔首弄姿,争相拉客。 它俩还互相对骂:“小骚货!当心驴大的玩意,攮死你!” 此外,还有蜥蜴怪手起刀落,剁着自己的尾巴,悬肉叫卖;鸡婆子坐地排卵,当场煮蛋兜售…… 不过酒楼里面最热闹的,还是属于大堂的正中央。 一条狗、一头猪、一只羊,正被死死的捆在三张条凳上。 旁边有妖怪又怕又惧,垂涎三尺: “人鞭、我就要人鞭。这玩意儿日日发情,壮阳!” “人肉如羊肉,还是骚着点的好。” 条凳上的猪狗听见了,被吓得直哆嗦,各自一泡尿淌下。 那尿骚味却惹得妖怪大赞: “对!就是这个味儿。” 方束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方便凑热闹。 叮铃铃!坐稳后,他便摇着手中的铜铃,喊道:“店家,上酒!” 堂中一头老狐狸听见,头还没扭过来,就喜滋滋的高声应下: “来嘞!” 它穿衣戴帽,人模狗样,像是酒楼主事的,当即就放下了其他妖怪,游似的跑向方束。 只是当看见方束的身上连个褡裢都没有,仅仅挂了个轻飘飘的空葫芦时,它的尖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步子也变慢。 老狐倌儿闷声道:“要吃啥,店里啥肉都有,猴脑也是有的,够新鲜。” 方束摸了摸自己的毛脸,也不恼,笑呵呵道:“先来酒,再把各种肉都来一份,心肝的最好。” 老狐倌儿再三的打量方束,那一双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它转过身,托来了两大盘的心肝肠肺。 但是酒水,屁都没有。 各种肉刚一送上来,方束闻了闻,便趴在桌子上稀里哗啦的吃起。 他连咽都不用咽,肉块就抖动着、跳动着,一块一块的消失在他的嘴里。 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让老狐倌儿的胡子抖了抖。正当它要走时,方束却叫住了它,含糊不清的问: “那三个绑着的,究竟是牲口,还是人?” 老狐倌儿斜睨着眼睛: “自然是人,否则哪用绑的这么紧。” 方束的脸上没有诧异,反而露出了喜色,他抬头问: “某听说人这玩意,生来就能修仙,可稀奇了,不是凡妖凡怪能比的。 但你这的,看起来只是三头牲口,连凡妖都不是。” 老狐倌儿的脸上露出讥笑,问方束:“外地妖? 这叫造畜法,能把人变成牲口,方便运货、方便宰杀,各个山头都在用,早就烂大街了。” 它还卖弄道: “毕竟人这玩意儿,无鳞无羽、无爪秃毛,过于丑陋。要是不变一下,能把咱妖怪吓个半死,哪里还会有妖怪敢吃人。” 方束对此,恍然大悟。 四周的妖怪们听见谈话,都觉得有趣,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就连那三头牲口,也都是尽可能的望过来,眼眶含泪。 特别是其中那老羊,它圆形的瞳孔紧紧盯着方束,一动不动。 “原来是幻术。”方束咧嘴含笑: “坊间传言,幻术这种东西,遇水辄坏,所以运货的路上,是不能喂水、也不能淋雨,更不能沾上血水、粪水。是么?” 他虽然是在问那老狐倌儿,但是眼睛,却是瞥看着那三头牲口。 老狐倌儿目露狐疑之色,它怀疑这穿袍子的猴厮,是故意发问在逗它玩。 不等老狐倌儿作答,旁边就有妖怪突然指着那三头牲口,急声叫到: “快、狐老倌,快看!” 大家都往那三头牲口看去,发现其中的老羊正伸着脖子,挣扎着往旁边狗猪撒出的热尿舔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老狐倌儿大急,烫脚似的跳过去,“喝了尿就会变回去。” 它急忙将老羊压住,并招呼妖怪们帮忙。 但四周的妖客们都被吓得向后猛退,只有店内的伙计敢上前帮忙。 赶来的猪妖压腿,鸟妖抓脸,骚羊婆子一屁股就坐在了老羊的脸上,堵嘴。 方束看着堂中乱哄哄的这一幕,乐得是咧嘴大笑。 老狐倌儿好险的才将老羊给压住,并且招呼伙计们,要将老羊竖着绑到柱子上去。 它一边拖着老羊,还一边故意往方束身旁走,口中骂骂咧咧: “遭瘟的东西!小心他待会现出原形来,把你们都给吓杀了。” 也不知这老狐狸是在骂谁,方束耸了耸肩。 而妖怪们见老羊被绑紧了,胆色便恢复了。它们纷纷嬉笑道:“哟!不就是个人嘛,长得再凶又能凶到哪去。” “狐老倌,别太胆小了,不如让大家伙干脆看看人到底长啥样哩。” 老狐狸听见这话,它一边捆着老羊,一边背对着大家,继续骂骂咧咧: “呸!人这东西,无物不吃,比咱妖怪还凶残狠毒,特别是里面唤作‘道人’的,会挖心挖肺、剥皮抽骨的吃咱,我都不敢看……遭瘟的!别动!” 方束吃肉没酒,又听见了它的嘀咕声,便高声喝问: “那敢问店家,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用来泡酒最好?” 老狐倌儿一听这话,便哼声: “外地的。人心最毒,胜过蝎子蜈蚣,自然是用人心来泡酒,最好了!” “好,这三幅人心我都要了,拿酒来!” 老狐狸停下动作,拧起眉毛,扭头看向方束。 它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客官,钱够吗?” “钱?”方束摸了摸身上。 四下的妖怪们看见他身无长物、模样局促,顿时对此哄笑连连。 “嘻嘻。”有几个妖怪放声笑话:“没钱你吃个屁的酒啊,臭外地的。” 方束坐在位置上,面上依旧不恼,只是微笑的看向那几个妖怪。 噗呲的,堂中忽然就有三声脆响! 只见是方束口齿微张,一条长舌吐出,哧溜的就刺入了三个妖怪的胸口,剜了对方那桃子般的心脏,连枝带叶的卷到身前。 堂中慢慢的就变得安静了,妖怪们都默不作声。 特别是那老狐倌儿,它直瞪瞪的盯着方束,一动不动。 方束则是拎着三串妖心,垂着长舌,含糊不清:“谁说没钱,就不能吃酒了。”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堂中依旧安静,也没有妖怪上来拿走妖心。 方束对此感到诧异。 他只是杀了三个妖怪罢了,这群敢吃人肉的家伙,还会对此惊惧? 察觉有异,方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然后往桌上的黑亮空碗一看,顿时发现了端倪。 只见是他的身上沾血,手上、脖上、脸上的黑毛,因此迅速消退,变成了纸灰。 其面颊也丰盈起来,露出了他那没毛没鳞、光秃秃的脸蛋,仅仅眼睛上还残留着两撮弯毛。 幻术已破。 堂中的妖怪们见状,惊恐万分! 事已至此。 方束会心一笑,索性举起了空酒碗,笑问群妖: “诸位妖兄,我这人样,可还满意乎?” 吓! 根本没有妖怪敢作声回答。 在它们眼中,方束的嘴唇红似鲜血,擦也擦不掉,一张脸白似新骨,一颗颗牙齿整齐如刀,又凶又丑。 “人!是活人啊!!” 霎时间,桌椅板凳东倒西歪,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妖怪们被吓得是上蹿下跳、狼奔猪突,喧哗声大作。 只有方束还稳坐在桌上。 他哑然失笑。 见四周混乱,方束只得啪的就将三串血淋淋的妖心扔在了桌上,用力拍桌大喝: “店家,上酒!” 方仙外道,术法求仙,这次是方束的故事。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章 最毒乎人心 只是方束的身前,哪里还有什么店家。 老狐倌儿和几个伙计,一溜烟的就都跑掉了。 楼中妖怪们,上梁的上梁、进洞的进洞,还有妖怪被吓得是身子麻痹,硬挺挺的倒在了原地,装死。 这时,酒楼的大门处,却有身影逆行而来。 那些钻出去的妖怪们,也都神色局促、屁滚尿流的又钻了回来。 方束看去。 “休要逃账,都滚回去。”有闷声在外响着。 返回了楼中的妖怪们,惶恐的看看方束,又看看身后。 它们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只得老老实实的杵在酒楼门口,一动不动,敛息屏气。 现场也有窃窃的私语声响起:“东家、是东家来了!” “狐老倌可算把它干爹请来了。” 方束诧异,那老狐狸还不是当家的? 只见一颗满脸苦色的虎头,忽然从帘外探入。 它样子倒是和那老狐狸有几分相似,愁眉苦脸的打量着楼中景象,然后慢吞吞的跳入堂内。 这老虎瘦极了,肩胛凸出,蔫头耷脑的。 (蜂虎图-画家华岩) 若不是它的虎骨架子很大,看起来就和病猫没什么两样。 但是方束看着这瘦老虎,却是不敢大意。 瘦虎直立起身,从店内抱了一个酒坛,望着方束,问:“是这位小道爷,在索要酒水?” 方束端详着对方,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并用手中铜铃敲了一下酒碗: “满上。” 瘦虎脸上的愁意不散,它说:“不急不急。” 这厮单手托着酒坛,走到一头鹿精的旁边,咔嚓一下,掰下一截血淋淋的鹿茸,絮叨着:“酒这东西,的确是不泡不好吃。须得多点泡物,才有滋有味。” 话还没有说罢,它又走到了一头牛妖的跟前,活剜下对方的两颗眼珠。 最后它抱酒来到方束面前,放在桌上,将两颗牛眼珠、三颗妖心,一同咕咚入坛。 “好了。”瘦虎东家这才退下,苦闷道:“客官吃完了这坛酒,便请上路去吧。” “上哪条路?”方束问。 瘦虎的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当然是来时路的路。” 方束却是啪的将酒碗倒扣在桌上,笑道: “拿走拿走。我要的可是人心泡酒,不是妖心。” 瘦虎脸上的笑容收敛。 它杵在堂中,一身虎架子缓缓立起,目射凶光。 吼! 其尾如长蝎,毛似铜丝,牙如钢锯,眨眼间就变作成了一条狰狞花虎,双臂比方束的腰还粗,身长近丈,口中腥臭扑鼻。 楼中顿时寂静,落针可闻。 但是方束端坐着,却是笑容更甚,直勾勾的和此虎对视。 嗷!忽地,这虎东家却是将架子一收。 它又扑在了地上,低眉的看着方束:“客官要是不走,那俺走便是了。” 方束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堂中的那三头“人牲”。 瘦虎见状,轻叹一口气,解释说: “小道爷,本店只是小本买卖,虽然卖人,但卖的不多。 况且,它们也不算人,还请道爷明察。” 只见这瘦虎游走在堂中,伸爪指着那两头绑在条凳的瘦狗和白猪: “这女的,和狗通奸,害得丈夫惨死在狗嘴下,阳根寸断。 这男的,与猪交媾,累得家中斯文扫地,双亲吊死堂中。” 方束静静听着,没作声,只是皱眉。 瘦虎又指向梁柱上的老羊: “还有这老货,常言道‘虎毒还不食子’,但是这老货先后将三个孙女,溺死在了粪坑中,一个不剩。” 话说完,它朝着方束低眉欠身,话声恭敬的道:“敢问小道爷,它们是人耶、非人耶?” 方束的眉头舒展开,但他依旧没作声,只是喉咙咯咯的蠕动。 忽然,他伸手在唇上一抹,摘下了口中长舌。 这物件初时软,粉嫩嫩的,形如腰带,但是被他用手一捋,通体就变得硬挺,化作成了三尺长剑。 噔的!方束弹了弹剑身,这才吐气回答:“是真是假、是人非人,与我何干!” 话声未落,他的身子便从酒桌上弹起,一剑刺去。 那瘦虎虽未看方束,但是时刻警惕着。 方束的身子刚一暴起,它的瞳孔就一缩,身下的虎尾仿佛长鞭般,啪的甩动,轻松就将那梁柱上的老羊扯过来,朝着方束掷出。 至于瘦虎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楼外奔去。 噗呲! 方束面对掷来的老羊,避也不避,上前就是一剑甩出,将那老羊劈成了两半,毫无滞涩。 长舌剑如匹练般,继续飞出,刺向那出门的瘦虎。 血水抖动间。 瘦虎露出惊容:“好狠的心、好快的剑!” 它只得放弃了逃出酒楼的想法,转而在门口一滚,身子缩小,大猫般钻入了桌椅、柜台、酒堆当中。 瞧见瘦虎全身逃开,方束的脸上并不可惜,反而带着喜色。 他也没有动身去追,而是转过身子,站定在了两条布帘跟前。 回看楼中,堂内无声无息间,已有一股朦胧的雾气升起。 刚才还在楼中发抖的妖怪们,眼下中邪般的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爬起,眼珠子发绿的看着方束。 就连方束自己,也是头脑微昏。 他立刻伸指,弹了弹挂在腰间的铜铃。 叮铃铃!头脑一清。 店内的妖怪们已经动弹,纷纷朝着他走来爬来,口中哭叫着:“道爷饶命,俺一口没吃啊。” “您行行好,俺洞里还有十八口嗷嗷待哺的小的。” 求饶声大作。 方束听见,露出了腼腆之色,应声:“好!某心善,见不得可怜事。” 嗤嗤! 他随手一剑甩出:“今日便将你们一起送上路了事。” 一头鼠精和鸡精被刺了个对穿,立扑在地。 啊啊啊! 其他的妖怪见状,目中的恐惧更盛,但是它们却更加卖力的朝着门口挤来,不管不顾。 方束不在乎这点,他堵着妖怪们,出手利索。 老的来,杀老的;小的来,杀小的;风骚的来,杀风骚的;飞的爬的、跳的走的、素的荤的,谁来杀谁。 他一剑一个,两剑一对,杀得是好个痛快,剑身上妖血淋淋。 等杀了半晌,楼下的妖怪被杀得稀疏了,方束干脆就取下了腰间的铜铃,把它挂在布帘上,镇住出口。 他自己则是大踏步上前。 一离开铜铃的庇佑,方束身处在楼中,便发现目中的景象恍惚。 楼里面还冒头的妖怪们也摇身一变,竟然不再是只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开始磕头作揖,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的。 但方束丝毫不管。 有汉子喊:“俺愿为奴,替道爷看家护院。” “狗奴才,你也配?” 有老头磕头:“俺是吃草的,是被吃的。” “你凭甚吃草。” 他先是在楼底下杀了一圈,然后又一路杀上了二楼。 在二楼,方束眼中的景象又变,竟然有亲朋好友出现。 他笑了。 提剑继续走着,逢人杀人,逢道杀道,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 他逢着便杀,砍瓜切菜般,杀得偌大酒楼是脑袋滚滚、尸骸枕藉。 终于,杀了一圈,方束又杀回了酒楼大堂处,手中的长舌剑已经是饮饱了妖怪心头血,鲜艳欲滴。 就连他自己,也是面红耳热的,身形摇晃,好似醉酒了一般。 这时,在大堂中,一个抱着襁褓的褴褛妇人跪着,对方手中的襁褓里还有婴儿啼哭声。 妇人哀婉的看着方束:“道长行行好,我是被捉来的,不求活命,只求放过我儿,它什么也不懂……” “好啊。”方束上前,作势要接过那襁褓。 妇人心喜,立刻要将襁褓送出。 但是啪的,一阵坛子破裂的声音响起! 方束顺势一剑,不仅刺破了妇人手中襁褓,还将妇人给钉在了地上,心口处血流不止。 呼呼!四下的场景顿时变化。 酒楼摇晃,瓦去、梁去、砖去,只剩人发成毡,烂骨作堆,和血粘成了破烂的帷幕。 帷幕罩了三面,三面外都是悬崖,深过百丈,雾气茫茫。 原先的酒楼大门,则是唯一能走下悬崖的甬道,甬道的中央正垂着两条湿漉漉的人皮,上面还挂着一盏铜铃。 被风一吹,人皮顿时叮当作响。 至于酒楼中的老少尸体,此刻也都变成了鸡鸭猫狗、牛马猪羊、蛇虫鼠蚁,大大小小的惨死一地,只有大堂中,倒着两瓣干瘦人体。 而堂中的那个妇人,方束一瞥,发现正是那虎东家。 它手中的襁褓,则是之前要送出的那坛酒。 其酒水黑红,洒落后正滋滋作响,还从中钻出了一窝毒蜂,嗡嗡蛰在瘦虎的身上,当即就钻入了它的皮肉中,让它痛苦不堪,嚎叫不已。 这老妖扑在地上,怨毒的看着方束,它自知性命不保,只是嗬嗬低吟:“好个凶戾、好个狠毒!好个杀人如麻的人啊……” 方束望着这虎妖,对此有点诧异。 他倒不是诧异对方的诡诈虚伪,而是诧异这厮竟然也这么不禁杀,一剑便被结果了事。 不过方束没有废话,他哧溜的收剑,继续将对方的心口刺个通透,脑袋也割下。 这时,他才发现了端倪,隔着用剑挑起那虎妖,轻轻一抖。 骨碌! 只见那虎皮中滚出了一具干瘦的狐身,偌大的虎头也变成了一颗尖长瘦小的狐狸头,正是先前的老狐倌儿。 它死不瞑目,怨毒的瞪着方束,口齿竟然还在微张。 方束对此恍然:“原来是‘狐假虎威’。” 他的身子也一晃,机警的避开了几只从老狐口中钻出的毒蜂。 毒蜂摇摇晃晃的掉落在地,化作脓水,竟将地上的岩石也腐蚀得滋滋作响。 方束对此挑眉。 随后他踱步在满山遍崖的精怪尸首间,检查一番死活后,这才吞剑入口。 他止下步子,忽然回看那老狐的尸首,摇头道:“用毒作甚,店家可是忘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样犹未毒——”方束口中吟咏着。 他莞尔一笑: “‘最毒乎人心’也。”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章 口腹秘剑 披毛换皮 方束取下了腰间的黄皮葫芦,开始捡拾悬崖上的妖怪心脏。 他熟稔的剖开脏器,汲取其中的精血,滴在葫芦中。 此番他不惜以身犯险、乔装打扮,为得可就是这群妖怪心尖上那几滴心头血。 在取血时。 虽然他已经是将长舌剑收入口腹内,但还是一阵口中生唾,饥渴难耐,贪婪大作。 忙活了好一会儿,一只妖怪也没放过,他这才将黄皮葫芦给灌满。 方束摇晃着沉甸甸的葫芦,不由的抚着腹部,面上喜悦: “有吃有喝,终于暂时不用受你这玩意的剥削苛待了。” 他并非真正的仙家,目前只是个掌握了法术的凡人。 而他所掌握的法术,名字唤作《口腹秘剑术》,能将人的一条长舌,修炼成一条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的长舌剑。 其用时,既能够鬼魅的吐舌杀敌,又能够摘下长舌,宛若长剑长鞭一般,握持在手中对敌。 只不过这法术修炼起来,颇是有些苦头要吃。 一般而言,得先将修炼之人的舌头割下,依法炮制一番,才能作为法器进行修炼,其过程不仅痛苦,还存在着不小的失败风险。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得到一条死舌头,无法续接回去。 当然了,方束并没有经历这个凶残的过程。 他有位在修仙界的二舅,二舅直接就给了他一条妖舌,供他修炼使用。 只不过,哪怕长舌剑炼制成功,将之纳入体内后,今后的每时每刻,它都会汲取修炼者的精血,滋养舌身。 一日不满足,它便一日不会放过修炼者。 此物还会导致修炼者宛若饿死鬼附体一般,喉如针眼,只能饮水。 所有的入口之物,都会先被长舌剑截留吞吃一番,粒米不剩、滴血不放,堪称是索取无度、越吃越饿。 方束至今,正式修成法术都还不满一月,他一个气血正旺的少年郎,就已经是被压榨得精血亏空、四肢干瘦,再也受不了。 因为担心自己还没有进入修仙界,寻见二舅,便身死在凡间。 他不得已,这才冒险的四处寻觅妖物精怪,企图取其含有妖气的心头血,喂养自家的长舌剑。 好在如今他的运道不错。 不仅撞见了一窝的妖怪,还有惊无险的便将这群妖怪全部解决,堪称是收获圆满。 “有了这一葫芦的心头血,想必在进入坊市之前,我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他目光闪烁,还暗想着: “甚至有可能,喂饱了此剑,它还能反哺我一番,助我入道!” 豢养长舌剑,除了伤身,一旦此剑饮饱了妖血,剑身也会反哺了丝丝的气血给方束。 其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特别是,此剑如果吞吃了带有妖气或灵气的血食后,它所反哺的气血,将会滋养、壮大方束的肉身。 一时间,方束是遐想连篇,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仙途的憧憬。 不过很快的,他便及时的压下了这些杂念。 他现在只不过是个连仙途都没有踏上的凡人,顶多能在一群凡妖凡怪的面前逞威风罢了。 如今体内的隐患暂时缓解,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的进入仙家坊市中,啃二舅的老! 继续滞留在凡间,要么哪天被长舌剑给吸成人干,要么哪天遇见了厉害点的妖怪,沦为妖粪。 方束当即清点好了行囊,打算离开此地。 但就在这时,原酒楼大堂处所在,还有两个活物正在呜呜的蠕动,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方束当即走过去。 那两个活物,正是被绑在两根枯木上的瘦狗、白猪。 只不过眼下,它们也沾染了妖血,已经化作为了一男一女两具人形。 两人正眼泪哗哗的,满怀期待的望着方束。 不过方束走过来,却是看也没有看这对男女一眼,而是蹲在地上,饶有兴致的打量地上的虎皮、狐尸。 “晾了这么久,应该是再没有后手了吧。”他低声道。 方束捡起一根手骨,小心翼翼的拨弄着老狐尸体,然后又将虎皮拨开。 狐尸并无异样,但是那破烂虎皮内里,居然是写满了文字,立刻就吸引了方束的注意。 虎皮上的内容,疑似一方法术! 方束并没有细看,而是立即就将虎皮掩住,并谨慎的观察四方。 周围并无异样,方束这才在心间讶然:“这老狐狸,还是个识文认字的妖怪?” 据他二舅所说,妖怪一旦会说人话、会认人字,就和人没什么区别了,其可以唤作“妖人”,极容易踏上仙途。 “会不会这老狐狸,已经是踏上了仙途,并非凡妖?”方束在心间嘀咕,心神顿时微紧。 就在这时,旁边继续有声音响起:“呜呜、呜呜呜!” 是那对猪狗男女,他们还在挣扎,企图吸引方束的注意。 方束不动声色的,他将虎皮、狐头揣起,老狐身子则是别在了腰间。 因为疑似发现了“法术”的缘故,方束又在崖上仔细的寻找起来,堪称是挖地三尺、敲骨看髓,生怕还有机缘错过了。 结果当真的,让他寻见了一些藏起来的物件。 只可惜都是些俗物,且不方便携带,仅仅有黄金二三两、两颗鸽子蛋大的明珠,能入他的眼。 再三确认没有遗漏后,方束再次整装待发。 “仙人、仙人!” 这时,更大的呜咽声在悬崖上响起。 是那对猪狗男女,他们见方束要走,拼命挣扎,终于是挣脱开了嘴上的麻绳。 一男一女哭嚎不断: “仙人救命啊,仙人明察!妾身从未和狗通奸,冤枉、冤枉啊!” “小生也是被冤枉的,还请仙人救我,小生愿意随仙人一起修仙。” 方束听见了他俩的话,脚步顿住。 “仙人、修仙?”他轻笑的看着这对猪狗男女,摇头道: “少看点话本故事,都是些痴人在说梦。” 话音落下。 叮铃铃! 他转身就是一跃,腰间的铜铃晃动,纵向了那白茫茫的悬崖之外。 其身如落叶,好似在冯虚御风,踏云而走。 只留下那对猪狗男女,被绑在崖上,愣愣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 “我亦痴人也。” 方束身子灵敏的腾挪在山间,轻轻一晃,就能飞岩走壁,攀山越岭。 他没走太远,只隔了几个山头,瞧见有一个洞穴正处在崖壁中间,当即就纵身而上,钻入了岩洞内。 他刚刚之所以动用轻身符,为的可不是人前显圣,更不是懒得走下山,而是为了能迅速的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眼前的这方岩洞,它上下笔直,不管是距离崖底还是崖上,都是有着近百丈的高度,正是一合适之选。 入得洞中,方束先是探明洞穴深度,又是洒扫一番,灭掉了虫子蝙蝠,在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盘膝坐下。 刚一坐下,他就按捺不住,掏出了那张虎皮,细细打量上面的文字。 这一看,他的面色就动容,有大喜之色浮现。 只见这张虎皮之上所写的,赫然是一门法术,其名为《披毛换皮术》 参悟透彻后,修炼者可以通过剥取妖皮或人皮,炼制出一具皮囊法器,然后披皮化形,获得一二能力。 那老狐狸在虎皮上,不仅完整的抄录了这门法术,还一并的誊写了不少它的修炼感悟,似乎是将这张虎皮在作为修炼笔记使用。 可方束在欣喜之间,脸上很快的又浮现出了浓郁的痛惜之色。 因为他一检查,发现虎皮上的法术内容虽然大致完好,特别是相应的秘文字样,并无缺漏。 但是这一身虎皮,已经是那被毒蜂毒酒所腐蚀,彻底的损坏,成了一具破皮烂袄。 否则的话,他只需要掌握了这门法术,即刻就能披上这虎皮,摇身一变,也扮作个凶恶猛虎。 这等披皮变化的老虎,可就不似造畜术或幻术符纸那般,遇水就坏,而是水不褪、火不破,还能让人身具虎力,甚至是拥有几丝伥鬼弄幻之能。 这点,恐怕也正是那老狐狸,能在山中营造幻景的缘故。 只可惜虎皮已经坏掉,方束再想修炼这门法术,就只能自己找一具上等的妖皮,重新炼制。 忽然,他那痛惜的目光慢慢挪动,最终落到了老狐狸的尸首之上,面露笑意。 这狐狸本身,不正是一具上好的制皮材料?! 方束当即就将腰间别着的狐尸取下,用手上下寻摸,左右拉扯,检查着皮子的好坏。 但是突地,啪叽一声! 一方非金非木的牌牌,从狐尸的无头颈口处掉出……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章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 “还有宝物?” 方束面上一愣,他当即就要伸手抓那牌牌,但是临了,又捏了块碎石,用石头戳了戳。 检查一番后,确认牌牌上并没有毒物,他才面色惊奇的将这物件抓在手里。 方束摩挲着牌牌,发现此物巴掌大小,正反两面,分别阳刻、阴刻着古怪的文字。 其形如蛇虫蝌蚪,扭曲蠕动,一如法术中的“秘文字样”。 只是这几个文字,他仅仅是看了几眼,都还没有在脑海当中观想,就感觉头脑眩晕、身体发飘。 他连忙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强忍了好一会儿,方才没有吐出来。 饶是如此,等方束再睁眼时,他的脸色依旧是煞白,没有完全恢复。 可是他的两眼,却是亮的惊人,丝毫不觉得恐惧,反而直瞪瞪的看着手中的木牌,再次感受了一番那种眩晕感。 这次有了经验,方束及时的闭上眼睛,不去多想,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牌子如此诡异。 但是方束的面上,却是露出了喜色,比之获得了一方新的法术时,更要欢喜。 他腾的就从地上跃起,捏着这奇文牌牌,踱步走在洞内,口中不断的念叨: “机缘!此乃我方束的机缘也。” “是法宝?还是一方高深法术?那老狐狸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其脑海中念头纷呈。 他此刻的心情,就好似当初大梦一场、得了部分宿慧后,意识到此世有神仙,且自家的二舅就是仙家,还特意来渡他时一般激动! 毕竟这等看一眼,就能让人魂魄晃动的物件,绝非俗物,指不定就能助他入道炼精,甚至是炼气,甚至是筑基!! 不过他还沉得住气,并没有得意忘形。 一番平心静气后,方束藏在了岩洞的拐角处,开始琢磨如何使用此物。 “根据二舅说的,遇见仙家宝物,决不能如话本小说中那般,直接滴血认主。 否则若是遇见了邪物,或是过于上等的宝物,一个不小心,就会浑身的精血都被抽干,害了性命。” 他思量着,犹豫几番,转而伸出舌头,用手在嘴上一抹,取下了辛苦祭炼的长舌剑。 划开长舌剑,方束让舌剑出血,然后将它往那非金非木的牌牌靠过去,企图用舌剑的精血来温养一番此物。 如此一来,哪怕牌牌有异,其顶多只会将舌剑给吸干,坏了这门辛苦修炼的法术,并不会导致方束的本体身死。 可是下一刻,牌牌一接触到舌剑上的精血,便嗡的凭空悬浮,周身有黄色灵光涌起,神异无比。 幸好方束身处岩洞的拐角,这灵光并未逸散出去。 紧接着,在他的眼中,一道道扭曲诡异的文字,忽然就在那牌牌上流过,或大或小,似蛇虫、似蝌蚪,玄妙无比。 更为惊悚的是,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却莫名其妙的看懂了那些文字: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传功兮自用,认主兮授籍……血嗣……魂灵……” 方束面露期待之色。 他瞧见自己的那长舌剑,嗖的就被摄取过去。 即便长舌剑因为精血外溢,它有所挣扎,但轻易就被那什么“童子箓”给镇压了。 “授箓未竟,非人非道,拒启……疑血器,扩其范围。” 还没等方束回过神来,那牌牌陡然就朝着他扑来。 其噔的落在了他的面前,并且一股恐怖的吸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意识眩晕,仿佛魂魄都要被抽去碾碎。 霎时间,方束压根就来不及想太多,心间又期待又惶恐,顿时只剩一个念头: “二舅诚不欺我,仙家宝物果真凶险!” 此时此刻,那黄光牌子上,却是又有一道道扭曲的文字流淌而过: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传功兮自用,认主兮授籍。 血嗣……纯正! 魂灵……纯正! 授箓既竟,始启用。 注:箓主凡人凡魂,根正苗黄,传功三权,依律皆启……” 铮! 只见那黄光牌子在方束的面前滴溜溜转动。 它竟然由实化虚,变作成为了一颗颗玄妙的文字,仿佛瀑布般,环绕着方束周身涌动,然后嗖的,全部都涌入了方束的脑海当中,消失不见。 霎时间,岩洞中的灵光种种,戛然而止,就好似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象一般。 但与此同时,方束的脑海中正在风起云涌。 缓缓的,方束睁开眼睛,面色一时怪异无比,但是眼里又带着浓浓的惊喜之色。 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全乎后,又伸出手,将像条死蛇一样趴在地上的长舌剑捡起,收回口腹内。 嗡的,长舌剑刚一进口,他的脑海中的“童子箓”便浮现,上面有扭曲的文字流过: “外有血器一柄,依箓主见闻,名之曰‘长舌剑’。 辟邪之能已启……无邪氛、无残魂、无垢无秽,允。” 长舌剑不像往常一般,猴急般的便回归方束的肉身,而是停顿了刹那。 当童子箓中有‘允’字浮现时,长舌剑才同方束的肉身成功相连。 方束后知后觉的,通过这一事情,确认了刚才的一幕幕,并非虚假。 他的确是已经将那奇文牌牌,成功的认主,收为己用! 此物全名“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已经是进驻他的体内,和他性命相连,并且颇有用处。 依据“童子箓”所传递出的消息,它疑似属于一方名为“山海仙宫”的势力,是用来培育麾下的弟子,传功解惑的器物,属于“道箓”中最为基础的“童子用”一等。 童子箓一共只有三大功能,现已全部为方束启用: 一是辟邪,可接驳龙气,监测箓主的肉身和魂魄,驱避邪气,防止夺舍搜魂。 二是记录,可存储留档,监测箓主的修为、功法、肉身状况种种,方便箓主查阅。 三是解析,可解析万族语言文字,方便箓主通晓道理,师从万物,成长为餐食万方的道士。 正当方束琢磨着这三大功能,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时,他脑中的“童子箓”又嗡嗡作响,一连串的符文窜过: “示:龙气无踪! 依山海远征令,辟邪之能,改取箓主气血真气,防夺舍、杜搜魂、绝奴役,宁死不从。” “示:箓主弗知黄天、不明山海、未受龙气,疑山海遗民,黄天后人! 依山海道种令,道箓太上之权,悉启而移,从今而后,自行更迭,诸天万道,莫能剥夺。” “山海仙宫外门童子箓,惟愿: 山海长存兮,仙道不朽。箓主无秧兮,道业有成。 再会。” 啪的 当最后一颗符文自方束的脑海中窜过后,这方“童子箓”便再无异样,好似死掉了一般寂静。 方束则是回忆着脑中那一道道信息,久久回不过神来。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5章 解析秘文 脑浆制皮 “此乃我之仙缘也!” 良久过后,方束回过神,目中晶亮无比。 叮铃铃! 他谨慎的,又取出了自己的那一盏镇魂铃,用力摇响。 这铜铃就不是二舅所赠,而是祖上遗物,可以定神清心,驱逐幻觉,庇佑族人。 方束再三的确认了一番,自己脑中的种种信息并非妄想,不是幻觉,而就是在他的脑中,真实的存在着一方名为“道箓”或“童子箓”的奇物。 他口中喃喃:“话本小说诚不欺我,世间真有仙缘奇遇。” 顿觉此生仙道,有了盼头。 回味片刻后,方束便面色沉静,开始琢磨这一方奇物,究竟能够对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第一个辟邪之用,应当是庇佑我少受灾祸,少被算计的,属于被动作用。至于第二个记录之用……” 他心间一动,暗唤了一声:“道箓。” 嗡的! 在方束的脑海中,立刻便有符文涌动,结成了一行行的文字: 【箓主:方束】 【寿命:现年一十六,伤身折寿中,预计该状态寿终二十七,精血亏空所致,非寿限消减,可修养恢复】 【境界:无】 【道行法力:无】 【修炼功法:无】 【已修炼法术:口腹秘剑术】 【已掌握法器:长舌剑(口腹秘剑术)、镇魂铃】 …… 一大串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蹦出,密密麻麻的,从大到小,还包括语言、文字、财物、各种词汇的意思等等,甚至还包括从他的记忆中翻找出的一大串亲缘关系。 乍一眼看去,颇是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但是如此效果,也是让他怦然心动。 “不愧是一方仙宫用来传功用的器物,效果就是不俗。 有了此物,我随时随地都能检测自身的修为进展、肉身状况,相当于随身携带着一支医师队伍。” 他一边感叹,一边熟悉着道箓。 因为曾在梦中得到过部分似是而非的宿慧,没几下他就弄清楚了此物,并且心念动弹间,道箓上的密密麻麻信息,被他隐没了不少,只留下主要的。 其中的文字界面,也被他变得更加简洁。 比如寿命一行,直接被他变成了: 【寿命:十六/二十七(折寿中)】 特别是其中的“折寿”两个字,鲜红渗人,让他觉得刺眼无比。 方束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都不用道箓去检测伤身折寿的原因,他自己就知道定是体内的长舌剑所导致的。 好在根据道箓描述的,他的预期寿命,只是以当前状态进行的估量,并非是直接折寿了,还可以通过养生进行修复。 方束遂压下了心间的惊悸感。 只是,他心中想要赶去坊市、投奔二舅的冲动,不可抑制的急切了几分。 开玩笑! 不清楚还好,一清楚自己真的正在折寿,谁能受得了啊。 特别是他方束今生,居然连三十都活不过,简直太欺负人了! 但欺负归欺负。 长舌剑毕竟是他唯一的法术,且手中有了凡妖心头血,能够缓解症状,方束还不至于一把扔了长舌剑。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折寿”两字上面挪开。 平心静气之后,他又开始琢磨道箓的第三个作用。 嗡嗡! 【解析】二字,当即就在他脑海中跳出。 道箓示意着方束,他可以将看不懂的文字图画、听不懂的语言音乐,全都扔到此地。 由道箓进行一番咀嚼解析后,再以他能听得懂的语言文字,传授给他。 箓主所积累的文字语言越丰富,以及对一门文字语言了解的越清楚,则道箓解析该语言文字的准确性会越高。 方束恍然:“原来是个翻译官儿。” 瞬间的,方束就想到了关于这点的诸多妙用。 他完全可以依靠这点作用,去学习一些狐言鸟语。 若是掌握了,到时候他与小妖怪们当先生,写文书,传口信,不管那里都能寻了饭吃! “毕竟只是一方‘童子用’的道箓。”方束在心间暗道,同时还期待着: “根据此物认主时的说辞,或许它也能随着我的修行,恍若本命法器一般成长。到时候,指不定另有大用。” 梳理再三。 他将道箓的三大作用都了解了一下,试探了一下。 随即方束一跃起身,在洞窟中走来走去,脑子里不断晃荡着对于修仙生涯的设想、期待。 忽然间。 他的目光下移,又落在了那一张虎皮之上,并且眼神晃动! 他当即捧起了虎皮,逐字逐句的读起上面的文字,特别是其中的“法术秘文”字样。 何谓秘文? 其又名为仙文、道字、符种文字等等 这种字样是古时候的仙人们,参悟天地自然、万物道理,以大智慧临摹而成的文字,远胜过所谓的龙章、凤篆。 听闻在古时,这种文字本身便蕴含着大法力,执之即可呼风唤雨、改天换日。 只是它学习起来,困难至极。 古时候的修仙者想要学习简单一字,就非得先将一门法术,给修炼至大成,然后才能在脑中凝结出一颗仙文,并将之称作为“符箓种子”,颇有妙用。 鉴于门槛太高,且直白的仙文,因果甚大,常人看一眼都可能寿尽而终、魂飞魄散。 历代仙家们便对仙文进行了加密,非苦心孤诣、智慧通达者,不能解出其中的真味,如此才成功的将天地道理,蕴含在了寻常文字之间。 发展至今。 世间的功法典籍,符箓法器种种,皆是以秘文为核心。 秘文一物也是变化万千,有深奥的、有浅显的、有新的、有旧的,融入到了仙学的方方面面,庞杂无比,但依旧是字字珠玑。 据方束的二舅所言。 一部上百万字的经书典籍,其最为关键的核心指要,可能就只有一字“秘文”而已。 其他上百万的文字图画,都只不过是对这一字秘文的各种阐述分析罢了。 学懂了这一字“秘文”,才算是真正学懂了这一部经,否则学得再滚瓜烂熟,都只是假功夫、是自欺欺人。 如此情况在仙学修炼中,谓之为“一字千金”、“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方束捧着虎皮。 他发现披毛换皮术的秘文,不多不少,共有一十三个,其字样也不甚复杂,和他的口腹秘剑术一般,都属于浅陋法术。 方束有着学习口腹秘剑术的经验,再加上虎皮中,记载有老狐倌儿的修炼心得,他全心全意的,一月一字,应当是一年出头就可以掌握这门法术。 “脱产一年,掌握一门浅陋法术,这速度已经是中等之姿。” 他在心间计较了一番:“除非能再有良师指导,或是时不时的用炼精妖皮作为练手之用,时间才会缩短。” 想到这点,方束的目光再次晃动。 炼精级别的妖皮,他顶多只有一具,而良师……就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方束紧盯着虎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脑中无声无息的便浮现出了刚刚收入体内的道箓。 他暗唤了一句:“解析。” 霎时间,方束的目中好似出现了幻觉,虎皮上的一粒粒文字,先是飞起来了一般,扑面而来,涌入到他的脑中。 还没等他回过味,记清楚这些涌入脑中的文字,其就都收入了道箓里面。 特别是那十三个复杂无比,除非掌握,便无法被临摹、拓印的秘文字样,其竟然也被摄入了道箓中,并且绽放微光。 只是瞧见这一幕,方束心间就生出了浓浓期待。 紧接着,道箓轻颤,传递出一道讯息: 【解《披毛换皮术》,其法详而略有阙,秘文完整,凡十三颗。今次解析……预计费时百七十九日……法中存前贤之验……预计费时七十七日……法文本有对应法器残骸,可析而观之……预计费时四十九日……比箓主已有法库之文,解析中…… 今次解此术,预计最快三十四日毕,需箓主协之。】 一连串的蝌蚪文字,在方束的面前游走而过,让他一时失神。 但是他来不及神迷太久,因为就在他出神的刹那,脑中道箓就已经是开始了对《披毛换皮术》的解析。 原本在他眼中古怪生涩的十三颗披毛换皮术秘文,已经有一颗开始被剥去“外皮”,袒露在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十分之玄妙,用言语和文字描述不出! 方束感觉自己处在了一种福灵心至的状态中,他每看一眼虎皮上的法术内容,脑中就会多一分理解、多一条思路。 以往他推敲秘文时,还得涂涂画画、采买各种材料,加以验证,但是眼下,他在脑子里就完成了这些。 并且体内道箓还会提醒他,可以根据虎皮上的种种痕迹,来辅助解析秘文。 方束的脑中蹦出了一词: “神物!” 这方“童子箓”,竟然连法术秘文都能解析! 如此一来,拥有了此物的辅助,他学习一门法术,或许当真可以一月便见效?! 一时间,方束心间感慨万千,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山海仙宫究竟是何方势力,仅仅一个外门用的童子箓,就能有如此伟力。莫非,其当真乃是仙宫……” 接下来。 方束因为见识到了道箓的解析作用,且多掌握一门法术,便多一份自保之力。 他按捺住了动身前往仙家坊市的冲动,转而就在岩洞当中闭关参悟。 渴了,他便饮一口葫芦中的心头血;饿了,他便将长舌剑悬在洞外,捕捉扑来的飞鸟鹰隼。 极少数情况下,他才会出洞一番。 到了后来,他在崖边发现了指宽的溪流,利用长舌剑将之引入洞中后,他便恍若闭死关一般,彻底的沉浸在参悟法术中。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终于,比道箓预计的三十四日还早了三日,方束只花费了三十一日,便将《披毛换皮术》的一十三颗秘文,全部参悟透彻,可以在脑中完整的观想而出,并能动手临摹在外。 此术,他已然是参悟透彻。 他只需再炮制一具妖皮,将之祭炼成为毛皮法器,便是修得此术在身! ……………… 这一日。 当方束从闭关参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神情恍惚。 他依旧是难以想象,自己短短一月,竟然就悟透了一门法术。 一年之功,一月即毕。 他甚至都怀疑,自个是不是还处在那妖怪酒楼中,是被老狐倌儿的伥术给迷了神智,身处幻觉而不自知。 方束心道: “既然还是心有疑虑,那么不妨彻底的修得此术,以此检验道箓之妙,究竟是真是假!” 当即的,他便从岩洞的石壁上,捧出了那一具老狐的尸首。 在他刚开始参悟披毛换皮术时,法术中就记载了如何保存皮毛、修复尸首的手法。 那时,方束虽然未能参悟透任何一颗秘文,但是依葫芦画瓢,也能延长老狐尸体中的妖气。 如今一月过去,他剖开老狐尸首上的蜜蜡、蜂蜜,果真发现其体内的妖气凝而未散,仅仅是皮肉和脏器干瘪。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的,老狐体内的妖气,比之一月前,更加的渗入了皮囊中。 “善。”方束轻呼一声。 他紧接着又依据法术中记载的,发现这只老狐虽然尚未入道炼精,但是距离入道也差不了多少,其一身皮囊,足够他用来祭炼法器。 端详了老狐尸首片刻,方束取出长舌剑。 他熟稔的剥下对方全身的皮毛后,洞中又啪咔一声响。 是他用舌剑掀开了老狐头盖骨,完整的取出了对方的脑花。 制皮炼器的第一步,便是鞣制皮毛。 而鞣制一环,除去可以采用各种药材之外,其中最为原汁原味的一法,便是采用妖物的脑浆子进行鞣制。 根据《披毛换皮术》中所言,用每只活物的脑花制成的浆子,恰好足够用来鞣制其全身的皮毛,颇为神奇。 这一月以来,方束已经用些野禽野兽,实验过多次。 盘坐在岩洞中。 他以特殊的手法,搅打好了脑浆子后,就将这些浆液均匀的涂抹在了狐皮的内里。 接下来,便是等待、揉搓。 让老狐狸脑浆中的妖气,尽可能的渗入皮毛中,制成胚器,不硬而软,不腐不烂,然后就可以将之祭炼为法器了。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6章 施法三要 岩洞中,水液滴答。 方束盘坐着,手中捧着一袭灰色狐皮,囊子外翻,上面已经用血水书写着一十三个血淋淋的复杂字样。 其正是十三颗仙学秘文。 每一颗,都是方束用自身的精血所画,一笔都不能乱,且要求一气呵成。 因此即便参悟透了法术,他也耗费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将这些秘文字样写在狐皮上。 就这,还是因为他有过祭炼长舌剑的经验。 且披毛换皮术的祭炼方法,比之长舌剑还要简单些,其祭炼只需用血字写出即可,并不似长舌剑一般,需要以刺青手法刻印在血肉上。 昏暗中。 方束低头看着狐皮上的血色秘文。 他又伸手在嘴上一抹,取下了口中长舌。 他将长舌垂在狐皮上,以舌尖感受着狐皮当中的气血走向,看看是否融洽。 这些或书写、或刻印在法器中的秘文,相互之间并非孤立,而是组成了一道“禁制”,犹如人体经络一般。 炼出了禁制,才是将器胚变作成为了可以驾驭的法器,否则依旧是一团死物。 好生感应了一番,方束确认自己没有浪费掉手中这一袭狐皮。 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并且轻叹: “术无秘文不得习,器无禁制不得成。” 此外。 根据他二舅的说法,仙学乃是一门实证的学问。 修炼者学会了法术、炼出了法器,还得有法力作为桥梁,去沟通前两者,才能施展在外,将伟力归于自身。 法术、法器、法力,这三者实属一体。 它们相辅相成,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是谓“施法三要”。 没有法术,就炼不了法器;没有法器,就运用不了法术;而没有法力,就好似饿倒的壮汉,再有手艺和工具,也施展不出。 当然了,方束现在还未入道,他身上是一点儿仙家法力都没有。 好在“精血”也能用来充任法力,只是代价就是会伤身折寿,不宜多用。 方束在脑中思量着: “此世施展法术,倒是和梦中那世话本里的颇为不同。 施法居然还必须有法器进行配合,看起来颇为繁琐,不甚便利。” 他自己也曾打听求问过。 发现只有在上古仙话中,仙家们才是法术就是法术、法器就是法器,两者的关系并不紧密。 方束暗想: “或许当今的法术,真如二舅所说的,更应该被叫做‘方术’。 仙家们美名其曰为“仙”,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出尘气,更应该被叫做‘方士’、‘方术士’。” 不过入乡随俗,既然世人都是如此称呼的,他随同大流便是。 此外。 当今的法术(方术),虽然在修炼施展时显得繁琐。 但是当修炼上身后,它比起上古仙话中的法术,反倒是显得更加方便快捷。 因为许多法术的施展,都是无需念咒运功、也无需掐诀踏步,而是一念即发,犹如人体的四肢五指! 这和祭炼法器时用的材料、收用法器时的方法有关。 材料方面,仙家不仅可以选用妖物,也可以是金银铜铁、雷霆雨露,还可以是心肝脾胃、眼耳鼻喉,甚至是修行者自身的三魂七魄…… 世间万物,皆能为器! 而在法器炼成后,它或可放在人体外,充任衣袍饰品,或可放在人体内,充作五脏六腑,能时刻温养在身,或大或小,千变万化。 额外一提。 方束在初涉仙学时,对此仍是杞人忧天,便去信问二舅: “即便如此,可要是仙家的法器都被人偷去了,那岂不是就被打回了原形,变得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二舅对此的回答,极其简略: “能拔你长舌者,自能割你人头。” 遐思片刻。 方束收敛思绪,不再多想。 他再三检查着手中的狐皮法器,确认并无不足后,当即起身,持着狐皮念咒: “妖皮为引,吾身化彼。 披毛换皮,变化由己。” 岩洞中,他已经是摆好了一方简陋的法坛,坛中陈着人发、人甲、人涎,设着狐心、狐眼、狐毛。 妖气森森,野气浓郁。 随着他登坛念咒,踏罡而行,方圆六尺还有黄纸在啪嗒的作响,随风拍打。 法器炼好,自当收为己用。 他现在所在做的,就是在进行最后的祭炼,收器上身。 啾啾! 洞中忽然有狐叫声响起。 只见是方束佝偻着身子,将那披肩般的狐皮,往身上一披,四肢着地,口中出声。 突然,他咬破了舌尖,朝着四周的黄纸吐去。 呼!黄纸遇血即燃,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烛气,并且冉冉间,结成了一道狐狸形,正在洞中窜动。 此正是他以自身的精血为引,充任法力,驱动法术法器。 方束仰起头,肺腑用力,将那狐形烟气尽数的吞入体内。 随即他的声色怪异,尖细急促,似狐鸣似人言,吟诵出了一句咒语: “借汝之力,显吾神奇!” 啾的! 只见其身形陡然低伏,怪异的蠕动着,缩骨成了六尺大小。 当方束再次抬头时,他已然是两眼细长,面生灰毛,脸部尖细,是一鲜活的狐狸脸。 他盘着身子,在法坛上梳毛舔爪,抖擞了一番全身,发现自己从脸到尾、从背到爪,无一不是狐狸样儿。 此刻的他,已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绝非用幻术符伪装所能比拟的。 嗖嗖的。 他跳出了法坛,在岩洞中四处游走,上下窜动。 原本在他眼中颇为昏暗的洞窟,此刻俨然和白日没什么区别。 并且他的口鼻间,出现了种种气味,其嗅觉比之身为人形时,要提升了十倍不止。 方束化身为狐后,还张开长舌,将口中的长舌剑哧溜的吐出。 狐身状态依旧能使用舌剑,并且和人身状态颇有几分不同,其鬼魅之态倍增,更容易在暗处使剑、袭杀敌人。 好生的耍子一番后。 方束直立起身,狐狸脸上咧嘴一笑,伸爪从脸上扒开了狐皮。 只见他的身子从狐皮中一跃脱出,咔咔变大,又重新化作为了人形。 至于那被他脱下的狐皮,却并没有当场跌落为一摊皮毛。 它摇摇晃晃的,皮毛合拢,变成了一头似笑非笑的毛狐狸,自行又在原地轻飘飘的转了几圈。 当它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慢慢对视上了方束。 啾! 方束口中发出一声狐鸣,其蹭的就扑来,窜上了他的脖颈,盘桓成了一席狐皮兜帽。 抚摸着脖颈处光滑的狐裘,方束不由的面色慨然,振奋道: “幸甚!又修得一门法术也。” 有了此术,他今后行走在山野间,不仅会方便许多、隐蔽许多。 在关键时刻,他还能够弃掉这身狐皮,壁虎断尾般逃之夭夭,保命脱身。 等到了仙家坊市,更可以考虑售卖这狐皮,充作家资。 越是思量,方束就越是欢喜。 并且这狐皮才刚刚祭炼完成,等到他将这一袭狐皮温养日久,并且采用一些药材来对它加深祭炼。 指不定它就会从一件不入流的法器,晋升为入了流的一劫法器。 到时候,其就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 方束期待着。 法器祭炼完毕,此地也无需久留。 他看了眼杂乱的洞穴,心间去意大盛。 随即,方束就收拾好了洞窟中的家当,然后捏着轻身符,纵身离开了这处岩洞。 当其落地时,他噗的就又化形成为了一只灰毛狐狸。 只见他四脚迈开,试探几下后,就在崖底处嗖嗖的窜动。 眨眼间,方束就遁入了山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如野狐似的。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7章 三灾六难十八劫 簌簌! 方束化身灰狐,穿行在山野间,脚程比起以往,可是快了许多。 他不断穿林钻木,在一些人迹罕至之处,无须再像从前一般要开山辟路。 终于。 接连赶路数日,他的目中已经是出现了那座巍峨庞大的庐山。 月光下,庐山似睡龙一般,横亘数千里,身披银甲,高五千丈不止。 这里也正是方束最终的目的地,仙家坊市之所在! 只不过,虽然他瞧见了庐山,但是距离跑到山脚下,至少还有三个日夜。 并且哪怕只是庐山的外围山脚,因为山中汇聚灵气的缘故,外围就已经是精怪遍地,凶物不少。 似方束这等只是掌握了几门法术的凡人,轻易入山,就是在自寻死路。 他必须根据二舅交代的,先找到附近的入山蛇头,然后在对方的安排下,才能较为安全的入山,直抵山中的仙家坊市。 “修仙在望!” 虽然不能立即抵达,但是方束依旧是面色欣然。 他摇摇晃晃的直起了狐身,踱步在月光之下,慢悠悠的朝着庐山赶去。 今夜的路程已经走完,不用再急着赶路。 正好一边走、一边逛,找个地方歇息一番。 忽然。 方束的狐狸耳朵微动,他伸出爪子,将咬着挂在脖子上的葫芦取下,抱着葫芦,细细的侧耳听去。 啾啾! 他的耳朵听见了不少的类似狐鸣嘶声,此起彼伏,并且其间还夹杂着人声。 心间一动,方束当即伏下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没走多久,一方土丘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四下还有些断碑荒冢,像是前朝的乱葬岗。 夜色溶溶,星稀云淡。 前方有一人影,身披道袍,正盘坐在一块方正的石头上,摇头晃脑的在讲着什么。 而在那人的周身,则是跪坐了一堆身影,都在听着。 它们高低不一、参差不齐。 方束走近了一瞧,发现是一群獐子、兔子、狐狸、刺猬等等,或是人形、或是兽身。 方束瞧了几眼,见没个厉害妖。 他仗着自己眼下是狐狸身,也悄悄走上前,旁观听了一会。 原来这群妖怪,是在扎堆学习说人话。 石头上那讲道的人影,也并非是道人,而是一头身披道袍、化了人形的黄鼠狼。 对方的眉毛细长如须,身上看不出妖气,反倒是清瘦慈眉,脊背挺直,比方束还更像是个道人。 它正在满口的之乎者也。 石头下的那群妖怪、畜生们,则是都在跟着摇头晃脑,牙牙学语。 方束见有点意思,继续听对方讲着。 忽然,石头下有小妖按捺不住了,举起爪子出声: “先生先生!我们想听修仙之道,不想再听这之乎者也的话了。” 吱吱!其他的妖怪们,也都跟着附和应声。 黄鼠狼道人一顿,轻叹: “你看,又急。” 它摇着头:“尔等虽然得了妖气,但是距离修仙,还差得远呢。” 四下的妖怪们叽叽喳喳的,躁动不堪。 “先生教我、先生教俺们!” 黄鼠狼道人只得解释说: “妖怪想要修仙,得先修人。 而想要修人,就得先学人语;想要学人语,又得先学鸟语,学它个百八十种的鸟语,方才可能说出一口正儿八经的人话。 此后,又还得穿人衣、吃人食、学文字,如此种种,才能正式走上修仙之道。” 它再次摇头:“你们当中虽然有部分会说人话了,但是都还差得远呢。 最好的,也只是学会了五十种鸟语,说不了一口纯正人话。” 方束偷听着这番对话,狐狸眉毛不由的跳动。 这老黄郎说的,和他二舅说的一致,看起来确实有点东西。 这时,刚才出声的小妖走出。 对方是个兔子精,身高不到三尺,有模有样的朝着黄鼠狼行礼后,说: “启禀先生。先生说会教导我们四五日,今天已经是第四日,恐怕是很快就要离去。 还请先生先将修仙之道传授给我们,我们即便没全懂,也可以相互学习,补上缺漏。免得先生离去了,我们再无机会。” 黄鼠狼道人听见,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有几分机灵。” 它再次晃着脑袋: “既然如此,老夫今日就来与你们讲讲——《三六丹法》。” 藏在一旁偷听的方束闻言,他脑上的狐狸耳朵顿时竖起。 《三六丹法》他懂,此乃大道、正道! 看来这黄鼠狼,的确只是在讲道授法,不似未安好心。 而这也算是机缘了,不容错过。 于是方束犹豫了一番。 他不再偷听,而是大着胆子从草丛钻出,走到石头跟前,朝着那石头上的黄鼠狼道人行了一礼。 礼毕后,他便混入了妖怪们当中。 那黄鼠狼道人只瞥了他一眼,并未在意。 至于四下的小妖们,它们都竖着耳朵,一个个正在聚精会神着,压根没有功夫去注意方束。 道人见群妖都打起了精神,便没有耽搁。 它的声音喃呢,宛若诵经一般道: “这《三六丹法》,又名《三六饵法》,自先圣先师传下,今已有九万多年,乃是世间修真之要术、不老之捷径。” “凡人凡妖,缺陷重重,要饮食、有病殃,劫难缠身,难逃一死。 ‘三六’一名,指的便是人妖一生的‘三灾六难十八劫’。” 一番丹法渊源,从黄鼠狼道人的口中说出,说得满地妖怪是如痴如醉、心向神往。 “要学、俺要学这丹法!”有小妖怪按捺不住激动,嘴里叽里咕噜的,顿时惹得其他妖怪们侧目瞪去。 黄鼠狼道人微笑,它开始逐字逐句的解释那丹法: “三灾者,下等身灾,中等命灾,上等运灾。” “六难者,炼精炼气,筑基金丹,炼神炼虚。” “十八劫’,又叫十八关、十八变,它们虽是劫难,但也是造化、变化。 具体依据六难而来,一难有三劫,劫劫不一样。凡渡过者,便可身具造化,以至于能无病无饥、不堕不老、不死不灭……” 虽然道人已经在尽可能讲得通俗易懂,但是说到后面,它口中复杂的词汇越来越多,也越让妖怪们听得是懵懵懂懂、难以理解。 半晌后,妖怪们干脆或是两眼发痴、或是抓耳挠腮,只有方束和那只兔妖,还能跟得上进度。 黄鼠狼道人见状,它只得放慢声音,又细致的解释: “譬如这入道的第一劫,就被名为‘十病九痛’。 凡人凡妖,虽有灵智,但还短命,易得疾病。渡过了这一劫,尔等就可以离病少疾,寒暑不侵,不再受胀痛、刺痛、冷痛、灼痛、绞痛、隐痛、重痛……种种痛疼之折磨。” “那时,渡过劫难者,‘炼精’在身,拿捏了气血,就是正式走上了仙途,成为仙家,世人谓之‘人仙’,是仙中的最下一等。” 即便如此,不少妖怪依旧是听得摇摇晃晃,呆愣愣的望着黄鼠狼道人。 道人见状,轻叹一声,粗粗讲了前三次劫难便了事,并顾看向群妖,问: “尔等,可有听懂?” 方束听懂了。 黄鼠狼道人所讲的,其实就是当今仙家的境界划分,以及相应的称谓。这点他从二舅发来的信中,就有过了解,并不觉得新鲜。 但是道人所讲的,比他二舅说得还要全面些,让他小有收获。 不过方束并没有想要卖弄的打算,他低调的窝着,免得坏了这些妖怪们的机缘。 土丘上,无妖作答。 道人的目光继续巡视。 终于,有妖怪大着胆子,举起手。 但是它却是出声:“先生讲的太快,俺们都忘了。” 四下哄笑。 有了妖怪领头,其他的妖怪也都是磕头的磕头、打滚的打滚,寄希望于道人能再讲一遍,再讲慢点。 黄鼠狼道人见状,一时哑然失笑,摇头不已。 它的面上露出了索然无趣之色。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响起:“先生,大家尚未入道,先生就算教了大道,大家也学不会、用不上。 不如请先生,教教具体的修炼步骤?”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8章 夜有黄狼授月法 土丘上,说话的正是方束。 他见那黄鼠狼道人面露失望,似是要起身,有离去之意,这才跳出来说话。 黄鼠狼道人循声看来,目光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方束。 四下的妖怪也都探头探脑的看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 好在道人并未不愉,它端详后,只是笑骂: “你这狐头,大道不学,非要学小术作甚!” 方束起身,朝着黄鼠狼道人行了一礼。 他没有辩解,而是出声: “启禀先生,大道自然要学、小术也是要学,学生都想要的。” 这话让黄鼠狼道人的长眉抖动,它捏着眉毛,微闭眼睛,一副懒得看方束的态度。 四下妖怪的议论声变大,并有妖怪呵斥方束: “外来狐狸,你好个贪心!只求先生能再讲一遍就行了,哪能要求更多。” 还有妖怪摇尾乞怜:“就是就是。先生,俺们不贪,再把刚才的讲讲就行。” 方束被妖怪们议论,他也不恼,只是低头等着那道人开腔。 终于,黄鼠狼道人眯着眼,打量着他: “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得上来你就答,答不上来你就罢。” 方束恭敬行礼:“先生请讲。” 道人摇头晃脑的,它指着遍地群妖,说: “《三六丹法》乍一听,的确是难懂了些,老夫也觉得那六等仙人的划分,有些拗口,不便记忆。 你若是听懂了,不妨简单的教教大家伙,能行否?” 这时,还在哄笑的妖怪们,都慢慢安静下来,偷偷看方束。 方束思量了一下,点头回答:“能行。” 随即他就拱爪开口: “诸位妖兄,《三六丹法》不便记忆,那就不去记忆,诸位只需要晓得三六一十八,修行共有一十八次劫难,次第的修炼渡劫,就能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仙人六等,炼精炼气种种,说来说去都是仙家。 我等用一劫仙家、二劫仙家,乃至于十八劫仙家,劫数越高越厉害,如此划分即可。” 方束简要说完,还没等那黄鼠狼道人表态,便有妖怪恍然: “原来是这个理!” “就是就是!都是仙家哩,当然是越大的越厉害了,管他是人是仙!” 一群半懂不懂、完全不懂的妖怪们,好似听见了大道真理般,各个是兴奋得上蹿下跳、叽里咕噜。 那黄鼠狼道人睁开了眼睛,它打量了一下方束,又看了看四下打滚的妖怪们,面上叹气。 “也罢也罢。”道人摇了摇头。 它并没有点评方束的回答如何,而是忽然伸手,指了指夜空中的明月: “且看。” 群妖停止嬉闹,循声看去。 只见那道人毛乎乎的尖嘴,忽然仰头,朝着所指的月亮一吸。 霎时间。 月亮簌簌颤动,竟然下雪般,一片片月光落下,掉在了道人的身上。 石上溅月光,疏疏如残雪。 瞧见这一幕,包裹方束在内的妖怪们,全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直瞪瞪的看着。 黄鼠狼道人笑说:“都愣着干嘛,都张嘴,大口吸气、大口吐气,来吃吃老夫取来的这些月光。” 得到了提醒,方束连忙醒悟。 他不再屏息,而是大口大口的吞吐呼吸。 嘶嘶!道人身上的月光,顿时冰消雪释般,化作为了一缕缕白气儿,被它们这些听道的家伙吸入胸腹中。 月光一入口,方束就感觉头脑一阵清明,心胸都凉凉的,如处深秋,心若冰清,体内的道箓也无异样。 “世间妖类,皆秉气而成。 每逢庚申夜月华,还会偶有帝流浆降下,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黄鼠狼道人口中吟咏: “妖类初涉修行,大多便是以服食月光为主。今日我来教你们这摄月服食呼吸之法,其可引动月光入体,积攒妖气。 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令月光似雪片般落下,则已是入道炼精,是曰‘人仙’。若是能令月光如倾囊入体,则已是步入炼气,是谓‘灵仙’。” 它顿了顿,笑语:“当然,你们也可以将之唤作为,一劫仙家、四劫仙家。” 听见这番话,修仙就在眼前。 在场的妖怪们更是兴奋,都好似发情一般,个个躁动不堪,面红眼赤。 “仙人!修仙!” 不过激动中,还是有少数妖怪压制着欢喜。 如方束,如刚才那兔妖,它俩没有分心,都在抓着机会,一边听课,一边大口吞吐四下逸散而出的月光之气。 黄鼠狼道人瞥眼看了场中几下,它的声音悠然,继续道: “此法粗陋,但是对你们来说已经是够用,听着。 脑中有明月,灵台三寸清,口鼻吞吐之,运腹呼吸之,叩齿如鸣鼓,噀气出而白……” 群妖们安静,慢慢的都开始模仿着道人所说的,或仰头、或翘首,对着夜空那明月呼吸吐纳,咬牙叩齿。 只是夜空中的明月,并没有月光落下,它一动不动,丝毫不受妖怪们的影响。 不过那黄鼠狼道人身上的月光,一丝丝的逸散,则是果然招之辄来,分别遁入群妖体内,让它们的面容安详入定。 方束得了这具体的呼吸步骤。 他一吸一吐间,因为抓住了先机、还修炼过法术,更胜左右的妖怪们。 其吐气如霜,口鼻间竟然有宛若蛇虫般的细小白气儿,在飘摇入出,煞是神异。 于是黄鼠狼道人身上三分之一的月光,都被他吃入了腹中;又有三分之一,被最开始说话的那兔妖,给吃入了腹中。 它俩吃了过半,剩下的三分之一,才由遍地的群妖们瓜分。 如此动静,妖怪们不知。 但是黄鼠狼道人看得是一清二楚,它的目光不由的就落在了方束和兔妖的身上。 其中那兔妖,它还额外多看了几眼,也是目露趣色。 不过道人并没有出手干涉什么,它任由现场的群妖们消化所得,各自凭实力进行瓜分。 好一番功夫后。 当道人身上的月光耗尽,妖怪们先后从吞吐中苏醒过来。 它们的身子摇摇晃晃,都好似吃醉了一般。 但是一个个的,兴奋至极:“这就是修仙啊!好玩,真好玩!” “嘿嘿、比母狐狸都好玩哩!” 方束身处在妖群中,他吞吐的不少,同样是面色欣喜。 他还暗暗的在心间一呼:“道箓。” 只见数行文字,立刻在他的脑中展现,其中有两行都出现了变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寿命:一十六/三十五(折寿中)】 【功法:《夜间偶遇黄鼠狼道人讲授摄月服食呼吸之法》】 方束紧盯着【寿命】一栏,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轻了许多。 浓郁的喜意在他的心间升起,让他身子也好像轻乎乎的。 他又沉下心,用道箓检查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发现其他异样,便心道:“仙家修炼,果然神奇!” 只是吃了几口月光,他肉身的亏空就弥补了这多,寿命一口气的恢复了八年,并且隐隐还在恢复! 方束再去留意那“折寿中”三个字样,发现其色泽果然也是减轻了不少。 长寿有望啊。 一阵欣喜过后,方束将注意力放在了【功法】一栏。 他心间一动,【功法】一栏顿时就缩短,里面的功法名也变成了《黄狼夜授摄月法》。 方束仔细琢磨起这功法。 他发现这篇呼吸法,果真是如那黄鼠狼道人自叙的,并不算多么高明,只是一种十分浅薄的呼吸法。 方束在凡间的书籍中,就曾见过近十种类似的。 其中有顺着呼吸的、有逆着呼吸的,还有对着水中月亮呼吸的,甚至是对着太阳呼吸的,不一而足。 但是这并不代表黄鼠狼所传授的无用。 恰恰相反,似这等粗糙浅薄,但是又真实有效的呼吸法,才是真功无疑。 正因为其简单,所以它入门才快,并且也藏不了什么算计,极其适合方束和刚刚启灵的小妖们。 更重要的是,黄鼠狼道人传法的同时,还亲自的引动了月光,以供妖怪们检验修炼,跨过学法修行的第一坎——吃到甜头。 毕竟月光哪有那么容易吞吐炼化的,特别是对于没有灵根的凡人凡妖来说。 没有指引,就不知细微精妙:没有体验,就不知月光究竟是何滋味。 这样哪怕是在修炼中,真有细微的月光降下时,也很可能会忽略掉,错过采摘时机。 然后一耽搁,就是数年、十年无寸进,以为仙学虚无。 这点,也正是凡间修仙的一大难关,不仅灵气匮乏,而且无人来渡。 可以说,方束和群妖们有了这一次服食月光的体验,它们日后入道的可能性,都已经是倍增! 一时间。 方束脑中的思绪翻滚,怔怔的望向那石台上的黄鼠狼道人。 忽地,恰逢那道人也朝着他看来,并面露微笑。 方束连忙收敛精神。 他朝着那道人伏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学生,多谢先生赐法!” 四周的妖怪们听见,一个个挤眉弄眼的,也都回过神来: “吱吱吱!” “多谢先生传法!” 它们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此起彼伏。 黄鼠狼道人瞧见这一幕,面色欣然。 它思索片刻,笑道: “这法子,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再问问。老夫今夜,一并回答了事。” 群妖叽叽喳喳的,立刻就有不少妖怪举手: “请问先生,月光可以吃,太阳光可以吃吗?” “不可,你在找死。” “先生先生,下雨天没有月亮怎么办?” “等。” …… 妖怪当中,会说人话的,自己就发问;不会说人话的,则是吱吱的说给同类听,让同类帮忙发问。 场中也有不会说话,并且还没有同类会说话的,它们急的那叫一个焦躁不安,吱吱不停。 方束凑在其中,他又唤出了道箓,发现道箓果然是将刚才讲道的内容,全都记录了下来,一字不漏。 于是他一边听着,一边对着道箓已经记下的讲道内容看,颇有收获。 到了最后,能问的差不多都问了,还没问的则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妖怪们遂开始东扯西扯,或打趣卖乖,或阿谀谄媚的讨好黄鼠狼道人。 这时,那只三尺兔妖也举手,问黄鼠狼道人:“先生,请问你是哪一劫的仙家?” 黄鼠狼道人笑而不语,它伸手弹了弹兔妖的小脑壳,抬头看月。 随即。 道人伸着懒腰起身,其修长清瘦的身影竖起,宛若枯松般咬在石上。 恰有夜风扑来。 吹得它道袍鼓动,飘飘乎如鸟,道人遂张开毛嘴,吟咏: “夜月寻友过乱岗,稚怪嬉笑满地跑。今我黄郎作蒙师,细解修真第一章。” “哈哈哈,不差不差。”胡诌念诗一番,黄鼠狼道人大笑着: “讲道已毕,老夫去也。” 话声落下,它当即纵身一跃,负手腾空,踏月而行。 其身缥缈,数息间便没入了夜空中,潇洒离去。 方束和群妖们仰头观之,顿时都是心动神摇,心向往之。 其中方束更是暗暗惊疑。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靠着法术,御风而行,还是真个在踏空漫步,不借外物。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不是区区炼精、炼气的仙家,所能拥有的本领……指不定是个筑基大仙! 后知后觉的,他和妖怪们逐渐回过神来,纷纷伏地行礼: “恭送先生!” “多谢先生传法。” 黄鼠狼道人离去后,石台上顿时空落落的,也变得安静。 遍地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方束以为,会有妖怪蹦上去,大家一起互相交流学习一番时,四下顿时一阵嘈杂! 狐鸣、犬吠、鸟叫! 妖怪们撒腿就跑,半点也不似刚才那般其乐融融,特别是那些个头小、只吃素的妖怪们。 此外,还有一些妖怪眼冒绿光,它们是吃肉的,虽是跑走了,但是还隐隐的在四周徘徊。 方束瞧见这一幕,摇头不已,知道这些妖怪们是野性尚且难驯也。 但他也起身,拍了拍屁股,四爪落地,一样是嗖的钻入了草丛中,狐里狐气的。 他打算继续上路,另外再找个地儿歇脚。 只是忽然,方束的屁股后面传来了呼声: “道友请留步!”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9章 狐哥哥走夜航船 方束听见身后的话声,尾巴顿时一哆嗦。 他头也不回的,四爪用力,嗖嗖的往前窜去。 等奔出了两三里路,他发现身后依旧是有窸窣声,那喊话的家伙还在赶着。于是他眯着狐狸眼,找了个居高临下的地儿。 “过路狐狸,你跑作甚!” 草丛里有声音传出,窸窸窣窣的,忽然蹦出了一只背着包袱的兔子。 它的三瓣嘴嘀咕着,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狐哥哥好。” 方束眯眼看着,倒是认出了来妖。 这兔妖正是在黄鼠狼讲道时,问题颇多,看上去也挺机灵的那只。 他端详了一下对方,发现这厮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郁,便收起了口中长舌,也点了点头:“兔哥何事?” “兔哥?”三尺兔妖的耳朵抖了抖,红眼睛瞪了他一下: “我是母的!” 方束不慌不忙,搭爪拱手:“见过兔妹。” 兔妖也回了一礼,然后主动蹦上前。 它自来熟的,摇头晃脑道:“先生传道,整个岗上,唯有狐哥哥与我,可堪教化也。 不知狐哥哥路过本岗,是要去哪,也是去浪荡山吗?” “浪荡山?”方束出声。 兔妖又往前蹦了蹦,它还绕着方束打量了一眼,红眼睛中露出满意之色。 “正是,我也是去那的。狐哥哥不如和我搭伙,肯定比单过去讨生活要强。” 它还快声道: “我观哥哥一表人才,我认你当师兄,你认我当师妹,咱俩正好搭伙过日子哩。 等都入道化了形,我再给你生一窝狐崽子,咱俩一起占个山头,自立修仙!” 这兔妖说得自己都快活起来了,它继续一蹦一蹦的,还示意方束继续往前赶路。 方束面上古怪,他没想到自己是被这兔妖给看上了,还倒追而来。 见方束没回话,兔妖回头问:“怎么,狐哥哥没看过凡人的话本吗?” 它理直气壮:“话本上就是这么说的,你我师出同门,乃是天生的姘头也!” 你这是看的哪个门类的话本。 方束暗暗腹诽。 他摇摇头,懒得和这兔子精说太多,直接伸爪,指了指夜空中那巍峨庞大的庐山: “非也,某不是去浪荡山,而是要去那座山中。” 兔妖看了一眼庐山,脸上露出惊色: “那可不是小妖能去的山头,狐哥哥还是别过去送死了。你死了,我到哪再找个师兄搭伙。” 方束甩了甩尾巴。 他垂下四爪,不紧不慢的往前跑去,不想再搭理这个母兔妖。 但是母兔妖还是跟在他的身旁,一个劲的絮叨: “哥哥哥哥,你是怕去浪荡山,妖生地不熟吗?我在那边认识妖哩。” “先生好像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可以先养你,等你入道了,你再来养我……” 这厮好生聒噪,在方束的耳边絮叨不停。 没奈何,他只能回了一句: “不去,我要去庐山投奔亲戚。” 兔妖听见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 “原来狐兄在庐山有亲戚啊,是给人当灵宠?还是当坐骑? 其实我也想去庐山,只是听说庐山压根没有妖怪能成气候,外地小妖过去,就是在讨死…… 狐哥哥能不能带上我?我吃的不多,你在家修炼,我就去帮你顶工干活。” 方束一边听它唠叨,一边走。 很快,他俩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好似银线般,蜿蜒的朝着庐山的一角游去。 到了这里,方束着实是懒得再搭理兔子精了。 “道友请留步,告辞!” 话声一落,他就纵身往河里扑去,潜入了河中,顺着河水朝前方游去。 方束自有二舅可以投奔,只有发了瘟了,才会跑去和这母兔子搭伙过日子。 那兔妖见方束直截了当的就离去。 它站在河边,急得蹦来蹦去。 兔妖试探了好几下河水,却又不敢入水,最后只能是背着包袱,呆呆的望着河面。 月光下。 方束在游出一段距离后,便从水下钻出。 他顺手卷了根木头到身旁,爬上去躺下,然后用尾巴划拨,独自朝着庐山飘去。 ……………… “还有人要上船没? 马上就发船咯!” 庐山山脉外围,一个蒙面的船夫,在野渡口处吆喝不停。 渡口边逗留了不少人,有侠客打扮的、有书生打扮的、还有贵妇人打扮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不相同,一时间竟然还挺热闹。 但是这些人,全都或焦灼、或依依不舍的望着江面上的硕大乌篷船。 方束急行而来,他现在已经是化为人身,边走边招手呼喝: “有人、有人!” 话声吸引了渡口处不少人的注意,有人目光一亮,连忙就迎上前: “这位小哥,我乃林中云鹤,道上颇有名气,也想往庐山求仙,不知小哥可有多余的青钱?” “小道长,我乃罗县大户……” 方束止步,他脸上咧嘴,颇是发冷,口中长舌也垂下,还直接抖落衣袖,露出了杀人血迹。 他这一路赶来,可不太平。 喊话的人见状,面上纷纷忌惮,不在作声。 方束绕开他们,径自朝着乌篷船踏去。 船夫瞧见方束吐露的长舌,却是不仅不惊,反而欣喜,笑呵呵: “小哥来得巧咧,错过了咱这趟,下一趟可就在下月了。” 船夫松开手中竹竿,搓了搓手。 方束拱手,他从袖袍中提溜出了一吊青莹莹的符钱,递给船夫:“劳烦船家了。” “爽快!小哥可比那些穷鬼省事。” 船夫的态度更是乐呵呵:“那些家伙,非想抬些银钱珠宝来凑数,还有女的想卖身顶钱,真是白日做梦。” 这人一枚一枚数着,最后啪的一抖,吆喝到: “青蚨血钱一千,登船咯。 祝道长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野渡口处,四下人等顿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方束朝着船夫拱手,拔身就朝着乌篷船内走去。 所谓青蚨血钱,乃是仙家所用符钱的一种,其形如八卦,上有虫形鸟篆。 符钱当中存有精血,可以用作法器催动、炼丹制药、布阵画符种种,妙用颇多。 但青蚨血钱并不在凡间流通,只从仙家的手中流出。 方束手中的这一吊,乃是他二舅大老远的托人寄送给他的,能让他刚好充作入山的船资,或者是在人间享一世富贵。 因此方束就算是快要被长舌剑给吸死了,也没舍得动用过一枚。 走上平稳至极的乌篷船,方束心间火热,恨不得立刻能飞身抵达那山中的仙家坊市。 但是几息后,他的面色一僵。 一掀开船舱的布帘子,漆黑拥挤的船舱就出现在他眼中。 内里人挤人,男女也不分,船中挤了二三十口人是有的,篷子中间还横着隔了层板子,充作第二层。 因为方束掀开帘子的缘故,光亮照入船舱中,不少人都是眯眼看向他。 其中一个长脸老道,拍了拍靠边的一个位置,招呼:“哟!新来的小哥,快来快来,这还有空位。” 方束环顾一圈,朝着老道笑了笑,拢着手走近,他背靠船边,一屁股坐在了板子上。 他和老道互通了姓名,对方姓吕,年四五十上下。 在两人身旁,还有几人。 一个是眉飞色舞的少年,一个是面有冷色的女子,还有个则是一脸褶子笑的中年人。 五人挤成了一团,偶尔谈论,但总是那吕老道在和印姓少年交谈: “别看老道我年纪不小了,但我也是天赋异禀,会法术哩! 此去坊市,定能博个仙途出来。” 这话声吸引了几人,就连那面带冷色的女子,也是好奇的看向吕老道。 “是何法术?” 老道嘚瑟了一番,他站起身想要抖抖,但是哐当一下撞在了顶上的二层木板上,惹得上面传出一声喝骂。 于是他只得半弓着腰,晃了晃身子,嘟囔一句: “驴大的行货,尔等可曾见过? 我还能用这宝贝吃酒……” 原来这老道的法术,乃是能用下体吸食烧酒,根据他的说法,正是这法术,让在他凡间忽悠了不少的大户人家,方才攒到了船资。 这话让方束等人莞尔,冷色女子更是暗啐了一口,脸上又冷又羞。 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几人。 不过有了这家伙的打岔说笑,方束几人相互间变得更加熟络了几分,都互通了姓名。 其中少年全名印小简,疑似也去庐山投奔亲戚的,并说那冷色女子姓苏,全名苏琴高。 褶子笑的中年人则是唤作“田填圈”,自叙是出生时差点被填猪圈,所以有了这名字。 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是如何攒下得船资。 吕老道又在其中唠叨个不停:“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伙都是有缘,等到了坊市,咱们互相帮衬帮衬。” 于是方束凑在其中,偶尔也闲谈几句。 闲谈许久,他忽然眉头一皱,出声: “船家刚刚不是说,很快就会发船吗?” 这问题一出,四周的几人纷纷发笑。 吕老道应声:“哈哈!小哥你想多了,咱们每个人登船前,那蛇头都是这样说的。” 老道还指了指自个:“昨日我就上来了,田兄弟更早,前日就来了。” 这答案让方束哑然。 不过老道看了看船舱,又说:“但也快了,我估摸着今晚再没有啥人来,子时应该就会发船。” 这话让那苏姓女子终于肯搭理几人,她疑惑:“晚上都没人了,为何非要子时才发船?” 吕老道这时却是卖起了关子,只是小声:“等到夜里,你们就晓得了。” 众人不断问他,他却不作声,只是洋洋的伸着腿儿,先占了个地儿躺下。 船舱中昏暗,等到了夜间,果然再没人来登船。 如此一直熬到了子时左右。 那船夫掀开帘子,朝着舱内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吐着蛇信子,扭头在外,用竹篙敲了敲船底下: “老二,猪仔们都齐活,可以开船咯!” 这声漫不经心的“猪仔”,让坐着假寐的方束,眼皮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心间有些惊疑。 但是他暗忖着,这条入山的路线是二舅写给他的,那船家也蒙头,现在又暴露出来是个蛇妖,的确也和二舅信中说的一致。 方束见吕老道等人都没有在乎船家的称呼,他也就按下了杂念,只是继续假寐,警惕着四下。 随即,船舱外一阵粗犷的蛇嘶声响起,乌篷船晃动,惹得不少人的叫骂声。 通过摇晃的布帘,一颗更大的蛇头,从水底探出,它咕噜咕噜的接过那蛇头船夫不断扔出的符钱,吞入腹中。 原来这艘乌篷船并非是飘在水面上,而是被驮在一条粗长的蛇妖背上,其长度估计三丈不止。 等两个蛇头瓜分了船资,大蛇头猛地下沉,整艘船仿佛水老鼠一般,顿时潜入了江面之下。 船行水下,并没有江水进入船舱里面,只有小蛇头的声音传来: “诸位客官放心,我兄弟二人跑这条线大几十年了,路上可能会有点岔子。 但是大家伙放心,一分钱一分货,绝不至于害了大家性命。” 船舱中不少人对此嘀咕:“这是要走水路吗?” “水路好啊,水底下走线入山,才安全。” 譬如那吕老道,他似乎是被闹醒了,察觉到了方束几人的警惕,口中遂嘟囔: “都放心,蛇大蛇二这条线打点的不错,快十年都没出过人命,放心歇息……免得到了坊市精气不振,浪费机会。” 这些话让船舱中如方束一般的人,勉强有些放心。 当夜,船上众人便在黑暗中熬过。 等到了第二天白天,蛇船依旧是穿行在江面之下,帘外偶尔才有波光粼粼的水光晃进来,舱内依旧昏暗。 船行至第二天傍晚,依旧没有停止。 入了夜,船上的众人再能熬,也开始熬不住了,都开始歇息的歇息、撒尿的撒尿,男女杂踏,推推嚷嚷。 因为不能出舱去解手,船内开始一阵尿骚味弥漫。 方束也没有免俗。 同行五人中,只有那苏姓女子憋得是满脸通红,蜷缩着没有起过身子。 但就是在这等污秽的环境中,船舱中的男男女女们,竟然有人勾搭在了一起。 方束不时的,便听见有媚笑声、粗气声响起,以及水液哗啦。 同行那印姓少年,忽然还伸手拐了拐方束:“看。” 方束抬头一望,发现是顶上的板子上,有眼睛看了下来。 对方望着两人,发出了一阵女声低笑。 年轻人气血过盛,印姓少年看得是两眼亢奋发红。 方束却没搭理,继续闭上了眼睛。 很快的,印姓少年又察觉到有手从板子上探下来,摸其半身。 那手软乎乎的、滑腻,少年这下子没有再叫方束。 而是激动的思忖着,能上船的都会成为仙家。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现在勾搭上一个姘头,等到了坊市中,除去自家亲戚外,也能再多条路。 于是印姓少年面色亢奋的,他哆哆嗦嗦就随着那手,往船舱的角落走去。 一时间,船上是半夜荒唐、满舱腥骚。 等到了下半夜,蛇船继续晃荡个不停,使得船上的人挨着卧着,滚做一团。 好在大家伙也都习惯,能睡的睡,不能睡的躺。 方束依旧背靠在船边,尽量警惕着。 就在他也快要熬不住,隐隐瞌睡之际,一声惨叫大响,还正巧就是在他的耳边,让他睡意全无: “呔!小子你无礼!” 只见是那吕老道大叫。 他面色狰狞,陡然直起身,紧跟着又似屁股被针刺了般跳起,咚得一头撞在了二层板上,惊得满船哗然。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0章 人妖济济 上岸瘦马 吕老道痛叫的同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连忙爬起,要往其他地方逃去。 但是吕老道手疾眼快,忍着痛,一把捉住了那人,挥拳痛殴。 那人也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头,口中疼得哼哼唧唧。 “我今年四十八了,虽然自诩天赋异禀,老而弥坚,但也禁不起你上刀子摧残啊!” 吕老道一边揍那人,一边破口大骂: “从来都只我偷别人,你这厮岂敢趁着我熟睡,躺我身后,偷我钱财,还他娘的学艺不精,让我吃痛醒来。 爷们那顶好的本钱,要是被你割坏了咋整?!” 这话声喝出,满船震响。 本是惊惧的众人,愣了愣,顿时都是面色古怪、偷笑连连。 方束那紧绷着要站起的身子,也是缓缓的坐下,并且将背部紧贴在乌篷船的边沿。 他面色促狭的,看戏般望向那吕老道。 隐约间,吕老道瞧见了众人的反应,他委屈道: “诸公若是不信,请看我身后,这厮不仅用刀子划开了我的亵裤,还切到了我两臀,还差点……” 方束的目光下移,果真发现吕老道的衣服背后,被破开好大一切口,裤裆垮下,两腿透风。 那被老道捉起来痛殴者,抱着头,人也更加的一语不发。 喧哗声惊动了蛇头船夫,对方探头看进来,本是懒得理会,但是见众人喧哗鼓噪,并且船行至第二日下半夜,河道内外的妖怪凶物虽然减少,但依旧不能太嘈杂。 蛇头船夫便点了灯,走过来劝解。 吕老道仍然不肯放过那人影,一副想要殴杀对方的样子。 船夫只得吓唬: “你们犯事我不管,但是若是杀了人,害得我船上见了血光,坏了生意,我只能再送你们回去,船钱也别想要回去。 若是血水死气,还惹得山中妖怪们盯上了咱们,当心整船人都与你陪葬。” 对于蛇头船夫的前半句话,大家都只是听听。 但是后半句话,船上的其他人等立刻有所反应,都开始劝说、调侃: “道长,你是入山求仙的,等到了坊市能学法术、炼法器,何必还稀罕一凡人根器。” “我等押着这无礼家伙,让他给道兄你赔罪,并让他出钱当做汤药费如何?” 这时。 众人让船夫举灯,强行扒开那吕老道,并抬起被殴打者的脸。 大家发现这人竟然是个十六七八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身着一身锦衣,眉清目秀的,模样颇是俊俏,即便现在正鼻青眼肿,也看不出是个偷儿。 他幽怨的看着四下人等,最终目光还落在了方束……的旁边——中年汉子田填圈身上。 田填圈被众人凝视,老脸一红,他抱着双腿,也是一语不发。 好一阵喧闹和审问过后,直到快要天明,船上的众人才弄清楚了缘由。 原来那汉子田填圈,别看他其貌不扬,面相憨厚,但是竟然尤其擅长伪音腹语,能发出妙龄声音。 更特别的是,这人也是天赋异禀,但正好和那吕老道相反,不类雄属。按田填圈吐露的,当年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这点,才差点将他填入猪圈中。 而昨天夜里,就是他解手时,以假声诱惑那锦衣少年郎,私下与那锦衣少年谈价,想要诓骗几个符钱,结果被少年郎识破未果,反而威胁于他帮忙行窃。 至于为何少年郎非要割开吕老道的内裤兜子,则是乘坐夜航船的人,往往会将钱币等重要物件,给缝在亵裤内里。 少年郎胆大手生,便闹出了这等荒唐事。 众人听见这峰回路转的趣事,一时都是咋舌,方束也是啧啧称奇。 在众人的劝说下。 锦袍少年郎一脸的灰暗发白,他不得不从自己的亵裤中,取出符钱,全付给了那吕老道,足足三百! 吕老道直接收了符钱,也不嫌弃脏,顿时就不嚷嚷了。 闹剧结束。 船舱的人们各回各的位置。 因为船上位置太小,方束等五人只得再次挤在一起。 吕老道瞧见了近在咫尺的田填圈,瞥了眼后者,其老脸一时是既傲然、又痛恨嫌恶。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你这狗屎玩意儿,害苦老子了。” 冷哼一声后,吕老道不再待见那田填圈,他还背过了身子,似乎怒气还未消除,又羞于见人。 不过方束坐在老道的身旁,立刻听见了细微的金属哗啦声,像是有人在数着钱币。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可谁曾想,五人当中的印姓少年,他屡屡抬头,欲言又止。 好一阵的面色纠结后,印姓少年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旁边的田填圈: “上半夜……与我那个的,应该不是你吧?” 这话,让四下本是安静的众人,又都是瞪起了眼睛,就连背过身子的吕老道,也是愣愣的转过头来。 叮当!吕老道袖子里的几枚符钱都掉在了地上,他老脸一红,连忙伸脚踩住。 印小简被众人凝视着。 这人脸色难看至极,如同吃了粪水似的,但是眼睛里又带着几分希冀。 田填圈闻言,则是茫然的将头从膝盖上抬起,疑惑的看向印姓少年。 想了想片刻,田填圈摇了摇头。 这回答,让少年印小简的面色顿时恢复,他重新变得眉飞色舞的,咧嘴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呱呱的蛙叫声,从五人的头顶上响起。 并有眼睛从上面探出,看着他们: “小官人,昨夜与你好的,是俺蛤蟆婆子是也。” 只见一张丑陋发绿的蛤蟆脸露出,它无鼻无发,脸上还长着不少癞疙瘩。 蛤蟆婆子笑嘻嘻的,垂着长舌,同印小简打招呼。 印小简的面色陡僵,随即眼睛睁大。 他面露惊恐之色,神情比刚才还要难看,嘴皮子还哆嗦,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去去,都滚出去!” 这时是那蛇头船夫跑了进来,连忙驱赶二层板子上的蛤蟆婆子。 结果霎时间,船舱晃动。 一道又一道身影,从船舱的各处窜了起来。 呱呱!嘎嘎! 蛙叫声不止一股,还有鸭叫,以及分不清是蛇嘶声,还是蜥蜴的吐舌声。 它们掠过船客们,争着抢着,纷纷钻出了船舱,滑溜的遁入了舱外江水中,消失不见。 瞧见这一幕,满船的人等都是悚然一惊。 众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船上竟然混入了这么多的妖怪。 特别是还有些人,他们的头脑一清,脸上顿时恶心连连,嚷嚷着自己可能中了妖毒。 有几人抓住了那蛇头船夫,面色愤怒,质问对方,说好的这趟船一分钱一分货呢! 蛇头船夫却是笑嘻嘻: “俺只说了没有性命风险,又没说不会有清白风险。” 它又道:“走线入山,大家出现点小岔子,很正常嘛。 就当买路钱咯!” 船客们既恶心又愤怒,叫骂不停:“放你娘的屁!你真当老子们是猪仔了?” 蛇头船夫见安抚了一阵,船客还是闹个不停,它也没有好脸色了,冷哼: “尔等若是心正,又岂会被妖怪婆子给迷了心智,白白索走精气!” 话说完,它转身便离了船舱。 那些闹腾的船客们,一时间又羞又恼。 特别是船舱中的其他人等,都对他们投来了一道道异样的目光。 不过船沿边上,方束他们五人都没有闹腾。 特别是吕老道和印小简。 两人旁观着刚才的闹剧,还都暗暗舒了口气,心口也不似最开始那般堵得慌了。 这时一道暗骂声,在五人当中响起,是那面带冷色的苏姓女子。 “男子一物,果真恶心!” 她像是看秽物一般看着方束四人,以及周边所有的男子,并且掩着口鼻,尽可能的往旁边避了避,生怕染病似的。 四人面面相觑。 其中吕老道面生愠怒,印小简和田填圈则是都羞惭的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 至于方束,理都懒得理会那迁怒无辜的苏姓女子。 他双手抱胸,忽然笑看那愠怒的吕老道: “夜航船人妖难辨,好配上夫妻佳缘。 这便是道长想要说的,非得夜间发船的缘故么?” 吕老道闻言,面上愕然。 其人一时间是哑然失笑,心间的愤恨顿时消去,转而坐回了原地,不与那苏琴高计较太多。 等恢复了心情,吕老道岔腿坐着,继续和方束几人侃大山: “抓紧时间歇息,待会下了船,记得都精神点!” ……………… 不消几个时辰。 蛇船外有光亮出现,不知是天亮了,还是浮上了水面。 俄而并有金光大作,恍若碎金般,从帘外洒入舱内。 紧接着,一阵鳞甲厮磨石板的声音响起。 半盏茶的功夫后,蛇头船夫一把掀开了帘子,吆喝: “都醒醒、都醒醒,到地方咯!” 哐当、踏踏! 吆喝声顿时惊醒了舱内的几十口人,人人争相起身,跌跌撞撞的,都想要往舱外挤去。 挤得那叫一个哎哟声不断。 方束混在其中。 他蹦出船舱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将吸自舱内的污浊空气,尽数吐掉,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外界空气,环顾四周。 只见船停在一方渡口似的场子上,百步远外是滚滚江水,背后是层层屋舍,密密麻麻,一直延伸至山顶,雾气蒙蒙,似仙居、似鬼居。 左右同方束一样深呼吸的人等,不再少数,并且还有更加夸张。 有话声响起: “这仙家坊市的空气,就是比凡间的要香甜些哩!” “夫人,我终于到地方了。” 这些声音或欢喜、或感慨,还有带着泣声的。 方束同样是面色振奋,他心间充满了期待,顿觉仙途就在眼前! 只是下一刻。 一堆人牙子、牙婆子打扮的人,忽然不请自来,就仿佛苍蝇闻见了膻味般,嗡嗡涌上。 并对着方束他们这堆刚下船的人等,挑肥拣瘦般的拣选打量。 因为众人是初到仙家坊市,眼浅经验少,甭管来之前是什么身份,此刻都是小心谨慎。 因为他们生怕来的人,是坊市中管事的,或者是哪位大仙的仆人,一不小心冲撞了对方。 于是那些人牙子、牙婆子,纷纷开口指示着众人下拜作揖、走两步、转个身等等。 众人虽然都不明所以,但见其他人配合,也就都逐一听话的做了。 直到有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旁边指指点点,道: “都瞧仔细了,说‘伸手来瞧瞧’时,要尽数捋起他们的袖子。 这样便是,手出、臂出、肤色亦出。” 那婆子熟稔的又说: “你再对他们道一声‘哥儿姐儿,初到仙市,都来开心笑一个’。 等这些猪仔咧嘴笑着看你时,便是牙出、舌出,你就能瞧清楚他们的牙口了,免得被老货骗了。” 这番话落在了方束他们的耳中,让他们好一阵嘀咕。 如此作态,怎么弄得像是在看牲口似的。 而他们,就是那被看的牲口。 于是有船客不配合了,嚷嚷: “爷们是来修仙的,又不是来当牲口的,你这是作甚!” 熟料旁边那婆子听见,又指着那大声嚷嚷的船客,对身旁的丫鬟们交代: “听,这是不耐烦了,声音也就露出来了,趁机听他的声音,能看出中气足不足、有没有暗病。” 丫鬟们如小鸡点头,还做评论: “这人的鼻大嗓门大,本钱或许不小哩。” “谢谢妈妈的教诲,奴都记住了。” 于是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这群苍蝇般附过来的坊市中人,就看透了满船的求仙者。 他们眼界挺高,只挑了个把人,拉到一旁问话,然后便嗡嗡的又走了。 恰巧,又有其他的船只行驶上岸。 只见那是一只屋子般大的蛤蟆,它砰的落地,然后呱的张口,从腹中吐出了乱七八糟的船客们。 船客们哀声载道。 他们颠三倒四的,不少人晕头恶心,差点连苦胆都给吐出来。甚至有人面色发白,直挺挺的躺在石板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瞧见这一幕,方束等人一阵庆幸,顿时觉得众人此行所乘坐的乌篷船,也不算太过恶劣了。 乱哄哄中,方束暗暗留意了一下。 他发现同行眼熟的人当中,只有那苏琴高和船上那名锦衣少年,被拥上来的人牙子给拉到了一旁说话。 至于他,吕老道、印小简、田填圈,四人都是愣愣的杵在原地,有人来问话,也留了消息,但无人直接来拉。 吕老道似乎知道点什么,叹气道: “没指望咯。老夫都说了自个天赋异禀,咋就不信咧。” 他还摸了摸老脸,嘀咕:“定是在船上熬久了,让老夫显得更老了,才不要我。” 方束等人想要询问,这时那苏琴高,忽地是面色铁青的走了回来。 她环顾四周,面上又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朝着比较熟悉的方束等四人走过来,抱团扎堆。 不用方束他们发问,那苏琴高就气得发抖,开口:“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我等是来求仙的,岂能将我们当做牲口进行买卖,竟然还想拉我去妓馆!”她咬牙说着。 方束等人惊奇,又多问了几句,顿时便知道,刚才那伙涌上来的人,当真就是仙家坊市中的人牙子、牙婆子。 这些人过来,便是想从上岸的众人中,挑选年轻貌美、俊俏可人的货色,带回去调教,或是售卖给坊市中的大户人家,或是放在自家的妓院当中招待客人。 知晓了这等事情,方束等人的面色也是变化,隐隐感觉仙家坊市并不是个良善之地。 那吕老道听见,却是面色如常,还仔细问:“苏妹子你没听错,要拉你入行的,是妓馆?” 苏琴高没有给老道好脸色,冷哼:“这等羞辱之事,我岂会听错!” 谁知吕老道却是轻叹,可惜的摇头: “错过咯、错过咯。是妓馆,又不是娼馆。 听老夫一句劝,你若是在坊市中无甚亲戚,那还是再找上门去,求牙婆子捎你走。” “什么妓啊娼的,都不过以色侍人的货色!谁稀罕!” 苏琴高依旧是面无好色,她鄙夷的看吕老道:“我在此地,自有早些年就过来的体己姐儿,会来照料我。” 随即这女子冷哼一声,不再待见方束等人,环顾着四周,夹着腿自行往外小步走去。 吕老道也没太在意苏姓女子的态度。 老道耸了耸肩,随即招呼着方束几人:“走,老夫带着爷几个,去捞这上岸后的第一桶金,保管大家伙盆满钵满。 等一起吃顿好的之后,再散伙!” “吕爷周全!”方束几人都没有意见。 毕竟他们就算是在坊市中有亲戚朋友,可上岸的日期不固定,稍后还得自行去找亲戚朋友,没人会来接船。 闲来无事,大家正好跟着吕老道一起,熟悉熟悉所谓的仙家坊市。 只是几人都有些疑惑。 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就算是会些法术,但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这仙家坊市,住的可都是仙家! 为何吕老道这厮,敢一口一个打包票,说跟着他走,人人都能捞钱。 如果不是刚才,大家并没有被人牙子给瞧上,他们都怀疑姓吕的这厮,是想要把大家卖入鸭馆中。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1章 吕老道卖血记 很快。 方束几人就知晓,吕老道虽然没有将他们卖到鸭馆当中,但是也没有好到哪去。 只见一间窗明几净的药堂前,人来鬼往。 客人们进去前,都还红光满脸,好好的;等到出来时,就都是面色发白,脚步虚浮,甚至还有人打着摆子。 “收血咯,收血咯,童叟无欺,分文不少!” “今日特惠,卖血分量前十者,可享鹿血养身丸一粒,生津回血,欲卖从速!” “前三十者,凡是在咱药堂购买活血回血药物的,都可享有八折优惠。” 门口还有笑脸相迎的小厮,热情的吆喝招呼着,只是吆喝内容有些古怪。 有小厮瞧见了方束他们几个,还当即眼睛一亮,主动走来:“几位道友可是初来乍到?咱回血堂,乃是牯岭镇中头等的收血堂口了。” 小厮熟络的介绍: “对于初次寻仙而来的道友们,咱回血堂更有优惠,直接加价一成,也不在意年纪胖瘦,全都当作好血来收! 卖了这一茬,几位在半年内再来,还能给您再加一成的利! 您要是以后每月不间断的来,攒满了六次,还能再有额外的两成利,当做惊喜奖励哩!” 一番卖血换钱的说辞,从对方口中娓娓道来,听得方束几人是一愣愣的。 那吕老道果然是比方束几人熟悉坊市一些,他搓着手,一点儿也不觉得渗人,反而笑呵呵的: “都抓住机会啊!这可是坊市对咱这些新人的优惠,放在凡间,咱这一身血,想卖都没地儿会收呢。” 回血堂小厮的脸上挂着笑意,对吕老道的话表示十分的赞同。 吕老道对着小厮打了个拱,然后扯着几人,走到一旁交代: “待会卖血的时候,里面的小厮、大夫,可能会建议咱们要注意身体,一次少卖点,特别是咱们这些刚来的。 但听老哥,全当他们是放屁!” 老道口中骂咧着:“咱兄弟们是什么情况,咱不清楚?都从凡间来的,吃的是五谷杂粮,喝的是苦咸凡水,血里面半点灵气都没有。 那些家伙,就是担心收多了咱们这一身的凡血,扣了他们的工钱。” 方束几人听见,面上更是一愣愣的。 吕老道摇头晃脑,得意道:“所以啊,咱们就是得抓住这次机会,将身上这些凡血,能卖多少卖多少,往死里去卖。 等卖了凡血之后,随便在坊市里吸几口灵气,养养身子,吃点好的,那养回来的,可就都是‘灵血’!” 这时,方束听懂了。 他出声:“吕老哥的意思是,咱们从凡间刚来,身上的血不含多少灵气,并不值钱,但是坊市收血的,都是按灵血收的? 所以卖的越多,咱们这次赚的就越多?” 吕老道一拍掌:“对!就是这个理儿!” 对方还继续道:“你但凡再多一天,多吸了几口灵气,都没有今日这么划算了。” 听见这话,旁边那田填圈和印小简两人,眼睛也都是亮了起来,蠢蠢欲动。 “是的诶!把凡血卖掉,指不定还能方便咱们的身子,生养出更多的灵血呢!” “吕老哥这是真拿咱们当自己人啊。” 就算方束听见这话,一时间也是蠢蠢欲动。 只是他看着那窗明几净、满脸笑意的堂口小厮,总觉得有几分渗人,迟疑出声: “这卖血,会不会染病?要是沾染上了脏病,可就断了仙途了。” 吕老道满不在乎:“担心这作甚,全坊市都在卖,又不只咱几个。 上岸第一遭,先往血堂走。 要是会让人染了病,坊市就先灭了它了。” 这番话说完,吕老道没有再撺掇几人。 他瞅见堂口外的一侧墙角,有卖茶水、歇脚的,顿时就面色欣然的走了过去。 方束等人也是跟在老道的屁股后面,溜达到了墙角。 老道和卖茶水的言语了几句。 方束等人听见,对方居然只收符钱,虽然一枚钱就能管饱,喝再多都行,但还是让几人咋舌。 毕竟那水桶子里面,看样子也就放了几片茶叶沫子,瞧不见半点灵气,连口吃的也无,但收的却是青蚨血钱。 但是吕老道却是大方的,他从裤裆里掏出了四枚符钱,排在摊子上,吆喝:“这是哥几个的。” 他还朝着方束几人招呼:“哥几个,来,都甭客气。” 随即吕老道就拎起了一只水瓢,一口气的给自己灌下好几瓢,其肚子肉眼可见的就鼓了起来! 吃完几飘后,他又端满了一飘水,晃悠的走到墙角根坐下,继续吃着水,好似在吃琼浆玉液似的。 方束等人因为乘船疲倦口干,朝着吕老道谢过后,也都吃了几口,果然发现水桶里的水只是带点茶味罢了,水还有点涩呢。 迎着方束他们疑惑的目光,老道拍了拍肚皮,小声的说: “这卖血也是有技巧的,哥几个别傻不愣登的就去卖。 记住,卖之前狠狠的给肚子里灌点水,越多越好,然后再把尿给憋住,憋紧了,血没卖掉前就不准撒尿。” 他的眼里露出狡黠的光:“这样卖的时候,不仅能多卖,咱还能像卖酒一样,给它掺上水呢,减少自个的精血消耗。” 田填圈恍然大悟,激动的道:“就是说,咱现在多吃一口水,就相当于多赚了一口血!” 吕老道欣慰的,但点头又摇头:“哪能啊,能多赚半口血就顶好不过了。” 方束听见这番对话,却是面色古怪。 他还留意到,那茶摊的贩子,不经意间的就像是看牲口般,瞥了几人一眼,一语不发。 忽地,就在这时。 一伙也是凡里凡气的人,从回血堂中快步走出来,他们跑到了墙角根,着实忍不住了,当场就开始撒尿。 这几人的脸色都是发白,但是一边撒尿,脸上一边露出亢奋的神情。 其中有人嘴里还嘀咕:“王哥,真像你说的诶,把尿憋住,能多卖不少血。” 瞧见方束他们看过来,这伙人连忙又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话声被几人偷听了去。 等撒完了尿,几人就打着摆子,一脸亢奋的朝着坊市中心走去。 看样子,要么是会去快活痛吃一番,要么是会去采买一番。 不等方束几人回过神来,旁边的吕老道就摇晃着肚皮,悠然道:“怎的,老夫将心比心,可没骗你们吧。” “你们都自个想着吧,老夫先去排队也。等卖完了血,出来再请你们去补补!” 话音扔下,吕老道便腆着肚皮,径自的往回血堂中走去了。 茶摊上,只剩下方束三人继续杵在原地,面色各是各的精彩。 咕噜咕噜! 这时,那田填圈率先抓起葫芦瓢,也是狠狠的往嘴里灌了大几瓢,然后他也托着肚子,头也不回的往回血堂走去。 旁边的印小简,和方束面面相觑。 方束记得,印小简来坊市中,也是有亲戚可以投靠的。 但是印小简讪笑了一下,也是连忙吃了两瓢水后,快步朝着回血堂赶去: “哥几个,等等我!” 最后便只剩下方束一人,继续杵在墙角根,迟疑着。 望着那回血堂前,络绎不绝、热热闹闹的人群。 说句没出息的话,方束也正怦然心动着。 特别是老吕道所说的“卖掉凡血,养回灵血”的道理,大不了,他方束只上岸时,卖这一回罢了。 “适当失血,的确是对身体并无异样。”方束在心间琢磨着。 再说了,他的一身精血,又不是没有“卖”过! 与其只让长舌剑和狐皮吃着,他还不如自己卖了,给自己吃上几口。 枯坐半晌,方束欲起又止。 但是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间的冲动。 其头脑冷静下来,并没有被堂口处火热的卖血氛围,给裹挟了去。 他打算先在坊市中找到二舅,等找到后,再谈卖不卖血的。 毕竟二舅乃是世上唯一还认他的亲人,总不至于会害了他。 可就在方束打算闭目养神,静待着吕老道他们几个走出来时,他的眼皮一跳,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噔的! 他还陡地站起身,目光惊疑不定,紧紧往那入馆人堆里望去……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2章 躺活余老二 方束还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当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又因为堂口前的人流稠密,仅仅一晃眼,他眼中那身影就消失不见,不知去哪了。 回过神来,方束面上的惊疑之色犹在。 他口中喃喃:“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刚才那惊到他的身影,其身量长短、走路姿态,赫然是和他记忆当中的二舅,极为相似! 但是据方束所知,他二舅在仙家坊市当中,可是活得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还曾拜入了坊市道馆中,当了入门弟子。 他二舅眼下,应当是正在为拜入宗门内而奋斗,绝不至于来这血堂中卖血度日! 方束踱步在墙角根处,屡屡想要压下杂念,但是刚才那眼熟的身影,却又是忍不住的就在他的脑海当中泛起。 于是一咬牙。 他也朝着那回血堂走去,想要确认一下真假,否则他的心底里,总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应该不至于。”方束走着,心间还在不断的嘀咕。 他又摸了摸自己喉管所在,暗忖:“二舅可是有余力送给我一门法术和一条妖舌,如果要卖血过活,岂能置办得下这些。” 血堂门口,先前搭话那小厮见方束走来,连忙热情的招呼:“哟!道友来了呀,先这边请。” 方束只是点了点头,便掠过这人,自顾自的朝着堂内走去。 路过排队卖血的人群,吕老道他们腆着个肚子,瞧见了方束,都笑嘻嘻的同他打招呼: “方哥儿,你也来了哩!” “方哥儿快来,咱们给你留着队伍呢。” 吕老道几个,还同排在他们身后的人闹了闹: “插队?插什么队,你这家伙人模狗样的,说话咋这么不中听。” “那是咱兄弟伙的!” 方束的脚步微顿,朝着几人打了个拱,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目光在排队入堂卖血的队伍中巡视,并没有瞧见那疑似二舅的身影,其心间的石头顿时落地了大半。 “就算那人是二舅,他也应当不是来卖血,而是来买血炼器,或是来买药材的。”他心间暗忖。 这回血堂主要的营生是收血,那么自然也卖血了。 此外,根据方束一路上听见的,回血堂也是坊市中顶好的药材铺子,背靠一方名为“青木道馆”的势力,堂口里还养了不少丹药师傅,财大气粗的很,至少占了坊市中一整成的药材生意。 走到堂口内里,一阵阵药材气味,直入方束的口鼻,让他体内的气血,都隐隐旺盛了几分。 终于,他在堂内瞧见了那道疑似二舅的身影。 对方果然不在排队卖血的队伍当中。 但是方束的脚步,戛然而止,不敢再上前半步。 只见那身影,背对着方束,犹犹豫豫的在人群边上踱步。 对方从发白的道袍中,攥出了一张票子,又举起了一张木板,挂在胸前,然后躬着身子,和那些即将卖血的人等搭话。 其人满脸的堆笑,不断的作揖点头,像是在兜售什么东西,但又羞涩开口。 方束隐隐约约的,从对方胸前的木板上瞧见了“血劵”二字。 被那人搭话的卖血者,大多刚开始感兴趣,但随即就是不耐烦的呼喝对方走: “你这血券莫不是有诈,既然是一份能当一份半来卖,自己卖不就得了,还来求俺作甚。” 还有人质疑:“当真是抽机缘签抽出来的?莫不是偷来的?” 疑似二舅的人听见,面上涨红,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吐了口气,咧嘴笑着点头,拍了拍胸膛。 这时,有回血堂的小厮路过,快活的笑着出声: “还能是嘛事,自然是本月已经卖过血,卖的还不少,再卖可就卖死了。 但是又怕好不容易抽到的血券过期,所以才来卖血券了。” 血堂小厮讥笑一番,又指着那人,骂道: “你这血鬼! 旁人好歹都是说个价卖掉,或是三七分成,你怎的还想让别人白白帮你,多卖出的钱尽数归你?” “呸,痴心妄想!”小厮狠狠的骂咧一句,这才走人。 排队的人等听见了,全都是明白了过来,有人趁机压价,甚至是想要白嫖那血券。 还有人伸脚一踢,喝道:“滚!” 疑似方束二舅的人影,则是别人骂他,他也不恼。 打他,他也不嗔,反而陪了个礼儿,再换到下一个人罢了,一副毫无脾气的样子。 方束见着那人被如此戏弄,且越瞧,就越是觉得对方的身形和二舅极像,心头顿时满不是滋味。 他的心间还有几丝慌张感,莫名的并不敢上前去直接辨认。 于是方束退到一旁,默默的走回了吕老道他们,想要让他们当中的一个,帮忙上前认认人。 但是临了,方束又换了主意。 他从袖兜中取出一名鸽子蛋大的明珠,找上血堂门口那个热情的小厮,请对方帮忙去看看那挂着牌子的人。 看那人的左脸耳根处,是不是有一道疤。 那小厮掂量掂量了一下明珠,本是不乐意的,但见方束身上一股子凡人气,眼睛一转,要求方束待会来卖血时,务必找他。 方束应下后,血堂小厮方才肯走上前。 正当方束以为,这热情的小厮会是不经意间,帮忙观察观察时。 谁曾想那小厮竟然是直接走过去,面色一变,喊住那疑似二舅的人:“你,过来让我瞅瞅!” 然后揪起了对方的头发,蛮横的扒拉着看了两眼。 那人被这般无礼的对待,依旧是没有脾气,等到小厮放开他,且摆手让他走掉时,那人方才哈着腰离去了。 方束瞧见这一幕,牙关不由的微咬。 见小厮走回来,方束连忙侧身,又走到了堂外。 “耳根下没有疤,倒是耳垂上,正好有道疤。”小厮寻见他,脸色又变得熟络,热情交代。 方束听见这话顿时失神。 瞧见他这模样,血堂小厮笑着说:“怎的,你和那余老二是亲戚?” 小厮摇着头,道: “要是亲戚,劝你就离那厮远点,别上去相认,小心他赖上你。 这家伙已经烂透了。地,地也不种;矿,矿也不挖。猎妖寻宝什么的,更是不敢做。” 血堂小厮一边把玩着方束给出的明珠,一边口中继续嘟囔: “每月就在坊市里卖血度日,从前还说什么,这叫‘躺活’,无欲无求,提前躺着活。 结果现在,那家伙竟然懒到连话也不说了,每日只有在摇机缘签的时候,方才有点生气,整个就一行尸走肉。 哎!你瞪着我干嘛,你俩真亲戚啊……” 小厮攥紧手中明珠,也冲着方束瞪了瞪,然后便小步跑开了,生怕方束耍赖,再把明珠给索了回去。 等到对方走远后,方束这才收回冷冷的目光,面色变得怅然。 没错了! 那兜售血券的“血鬼”,正是他的二舅无疑! 对方不仅耳垂上刚好有道疤,就连外号也叫“余老二”。 方束趴在回血堂门口,偷偷看着人群中那点头哈腰的背影,其目光是复杂无比。 他跨过门槛,有心想要上前去相认,但是另外一条腿,却是始终定在了门槛外。 最终,方束收回了跨进门的那条腿,只是远远的、默默的看着……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3章 奶皮子奶豆腐 方束自是不可能因为回血堂中的这一幕,就嫌弃二舅,当作从没见过这人。 他仅仅是不愿意在二舅这般难堪之际,就现身和对方相认。 默默的记下二舅如今的模样、打扮。 方束便换了个地方,找人又打听了一番关于“余老二”的说法。 有人听说过二舅,有人没听说二舅,但是谈起“躺活”二字,这些人则是都想起了一个卖血度日的懒汉。 听见这些消息,方束的心情更是低沉了几分。 当他出神想着这些时,三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方哥儿想啥呢?且等着,俺老吕马上带你们吃好的去。” 这三条人影,正是吕老道他们三人。 他们一边靠在墙角,解开裤带撒尿,一边口中兴奋谈论: “你卖了好多钱?”、“我卖了九百钱!” “哈哈,少了少了。我足足卖了一千,船票钱直接就回来了!这厮更是胆子大,竟然他娘的敢卖一千二百钱。” 方束听见他们的谈话,心间一惊,连忙抬头看他们几个。 只见三张煞白的脸,顿时出现在方束面前。 对方几人撒着尿,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 特别是那吕老道。 这情况惊得方束连忙压住杂念,起身靠近几人,作势要帮衬看着点。 “嘿嘿!不用不用,咱稳当着呢。” 吕老道朝着方束摆了摆手,自行将脑袋顶在了墙上,稳住身子,岔开腿。 旁边的印小简和田填圈,也是有样学样,都活像是醉汉似的。 撒完尿之后,三人更是颤颤巍巍的,肉眼可见的虚了。 只是他们仨的眼睛,都是亢奋得通红。 瞧见这一幕,方束不由的暗叹一口气。 在外等待的这段时间,方束除了打听一番二舅的事情之外,也是打听或偷听了一些卖血的事情。 如果不算上卖血的优惠,一般人补贴家用,往往会一次卖血两百符钱至四百符钱,这样对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听说还有好处。 而一次的卖血,若是超过了五百钱,但是又没到一千钱,则是会对身体有害,得静养,损害精气;若是一次超过了一千钱,则是需要躺床上,还需要补药种种才能恢复。 如果一次超过了一千五百钱,则是会昏厥,乃至脏器衰败;而要是更狠,一次超过了两千钱,除非当场回血入体,否则基本上便是一个“死”字了。 方束面前这三人,他们最低的一个,都是一口气卖了九百钱,哪怕是再去掉血堂对新人的照顾,那也是卖出了价值八百余钱的人血,早就达到了伤身的地步。 “都是狠人。”方束心道,他还瞥了眼那田填圈。 这厮就是三人当中之最,一口气卖了一千二百钱的那个。 当方束在为三人叹息时,吕老道三人也在为他叹息: “方哥儿何必吝惜一身凡血,初入坊市,无钱不行啊。” 他们晃荡着袖袍,各自兜中都是发出了钱币声,叮当作响,洋洋得意。 四人没有在血堂前逗留太久,吕老道轻喝: “走!哥几个卖了血,得再吃回来。” 方束几人便随着老道,往坊市的深处走去。 没多远,他们就来到了一条街市上,两侧幌子招展,一如凡间的集市一般,米铺油铺、卖茶卖酒,吆喝声不断。 但是可以看出,这里并不是凡间集市所能比较的,因为街面上有人有兽,甚至还有零星的妖怪晃荡着。 摊贩们烧火用的,也不是干柴,而是油膏香烛、或是骨头一般的柴火,燃烧无烟,另有异香。 方束一路走来,口中香火味浓郁,都怀疑自己是走入了香火鼎盛的庙观中。 “来来来!卖血后,吃的第一口,必须也得是血,这就叫以形补形。” 吕老道招呼着他们,坐到了一个临街的小摊上,然后一拍桌椅: “小二,羊血肠、猪血汤、牛血粥,都给咱兄弟伙的,一人来一套。” “好嘞。”小摊伙计应声。 不消多久,伙计就变戏法般,手若残影,一次性就将十二道餐盘,给落在了方束他们跟前。 对方还用毛巾擦着手,瞄了几眼众人,笑呵呵的说: “咱家可是这条街的老字号了。不少道馆高徒、宗门弟子,当年在这厮混时,可是常来咱这补身子。 几位爷,以后常来啊。” 伙计这话立刻就引起了方束他们的注意: “宗门弟子……也来卖血吗?” 伙计掸了掸衣袍,矜持道: “谁不是从凡间一步步走过来的呢。我瞧爷几个,面上都带着仙气呢。以后若是拜入了宗门,记得故地重游,照顾照顾咱生意。” 印小简、吕老道几人听见这话,都还没开吃,煞白的面色就都红润了几分,都乐呵呵的。 等伙计下去后,吕老道连忙说:“开吃、开吃。” 话音落下,桌面上顿时掀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对方三人都是贪婪的,将那血肠嚼碎,血汤猛灌入,血粥舔尽,就好似这样,真的能够将卖出去的血,给补回来似的。 方束也是当即开吃。 但是旋即,他眼里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摊子上的血肠、鸭血、牛血,货色都是新鲜,品质也不俗,但是并不带有妖气、也无灵气,只是凡血凡肉罢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的,也是将这些血食,都吞入了腹中。 摊子上的吃食分量不少,吕老道他们几个吃完后,都是肚皮鼓起,饱嗝不断,反倒是方束,显得云淡风轻的,好似没吃一般。 不过他身前的餐盘,又比吕老道几个还干净。 几人啧啧称奇的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 吃饱喝足后,方束以为大家便要就此散伙,谁知吕老道又扯着几人,晃悠的走在这条街市上: “血肠血汤啊,还只是补血,若是想要养身,这里还有顶好的奶皮子、奶豆腐卖。” 几人抬眼看去,眼皮顿时都跳动。 因为他们发现只一碗奶皮子,售价可就不便宜,竟然起步就是五十钱。 不等几人询问,老道就品咂着,解释: “此地外号‘血街’,专门做咱这些卖血客的生意。 能在这里有门面的,自然不会像刚才那摊子一般,只卖些猪血羊血牛血,贵有贵的道理。” 方束心间一动,他看着奶铺后面那些丰腴可人、熟透了的妇人们,迟疑开口: “吕老哥的意思,莫非是……” 吕老道啪的一拊掌,抢声道: “然也!人奶万物之灵,这里的可都是人奶皮子、人奶豆腐! 还都是积年的奶娘呢,其一分奶,不亚于咱身上的一分血。只可惜了,咱们是产不了这玩意的。” 话说完。 这厮便兴冲冲的跑过去,找了个最是养眼的奶铺西施,腆着脸攀谈后,招呼几人过去。 “这玩意儿太贵了,哥几个想补补身子,就自己出钱哈。” 吕老道嘟囔着,当即买了一碗奶皮子。 那年纪三十许的奶铺西施,见他们是生客,便特意走出来,颤颤巍巍的将那碗奶皮子送到老道的面前。 吕老道大口吃起,滋滋有味。 这厮囫囵吃完,又找那奶铺西施,索了一碗奶豆腐。 这一幕让印小简和田填圈直咽口水,两人嘀咕了一番,也是从兜里掏出符钱,各自买了一碗奶皮子和奶豆腐,然后交换着吃。 方束杵在一旁,则是朝着几人笑了笑,自行扭头看向街面。 他已经发现了,这里的血食种类多样,不仅有血肠、人奶,还有血馒头、血饼、血豆腐、烤血蛆、血蚕蛹、血酒等等。 凡是和血相关的,应有尽有。 他没有符钱,吃不起人奶,但是用手中剩下的那颗明珠,换点吃食还是可以的。 这样省得干站在旁边,大家都尴尬。 吕老道察觉到了方束的动作,他看了看手中还没吃的奶豆腐,面上纠结。 但只犹豫了一息,方束就已经走远了。 等方束再走回来,他手里捧着碗不知什么血做的豆腐,血味浓郁。 四人都一起蹲在街边,看着仙市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等。 “这仙市、好个热闹啊……” “嘿、奶豆腐真好吃!” “咱终于也算是爷了!” 霎时间,奶香、血香、异香,还有他们身上那股走线而来的腥骚味,活色生香,令四人都是熏熏然,宛若醉酒般。 但是好宴终有散,更何况只是四个萍水相逢、各有念想的求仙客。 不多时。 方束就变成了一个人,他独自踱步在这条血街中,四下打量。 逛了一圈。 好巧不巧,当又走回奶铺附近时,他的眼皮一跳,立即往那铺子跟前看去。 只见有人正在和奶铺西施攀谈,索要奶食。 对方身上的道袍发白,浑身穷酸,虽然背对着他,但是方束绝不会看错,对方就是他的二舅! 深吸一口气,方束这时没有犹豫,他快步就走上前,然后脚步又慢下。 等站在了对方身后,其喉咙略微干涩,开始思索着该作何招呼。 就在这时,二舅自行转过了身子。 方束下意识的后退。 只是二舅就像是知道似的,伸手拍住了他的肩膀,对方的另一只手,还递来了一只碗。 那碗里面,一半奶皮子,一半奶豆腐,奶浓于水,白皙光洁。 方束一抬眼。 二舅那苍老发白的面容,正咧嘴冲他笑着。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4章 命比纸薄割舌奴 “二舅。” 方束回过神,口中出声。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他了。 余老二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用手指了指那碗奶食,示意他吃掉。 方束还在犹豫,忽地就听见奶铺子里面,传来了轻熟的调侃声: “哟,这位小哥。可是担心咱铺子的奶水,不新鲜?” 他抬眼一瞧,发现那三十几许的奶铺子西施,正冲着他们舅甥俩,媚笑着。 “放心,都现挤的呢。”调侃了一句,奶铺西施似乎和二舅相识,红唇还朝着方束翘了翘,问: “你外甥?” 二舅点头,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 “难怪你这家伙,今日这般大方,居然带着钱来做老娘的生意了。”奶铺西施白了一眼,没好气: “敢情是舅甥情深,特意来给外甥养身子、撑场面的。亏我以为,你这厮是良心发现了。” 很显然,奶铺西施是瞧见了上岸四人中,唯独方束没钱买奶吃的场面。 二舅没有搭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拉扯着方束,蹲在了奶铺子旁边,催促他快些吃掉。 方束小声的道:“我还没有卖血,用不着吃。” 二舅毫无诧异,仍旧是让他快些吃掉。 方束没奈何,拗不过对方,只得找那奶铺西施,又讨了个碗,将那一碗奶食分成了两份。 二舅同样没有拗过他,舅甥两个便蹲在街边,各分一半,乐滋滋的吃起。 奶食一入肚,方束的眼神微变,顿时就察觉到了不一样。 他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碗,发现明明奶食是冰凉的,但是身子却是热乎了起来,且不是那种燥热。 此外,还有一丝丝凉凉的东西,在他的体内缓缓的化开,让他的精神振奋。 方束若有所察。 他暗暗唤出了道箓,顿时就发现【寿命】一栏,又是增添了三年的寿命上限,显示他的肉身得到了滋养。 “一分钱一分货,五十青蚨血钱一份的奶食,果然有点东西。” 他心间暗想,怀疑体内那丝丝凉意,极可能就是传言中的灵气。 旁边的二舅,面色变化比他更加明显,半碗下肚,整个人那纸白般的脸色,顿时就多出了几分血气。 吃完后,两个没出息的,都将那奶碗都舔干净了。 最后二舅又腆着脸,竟然成功的找那奶铺西施,给两人讨了两碗做奶食剩下的糟水。 半碗奶食、一碗糟水下肚。 方束顿时明了,为何吕老道几个吃着时,会那般的熏熏然。 舅甥俩吃完还碗时,那奶铺西施忽地说: “对了。程罐子那厮,正在催收租钱。 你若有闲钱,也别来这花了,更别去抽那机缘签,省得欠租,被程罐子把你屋给点了。” 二舅听见这话,明显眉头一皱,但旋即便又笑呵呵的,朝对方拱了拱手后,就晃荡着脚步,领着方束离去。 除了吃奶食,二舅还带着方束在街市中,简单的采买了一堆用品,就连衣服都当场置办了两套。 采买完毕后,天色都是黯淡,不过街市却依旧热闹,且更甚白日,变更成了夜市。 只是夜市中打的灯笼,都红彤彤的,好似遍地血光,颇有几分怪异。 夜幕快要降临时,他俩对付一餐后,便离开坊市返家。 一路上,方束已经在心底里,已做好了住所简陋的心理准备,甚至就算是两人藏身桥洞下,他也不会诧异。 结果当屋子出现在他面前的,他还是愣了愣。 只见那是一列列沿着沟渠摆放的薄皮屋子。 屋子最大不过一丈,高四五尺而已,门楣低矮,钻进去必须得低头弯腰。 它们整齐划一的,白楞楞,都好似坟墓地里烧的纸屋,仅仅稍大了一些……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嚓嚓声响。 二舅打开了一栋屋子,钻进去后,立即邀请方束入内。 屋子的门,是纸扎的,床也是纸扎的,矮桌矮椅也是纸扎的,窗棱、墙壁等等更不用多说的。 唯一还好的,是它处在半地下,进入后,内里挑高倒也还行,也不用担心被一阵风就给刮走了。 一番对话,很快就发生在了舅甥俩之间。 方束措辞委婉,但又疑惑的问: “二舅,你不是说你在牯岭镇中,生活得有滋有味么?” 二舅闻言,咵嚓一声,取来了一杆烟枪。 他斜躺在单人纸床上,有滋有味的吸了起来,活像个瘫痪在床的病鬼。 方束的眉头紧皱,又问: “你还说,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他还没说完,二舅就猛吸了一口烟枪,朝着方束徐喷以烟。 “咳!”方束连忙避开,但还是发觉一股异香、辛辣的感觉,直入口鼻,让他咳嗽了一番。 烟枪里面烧的,似乎并非烟草,而是香烛、辣椒面! 二舅见方束咳嗽,面露局促和歉意,连忙伸手在烟枪中,撵灭了那“烟草”。 方束恢复过来,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他带着最后的希冀或者说是纳闷,吐声: “你不是还说,你在坊市中,当了某个道馆的入门弟子,还在为拜入宗门做准备?” 这时,二舅挺直了身子。 其人一板一眼的,搓着手中的烟枪,用焦黑的头子,在发黄的纸扎墙壁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曾”字。 似乎担心方束不懂,二舅又添加了一个“经”字,敲着这“曾经”二字,面露唏嘘。 霎时间。 方束彻底明白了。 他二舅这是……遭了灾、落了难啊! 心间为二舅揪心的同时,方束看着这纸皮薄的纸屋,耳朵里还能听见屋外那的清晰的喝骂声、收租声。 他一时,也是怅然。 这等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生活,着实是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方束心间还有一点欣慰,那便是他二舅至少看起来,并非外人口中的烂人,明显只是心气没了、得过且过罢了。 心间一动,他试探着,取出了贴身放着的口腹秘剑术原本,开始请教二舅。 令他欣慰的是,二舅仅仅点拨他几个字,就让他对法术又多了几分理解。 很显然,二舅也是将这份法术修炼上身,且浸淫颇久。 只是这也让方束更加纳闷了,口腹秘剑术虽然低劣,但它可是完整的一劫入流法术。 根据法术中所讲,其修炼出的长舌剑,略加温养,满足精血需求后,就能入流成为一劫法器! 有此等法术傍身,二舅如何能沦落至卖血度日的“血鬼”? 这时,方束一抹嘴唇,取下了自己的长舌剑,打算让二舅帮忙评鉴评鉴。 结果他二舅一见到此物,面色当即大变,一方惊疑不定的模样。 方束仔细一瞧,又发现二舅似乎不是因为他方束成功炼出了此剑,且还温养了大半的震惊、欣慰感,而是一副震怒、暴怒模样! 砰! 二舅狠狠的一锤桌面,他在狭窄的纸屋中翻箱倒柜,然后攥紧了什么东西,猛地朝着纸屋外冲去。 等冲出去后,二舅忽地又折返,冲着面色愕然的方束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如此动静,让方束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不消几息。 他就听见纸屋外的沟渠上,传来了推搡声,以及喝骂声: “好你个余老二,某没找你收租钱,你还敢来找我程罐子的麻烦!” 方束腾地提剑起身,想要出门,结果却发现纸屋的大门被反锁了。 这纸扎的门虽然薄、又不隔音,但居然挺有韧性。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提剑站在门内,面色阴晴不定,克制着自己。 就在这时,外面的嬉笑怒骂声大作,脚步声乱作,并疑似有掌声响起。 啪啪! “呸!”那自称程罐子的人,笑骂: “你个割舌奴,连话都说不利索,岂敢来冤枉我哈哈哈!” 这骂声,轰的传入方束耳中,让他瞳孔骤缩。 他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又惊疑的,盯向手中那长舌剑……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5章 贴黄 三等活法 “这不可能!” 方束心惊不已。 但结合起二舅从和他见面,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以及外面那贼人喝骂“割舌奴”三个字。 这很难让他不去猜想,自己手中的这柄长舌剑,就是二舅割下了自己的舌头,将之寄送给了他! 不过很快的,方束就回想起,自己手中的长舌剑一开始并非是法器,而只是一条勉强能算作是器胚的妖舌。 可这依旧没有让他的猜想消散掉,反而更是不安和愤恨交加。 这时。 纸屋外面的打骂声,正在变小,不等方束撬开那纸门,便有一道喝声响起: “呔!大家伙的都看清楚,这契书上面,明明写的是‘舌胚’,哪来的什么‘舌器’! 讹人也不带你这么讹的。” 那程罐子呼喝着,声音清楚,应是在故意的冲着街坊邻居们喊话。 方束听见,面色冷冷的站在门后,他这时也顾不得是否会损坏二舅的纸门了,手中长舌剑在门锁位置一切,便提剑拉门,纵身一跳。 刚钻出纸屋,他就瞧见了一个黑胖子,对方正在几个伴当的簇拥下,人五人六的背身走去。 这人形如瓦罐,痴肥的很,应当就是奶铺西施口中的“程罐子”了。 方束提着剑,还未动身,身旁却忽地就响起了耳熟的软声: “小哥,你且待着,等你二舅回来。” 他一侧头,发现隔壁的纸屋门向内开,在那纸扎的门槛上,正半趴着一个丰腴的妇人,仰头笑看着他。 这人正是那白日血街中,最为养眼的奶铺西施。 奶铺西施见方束看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还将白手一手搁在胸前,一手托在下巴上,上下打量着方束,眼神欲滴。 不等两人再搭话,方束的二舅已经是鼻青脸肿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他身上的袍子也脏污。 瞧见方束破门而出,二舅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他朝着那奶铺西施拱了拱手,然后就按着方束的肩膀,指了指门内。 方束嘴唇微动,但还是低下身子,听话的提剑跳回了纸屋里面。 舅甥俩待在屋中,将门锁坏掉的纸门抵住,开诚布公的谈论了一番。 方束问,二舅用纸笔答。 果然如方束所猜想的,他的长舌剑,就是和二舅息息相关。 只见那张二舅翻找出来、攥紧了出门的那张文书上,写着几列字: “今有青蚨血钱一千枚,并《口腹秘剑术》一方,并相应法术舌胚一柄,寄送至三江县方家遗子方束,收。其年一十五,貌清秀……” 文书上有签字、有画押,寄出者正是方束的二舅余勒,牙人中介则是正是那程罐。 只是文书中的舌胚之‘胚’字,相比于其他字迹,显得尤其白皙崭新,并且就在二舅的手中,还托着一张小小的贴黄。 贴黄者,写错字后,修改用的小纸片,但不能用在契书上,非要用,就必须得在贴黄上再进行画押。 而那贴黄老旧,赫然是写着一个法器的“器”字,但已然掉落,且没有画押! 方束的二舅一手捂脸,其面色无奈,脸上的羞愤之色尚存。 很显然,舅甥俩都被那程罐子给坑了。 方束二舅的确就是将自家炼就好的一口长舌割下,连同法术、船资,一起寄送给了方束。 其中法术和船资因为写得明确,程罐子动不了。 但是关于长舌剑,那厮玩了个花招,趁着方束二舅在割舌断器后,心神恍惚间,其篡改了“器”字为“胚”字,并用贴黄伪装遮盖,鱼目混珠。 最终,方束便只收到了一条妖舌,想修得法术上身,还得自行炼制法器。 事情暴露了,舅甥俩也没证据说理去。 方束得知了具体缘由,一时间,面色是既揪心、愧疚,又是铁青一片。 他的眼中,还有杀意冒出。 二舅割舌赠器,此举于他方束而言乃是大恩,那程罐子居然胆敢窃取,坏了二舅的大恩,已有取死之道。 再加上法器被换掉,导致方束得从头开始祭炼法器,伤身折寿,被逼得只能冒险杀妖续命,那厮更是罪该当诛! 铮的! 方束尚未有所举动,他手中的长舌剑便因气血相连,表面艳红,渗出血光,还轻轻战栗。 但这时,二舅余勒伸手,轻轻在长舌剑一抚,两指夹住剑身又轻轻一抖,便将长舌剑上汹涌的气血抖散掉。 二舅摇着头,用目光制止着方束,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其伸手拿笔,写出了几个字: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瞧见这几个字,方束的目光变化。 他点点头,长吐一口气后,松手将长舌剑搁在纸扎矮桌上,面朝二舅,伏身行了大礼。 当年他年不满十五,因故遭了大难,又被族中的长者们苛待,便是隐忍不动,直到二舅遣人寄送来了法术、符咒,他才逐渐夺回主动权。 等到后来法术修炼成功,方束这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断尽了方姓尘缘。 如今初入仙家坊市,就连他引以为傲的二舅,都如此落难,他必须比之从前,要更加的谨慎小心,徐徐图之。 果不其然。 二舅见方束定下心神,其面露欣慰之色,随即就以笔为舌,在纸上写了那程罐子的二三事情。 原来别看那厮黑胖,其貌不扬,但对方不仅嗑药入了道,是个一劫仙家。 更重要的是,这厮背靠坊市中的“黑虎道馆”,还用“托妻献子”之法,结交了强人,这才有了附近纸坊的管事收租之权。 这等货色,就犹如凡间的恶霸小吏,不仅得有强力才能杀之,还更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不留隐患。 否则的话,便极容易引火上身。 方束思绪一番,沉声道:“晓得了,二舅放心。” 见方束面色冷静,晓得是非,二舅再次舒了一口气。 其人揉了揉脸颊,忽然咧嘴笑着,摇头晃脑的写: “勿要真以为二舅,刚才是一时激愤,白白自取其辱。 实是事已至此,必须找他麻烦,且以贴黄之事扰那厮,还能让那厮缓我至少仨月的租钱哩!” 瞧见二舅一幅虽然鼻青脸肿,但是又面露洋洋得意之色的作态。 方束一时哑然。 他精神放缓,便和二舅闲谈起来。 顿时,二舅又手书了一堆关于那程罐子的糗事。 等到纸屋当中的气氛恢复,方束佯装不经意的问: “二舅,那要如何才能,吓得那厮跪地求饶,前来割舌来赔罪?” 二舅了然,当即就写了几个字: “入道馆,学仙功,拜宗门!” 其抖擞精神,摆开袖袍,托起右手,当即就是一副要奋笔疾书,长篇大论的模样。 方束瞧见着,连忙再三的递上手中长舌剑,请求对方将长舌剑纳入口中,接续而上。 他二舅也掌握了口腹秘剑术,只需有舌剑一柄,炼化后便能化作为长舌,顶替缺失的人舌。 只是二舅依旧是坚决的推辞了。 哪怕方束只是请他暂时炼化几日,方便沟通,二舅也是笑着摇头,以“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现在挺好”为理由,再次婉拒。 没奈何,舅甥俩只能继续一个动嘴说,一个动手答。 很快的,方束就知晓了这座仙家坊中,求仙者大致有三等生活。 其中下等者,便是在坊市中卖血为奴,形如牛马,苟延残喘以度日,只能奢望于会抽中了机缘签,或有翻身一日。 方束已经是再三听见那“机缘签”一词了。 他细细一问,方才知道这玩意儿,恰如其名,乃是花钱摇签子,抽取机缘,抽一次就得两个符钱。 而抽中的机缘中,除了有“再抽一次”、“血券”、“符钱”、“矿票”等等之外,还能抽中法器、灵宠、道侣,乃至于抽中一条矿脉的经营权,甚至是直接拜入宗门! 其由坊市背后的宗门开办,名声远扬,堪称是童叟无欺,年年都有幸运儿。 至于那中等求仙者。 则是彼辈身有一技,或药或符或器种种,年纪不小,即便入了道,但也是仙途已断,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坊市中安家置业,养家糊口,寄希望于下一代求仙。 而那上等求仙者……二舅忽然一指方束。 其手中抖着的纸条,正写着: “尔等年不满三六,生机勃勃,该当入道馆,学仙功,养肉身,度仙劫。 以至于有朝一日,历劫炼气,入仙宗内,求仙学道,方才是活出了个仙家模样!” 方束看着纸上的“道馆”、“仙功”、“炼气”等字样,他也是一时间心神振奋,想起了自己在进入坊市前的期待。 没错了! 他来这坊市当中,乃是来求仙问道的,岂能因为见识了坊市中的卖血之景,就忘掉了求仙志向。 其不仅要在道馆中入道,成为仙家,还要再拜入那真正的仙宗内,炼气筑基,乃至长生! 方束克制着胸中的激荡,他朝着面前的二舅一礼: “谨受教!” 二舅闻言,面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且他的面色顿时红润,似乎比吃完奶食之后,还要受到滋补似的。 不过舅甥俩畅想一番后,方束又谈及对方为何会落难遭灾,成为如今模样的缘由。 他旁敲侧击的,还询问二舅是不是另有仇家。 结果二舅一脸的唏嘘怅然。 其人摇着头,坦然的直书,自己只是在突破炼精第二劫时,因为资质寻常,又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一下子就失败了事。 又因为是赌上了全部身家,还借贷了当初的道馆同门一笔。 以至于二舅在失败后,不得不变卖浑身的财货,道侣也离去,一下子就破了产。 听完以上这些。 方束虽然为二舅惋惜,但依旧是有一事不明。 他沉吟一番后,询问: “敢问二舅,坊市中的求仙者,既然有三等生活,二舅为何不取中等,而要去取下等……以至于卖血度日?” 这时,他二舅既无奈,又矜持的取出纸笔,同他涂涂写写了一番: “我辈凡间跟脚,偶有法术,但少有手艺,创业艰难,易中道崩殂也。 除卖血以外,唯有两个创业路子尚可,其一是种田,其二是挖矿……” 方束细细看着,逐渐了然。 原来想要在坊市中过上中等人家的生活,难度丝毫不亚于入道馆修炼,其往往是需要两代或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站稳脚跟。 其中第一代人,也就是如他们这般刚从凡间跑来的,想要积攒钱粮、精进修为,基本上就只有种田和挖矿两个路子。 在这两个路子之外,猎妖、寻宝、采药等种种,或许可以算作第三条,但它们属于是生死难料、富贵在天的险路,算不得扎实创业之举。 但即便是那种田和挖矿,依旧是艰难困苦。 首先是种田。 租用坊市外围的“下等灵田”,每亩的月租是五十钱,且需要一次性的缴纳三个月押金(即一百五十钱),再加上一个月的预付租金(五十钱)。 合计初始成本就达到了两百钱。 凑齐两百钱的初始成本后,种地还需购买草籽、药种,最寻常的也需要三十钱每袋。 此外,种地也需要施肥,二三十钱起步,每亩用量不一,但若无灵肥,草谷、草药就无法两月、乃至一月一熟,而非得半年、甚至一年…… 如此种种,即便天公作美、又无虫害妖害,折算下来,种田一亩,一个月纯收入,竟然仅仅三百钱。 而这一亩三百钱,就已经是足以让一个壮汉日夜折腰,夙兴夜寐。 单单看完这点,方束就微愣。 因为他还记得,在血堂中卖血,一个月赚个四五百钱,乃是轻轻松松的。 即便是常年累月的去卖,因为坊市中还有灵气可滋养身子,折算下来,相当于每月卖血可以赚个三百钱,一样是细水长流。 他顿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于是就此询问二舅这个专业人士。 结果当真如此,卖血度日同样是月入三百! 和卖血相比,种田的唯一优点,只是在于可以吃草根、啃草饼子,每月能够将一瓶百钱的辟谷丸给省下来。 但是每月两百钱的纸屋租金,却省却不了的。非要省,就得夜宿镇外,安危自负。 看完了种地的收益,方束没忍住,带着点不甘,又让二舅细细盘算了一下挖矿的收益。 第二条路,挖矿的确不似种田一般,产出既缓慢又少,而是日日都可以有产出,并且每月的结余,一般可以达到六百钱。 但是进入矿洞中,每日都得付门槛费,若是没有法器,租用法器每日又是一笔,且每日能够挖出的矿石,都是有限的。 相比于种田,其优点是除去了每日都有钱粮之外,便是偶尔有挖到珍惜矿产,乃至于灵石的几率。 但它的危险性,也是更甚种田。 塌方种种都是次要的,矿洞中经常性就会遭遇毒气、妖兽种种,几率仅次于野外狩猎寻宝。 而一旦受伤,稍微买点养身的丹药,就可能将赚到的钱粮赔个精光,还得躺在床上,长期没有收入。 如果更倒霉,一旦残废等等,则更是前功尽弃,生不如死。 了解到了以上这些,方束一时默然。 与这种田、挖矿的收益和风险相比,似乎还当真是不如当个血奴得了,这样也能在坊市中慢慢的卖血过活。 并且,坊市里面可是还有机缘签这玩意儿,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走运中了大奖呢?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6章 禁术 灵石 方束的思绪一僵,连忙止住了心间的妄想。 他琢磨着,那所谓的机缘签,怎么瞧,都感觉只是一根吊在驴头前的萝卜,看得着,吃不着。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矮桌上的二舅手笔间。 这满纸涂鸦上,密密麻麻,鬼画符似的。 方束看了半晌,才从种田、挖矿等字缝中看出了味道。 其横看牛马,竖看奴婢,讲究的竟皆是个“吸血”二字也。 一旁的二舅余老二,见他面露恍然,懂得了什么似的,遂也长叹一口气,优哉游哉的写了两联: “种地挖矿,尽是牲口,何言能比血鬼强? 身形劳役,卖命度日,终究不过被人尝。” 端详片刻,二舅洋洋自得,方束面露自嘲。 他低头朝着二舅行了一礼,算是明白了二舅如今的无奈之举。 这种处境之下,别说二舅如今是破关失败,身体受创的情况了,就算是换个年轻力壮、能吃苦的小伙子,一时不慎,依旧是会在坊市的底层中,被嚼烂成渣。 与其那般,似乎还真不如二舅这般,好好躺着,静待时机……至少这样,不会拖累旁人、也不会再继续背债。 “二舅,我明白了。”方束深呼吸。 他并没有过多的在二舅面前,许下什么雄心大志,只是感激又热忱的看着二舅: “那么敢问二舅,我该如何进入道馆,学得仙功?” 二舅这时更来了兴趣,其在纸上写下几字: “关系。符钱。” 其中“符钱”两个字,还被二舅用笔着重的画了个圈。 方束细看了一番,便明了。 牯岭镇乃是仙家坊市,那些凡间难得一见的法术、丹药、功法种种,在此地不说是遍地皆是,但也是机会多多。 坊市中的道馆,便是面向所有人等,传道受业的所在。 其数目不再少数,并且开设道馆的,个个都是炼气级别的仙家好手,还有些曾是宗门弟子,各有各的独特仙功、独门法术。 这些道馆的入门条件,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大致上,只要年不满十八,有足够的拜师符钱,便可以入馆一学。 其中名声好、资历老的道馆,可能会在这两个条件上,再加以筛选,但有时候也会放宽一些。 二舅让方束慢慢消化着,其自个则是继续写写画画,算着拜师学道的最低耗费: “烧尾道馆,一期三月,月三千六百钱,习练三月,共计一万零八百钱。” 方束看着,有些愣神。 进入这“烧尾道观”学习一月,竟然就和卖血一年的纯收入相当,并且这还是没有算上修炼所需要的其他耗费种种,压根不保证能否入道。 二舅在一旁皱眉掐指,又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替方束攒下这笔钱。 方束见状,立刻指了指手旁的长舌剑。 但是二舅连忙就摆头,提笔就写: “馆中非善地,不可无术傍身。 学费一事,你不用担心,更不要想着去卖血。某在镇中好歹厮混了十年,略有些门道。你只需等待两三月……顶多半年即可!” 就在这时,方束遂笑吟吟的,解开了自己的行囊。 他从中抖露出了一张破烂虎皮,以及那一条他炮制成功的狐皮法器。 既然长舌剑不可舍弃,那么便舍弃狐皮便是了。 正当他要说此事时,二舅眼尖,一眼就瞧出了那狐皮乃是法器,并且眼睛晶亮,反应比方束想象的还要大。 对方一手摸着狐皮,一边低头看着虎皮上的文字,口中啧啧出奇。 良久好,二舅面色涨红,狠狠的拍了拍方束的肩膀,写到: “好孩子!你可直接入馆矣。” 方束顿觉诧异。 他细细一问,才知道法术、法器一物,在坊市中的价格也是不便宜。 寻常的一劫法术和法器,想要一起置办下来,同样也得花费个一万钱。即便是分开,单买法术,或是单买法器,也得花费个五六千钱。 不入流的法术和法器,略显便宜一些,但单买同样也得三千钱左右。 而口腹秘剑术,便是正儿八经的一劫法术、法器。 也就是说,原本方束只需要把手中的口腹秘剑术原本,以及长舌剑卖掉,他的学费就足了! 这让方束咋舌,他没想到二舅寄送给自己的法器法术,其价值竟然这般巨大。 亏得他还以为,那一千船资,方才是最贵的! 暗暗地,他对那程罐子的掉包之举,也是更加的深恨。 回过神来,方束还是有些疑惑。 披毛换皮术虽然也是法术,但是它和口腹秘剑术不同。 此术并非是确凿的一劫法术,还得看运气、看材料,要经年累月的温养,或用药材,狐皮才可能步入一劫法器行列。 这等法术的价格,明显是大打折扣的,即便再把虎皮、狐皮,再加上口腹秘剑术的传家原方,一起都卖掉,也不一定能够凑够一万钱。 好在二舅很快,就对此进行了解释: “此术在品级上,算是小术。但在坊市中,乃是禁术,不得贩卖于街面上。 其原因无他,此术可改头换面、变化身形,若是犯案,不方便坊市追查也,都乃各家私传。” 二舅还细细的问了问,方束上岸以后,可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这法术。 方束回想了一番,连忙摇了摇头。 二舅舒了口气,随即就面色一正,又教导了一番“藏器于身”的经验。 “这狐皮法术,慎要外露。 其法术效果只是其一。你有多门法术,只露一门,旁人便不知你有此术,无法提防于你,这是其二。” 方束对这等经验,听得是津津有味,大是点头赞同。 二舅见他听得认真,写得顿时越是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手酸。 甚至当方束再次请他续借上舌头,痛快说道一番时,他都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再次拒绝。 说了半晌后,二舅终于是言归正传: “这等法术,市面少见,一旦售卖还容易被盯上,自然是价格不低,水涨船高。 简言之,其一劫可当二劫卖,不入流可当一劫卖。” 方束点头,然后他眼神闪烁,想到了什么,忽地出声: “那二舅,你有门路不留隐患、不被人知晓的卖出去吗?” 二舅掸了掸袖袍,老神在在的摸了盏破碗到手,似乎想要呷一口,但碗中空荡。 他只得轻咳一声,满脸都写着两个字——“然也”,颇为得意。 紧接着,二舅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原来他压根就不会在坊市中出手此物,而是会去坊市之外出手。 至于具体是哪,他则是犹豫了一番,并未立刻告诉方束,只是交代他,这两日先好好的待在家中歇息,若有些烦闷,亦可出门逛逛。 如果真遇见了事儿,可以找隔壁的窦素芙请教一番。 窦素芙其人,正是那年纪三十几许、模样熟透了的西施奶娘。 ……………… 舅甥俩好生商量好了计划。 翌日天明,二舅便携带着虎皮、口腹蜜剑术的原本,以及狐皮,从容不迫的离家外出。 方束则是待在纸坊中,基本没有外出,仅仅是和那早出晚归的窦素芙,混了个脸熟。 第三日。 二舅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返回,身上一股子异香、焦烟气味,瞧模样,极其像是跑去赌坊中熬了三个大夜,狠狠的赌了一番。 他这模样,吸引了不少街坊的注意,也惹得不少讥笑: “这是外甥来了,就把外甥搞去卖血,然后拿去赌了么?” 方束盘坐在纸屋中,他听见了门外的议论声,却是并无波动。 等到二舅推门而入,掩好了门后,二舅顿时面露轻笑。 只见他伸手出袖,手中正有一方黄纸裹住的物件,仅拳头大小,并示意方束接过打开。 方束小心的解着,黄纸一开,他就感觉心间一股悸动出现,喉咙都不由的滑动。 那纸中包住的,是一方形如杂玉、色如碧水,内里仿佛有浆液在流动的矿石。 入手触之,此物便有丝丝凉意袭来,让方束的心神更加悸动。 “这是……” 他目光炯炯,肉身竟然难以抑制露出了贪婪渴求:“灵石!?” 二舅拢着袖袍,抖了抖衣袍,矜持的点头。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7章 养精丸 皆有前途! 灵石者,天地灵蕴灵气凝萃之结晶也。 其种类不少,有玉有矿,还有由上古时的树木骨骸所演变形成的炭玉,当中蕴含着天地灵气。 而天地灵气,乃是修仙者渡劫长生的根源之所在。 方束现在,便是亏空的肉身,感应到了灵石当中的灵气,不由自主的就生出渴求,希望能够将之服食入体,修复肉身。 他反复摩挲着手中这块灵石,顿觉沉甸甸。 其心神一个恍惚,就好似回到了当初在乱葬岗中,听那黄鼠狼讲授修行时的状态。 但是方束并没有去汲取灵石当中的灵气,他强忍着冲动,重新用朱砂黄纸将之包裹住,系紧了,防止其灵气外泄。 二舅看着这一幕,面色依旧是笑吟吟的,并以目光示意,似乎是在说:“怎的不试试,汲取几丝灵气尝尝?” 方束长吐出一口热气,沉声回应: “灵石之物何等宝贵,二舅能够将之换回来,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岂能贪图一丝,坏了此物的品相。” 二舅听见这话,目中异色泛起,狠狠拍了拍方束的肩膀。 只见二舅伸手一翻,又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只药瓶,让方束打开。 顿时,一股浓烈异香的药材气息,从瓶子当中透出。 方束闻见后,顿觉周身的气血旺盛了几分,肉身也是生出蠢蠢欲动之意。 随即,二舅便书写了一番,介绍了手中这丹药,以及它又和灵石有何区别。 原来这丹药唤作“养精丸”,乃是以庐山中的猛虎、熊罴等猛兽之精血,混同人参、鹿肉、肾精草等大补燥性之物,炼制而成的丹药。 其一瓶,便值得三百钱,即常人卖血一月,只能换回来一瓶,一瓶又只有十颗。 服用这等药丸,三日一次,勉强能足够方束一月所用。 而其药效,则是能够滋精养血,修补服药者的肉身亏空,并且帮助在道馆中修炼时,拿捏气血,提升修炼的效率。 “灵气一物,服之亦能提升修炼效率,但是其利用率和根骨相关。 我等都是凡种,并无灵根,运用灵气修炼,不甚划得来。远不如吐纳天地中逸散的灵气,或是采摘早晚的霞光、夜间月华种种……” 二舅还奋笔疾书,介绍着: “而丹药一物,如这养精丸,其药效固定,虽消化吸收也和根骨有关,但下限颇高,乃是我等修炼首选的辅助之物。在道馆中修炼,不可不用。 若是入了道馆,但凡有机会能获得类似丹药,绝不容错过。我也会替你准备所需。” 方束看完,认真的点了点头: “晓得了。” 当即的,他就在二舅的看护之下,服用了一粒养精丸试试。 此药入体,他顿觉好似冬日吃了一碗热粥似的,浑身暖洋洋的,就连脚跟都是如此。 下意识的,方束便运用起了摄月呼吸法,其口鼻间的气息出入,顿时都滚烫,而体内那一颗药丸的药效,也迅速化开。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顿觉精神振奋,肉身充满了活力。 他心间暗暗一呼道箓,便发现自己的寿命上限,顿时又恢复了一年,折寿的程度也更浅! “此药甚好。”方束吐声道。 二舅见他一副颇有收获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甚,随即又写: “养精丸还只是道观修习仙功,最常用的丹药罢了,不足为奇。 日后二舅,定给你捎来更为上等的丹药。” 方束的面上也咧嘴笑起。 惊喜还没有完。 二舅将丹药掏出后,忽地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灰色狐皮,吹了吹之后,交还给了方束。 此物正是方束炼制的狐皮法器,现在物归原主。 这可就让方束惊奇了,二舅居然没有将狐皮卖掉,便置办了一块灵石作为束脩,还多弄了一瓶丹药。 细细一问,他才知道二舅是在坊市外的“妖市”当中,蹲守了三天两夜。 其先是将虎皮和口腹秘剑术的原本,卖了换钱,然后又将虎皮上附带的脑浆制皮术给临摹下来,只当做制皮的手艺去卖,又兜售了几份。 这制皮小术不涉及秘文,所以能如此,但价钱也不高。 最后,二舅蹲到了一个走运的黑矿小妖,便从对方手中换得了这块灵石,还余下三四百符钱,就返回坊市当中顺手买了丹药。 介绍到这里,二舅忽然告诫了方束一番: “切记,丹药此物,不可胡乱购买,最好是只在坊市老店中购入。 若是不得已的从旁人手中换购了,必须得请人查验一番后,方才能服用。” “是,二舅!” 面对二舅的诸多教导,方束点头不已,顿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当天,两人详谈入夜。 直到在二舅的催促下,这才停话就寝。 躺下之前,两人还特意的取水,互相搓洗了一遍,方便第二天就去道馆中拜师学法。 ………………………… 翌日清晨。 方束身着一席崭新道袍,头上插着根木簪,虽然样式简单,但是自带一股勃勃生机,少年感极佳。 他的二舅也是搓着手,竟然比他还要兴奋,其率先走出纸屋,然后催促着他,活像是初次要送孩子去学堂的家长。 两人都出了门,旁边忽然响起调侃声: “哎哟!稀奇啊,余老二你这是赌回本,发了财? 难得起这么早,还洗漱了似的。” 是隔壁的窦姓奶娘,她正挽起两袖,露出白生生的两臂,提着个尿罐子,一边说着,一边撅着身子,往沟渠中泼去,骚气惊人。 舅甥俩的目光,闻言不由的就都落在那窦姓奶娘的身子上,上下打量。 二舅笑而不语,方束愣了愣,则是拱手见礼。 打过招呼后,没细聊,他俩就沿着沟渠,继续往坊市深处走去。 就在方束快要走出纸坊时,他的余光忽然瞧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双手压在小腹上,小步走着。 在她的旁边,则是有个浓妆艳抹的大姐,口中喋喋不休: “苏妹子,姐姐和你说呀,别觉得晦气。虽然那家的儿子就要死了,但那不还没死嘛? 等你一嫁过去,他死了,你既不用伺候他,还能吃他家的、喝他家的。多好的福气啊!” 浓妆大姐继续:“等那男的死了,家里也就一个老货,难道你还降不了那老货?随便再养那老的几年,送个终,就能在这牯岭镇扎下根了! 你我是体己姐妹,我也不瞒你,其实那家人就是想找个干净人儿,来送送终,你待会耐心些、好好表现……” 似乎是瞧见有人路过,浓妆大姐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低,似是怕这好事外泄了。 而方束仔细瞧了两眼,发现低头那女子,正是同船上岸的苏琴高! 他看着脸上带着羞意的苏琴高,发现此女虽然面上忐忑,但是也充斥着一股对于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方束收回了目光,他也是面色期待,大踏步的朝着坊市走去。 很好! 苏琴高没有入妓馆而是找到个人家托身,他方束则是要拜入道馆中, 两人都是有着光明的前景!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8章 烧尾馆 老友绝老友 “烧尾馆。” 方束站在一间阔气的建筑面前,念着那牌匾上的三个暗金大字。 其青砖红瓦,墙面上还有着一种烟火熏染的烧焦之色,但不仅没有让它显得残破,反而拥有了几丝独特的韵味。 二舅余勒站在旁边,面上振奋,不住的点头,瞧模样比方束还要欢喜。 方束有心想要问问,这道观的“烧尾”二字有何含义,是否和修行有关,但他及时想到了什么,当即抿嘴闭口。 这时,有声音从馆中传出: “二位居士,可是想要入馆学艺?” 一个身着修身道袍,明眸皓齿的女郎从馆中走出,她站在阶梯之上,手持拂尘,如持鲜花枝,朝着两人向内相邀。 瞧其模样,年纪最多二九。 方束和二舅余勒连忙见礼,迟疑片刻,抬步上阶。 拂尘女郎口中含笑着,一边引导着两人朝内走去,一边主动介绍: “烧尾者,一说虎变为人,惟尾不化,须为焚除,乃得成人,故云烧尾;二说新羊入群,乃为诸羊所触,不相亲附,可火烧其尾则定;三说鱼跃龙门,化龙之时,必须雷电为烧,其尾乃化。” 她摇动拂尘,道: “本馆以‘烧尾’为名,三者各取一点,惟愿馆中的弟子,成人成龙,克己复礼也。” 方束顿时面露恍然之色,又适时地生出几丝憧憬,朝着那女郎拱手。 这道馆只是一名字,就能有这多的典故,听起来可比所谓的“黑虎道馆”一类,要高明许多! 那侃侃而谈的女郎,瞧见了方束的表情,她也是一时间颇是受用,出声: “本馆乃是为山中的五方仙宗,启蒙道童之用,虽然人人皆可进门,但想要留下来,也是需要缘法的。 你们,可有缘法?” 不等方束作答。 旁边的二舅余勒,连忙像小鸡啄米般点头,拱手送上了一封书信,以及又用布包好了的灵石束脩。 拂尘女郎随意的接过灵石,掂量掂量后,便没怎么在意。 她看了眼那书信的皮子,面上才又露出几丝笑容: “原来你们和我父肖虎相识,我这就去请示父亲。 二位稍等。” 随即,这女郎便自行走入了馆中深处,只留方束二人站在馆外的空地上等待。 等待的间隙,烧尾道馆中不时的传来馆中弟子们的声响,有诵经声、有呼喝声,看起来当真不算是一方小道馆,颇有人气。 等了半晌,太阳都出来了,高悬头上,那女郎还没出来。 方束抬眼看了看日头,有心想要避避太阳。 但是他侧眼一瞧,发现二舅纵使鼻尖冒汗,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也就有样学样,继续干杵着。 ……………… 烧尾道馆内,一间单独静室中。 管事肖虎讶然的看着走进来的女儿,笑眯眯道: “谁人竟请得了咱肖离离姑奶奶,前来当说客了?” 他伸手接过那拂尘女郎递过来的书信,便听见自家女儿带着嗔意的回道: “可不是我,是爹爹你的熟人来了,我帮忙递个信。” 管事肖虎闻言,眉头先是一皱。 他盯着那书信手笔,发现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位熟人的字迹,顿时就心想,应当是个“穷亲戚”一般的货色。 等拆开了书信,看了几眼,他方才口中轻叹:“原来是馆中当年的老人,余勒兄弟。” 但是这人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反而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嘟囔了一句:“这老血鬼,想要来我这里打秋风了么。” 他口中怅然着:“离离,为父担任这馆中的管事一职,负责钱粮、账簿、人事,既然是心腹,怎能徇私,坏了本馆收徒的规矩。” 肖虎指着这书信,摇头:“更何况,这期的道童早就收满了,又一个想找为父通融的,你且帮我打发走,从后厨拿几个馍馍给他们。” “缺心眼的,人家带来了束脩的。” 肖离离听见,不由翻了个白眼,直接将手中的麻布包袱,扔在了桌面上。 那管事肖虎面露讶然,当即伸手一摸,便察觉到了包袱中的灵气,是一灵石,且品相不差,他掂量了几番,发现应该也是合乎三两数目。 这人长舒了一口气,忙道: “既然是正经来拜师学道的,那就好办了。” 当即的,他还展开那书信,颇有兴致的和女儿聊起了当年: “那时道馆初开,馆主和我们雄心壮志,谁知道开张还不到半月,每三日就被人踢馆四次,半年内,残废了六个师兄弟。” 其人话声唏嘘不已: “后来在坊市中压根就收不到徒弟,馆主干脆就让我们去凡间收徒。 我就是和你余勒叔叔一起下的山,万幸是搭上了一对蛇妖兄弟,不仅没死在半道上,还谈成了买卖,方便了其他师兄弟下山上山…… 听说那蛇妖兄弟,至今还在干那走线的活计哩。” 肖离离听见这等话,却是不理睬,只是催促道:“爹爹你快些,你那当年的兄弟,还在外面等着呢。” 管事肖虎无奈出声: “好好好,这一期的道童虽然收满了,但插个班,倒也还行。” 他话虽然说得很好,但是先是取过那灵石,打开麻布黄纸,端详了片刻,又拿过一杆小秤,仔细称量了一番,然后才从桌面上取过信纸,誊写起一张收据。 这厮写得也慢吞吞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方才将收据写完,就像是有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正在肖离离打算主动接过那信纸时,静室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管事肖虎面露了然之色,他将手中的收据按住了,并让肖离离去将来人请进来。 很快的。 让肖离离愣眼的事情出现,那来人似乎和她爹也熟悉,并且直接带来个少年,同她爹商量起插班入馆的事情,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 而他爹爹则是一脸的为难,并且晃了晃手中写好的收据。 “不巧、确实是不巧。已经插了一个了,不可再插了。” “哎!老虎哥哥,你我是什么关系,当年你可是我师兄,带过我的。” “印师妹,你是老兄弟,这人也是老兄弟,先来后到,你这……可让我该如何是好?” “明白明白,我加钱!” 一番你来往我的谈话后,肖离离瞧见自己的父亲叹着气,一不小心的就将那收据搁在桌子上,然后又一不小心就被那印姓妇人给抢去,撕成了碎片。 随后,印姓妇人心满意足的持着一张新誊写好的收据,带着那干瘦的少年离开。 她在路过肖离离时,还指点那少年:“快,嘴乖点,叫离离姐,以后她可就照顾你了。” “离、离姐姐。” 少年满红耳赤的,眼神颇是令肖离离不喜。 等到来人都走了之后,肖离离站在静室中,看着那得意的父亲。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 “父亲刚才,是有意为之?”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事到如今,只有父女两人,她爹肖虎居然还是面露痛心疾首之色,道: “非是爹爹不念旧情,而是这姓印的婆娘,太过狡猾……竟然撕了收据。若有机会,爹爹定要好好教训她!” 随即,肖离离便听见父亲又轻描淡写的吩咐: “你去告诉余勒,这期的道童名额早满了,着实是无法再插班了。 但是念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让那孩子当个杂役,来我静室中打杂。 有我肖虎在,杂役和道童并无区别,一样能学法、能吃灵食,偶尔还能面见馆主。” 这话入了肖离离的耳中,让她着实是目瞪口呆。 特别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舅甥俩送来的灵石,直接就入了自家父亲的袖兜里面,被揣着。 父亲老神在在的,并用目光询问她:“还有事?” 面色古怪的,肖离离拿着一张杂役契书,默默的离开了静室。 …………………… 方束站在烧尾馆的大堂阶下,他的目光微晃,望着馆中一道路过的背影寻思: “那人的身影,怎地好像是印小简……这人也来这里拜师了吗?” 看着对方那雀跃的步伐,他又看了看自家发麻的双腿,心情没由来的一沉。 二舅余勒察觉到了他不安和躁动,其人的眉头也是微皱,但还是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可就在这时,一道丰腴的身影,从两人身旁晃过,对方本来只是路过,但是那人像是瞧见了舅甥俩,又特意走过。 来人是个三四十的熟妇,面上带着假笑:“哎!真是你啊,余勒大哥。” 二舅余勒微愣,礼貌性的朝着对方点头。 “是我,印妹子啊! 当年我上山,就是你带着我,走了一对蛇头兄弟的路子。” 二舅余勒的脸上,终于是露出恍然之色,脸上也泛起热情的笑容。 两人寒暄了一番,那熟妇也颇为热情,还夸赞了方束几句: “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可是来拜师学艺的?肯定能入馆,余大哥有福气了哩!” 随后她似乎是察觉到,舅甥俩的目光正不断的向大堂中看去。 熟妇这时一瞥,瞧见了肖离离的身段,便面上含笑: “余大哥,小外甥,你俩有事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礼送着熟妇后,二舅余勒看着缓步走来的拂尘女郎,明显也是按捺不住心间的焦急。 他主动跨步上前迎接,并且拱手见礼。 而方束看着那女郎迟疑的面色,心间咯噔一跳。 果然,那肖离离的眉头皱起,无奈道: “余叔叔,方弟弟,你们来的不凑巧。着实没办法,这一期的道童早就满了。 若是非要入馆,你们可以等到下半年,或者最迟明年,就会再招收一批新的道童。” 听见这话,二舅余勒和方束的表情,都是微僵。 但那肖离离则是话锋一转,还左右看了几下,忽然压低声音: “不过父亲说念在旧情的份上,可以先收方束弟弟入馆,当个杂役,就在父亲的静室中打杂,一样可以学道,偶尔还能面见到馆主。 有父亲在,杂役和道童并无区别。 而且先进来,占个坑,等到下次招收新一期的道童时,还可再参加,总比……耽搁年岁要强。” 她将杂役的好处说了一番后,并没有问两人愿不愿意,只是停声,给两人消化的时间。 这女郎似乎是笃定了,两人会选择先入馆从杂役做起,便直接将杂役契书掏了出来。 而方束听着这番话,心间虽然不愉。 但他暗想着:“二舅如此推荐这道馆,我又瞧见了那印小简的身影,看来这间道馆的确是有几把刷子。”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先从杂役做起,占个坑位,倒有点像是梦中那一世里的临时工,似乎不无不可? 但是他旁边的二舅,面上仅仅是思忖了三息,便面露决然之色,当即摇头。 肖离离瞧见这反应,有些愣神,出声:“余叔叔你这意思是?” 二舅余勒面带着礼貌微笑。 他指了指女郎手中的杂役契书,虚推了一把,然后便做出拱手告辞的姿态。 这下子,肖离离顿时明白了。 特别是二舅还打量着她,摊开手掌,用目光询问那一方灵石束脩去哪了。 顿时,肖离离的面容带着几丝局促之色,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会出现。 她欲言又止,看向方束。 方束沉声:“我听二舅的。” 于是在舅甥俩的目光注视下,此女只得仓促的拱手,然后便捏着那杂役契书,快步走入大堂内,应是去寻她的父亲了。 女郎再次离去后。 方束杵在烧尾馆的门口,轻松了些许,他不住的打量着身旁二舅。 今日明明是二舅特意带着他跑来这里,还带着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时辰,现在又是二舅说走就走,毫不脱离带水。 “二舅好个果决!”方束心间暗赞一句。 他顿时也明白,别看刚才那女郎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是话里话外,应当是埋了暗坑。 而紧接着的一件事。 更是让方束觉得自家二舅,精明沉稳极了! 好半天后,那女郎快步走出。 她面色轻松的,将包好的灵石递过来,但二舅恭敬接过后,却并没有转身就走。 而是当着那女郎的面,先掂量掂量了灵石,然后又打开了麻布,细细端详一番。 最后二舅笑吟吟的,又将手中的灵石,用麻布盖上,推还给了女郎,并摇摇头。 这一幕让方束和那女郎,都是两眼微愣,猝不及防。 方束心间一动,也察觉到了。 面前这块灵石的品相,和他印象中的相比,颜色明显黯淡了一些! 腾的,那拂尘女郎也反应过来,其面色着火似的发红。 “这、这……”她局促不安,抓着手中的灵石包袱,不知是想要争辩、还是想要解释几句。 但又说不出话来,顿时就在原地直跺脚,显得颇是惹人怜爱。 只是她这等模样落在了方束的眼中,只能让方束的目光暗冷,觉得此女令人生厌。 果然,信二舅的没错! 这烧尾馆、这女郎,小小一件事情,竟然就不知埋了多少坑,在等着他们舅甥俩。 若是真进了馆中当杂役,指不定就会如何坑害他! 不过,或许有人是觉得,肖离离这跑进跑出的样子,着实可怜可爱极了。 对方瞧见了,便忍不住要站出来撑腰。 “哼!”有身影啪的飞出,那人是个身量修长,眉眼凶戾的青年。 他一出来,那肖离离顿时向他行礼,低呼了一句:“令师兄。” 烧尾馆令师兄的目光锐利,好似刀子一般,在舅甥俩的身上打量,带着丝丝冷意: “敢在我烧尾馆闹事,是来踢馆的?” 二舅余勒连忙摇头,面上赔笑,并且伸脚踩住方束,预先防止方束可能会年轻气盛。 “哦?”这姓令的男子道行不浅,他盯着舅甥俩的口唇、喉管位置瞧了几眼,就看出了端倪。 其人似笑非笑的出声:“学过本馆的舌剑法术,看来是馆中的老人了。 既然是老人,那就应当知晓规矩,一旦闹事起来,某收了你们身上的法术,也是理所应当!” 敲打了一番舅甥俩,这位令师兄看向那肖离离,目露询问。 “师兄,这里的确并无大事……”肖离离的面色更是局促,但因为又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家父亲的龌蹉事。 最后还是方束躬身行礼,低声道: “这位道长,应是肖伯父拿错了东西,我舅舅想让伯父再看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肖离离的身上。 肖离离沉默的点头,旋即就捧着那灵石,转身快步的走回馆中,似乎生怕多呆了片刻。 而那令师兄皱起了眉头,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离去,而是继续站着阶上,看守似的守着舅甥俩。 最后,拂尘女郎肖离离没有再走出来。 “嗟!”只是一个陌生的杂役走出,将一块并未包起的灵石,吆喝一句,就隔空扔给了舅甥俩。 二舅余勒连忙捧起,小心的检查再三后,确认无误,这才讪笑的拉着方束离去。 令姓男子并未阻拦。只是当舅甥俩快要出门时,又有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穷酸模样儿。” 是那令姓男子,他面无表情,口中点评。 但其像是在说说方束舅甥俩,又像是在叹那肖姓父女俩。抑或是,都有之。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9章 入馆入馆(加更求月票!) 离开烧尾馆后。 二舅余勒领着方束,在坊市中逛了许久,路过了不少道馆的大门。 其中气派的有、华贵的有、逼仄的也有,但是他并没有再领着方束入内,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番,摇头不语。 最后,二舅余勒一拍手掌,终于拿定了主意。 可他没有并再往坊市的深处,或某间道馆走去,而是肉疼的先在街面上,精挑细选的称了三斤干果,然后领着方束,乐呵呵的朝着纸坊返回。 纸屋隔壁,邻居窦素芙早就已经是出工卖奶,中午不归,屋门紧闭。 但是另外一个邻居,则是刚好回家来歇息,正在煎豆腐吃,油香扑鼻。 对方一瞧见舅甥俩走来,连忙就拿起锅盖,要捂住锅里面的豆腐,一副生怕被两人打了秋风的模样 直到二舅余勒,乐呵呵的拎出了那三斤干果,并谄笑的奉上。 那邻居方才揪着胡须,面上大松一口气,调侃说: “好呀!你这余老二,外甥上门了,性子都变了,居然还有闲情来讨好咱。 这就是你外甥?” “见过李猿伯伯。”方束连忙行礼。 这个邻居名叫李猿,按二舅交代的,对方是个符师 其人会一手净衣符,虽然是住在纸坊中,衣着寒酸,但是那属于是生性吝啬,舍不得吃住。实际而言,这人和其儿子,应该是属于坊市生活中的二等人家。 二舅余勒和邻居李猿寒暄一番后,颇是眼馋对方煎好的豆腐。 但邻居李猿也是个妙人,他宁愿豆腐煎老了,捂在锅盖里,也不乐意分享给舅甥俩。 这等举止,让方束心间直打鼓。 他怀疑待会儿找对方帮忙时,对方会直接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结果当二舅掏出字条,恭敬的交给老符师李猿时,老符师微微一愣,旋即就一拍大腿: “哎!我当你嘛事呢,整得怪渗人的,原来只是找我说情,让独馆主收下你外甥啊。” 对方口中嘀咕:“格老子滴!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借钱呢。” 这话说的太轻易,不仅让方束微愣,也是让二舅余勒的面上露出惊疑之色。 他俩有些面面相觑,连二舅余勒也有点担心,会不会被这老家伙貌似同意、实则拒绝的耍一回。 结果老符师李猿当即就转身,走回屋中取出了一叠黄纸,并拿了个碗,肉疼的将锅里面煎焦了的豆腐块都铲起来,装入碗中。 “这叠净衣符,你帮我捎给独馆主。该说的话,我写在第一张黄纸上了。 这碗豆腐,你捎给李猴儿那小子,让他有空记得回来吃饭。下次一定有肉吃。” 老符师李猿交代着,然后便摆摆手,示意舅甥俩别挡道,快些离去。 而方束捧着那一叠净衣符,和一碗焦黑豆腐,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 他往符纸的最上面一瞥,发现上面就写了一句话: “吾兄弟之甥,吾儿李猴之手足,望独馆主能考评收之! 李猿顿首。” 这评语简简单单的,但是可比许多花团锦簇的文章要重。就比如,远胜过二舅余勒连夜写的那一堆拉关系好话。 老符师见方束直勾勾的看着。 对方啪的伸出筷子,打了一下方束的手背,警惕的告诫:“小子,别偷吃我儿豆腐。” 方束闻言,一时是哭笑不得。 “谢谢李伯伯。”他当即朝着面前的老符师,诚恳作揖。 二舅余勒站在一旁,也是回过神来,同样感激又感慨的,和方束一起弯腰行礼。 两人在心间都是轻叹:“远友不如近邻啊!” 等到舅甥俩抬头时,老符师李猿则是哼着小曲儿,直接就将煎锅一起端走,猫进了纸屋中吃豆腐。 对方一脸满足,摇头晃脑的:“吃了咸菜煎豆腐,皇帝老儿不及吾。” 接下来。 舅甥俩离开纸坊,马不停蹄般,直接赶往那所谓的独馆主所在。 对方经营的道馆,同样是立在坊市的深处,名为“独蛊馆”。 这道馆的地段和烧尾馆差不多,还挺近,也不算偏僻,并且其模样虽然算不上阔气,但也自有一股子年份颇久的气度在,应该是一间经营许久的老字号。 而舅甥俩的这一趟拜师,可谓是顺风又顺水。 他们俩别说是在太阳下站着久等了,就连中间人都不用,只是先找到了那李猴儿,便在对方的带路下,当面见着了那独馆主。 那独馆主是个老妪,其鸡皮鹤发,前额光秃,两眼凶厉,不似善人。 咋一眼看,很是让方束有几分心悸。但是如此模样,无疑也显得对方手上很有门道,不会是俗人。 并且独蛊老妪只是看了一眼净衣符上的字条,就点点头,收下了灵石,也收下了方束。 她还眯眼交代:“你这孩子,气血亏空,最近少养法器,尽量多服些养精丸,先在馆中把身子养好。 等养好后,再开始算在馆中的修行时日。” 须知三两灵石,仅仅够方束在馆中学道三月而已。 而老妪这番话,无异于是多添了些时间,其让本就拮据的舅甥俩,顿时都对这独蛊馆,很是生出了几分认同感。 ……………… 另外一边,当日。 那印小简雀跃的拜入了烧尾馆中。 可是当天他就被馆中的老人们,先是扒光了衣服考评一番,然后又是被勒令,赤着身子去打扫茅厕。 等好不容易扫完茅厕后,夜色都至,烧尾馆中早就过了饭点。 印小简的身上又并无符钱,他就只能饿着肚子,独自出馆,往姑姑家跑来。 当他又好不容易的敲开了家门,迎接他,却并不是和善关怀的目光。 只见其姑姑面生白毛,嘴角带血,不知正在房中修行什么法术。 她瞧见了印小简,似乎因为法术还没有收功,顿时就满眼贪婪的看着他,直勾勾的,活像是要当场把他给吞吃了似的。 这一幕吓得印小简是双腿打颤,想走,但是又不知道该往哪走。 “好侄儿。”还好他的姑姑尖细着嗓子,强忍着能说话: “夜里回来作甚? 姑姑可是好不容易,才送了你去学道,可不能浪费了……” 听见这话,印小简顿时是委屈涌上。 他也不怕自家姑姑了,当即就上前,抱住了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开始哭诉: “姑!我想退馆……” 印姓妇人被打断说话,她回过神来,眯着眼,伸手抚摸起怀着的大侄儿,施加安抚。 只是在印小简看不见的地方,她表情既是厌恶、又是嘲弄,十分扭曲。 ……………… 与此同时。 那一同上岸的吕老道,这厮在卖血换钱后,就跑去了抽机缘签的地方,一次百抽、两次千抽,抽得是眼红耳赤。 结果他机缘中了不少,但都是诸如“再抽一次”、“血券”等的小机缘,压根就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大机缘。 等到吕老道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然是身无分文,裤裆兜子再没一个子儿。 可再去卖血的话,他又是不敢了,生怕把自己抽死,这样就没法再去抽机缘签了。 于是这厮在街面上狠狠的饿了几天,又担心夜间被赶到镇子外,他心头一横,终于是走进了坊市中最大的鸭馆,打算靠本钱过活,好好当个手艺人! 结果在鸭馆中,有人已经是先他一步入场,早就等着他呢。 其人正是他的船友——田填圈。 两人一见面,相顾皆无语。 此外。 纸坊中,那下定了决心要嫁进来的苏琴高。 此女刚过门,连婚事都还没来得及办,她那未婚夫就在傍晚时分,一命呜呼掉了。 随后就只剩下她和她那鳏夫准公公,两人待在一间房中,大眼瞪小眼。 至此。 同船上岸的五人,方束、印小简、吕老道、田填圈、苏琴高,五人都已经是入馆(鳏),各有各的前程。 加更求月票啊!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0章 道馆日常 虿盆渡劫(54千字) 第20章道馆日常虿盆渡劫(5.4千字 “呸!豆腐,又是豆腐。” 李猴儿蹲在方束身旁,一口馍馍一口豆腐,满脸的苦味:“还他娘的煎焦了。我爹他咋这么老抠。” 方束听见这话,摇了摇头,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光馍馍。 他只几大口,便将脸大三指厚的馍馍吞了下去,然后捶着胸口,继续取过一旁的馍馍,狼吞虎咽。 李猴儿瞧见这一幕,口中是啧啧出声: “这血馍馍发腥发硬,就水吃都难以下咽,平常打架还能直接当板砖使。 也就方哥儿你牙口好,还有舌剑,能吃这么多。” 方束闻言,面上却是露出了苦笑,但他没怎么说话,继续埋头干饭。 他来这独蛊馆中,已经有半月的时间,馆中有大通铺,再加上有李猴儿带着,极少回家。 前十天,包括拜师当天,他在馆主的教导下,每日都服用一粒养精丸,修养身子,弥补气血,并且跟着李猴儿学了一些打熬气力、辅助消化药效的手段。 十日过后,养精丸就已经耗尽。 二舅兴许是并不知他会服用的这么快,便一直没有送来新的丹药,而方束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去索。 好在方束发现,多啃道馆中的馍馍,也能大补气血! 因为这馍馍可不是寻常馍馍,乃是用鹿血、虎骨粉熬炼,九蒸九晒而成,除去味道极腥,和铁木一般硬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缺点。 更关键的是,道馆包食宿,这血馍馍管饱,能吃多少随便取,只要不浪费就行。 后厨师傅经常一蒸煮就是上千块,反正这玩意儿也耐放,临了到期,也能拿去喂妖猪。 不过,方束啃着馍馍,倒也不是一味的只有好处。 除去他的吃相狂野,饭量巨大,犹如饿兽一般,又因为和李猴儿厮混一起,混了个“饿兽”的诨号,他每日还需要出恭六次,多时甚至达到九次。 堪称是吃完就解、啃完就拉,他的诨号也差点因此变成“直肠子”。 可是不这样又不行,吃这么多,不及时拉出来,他极可能就会腹中积食,肠腹胀破而亡。 一口气的啃完八张大馍,方束这才喝了口水,但是不敢喝多,然后就不动声色的朝着茅厕走去。 但他这动作,还是吸引了饭堂中其他人的注意,一阵嬉笑指点声,顿时响起: “这人吃完就拉,到底是为啥,何不食血精米? 那玩意儿一口就能顶一张馍。” “穷鬼呗,只能糟践自己的身子。” 方束充耳不闻,继续旁若无人的走入茅房中,随即茅房内也连忙跑出了几个道童。 他们捏着鼻子,提着裤腰带,脸上带着夸张的嫌恶,嬉笑的加入了其他人的调侃当中。 李猴儿蹲在角落,他顿时起身,怒视这些道童。但是也没啥用,反而遭受了几道冷眼寒光。 于是李猴儿又默默的蹲了回去,吃自己的苦豆腐。 小半盏茶后。 方束一脸脚步轻快的从茅厕中走出。 他环顾饭堂,面上忽然露出讶然之色,只见堂中的一二十口人,全都不见了。 只剩李猴儿跳起来,迎着他,然后兴奋的说:“走、方哥儿,先走!” 方束从善如流,一边走,一边听李猴儿解释: “独馆主今天要开盆,帮馆里的几个老道童炼功入道了。” 很快的,在道馆的大堂内,人头攒攒,过百号人了。 方束是第一次瞧见道馆中有这么多人,仔细一看,发现是杂役、帮厨、伙夫等等都来了,都在看热闹。 两人来得晚,只能站在角落处,形如喽啰。 还好李猴儿机灵,从饭堂中搬了根条凳过来,否则哥俩只能看见人头,看不见半点那堂中的情形。 只见堂口正中央,一方丈宽丈深的池子,内里腥气扑鼻,正爬着蛇虫、蟾蜍、蜈蚣、壁虎种种,它们绞缠团,密密麻麻的,看着都让方束的头皮发麻。 “这叫‘虿盆’,里面的血,号称百虫血,吃一小口就能毒死一口巨象。” 李猴儿在方束耳边低声介绍着:“你待会仔细听,馆主每次助人入道时,都会讲解一番修炼道理。” “嗯,多谢李兄提醒。” 方束点头,当即就瞪亮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渡劫入道,其正是他入馆修行,最重要的目的! “人都来了?” 独馆主身子一身暗色花袍,鸡皮鹤发,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她瞥看四周,目光逐一掠过了方束等人的所在。 “仙家第一劫,名为‘十病九痛’,又名‘离病少疾’,想要渡过这一劫,便是得炼出‘宝血’在身。” 其人沙哑开口: “炼得人参血,你可性命悠长,延年益寿;炼得虎牛血,你可力气大涨,最多可拥有九牛二虎之力;炼得铁砂血,你可皮如铜铁,冷热不伤;炼得淫鳝血,你可阳气勃发,根器大涨……” 独馆主轻喝: “这些精血,便是尔等修行的饵药。三六丹法,炼药作饵,指的就是它们! 不得精血入体,身内无有宝药,习法再多、炼功再好,到头来,终究只是一空场。” 堂中,馆主继续讲着。 方束则是聚精会神的听着,面色振奋。 他今日总算是听见了,如何渡过第一劫的具体关窍所在——“炼血换血”! 即,将人体中的凡血,蜕变换成金石之血、禽兽之血、草木之血、蛇虫之血等等。 得了宝血之后,人体就不再只是凡体,而是初具仙家气象,没有疾病,寒暑不侵,不知疼痛,并且可以依靠宝血,去自如的驱使法器,而不会伤身短命。 这一境界,便是谓之为“一劫炼精人仙”。 当方束缓缓的琢磨消化时,独馆主讲授完毕,她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指着堂中几个入馆已有一两年的道童,喝到: “入盆。” 于是方束连忙就收拢精神,聚焦在那所谓的虿盆上。 六个道童,都是啪的走出。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其模样多是十七八九上下,只有一个面色沧桑坚毅,是个中年汉子。 六个道童站在虿盆前,看着盆中那些蛇虫毒物,个个的脸色都是发白。 特别是人群中有人还忽然吆喝一声,突然扔了一只兔子,飞进那虿盆中。 嘶嘶!霎时间,那兔子就被蛇虫绞缠而上,眨眼间就不再抽搐了,化为脓血。 很显然,这虿盆并非是样子货、闹着玩的,其里面的都是凶猛毒虫,见活物就咬,见来者就扑。 独馆主端坐在虿盆前,伸手一接,便有弟子奉上沏好的茶水。 她慢条斯理的呷着,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入我虿盆者,百虫毒素会刺激尔等的气血,逼迫尔等运功,坚持的越久,入道的可能性越大,好处也越多。” 独馆主顿了顿: “当然了,残废死亡的几率,也会越大。 都好好想想,命只有一条,入盆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如果有人进去后就立刻出来,既是自毁前程,有害无益,也是浪费老身宝虫们的精力,不如死在里面,化作为虫粮。” 这番话,让那六个道童的面色更是煞白。 当中有一个人,嘴唇嚅动,选择了退回去。 他低着头:“馆主,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炼炼功,家里也可能会为我再攒点钱。” 这举动,顿时就惹得了堂中嘘声一片,并有嬉笑声响起: “这缩卵玩意儿!” 但独馆主并未在意,只是点了头。 这时,噗通一声! 不等众人注意,一道声音忽然在那虿盆中响起,有人跳了进去,顿时惊起一阵阵蛇虫嘶叫。 啊啊!瞧身形,那人是一女子,她入盆后,顿时就发出了惨叫声,在虿盆里狂舞不止。 只十息,女子就没了生息,仰面便往盆中虫血倒去。 独馆主轻轻一叹,她身子一闪,伸手一捞,便将那女道童取了出来,并且轻轻一抖,就让道童身上的蛇虫皆数掉下,血水也抖尽。 随即,独馆主当众剖开了女道童的衣袍,袒露出胸腹皮肉、两胯,毫无遮挡。 但是场中没人会用淫邪的目光,去看那女道童。 因为对方的身上,本该白嫩嫩的皮肉,此刻都是花花绿绿、青青紫紫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并且肿胀发亮,形如巨人观。 独馆主的手成残影,迅速的在这女道童的身上揉搓数下,挤出对方体内的毒血,并放入口中尝了尝。 她淡淡道:“自作聪明,但还有救,送下去,请水蛭师傅帮忙吸吸。” “是,师父。”立刻有道童和杂役,取过备好的门板,将女道童放上去,迅速给抬向堂外。 本是密集、水泄不通的人群,无需招呼,此刻自行的让出了道。 方束望着场中的这一幕,心间也是觉得瘆得慌,咋舌不已。 他不由出声:“这、平常也都这么凄惨么?” 旁边的李猴儿瞧着,虽然他也眼皮跳动,但是似乎见怪不怪了,口中还啧啧: “这女师姐还算是机灵的了,第一个入盆,观主肯定会多关照着点她。 看到没,她的脸基本没啥事,应该是抹了药,活下来的几率不小,残废的可能应当也不大。” 这话让方束心间更是一紧。 亏得他还以为,刚才那女道童纯属心狠,脑子一热就跳进去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般算计,并且上了药,难怪独馆主会点评上“自作聪明”四个字。 须知方束虽然入馆不久,但是听馆主讲了一番虿盆炼血的道理,也知道这种时候,用身子硬抗才是唯一解法。 就算是上药也只能上补药、虎狼药,激发气血,而不能上驱虫避虫药。 否则就是自损潜力,降低炼血的成功几率。 角落边,两人低声议论时,虿盆前又有身影晃动了几下,对方一咬牙,猛地就朝着盆子跳出。 入盆后,这人紧咬牙关,面色腾腾的变红,并且转眼间就演变成酱紫色。 他并没有倒下,反而在虿盆当中打起了一套拳法,拼了老命的激发自身气血。 可是十息功夫后,这人的动作就走样;二十息后,拳架子彻底垮掉;三十息不到,对方浑身麻木,眼瞅着就要瘫软在虿盆当中。 独馆主手疾眼快,她纵身一抄,便将那道童抄起,然后砰砰的拍动其身子,将对方体内的毒血逼出部分。 她面无表情,又交代:“抬下去,交给水蛭师傅。” 已经有了两人折戟在虿盆中,连三十息的都没有坚持到,剩下的那三个道童,个个都是面色变化,更加的惊疑交加。 足足百息功夫后,在独馆主的冷哼之下,方才又有人壮着胆子,提气纵入了虿盆里面。 这人入盆后,当即盘膝坐下,浑身运功,体表竟然散发出重重的热力,好似火炉一般,让大堂中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方束旁观着,耳中立刻听见有人说: “身上的气血激发这么快,这是服用了虎狼药物?” “应该是的,药效看起来还不小,这次要是不能突破,纵使活下来,后半辈子估计也废了。” 六七十息功夫后,在众人一片叹息、怜悯的声色当中,那入定的汉子身体僵直,被独馆主察觉不妥,拎着脑袋自虿盆中倒拔而出。 一直等到被抬走,这服药道童依旧是趺坐不动,其气血凝固,使得身子僵硬如木,压根就软化不下来。 对方就这样坐着被抬走了,嘴角还带着似笑非笑的潮红之色。 很显然,这人也是渡劫失败,功亏一篑。 最后剩下两人了。 其中一人身量瘦弱,他磨蹭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闭眼也跳入了虿盆内渡劫。 众人围观下,这人居然咬牙坚持了四五十息,最后还是自己从虿盆当中爬了出来,但同样是以失败告终。 到目前为止,现场一人退出,四人伤残严重,不知死活。 那剩下的最后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虿盆前,面色精彩极了,紧张的呼吸都好似忘掉,脸色发紫。 别说这人了,就连四周围观的方束等人,不分新老、不分道童杂役,也全都是安静的很,气氛十分压抑。 独馆主对今日这最后一根独苗,似乎也颇为宽容。 对方磨蹭了百来息,都还没有将气血调整好,独馆主也没有催促对方,只是闭眼等着。 压抑间,忽然有一头人大的蛤蟆,从外面跳进来。 它旁若无人的呱呱大叫,高声喊:“馆主馆主,水蛭师傅说它都吸撑了。 你若再丢人过来,它就辞工走妖,不干了。” 这蛤蟆的叫声,让堂中不少人的面色都古怪。 噔!独馆主陡然睁开了双眼,她没有看向那最后一个道童,直接回话: “晓得了。” 话声说完。 独馆主便转过身子,从背后举起了一尊丈宽丈厚的大石雕屏风,石雕的下部如锅盖、似石磨,上部则是雕刻着蝎子蜈蚣毒虫等物,惟妙惟肖。 她宛若拎着空葫芦一般,轻轻就将石雕屏风搁在那虿盆上,封住盆口。 其动作虽然举重若轻,但是虿盆合上的刹那,现场顿时就传出重物落地声,就连大堂地面都是一颤。 “都散了吧。”独馆主淡淡的吩咐。 她则是再次转过身,取过几根线香,背对着众人,慢吞吞的给供桌墙上的五毒挂画图样,上香烧烛。 霎时间。 大堂中话声不断,不少人都是议论着刚才的一幕幕,嗡嗡作响。 只有那最后一个道童,其一声不吭的,脸上既是庆幸、又是怅然,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似的,有些失魂落魄。 对方看着自行烧香的独馆主,嘴唇嚅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着头,默默的混入了人群中,快步离开了大堂。 最后一人离去,方束的目光也彻底收回。 他面色恍惚,口中喃喃:“入道渡劫,竟如此凶险么?” 今日六人渡劫,两人退缩,四人败亡,独蛊馆堪称是全军覆没,颗粒无收。 而且按照独馆主所言,这六人不管尝试与否,其要么肉身重创、要么心气丧失,此生都再无法进入虿盆中渡劫,进入就是找死。 一旁的李猴儿听见方束的嘀咕,对方忽然嘬着牙花子,咧嘴笑道: “不不不,那可不一定。” “嗯?”方束当即目光炯炯的看向对方。 李猴儿望着那虿盆所在,解释道: “虿盆渡劫,其实是咱独蛊馆的保底福利。但凡在这里修炼超过一年,仙功参悟得差不多的,都可以试试。 但渡劫方法,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子可以选。” 李猴儿掰着手指头,数着: “想要渡劫升仙,可以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可以采阴补阳,摩脐过气,高人灌顶;可以禁食辟谷,服食灵物;可以请仙扶鸾,神打开窍……方法多着呢。” 方束听闻,他又迟疑的,指向那大堂中的封闭虿盆,目露询问之色。 李猴儿看懂了,他耸了耸肩,摇头摆脑的吟咏道: “此谓,贫者靠博命,富者有神通也。” “钱,可通神!”李猴儿挤眉弄眼的,摩挲拈着手指。 方束默然。 他听懂了,合着刚才上场的,都是馆中的贫寒子弟,或者说普通道童,只能在养好气血后,寄希望于搏命渡劫。 这样的过程,顶多服用些刺激肉身的虎狼之药,自然就是过程凶险,四不存一了。 而如果有钱有人,就不用如此凶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等凶险至极的虿盆渡劫,还属于是馆中给老道童的福利,只有在馆中待满一年,才有资格用上。 狠狠的增加了一番见识,方束见堂中的人员已少,便朝着独馆主拱了拱手,打算同李猴儿一起离去。 就在这时,那独馆主端详着墙上挂画,却忽然出声: “方束留下。 你之气血调养得不差,看来已经是恢复过半。” 独馆主顿了顿,道:“老身可以与你传功,教你炼功熬血了。” 方束先是心间一赞,暗道这独馆主好眼力。 话说他因为胡吃海塞的缘故,根据道箓的显示,他的【寿命】一栏上限,已经是恢复到了五十五年。 且恢复得越来越慢,剩下的应该要靠日积月累的调养,又或者服用更补的丹药,而不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修复的。 等听见馆主的后面一句话,方束怔了一息,顿时脑中的杂念一空。 他的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当即躬身: “是,师父!”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1章 百虫炼血养身秘功 方束应声后,李猴儿在一旁给了他一个“加把劲”的眼神,便留下他,先离开了。 方束按捺着激动,连忙踏步上前,站在了大堂供桌前。 目光一瞥,他发现馆主并非只是要教授自己一人,还有个年岁看起来比他小的少女,也站在旁边。 对方面露拘谨,十三四岁的模样,扎着马尾辫,有几分土气,看起来像是刚从凡间过来似的。 那女孩察觉到方束的余光,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是又挤出几丝笑容。 独馆主没在意两人的举止,随意吩咐: “方束、秦敏,上前烧香,礼敬五毒。” “是。” 方束在道馆中待了过半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早就旁观过道童们上香敬茶的过程。 他啪的拍打两侧衣袖,然后便躬身的请过供桌上的线香,双手捧着。 这时,方束察觉到旁边的女孩面露迟疑,正紧盯着他的动作,于是他便将利索的动作放缓,并且用目光示意对方,拿起那线香。 女孩连忙上前,有样学样的取香。 随后对方跟着方束,点香作揖,并且朝着那五毒图伏身,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独馆主将这一幕扫视在眼中,等着两人起身了,她先是上前,让两人站直身子,双手都自然下垂。 然后她那双鸡爪一般的手指,就像是铁钳一般,掐在方束的骨骼上,一寸一寸的摸索。 简要的摸完方束全身的骨骼后,其人微微摇头,不咸不淡的点评了句: “骨龄十六,幼时家境尚可,但也有过食不果腹的时期,耽搁了身骨——中下等根骨。 如果想要一年入道,只是勤学苦练,九成九不得行,必须把气血涨上去。” 方束听见“中下”二字,面色微变。 谁知独馆主瞧见他这模样,脸上当即露出了戏谑的笑容,道: “别多想,就算你出身凡间豪门,自幼有名师调养、人参养荣,是一上上根骨,但只要没有灵根,对于我辈仙家而言,都只是凡骨,并无质的区别。” 独馆主随后又说: “你要在意的是,幸好你年不满十八就上了山、进了道馆,本馆自有仙家手段,可以帮你改易根骨。但也就这两年了,记得抓紧。” 方束连忙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又出声:“敢问师父,那灵根呢,也可以改易吗?” “灵根”一词,他在凡间时就听人说过,凡间也曾一直传言“没有灵根,就不能修仙”。 好在此世的仙道,似乎是已经发展到了,没有灵根也能修炼的地步。 只不过自上山后,方束依旧是偶尔就会听见“灵根”二字,显然灵根就算不是修仙所必需的,也是属于十分重要之物! 独馆主听见方束的话,脸上笑了笑,她像是看稚童般瞥了方束一眼,并没有回答。 随后馆主给旁边的少女秦敏,摸骨了一番,作出了个“骨龄十四,下等根骨”的评语。 这评语作出,少女秦敏肉眼可见的更加拘谨了,脸也更加的低下。 不过奇怪的是,独馆主不仅没有将对方的下等根骨放在心上,甚至她摸着对方的身骨,费时比方束还要多,更要仔细,似乎有意在探查什么似的。 摸骨结束后,独馆主令方束将身上的衣袍脱掉,只留一条亵裤在身。 她取过一盏蜡烛,手指啪啪的运劲,将蜡油隔空点在了方束的身上,让方束一阵灼痛。 “秦敏,你过来看。方束,你也记住这些位置。” 独馆主开口: “老身今日教授你们的,乃是《百虫炼血养身秘功》,馆中精心培育有多种药虫毒虫,炼功之时,这几处地方,切记不得遭受虫咬。 否则哪怕是药非毒,因药性猛烈,也只会摧残尔等肉身,有害无益。” 一边讲解,独馆主还伸手在方束的身子骨上面比划,并开始详细的叙说其他诀窍。 譬如人之脊骨如龙,可以用蛇、蜥之虫辅助,而忌讳蟾蜍、蝙蝠之虫;人之腿骨似树,可用土中之虫辅助,而忌讳木中之虫。 只是对方用他的身子骨进行指导,让方束感觉过程虽然十分细致,好处也多,但隐隐感觉自己就好似一架教具似的——用于教导旁人所用。 这时,独馆主又总结道: “人体有五行五官,虫亦有五行五毒,本馆的功法虽然繁密,但是并无一定不可更改的药方,尔等需要因时制宜、因身制宜。” 对方神色严厉:“只有这五行相生克逆之理,不可违逆,乃是修行百虫秘功,以及其余功法法术的关要所在。 切记、切行,不得外传!” “是,师父!”方束和秦敏都是连忙作答。 “善。”独馆主的面色又缓和而下。 她随即笑看着两人,忽地道:“只是给你俩说,你们终究是不会明了秘法运行之感的。” 方束和秦敏闻言抬头,他们眼中的独馆主,顿时有笑容泛起,且带有几分惊悚意味。 不等方束两人反应过来,独馆主就张开了口齿,其黑洞洞的口喉中,飞出了一捧黑风。 嗡嗡嗡! 这捧黑风如蝇似蜂,发出阵阵虫鸣声,等落到了方束两人的面前时,却又细如小米。 当方束两人面露惊惧之色时,那独馆主却是淡淡道: “此乃本馆的蚁师傅,落在你俩身上,会让你们周身涌起蚁行感,并有蚁毒入体,刺激肉身气血,好让你们懂得拿捏气血的感觉。” 这话落在了方束的耳中,让他心间一阵惊悚。 这劳什子的炼功蚁行感,居然直接就是用毒蚁来咬,不愧是独蛊馆! 但此刻腹诽也没用,就算是想跑也没用,因为方束两人已经是落在了那黑风飞蚁的包围中。 飞蚁钻入了他们的衣裤当中,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并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道玄妙的纹路。 方束压制着惊悸,往身上一看,发现其竟然都是“秘文字样”! 秘文者,乃是当今仙学所有功法的核心所在,独馆主传授的功法能有这秘文字样,显然是一货真价实的仙功,且并非粗陋一类的。 于是方束放开杂念,开始仔细的体悟对方所说的蚁行感。 顿时一阵奇妙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涌起。 随着那些飞蚁的蚁毒入体,果真又有阵阵刺痛出现,且刺痛形如蚂蚁般,在他的周身爬个不停。 但是方束的肉身也是麻麻的,其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惊悚,似乎是因为那蚁毒也有麻痹肉身的效果,减少了痛苦。 果不其然,独馆主的声音在堂中响着: “初次炼功,蚁师傅的嘴会轻许多,但日后尔等自行用虫炼功,切忌慎服麻沸散一类的药物,否则便是自欺欺人。” 对方顿了顿:“当然了,本馆中亦有蚁师傅产的蚁灵膏卖。 此膏方乃是以灵石研磨、妖血作底,用其涂抹,只会觉得周身滚烫,如处火炉旁,气血大涨,但无几分痛疼之感。 唯一的缺点是,贵。 一两灵石一两膏。” 方束一边体悟着秘功上体,一边意识略恍惚的听着独馆主的教导,暗想: “这便又是所谓的‘贫者靠吃苦,富者有神通’么。” 大堂中,少年少女继续炼功,都是一声不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种蚁行感就仿佛烙铁般,深深的烙印在方束两人的身上、心间的同时,也让他们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不过两人的心胸间,都觉得有火球在跳动似的,身上的气血滚滚,骨骼也滚烫。 此外,方束还感觉有一丝丝的凉意,随着他的吞吐,从四周天地间被缓缓的摄入了体内。 “这是,灵气?!”他心间顿时大喜。 时隔近月,他终于又体悟到了当初服食月华入体的妙感。 而这时,在他的脑海道箓中,功法一栏也悄然浮现出两行文字: 【习得《百虫炼血养身秘功》】 【该功以虫血推功,引灵入体,可渡仙家第一劫。】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2章 恶兽常独行 大堂中。 当方束和秦敏两人,沉浸在初次炼功中,独馆主也没有闲着。 恰恰相反,她比传授秘功时,更加的关注两人,本是浑浊的两只老眼,此刻就像是两口刀子般,戳在两人身上。 当然了,更准确的说,是戳在那土里土气的秦敏身上。 好生打量一番,独馆主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直到她的目光又落在方束身上时,方才露出了几丝讶然: “这么快就入门,还会引动灵气入体。是悟性还行,还是学过吐纳法,曾经服用过灵气?” 但她也只是诧异了那么一下,随即就将目光移开。 这等情况,顶多是显得此子悟性尚可,或者耐受能力强,比较适合虫功。 但是没有灵根,都只是凡骨道童,她这一辈子,见得太多了,不足为奇。 独馆主口中交代一句: “玉儿,你在此地看着他俩,炼功完毕后,检查一下她俩的身子,若无大事,就不用与我说。” “是,奶奶。”一个黄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从一侧走出,表示明白。 独馆主点了点头,随后就佝偻着身子,步伐鬼魅至极的出了大堂,脚下无声无影。 不多时。 方束渐渐的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 醒来的刹那,四肢全身上下的那种刺痛感,一股脑的席卷而来,让他的面色抽搐,好在这股痛苦只持续了刹那,随后便是那种全身麻麻的感觉。 他低一瞧,发现身上早就没有了所谓的“蚁师傅”,只有一道道复杂繁复的蚁行痕迹,或红或紫,胸前有、后背有,手掌手心、两腿上也有。 有话声在一旁响起来: “先把衣服穿上,再出去。 你的四肢胸腹等部位,或大或小,一共有九处秘文,其正是虫功的核心所在,不得为外人所知。” 方束抬眼一看,看见一个黄衣女子,正在笑着对他讲解。 对方继续道:“这些虫痕可以维持一月至两月不散,回去后记得时时参悟,能参悟多少就参悟多少。 否则虫痕一散,你以后就只能借阅馆中的秘籍,从死物之上再学习秘文,这就失了几分灵性。” 方束当即点头:“是,多谢师姐。” 他扭头一看,发现旁边那唤作秦敏的女孩,早就已经苏醒。 对方看起来整个人都活泛了似的,更好似没事人一般轻松,且身上的土气也削减了许多。 秦敏的脖颈上有虫痕隐隐露出,但不仅不狰狞,反而让她颇有几分美感。 “方、方师兄。”女孩见方束看见,连忙笨拙的行礼。 黄衣女子笑看着这一幕,随后就出声: “你俩刚刚炼功完,不适宜再打熬气力,且至少六个时辰内,也不能运功。 秦敏她初来,方束你就先领着她,熟悉熟悉道馆。” “是,师姐。” “是,玉儿师姐。” 方束和秦敏,先后应声。 随即方束就领着少女秦敏,慢步的朝着堂外走去。对方就像只兔子般,低着头跟上,还落后了半步。 等出了大堂,秦敏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好奇的四下打量。 方束恪尽职守,开始领着对方,逐一的转悠: “道馆的生活简单,炼功大堂、后厨饭堂、睡觉通铺,这三点一线,秦敏你以后会常走。” 言谈中,秦敏拘谨的看了方束一眼,低声说: “方师兄唤我宝儿就行,阿姐就是如此叫我的。” 方束闻言,也没多想,顺口就道: “好,那我就叫你秦宝儿。我大你两岁,你也可以唤我方哥儿,李猴儿那厮就是这样叫我的。” 秦敏连忙道:“是,方哥哥。” 方束微挑眉毛,但也没去纠正对方。 忽然,秦敏止步,她拉扯住方束的衣角,指着馆中的一地,有些害怕的问:“方哥哥,那是在干嘛?” 方束扭头看去,只见嘈杂声传来,有抽噎声、有哭嚎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是要打起来似的。 他没有回避,直接就带着秦敏走过去。 两人耳中的声音更加清楚。 “孩儿他爹,咱花儿以后可咋办啊。”有妇人哭泣。 立刻有汉子吭声:“还能咋办,好歹她还知道护着脸,嫁人便是了。” 还有人跳着脚,指着躺在一方门板上,瞪眼看天的道童,破口大骂: “废物一个!劳资花了那么多钱供你炼功,你直接把自己炼废了,以后卖血都难,白养你了。” 这场景,让方束和秦敏两人的心头都一沉。 其中更让人不是滋味的,则是一对姐弟,正扑在一尊盘坐着的道童身前,姐姐抽噎不止: “爹、阿爹!” “姐,阿爹他怎么还在炼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盘坐的道童,正是六个道童中,年级最大的中年汉子。这人也是服用了虎狼之药,进入虿盆中渡劫的狠人。 到现在为止,这人依旧是保持着僵硬的盘坐姿势,脸上似笑非笑,但面色已经是死灰,俨然没了生息。 方束和秦敏两人看着这一幕,都是更加沉默。 眼前这一幕,便是穷苦人家好不容易炼功炼到了可以渡劫,结果渡劫失败后的凄惨下场。 比起大堂中的情景,似乎眼前这一幕,才更让人愤恨、不甘,以及揪心。 方束看了看人群身后的堂屋,他平淡道: “记清楚了,这里是药堂,以后不要走错。” 话说完,他转身就朝着其他地方走去,不再看一眼。 “等等我,方哥哥。” 秦敏后知后觉的,落后好几步,这才连忙跟上。 传功结束,日子照过。 接下来。 方束借助着道箓,并且有李猴儿可以请教,很快就将虫功的九颗秘文,全部收录进了道箓当中。 道箓时刻在对秘文进行着解析。 这功法的确不粗陋,解析的费时比披毛换皮术要多出足一倍。 就这,还是因为方束的身上就有虫痕秘文,且身处道馆,可以请教旁人的缘故。 他靠着一次次的汲取知识,这才将时间压缩到了共计两月的时间。 而如果没有道箓,单单掌控这九颗秘文,他就需要费时两年。虽然这两年中,他也可以炼功修行,不至于完全耽搁。 在学得秘功后。 方束对于血食的需求也是愈大,他在饭堂中吃得更多,“饿兽”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好在有了秘功在身,他逐渐的能够控制肠腹,不再需要常吃常拉以防止肠腹涨破。 其变成了只需要早晚两次,以及在炼功前后,各自清空、填充一次肠腹,共计四次即可。 但即便如此,道馆中似他这般的,依旧是少数。 这也使得他除去李猴儿之外,依旧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馆中的其他人对他而言,都只是脸熟,顶多知晓姓名罢了。 倒是独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算半个。这人对馆中的道童皆是友善,且擅长医术,有着一份医者仁心。 至于那最开始会叫他“方哥哥”的少女秦敏。 对方在适应了道馆生活后,逐渐的就和方束拉开了距离,顶多在路上碰见时,双方会有点头之交。 此女也不再似刚入馆时那般,喜欢低头走路,而是土气尽褪,变得明眸皓齿。 不过这些种种,对于方束而言,皆是过眼云烟,无需在意。 他正沉浸在秘功的修炼中,饮食、就寝、炼功,不可自拔! 《百虫炼血养身秘功》乃是仙家的炼血功法。 其可引动灵气入体,再加上道箓的时刻提醒,方束能感受到自身每一点每一滴的进步,就连暂缓许久的寿命上限,也是又开始了大幅度恢复。 这种变强的感觉,让方束感觉好极了,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可以触动他的心弦! 直到,有人来找他。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3章 坊市二代 杀意难抑 “饿兽,有人找。” 馆中有路过的道童,随意的朝着方束吆喝了一句。 方束当即睁开眼睛,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随即他就抓起一旁的道袍,披挂在身上,浑身汗臭味的朝着道馆门口走去。 虫功的修炼,虽然主要是靠虫血来推动炼功,但是自身的筋骨打熬,依旧是必不可少。 方束在行功时,还是得搬运气力、抽拉筋骨,只是在打熬身体时,必须谨记呼吸方法,不得出岔。 这种炼功的法子,倒是和方束想象中的静坐参禅颇为不同。 不过他现在连仙家第一劫都还没有渡过,只是凡人一个,这样炼功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路直行。 方束本以为,会是自家的二舅余勒来找他,毕竟他已经是一月整都没有回去,二舅或许是想来叫他回去歇息歇息、吃吃饭的。 结果在道馆门口,他瞧见的却是李猴儿的父亲——隔壁符师李猿。 这情况让方束心间微讶,但是他不动声色的上前,见礼问好: “见过李伯伯。” 李猴儿也在旁边,符师李猿笑着冲方束点了点头,然后就将李猴儿轰走: “老子和你方兄弟有话说,你先滚一边儿去。” 李猴儿挤眉弄眼的,面上作出一幅愁苦脸: “得,您俩老慢慢聊。方哥儿,我先去饭堂了哈。” 李猴儿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瞧模样,八九成又是豆腐,所以才会让这厮愁眉苦脸。 等李猴儿走远了,符师李猿这才拉着方束,走到了没人的角落,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丹药,塞给方束: “给,拿着。” 方束打量手里的药瓶,立刻就认出来,这丹药正是三百符钱一瓶的“养精丸”。 他当即就面露迟疑之色:“这、怎么能行。” 不等方束再拒绝,符师李猿就说:“不是老夫给的,你是二舅托我,顺路带给你的。 你安心收下就行。” 结果这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方束的心头就微跳。 他思索几息,捏着药瓶子拱手,沉声问: “李伯伯,我二舅如何,他为何没有亲自送来?还请李伯伯直说!” 符师李猿口中嘟囔,本打算随口扯个慌,搪塞过去。 但是当瞧见方束那认真看着他的表情,他面上一叹: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不似李猴儿那厮没心没肺,这点事情应该是瞒不住你的。” 符师李猿的面上琢磨了一番,又磨磨蹭蹭道:“不过话先说好,你知道以后,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的话,老夫可就真对不住你二舅了。 还有,近段时间你就先在道馆当中好生修炼,行不?”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更是感觉不妥,但他还沉得住气,点头道:“行,我必不会轻举妄动。” 随后符师李猿,就指着方束手里面的养精丸: “原本啊,你二舅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个制皮的手艺,还盯上了老夫的符皮供应,缠了我好久,想要帮我打下手,说以后制皮后,就裁切成符皮卖给我。 老夫拗不过他,便让他试了试,结果这家伙还挺有能耐,当真没有糟蹋皮子。 这一个月来,这家伙日里夜里,一个劲的鞣制兽皮妖皮,人不仅没累着,反倒是看着精神许多,有了奔头。” 对方随即轻叹:“你手里的这瓶养精丸,就是他制皮一个月,熬出来,攒钱帮你买的。” 听见这话,方束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药瓶。 “本以为余勒这家伙,就要改邪归正、踏实生活了。咱街坊邻居都还挺为他高兴的。 可谁曾想,你二舅居然又被那程罐子给盯上了。” 符师李猿一拍大腿,口中暗骂: “这个生娃没屁眼的家伙,竟然盯上了你二舅那续了超过十年的纸屋,说是自己的侄儿一早也从凡间来了,就想要把侄儿落在你二舅的名下,把你的位子给占了。 你二舅当然不肯啊,没想到那程罐子,用你二舅拖欠房租作为借口,说只要超过三月没交,便一把火烧了你二舅的纸屋,废了他的租约,大家都一了白了。” 听见这里,方束隐隐有些明白了,但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想要弄清楚自家二舅的处境如何。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打断符师李猿那说了半天还没到重点的话: “李伯伯,敢问我二舅,现在在哪,可还安好?” 符师李猿一愣,连忙道: “哦哦,还好还好,应该还好……” 对方揪着胡须思忖。 方束闻言,眉头拧起。 好在对方赶紧又道: “房租这事儿,原本顶多也就是借个钱,就能了结的问题。但程罐子那厮又放出话来,其他坊的这厮管不着,但是本坊的,谁敢借钱给你二舅,那厮就和谁没完! 再加上你这不还在道馆修炼嘛,听你二舅说,过不了多久就又得续上学费。 于是你二舅干脆心一横,放下了制皮活计,签了个长期的契约,直接进洞挖矿去了。” “进洞挖矿?!” 方束的眼皮跳动,他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更加紧绷。 说老实话,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二舅没掉的打算,次之则是二舅重伤卧床。 好在二舅两者都不是,只是被逼着跑去挖矿去了。 但是立刻,方束的牙关微微咬紧,低声自语:“挖矿,可不是好活计。”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根据二舅的说法,种地还只是当牛马,苦点累点,但是挖矿,就是仅次于在山野间采药寻宝的危险活计,存在着遭遇妖兽、塌方等等风险。 即便这些都没遇见,长期的身处矿洞中,对人体本身就是一大伤害,特别是肺腑。 牯岭镇中的老矿工们,就没有一个不带有肺病的! 符师李猿听见方束的话声,点头: “可不是嘛!挖矿那能是正经人干的活计? 唉,要不是你二舅实在是被逼无奈,他估计宁愿再去卖血,也不会跑去挖矿。” 瞧见方束有几分不对劲,符师李猿拍了拍方束的肩头,安抚: “不过还好,你二舅那厮脸厚心黑,只是跑去挖几个月的矿,应当是没什么事情。 而且他都和我商量好了,隔段时间就会托矿头,捎带符钱回来,让我给你送药。你在道馆中安心修炼便是。” 见方束没回话,符师李猿狠狠的拍了拍他,认真道: “孩子,听老夫一句劝。力不如人时,好好修炼才是正经事。 你若是能早些入道,以你的年纪,你看那程罐子,还敢欺负你二舅不?” 方束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明白对方所说的乃是好话、正理,便吐出一口气: “李伯伯,我晓得了。” 见方束应下,符师李猿的脸上,顿时就绽开了褶子笑: “好孩子,可比李猴儿那厮懂事。” 虽然应下,但并不代表方束就放弃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 随即,他又询问对方刚才口中的租房契约是怎么一回事。 符师李猿说道一番后,方束才恍然明白,敢情这牯岭镇,也是有户籍的。 每个来镇子当中的人,若是没有人收留、或是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最快三天,就会被清退出坊市,赶到镇子外过夜。 而以庐山中的环境,即便牯岭镇附近的凶兽妖怪等物,被镇子清理得干净,但难保夜间不会有妖怪摸过来。 此外,镇子外面最为危险的,还不是妖怪,而是人!活人! 方束因为一到镇子,就被二舅接到了纸坊中,有容身之所,所以才不晓得这等情况。 如果没有二舅,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寄身之地,那就得每隔五日,去卖一次血,拿着卖血的票子,才会五日内不至于被赶出坊市。 而符师李猿口中的名位,则就是二舅余勒名下的户籍位置。 二舅余勒虽然也没能在牯岭镇落下户籍来,但是因为一早就租用了纸屋,而镇子的每间纸屋都是有正儿八经的契书的,这契书就相当于一张临时的户籍。 临时户籍超过了十年,便可以收容一个亲属,并且这等亲属,以后在牯岭镇中落下户籍时,更简单,还会从房主的那一代开始算。 比如说方束。 他眼下是托庇在二舅的屋中,等到他在牯岭镇中拿到户籍,他就不算是归化的坊市一代,而是会算作有根脚的坊市第二代。 符师李猿侃侃而谈: “这镇子里啊,扎根三代及以上的,才算作土生土长的,中间的第二代,算作是半生不熟的,至于初代的,则是不生不熟。 别看这点区别,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涉及到镇子里的一些东西,开店啊、找活啊等等。 特别是拜入道馆、拜入仙宗,就需要看这点了。至于更加详细的,等你以后就会有所了解。” 虽然符师李猿,并没有详细的举例说明这“坊市二代”的好处。 但是方束立马就从脑子里,翻找出了梦里一世对应的一个东西。 程罐子那厮,相当于就是盯上了二舅余勒名下的“学区学位”,想要把其子侄安插进来! 方束自个还不甚清楚这东西,但是二舅余勒肯定是清楚地很,所以这才直接进矿,打算想方设法的把方束将来的“坊市二代”身份,给保下来。 至于程罐子那厮,为何不用自己的,要么是对方的已经被用掉,要么就是欺软怕硬,认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梳理清楚以上。 方束微闭眼帘,心间的杀意,已经旺盛到了极致。 很好! 此獠颇有取死之道,必杀之。 至于杀死对方的些许风险,方束瞬息间,就在心里有了计较。 眼下二舅余勒已经躲避进了矿洞中,他方束自己又身处于独蛊馆中,就算杀了那厮有所隐患,暂时也还能遮掩过去。 反倒是程罐子此獠不除,指不定会更有大害! “方家小子,别多想,好好修炼。” 符师李猿又拍了拍他,再三交代:“好好修炼,把气血涨上去,比什么都强。” 方束虽然心间的杀意已经旺盛至极,但是他的面色,却是更加的平静。 他不仅没有辜负符师李猿的好言,反而认真的点头: “是,提升气血,比做什么都强。” 见方束口中的话不似作假,符师李猿也微松一口气。 随即,对方又和方束交代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的离开了独蛊馆。 目送对方彻底离去后,方束这才收回目光。 紧接着,他藏身在角落处,取出了符师李猿给的那瓶养精丸。 他再三的打量,依据二舅传授的,辨认此物的真假。 虽然符师李猿没有道理会骗他,更没有道理会在丹药上做手脚,但是二舅余勒交代过,绝不能轻易服用来路不明的丹药。 好在细细的检查一番,不管是药瓶,还是里面的药丸,每一处都没有异样。 其属于是从坊市中一家老店购买的正品,每颗丹药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蜜蜡,以及独特的防假手法印记。 确定无误后,方束啪的就捏碎一颗蜜蜡,将那养精丸,扔入口中。 随即他面色平淡的走入了炼功大堂中,找个了角落处,开始疯狂的消磨药力,运转自身气血! 正如他回答给符师李猿的话,眼下的他,提升气血,才是最应该要做的。 只不过,这些提升的气血,方束不打算供养自身,而是要皆数供养给自己长舌剑! 口腹秘剑术,乃是正儿八经的一劫法术,其所炼制而成的长舌剑,若是气血供养得妥当,便可晋升成为真正的一劫法器。 方束此刻,便是在大力推动气血,供养舌剑,先养此物入劫。 他眼中寒芒大盛:“程罐子,你也只是服药入道的一劫仙家,且看看,究竟会是你的肉身硬,还是我的舌剑利。” 汩汩! 长舌剑在方束的气血供养下,藏在他的胸腹间,腾腾的散发出灼热,宛若发红的烧火棍,使得方束的面目都略微狰狞。 同在堂中修炼的其余道童,隐隐察觉到了方束有些不对劲,都稍稍挪远了些,免得招惹没趣。 如此修炼,一直持续到了夜间。 短短半日内,方束就服用了三粒养精丸。这已经是他身体服用的极限。 好在三粒养精丸下肚,再加上方束此前的供养,舌剑距离某种瓶颈,已经是越来越近。 停止修炼后,方束幽幽睁开了双目,随即就收拾好衣物,大踏步的朝着堂外走去。 他并没有返回道馆的大通铺,而是离开了道馆,径自的朝着纸坊赶去。 一如要检查丹药一般,虽然符师李猿并没有理由造假,诓骗他。 但这等利害事情,方束必须得自行打探一番,检验消息的真假,免得对方所言有所出入。 不多时。 方束摸着黑,悄悄的来到了纸坊所在。 他先是窥视了一番符师李猿的纸坊,发现对方应该是又去摆夜摊,熬夜赚辛苦钱了。 于是方束悄悄的,先回了二舅的纸屋中,摸黑检查了一番。 并没有发现二舅遗留有书信种种后,他只得遗憾退出,然后便又悄悄的,朝着隔壁邻居窦素芙的纸屋摸去。 奶铺西施一般只在白日做工,不似符师李猿那般辛苦,对方眼下应该正在屋中,方束正好上门请教一番。 结果当方束摸黑,悄悄走过去时,沟渠旁边正有低矮的身影晃动。 方束警醒,担心是有人在附近埋伏,于是他躬着身子,更加悄悄的上前两步。 很快,他的两耳听见了细细潺潺的水流声,溅落入沟渠中。 再上前两步,一片白晃晃的月光,忽然就闯入他的眼帘,让他愕然。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4章 窦素芙 一切怨憎会(5千字) 水流声不断,气味发骚。 方束眼中的愕然,很快就变成了古怪。 而那沟渠中的身影,也是察觉到了他,对方带着惊慌,却不敢大作,压低着声音道: “谁!?” 方束没有躲开,他想了想,也蹲在沟渠旁,压低声音回答: “不是歹人,窦姐姐,是我,隔壁的。” “是你……”窦素芙面上一缓,她迟疑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哆嗦,抖了抖。 耳尖的方束,明显听见沟渠中的水流声也随之哗啦抖动。即便他努力克制着杂念,但这场景还是让他心间一悸。 窦素芙听见那他的呼吸声,她的脸腾得就红起来,低声暗骂: “还说不是歹人,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不过她并没有尖叫,只是在沟渠边上哗啦哗啦的掬起水,并窸窣的整理衣袖衣带。 等到再起身的时候,这奶娘西施镇定自若,对着方束道: “好巧,原来是隔壁的小哥。 奴家正在浆洗衣服,你也要来?” 月光下,方束的目光不由得一瞥,落在了对方那紧匝匝、贴身儿的衣服上。 那是件藕色的软烟罗衫子,不知是故意伪装,还是无意的,正怯生生的滴着水。 他只当对方真的是在浆洗衣物了,回答: “不来了。” 窦素芙点了点头,随即就按着胯儿,提着裙摆,自顾自的朝着纸屋走去。 结果等到她走回纸屋前,以她的视角,瞧见沟渠边上的方束,就像狗一样,闻着屁股般缀了上来。 这让她粉面含春,又羞又怒,转头狠狠的瞪方束一眼,当即就要开口喝骂。 谁知方束的下一句,就让她将口中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方束声色诚恳: “深夜叨扰窦姐姐,只是忧惧强人,但又想问问二舅的去向,所以才唐突过来,还望姐姐恕罪。” “是这样啊。”窦素芙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口中微讶,她掩了掩唇儿。 这奶娘西施倚着门儿,在低头思量一阵后,她面露叹色,吱呀的拉开纸门,招呼方束入内: “先进来细说。” 方束抬步,但是一想起刚才的事情,他顿时又有几分迟疑,举步不定,思索着要不要就在门外问话。 结果窦素芙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低声: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磨磨蹭蹭作甚!你若是不进来,被人瞧见,定会害了奴家名节。” “叨扰了。”方束闻言,连忙拱手,然后躬身钻入了纸屋中。 一进窦素芙的纸屋,浓郁的豆腐香气、奶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屋子的大小和二舅余勒的差不多,但是布置得颇好,很有一股女儿家家的感觉,底下还挖了地窖,往下扩大了许多,内里存放了很多瓶瓶罐罐。 屋中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光色昏黄,但气味好闻,熏熏然的。 窦素芙指着房中的矮凳:“坐。” 她自己则是侧着身子,坐在了纸床上,胯骨压得纸床上的被单儿紧绷绷的,极其引人注目。 注意到方束的目光,窦素芙再次用眼睛剜了方束一下,没好气儿的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乱看作甚,有话就问。” 方束歉意的颔首,他吐出一口浊气,连忙询问对方,自己二舅去哪了、以及为何不见踪影。 窦素芙见谈起了正事儿,轻叹一声,收起了羞怒,缓缓的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方束默默听了一番,发觉对方说出来的,和符师李猿说的没什么区别,但是稍微细致许多,比如他二舅是三日前就进了矿洞,走的时候还特意挑的清晨,似乎还找了伴儿。 还比如,那程罐子最近在纸坊中颇是耀武扬威的,比从前嘚瑟了不少,见人就眼高于顶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厮得了斗鸡眼呢。 方束消化着,他当即起身,朝着窦素芙躬身行礼: “多谢窦姐姐相告。” 迟疑着,他补充:“今夜前来,还希望窦姐姐不要说给旁人听,免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窦素芙就讥笑的点头: “夜闯寡妇门,奴家倒还怕被你自个说出去,坏了奴家的名声呢。” 方束听见“寡妇门”三个字,顿时一愣。 他及时停口,没再继续说,等到窦素芙讥笑完,才缓缓的补上: “免得被程罐子那厮听取了,迁怒了姐姐。” 这话让窦素芙一愣,意识到自己是错怪了。 她的脸色微红,眼珠子乱转,但是当瞧见方束那木木的表情时,噗嗤一笑,面上带着三分讥笑、七分调侃,道: “怎地,你二舅没给你说过咱的身份?” 她随即又嘀咕:“你也莫要觉得咱会怕了那程罐子,姐姐今天也不是看你可怜,才告诉你的这些消息,而是也和那程罐子有仇。 当年要不是他,说什么山中有宝矿出世,伙同一堆人出镇,老娘才不会落了寡。 结果就他一个活着回来了,要不是又扯了黑虎道馆的虎皮……咱就算是豁出去命来,也得给咱良人报仇,索了他的命!” 话说到后面,窦素芙的粉面不再是羞怒,而是咬牙切齿,流露出一股子长年累月的恨意。 这话倒是让方束细细一琢磨,也想起了二舅曾经,的确是隐约的提及过这位邻居的事情。 但是二舅没有直白的说,对方是个寡妇,而是轻描淡写的说,这窦素芙也是个苦命人,让方束万不要轻视了她。 结果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子事情! 方束连忙朝着对方拱手,面露歉意。 窦素芙瞧见方束的歉意,脸上的恨意一散。 她恢复了平静,话锋一转: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也没什么值得多说的。毕竟这纸坊里,谁家没和那程罐子有仇?我这,或许还算不上什么。” 她的话说得十分轻巧,就好似刚才的恨意只是幻象一般,并且顿了顿,她还交代方束: “是你二舅和程罐子那厮有仇,你还年轻,千万别年轻气盛,免得……让你二舅更伤心。” 此女叹息:“这坊市里面啊,大家都是这么一茬一茬熬过来的,你以后习惯就好。” 方束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一个“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意思。 他没有反驳,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谢姐姐的忠告,弟弟记住了。” 见方束这般听话,窦素芙看其的眼神,顿时软和了许多,好似在看自家弟弟似的。 她见方束起身,一副要告辞的模样,当即道:“先坐着。” 随即窦素芙自顾自的撅着身子,在狭窄的纸屋中,提起了地窖中的木桶。 她将桶盖掀开,内里顿时腾起一股热气儿,并传出一股子好闻的香气,挤满全屋。 对方背对着方束,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手臂儿,然后扶着桶沿,从桶中舀出了一碗更加白生生的奶豆腐。 方束本是镇定着杂念,非礼勿视,但是他闻见了那奶豆腐的香气,脑中顿时回味起了奶豆腐中的灵气滋味。 他不由的便咽了咽口水,等瞥看过去,煞是就被奶香气勾动得体内气血翻滚,连脸也自行发红。 窦素芙一转身,就瞧见了方束涨红的脸蛋儿,以及直勾勾盯着她手中奶碗的眼神,就好似小狗般发馋。 她不由的一笑,当即一屁股坐在合起的奶桶盖子上,将奶碗搁在了桌上: “小馋鬼,给你吃去。” 但方束紧盯着那碗中的奶豆腐,没有动,而是深呼吸着,沉声: “姐姐,我没钱。” 窦素芙更是莞尔:“知道你没钱,这一碗就当做姐姐,给你的迟来见面礼了。” 她一手搭着,一手撑着下巴,笑看着方束。 但是方束看着桌上的奶豆腐,思绪顿时一飘,想起了什么。 他咽着嗓子,眼神有几分忐忑的看着窦素芙,犹犹豫豫,脸色更红。 窦素芙先是不明所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有花,等看清楚了方束那闪烁着,且似垂非垂的目光。 她也腾的想起了什么,两臂一紧,抱着自身,脸蛋儿更是腾的就烧了起来,火一般发红发烫。 “呸!”窦素芙当即就暗啐着: “你个砍脑壳的,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当即的,她狠狠的迟疑了一番。 此女是在琢磨,要不要给方束解释一下血街上的奶铺子,究竟都是怎么干的,可又担心坏了自家的生意。 察觉着方束的局促,以及纸屋中那怪异的氛围,特别是方束那不大的年纪。 窦素芙终究还是正色的,戳了一下方束的脑袋,暗啐: “小小年纪不想好。” 她当即简单的,说道了一下血街奶铺的门道。 原来血街里面的奶铺子,真假掺半,所兜售的真奶食中,纯正的又只占一半,另外一半则是不甚纯正。 毕竟一条街道上,每日往来的客人那么多,即便用的都是牛奶马奶,那也得是成百上千头才供应得了,更何况人。 见方束听得认真,一脸出神的模样。 窦素芙没好气的道: “你若是想吃真的啊,去那没良心的污浊地儿买去。那里的姐儿,能现做了给你吃。” 方束明白对方说的,应当是坊市中的妓馆子、娼馆子。 他也是慢慢的回过神来,口中道: “如此说来,血街的奶铺,大多就只是个噱头,是用来安慰那些卖血换钱的人吗?” 窦素芙还是初次听见“安慰噱头”这话,不过她细细一想,发现的确是如此。 血鬼们卖血换钱,奶铺子卖奶,有着一个“噱头”在,大家听起来,就都是同一类货色了。 这样一来,血鬼们就会甘心的买奶食吃,以求心里头舒坦,好补偿卖血时的憋屈感,而奶铺子的生意,因此就固定的多了起来。 虽然心里认同方束所说,但是窦素芙哼哼着: “倒也并非噱头。这一桶子奶,就得花上咱一两灵石,想要将灵气融入奶食中,还得有相应的法术来调和。 虽然算不上炼丹炼药,但也属于是一种‘药膳’之法,大补身子,可比你以为的奶要强。 不信?你吃吃不就得了。” 见方束还有些迟疑,窦素芙佯装愠怒: “放心,没给你这小家伙下毒。真毒死你了,死我屋子里,外面指不定会咋说我。” 方束便却之不恭,只得唯唯诺诺的,连忙捧起那奶豆腐。 一碗奶食下肚,他顿觉腹中一股温热涌起,浑身熏熏然。 比起养精丸中那猛烈、生硬得好似夹生饭一般的药效,窦素芙的奶食,就好似一碗热粥,还是焖着煮得软烂厚实的那种,一碗下肚,又垫肚子又舒坦。 得了五十钱一碗的奶食滋养,方束白日间埋头苦练的身子骨,一下子疲倦尽数去掉。 他真想再来一碗! 方束目光炯炯的盯上了窦素芙,但是窦素芙不再像刚才那般大方了。 她警惕的身子向后一退,用屁股紧紧的坐在奶桶子上,并敲了敲奶桶,提醒: “一两灵石,一桶。” 方束听见这话,炯炯目光当即消失,但他并没有面露失望,反而感激的看着对方。 这等药膳,对方能白给他吃一碗,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而窦素芙瞧见方束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她的脸上没变化,但是心里头已经是软乎。 她想了想,索性就从地窖里面,又提起了一方更大的桶子,这桶子足有水缸大小,累得她浑身紧绷。 方束在一旁是坐立不定,有心想要上去帮忙,但又不敢有过多动作,生怕窦姐姐误会了。 最后窦素芙揭开了桶子,直接用水瓢舀起来,白生生的手指抓着瓢把,连水瓢一起递给方束: “给。豆腐不能给你多吃,但是糟水可以吃个饱。” 方束确认了一下,真可以用瓢直接吃,他面上欢喜。 “姐姐真好!” 随即他也就不客气的,咕噜咕噜,就像是要赶着去卖血似的,一连灌满了三大瓢。 这饿鬼般的模样,让窦素芙咋舌,口中嘀咕: “吃这么多糟水,小心你尿急……” 话说一半,她自行就闭了嘴,眼神飘忽不定。 方束吃饱了糟水后,面色更加舒坦。 这糟水中的灵气虽然微乎其微,但它也是大补,竟然能和道馆中的血馍馍相媲美一番。 “多谢姐姐的款待,弟弟这就不叨扰了。” 方束一抹嘴,纳头朝着窦素芙见礼,作势要告退。 窦素芙也不再留他,款款的走到门口,打算放他出去。 但是忽然。 窦素芙那丰腴的身子,又抢先把门给压住,并冲着方束作了个噤声的嘘气动作。 方束不明所以。 很快的,他听见门外响起了奔走声,并且有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 “别打我、别打!” 是一女子正在门外夜奔。 对方的身后,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跑?你能跑哪去! 你个山下来的臭婊子,待会你还要求着我收你进门。” 夜奔的女子一听声音就很年轻,还让方束隐隐感觉有几分耳熟。 骂人的男子则是一听声音就很老,老猴似的。 “不要!我不是奴婢,我不是来当……”女子似乎当真没跑了,一下子就被抓住,只是放声哭嚎。 但那老头似乎不可怜她,啪的就有耳刮子声音响起。 “不是?真以为是那牙婆子说的,我是给屋里那讨债赔钱货买的你?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只是为了冲喜,是老子买的你! 等伺候得老子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 一番恶毒、怨恨、哀嚎的声音,在纸坊中旁若无人的响着,分外凄厉。 但纸坊中,没有一个人出门去搭理,连窗户都懒得开。 压着门的窦素芙,她面露怅然,只是口中幽幽: “真是糟践人啊。” 方束自然也不会平白的去招惹麻烦。 他还在凡间方氏一族中讨生活时,就学会了尊重旁人的命数,包括他自己的。 方束只是低声问窦素芙: “外面的那女子是……苏琴高?” “苏琴高?”窦素芙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 “你这小鬼,怎么还知道苏妹子的闺名?” 方束坦然的告知,自己就是和苏琴高乘坐同一条蛇船,自凡间而来的。 听见这话,窦素芙的狐疑尽去,然后念叨着:“都是苦命人咯。” 细细一问,方束这才得知。 原来是那苏琴高自以为,她是嫁入了纸坊,嫁给那病秧子,来吃老头一家绝户的。 结果她纯属是被“体己的姐儿”给坑骗了。 那病秧子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买主是那病秧子的老爹。 牙婆子的嘴里的,没有一句实话。 更具体的,则是病秧子的老爹是在给自个取妾,这厮想给儿子冲冲喜,并且真要是儿子死了,他也能努努力,想办法让苏琴高再替他生一个。 至于窦素芙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则是那老禽兽在苏琴高还没过来时,就腆着脸,在纸坊中吆喝这冲喜的事情。 等买到了苏琴高,这老禽兽还一脸的嘚瑟,到处说山下来的妞儿,就是便宜。 这厮还给牙婆子好生宣传了一番,说大家伙要是自个去上岸的地方挑,绝对是挑不到这等既蠢笨又条儿好的货色的! 方束默默的听着。 旋即,等着那老少俩闹腾了一番,应该是回了窝,他这才告辞窦素芙,独自朝着独蛊馆走去。 夜间微寒。 但一出纸坊,方束的面色更寒,和刚刚判若两人,毫无稚色。 他一路走着,不知是那碗奶豆腐的缘故,还是见了苏琴高的遭遇,又觉得心间有火在烧,浑身都是力气,只想着赶紧回馆,熬炼筋骨,祭炼法器。 于是回到了独蛊馆,他并没有就寝,而是继续在馆中炼夜功。 砰砰砰! “世间有所苦,皆属身弱。” 方束的胸中有热火,但面色平静,口中诵念仙功口诀不断: “一切怨憎会,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惟大法力可降之!”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5章 符器黑票 一劫长舌剑 虽然已经定计,定要除掉那程罐子。 但是方束并不会贸然行动,特别是在他的二舅余勒,刚被逼走的这段时间。 接下来的时日。 方束一直待在道馆当中,日夜锤炼体魄,供养法器。 因为心间怀着一团恶气的缘故,他习练虫功,比之先前,竟然隐隐更顺畅了些。 哪怕大量的气血都被他供养了长舌剑,其肉身的气血也没有跌落,而是变得更加凝练。 短短半月,他整个人的气势也是持续变化,身上的凡间气息荡然无存,所存的乃是一抹厉色。 只是如此苦炼,耗费不少,二舅新给的养精丸,早就被他消耗殆尽。 近来的数日间,他每顿都能吃下一头牛犊大小的食物,饭堂的中血馍馍存货,都快被他一人搬空了。 这日凌晨。 方束盘坐在炼功大堂中,他抖动着身上的筋骨,赤着上身,其胸前背后的筋肉,全都是绞结鼓起,结成了似鬼脸、似虫脸的形状,分外狰狞。 当日光射来第一缕时,他平静的睁开了双眼,随即眉头微皱。 其顿觉腹中饥饿难耐,好似火在烧一般。 “只靠血馍,终究还是难以维持这等苦练……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方束心间暗想。 思量着,他难得的这么早就结束的炼功,一把就从石板上翻身而起。 等到方束提着衣袍,往外面走时,他的目光忽然一瞥,竟然在凌晨的炼功大堂中,瞧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那人正在角落处站桩,身上的筋肉比之方束的更是虬曲,宛若老树根结,紧密硬实 对方身量粗壮,身上的气血也不低,就好似一头蛮牛,让人印象不浅。 但是端详了几眼,方束发现这人有点陌生。 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应是二十左右,在道馆中显得偏大了一些。 瞧其肉身的疲态,和周身的汗渍、盐粒,恐怕是比方束还要早,就已经是先来炼功大堂中打熬筋骨,眼下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等苦练道童,方束也是第一次瞧见。 那人明显也察觉到了方束的目光。 对方身上的筋肉仿佛蛇虫般微微蠕动了一下,但依旧是双目微阖,未曾搭理方束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炼功。 一馆之内,就能有如此苦修之士,世间修行者果都不能小觑。 方束顿觉心间干劲又起,想要继续留在馆中,苦练一番。 不过他还是明智的,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收回,也没有打扰这人,继续朝堂外走去。 不一会儿。 方束来到了道馆弟子们存放财货的地窖。 地窖只有一个出入口。 听李猴儿说,其造得比监牢还要严密,四周浇铸了铜浆铁水,还贴有符咒,哪怕是炼气仙家,也休想悄无声息的入内。 而看守地窖的,则是一头老态明显的蟒蛇,馆中的弟子们将之称作为“蛇师傅”。 因为道馆弟子们每日睡的都是大通铺,吃的是大锅饭,即便是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也免不了,这样不方便大家存放一些丹药、法器等财货,极容易出现偷盗的事情。 所以馆主便在地窖底下的外围,设立了一圈箱箧,以供大家存放财货所用。 方束走到此地,那老蟒蛇一动都不动,但是他浑身的汗毛,乍的就竖起! 他没敢大意,连忙运起周身的虫功,展露身份,并躬身拱手: “蛇师傅,道童方束,前来取丙字三号箱中之物。” 听见这话,那老蟒蛇的似猪鼻般的鼻窍微动,并且一条和方束手臂般粗细的蛇信子吐出,在他身上脖颈上划拉一圈,然后才缓缓的挪开了肥壮的身子,将丙字号的箱箧露出。 方束身手利索的上前,开箱取物,只花两息,就从中拿出一包东西。 除去丙字三号箱之外,其余的箱箧也都没有锁钥,只挂了个木条插住。 但独蛊馆中的弟子们,没人敢随意乱翻东西,多待都不敢。 否则的话,一旦被蛇师傅一口吞下,发现的早,馆主还能将其从蛇师傅的腹中拖出来,顶多五官被胃酸融化掉。 如果发现的晚,被憋死倒还好,更惨的则是没有被憋死,只能活生生的体验一番,被胃酸从外而内将浑身血肉消化掉的凄惨死法。 而且地窖乃是道馆中最偏僻的地方,又身处地下,被吞下者即便在蛇师傅的体内哀嚎得再凶,外面也难以听见。 取了财货之后,方束利索的跳着返回,急匆匆就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 他先是找到李猴儿,打听了一番对方父亲经常摆摊的地方,然后就出馆往纸坊和摆摊的地方撞去。 等撞见了符师李猿之后,他便向对方请教了一番,坊市中有哪些靠谱的老字号当铺。 符师李猿一听“当铺”两个字,便知道方束多半是丹药用尽,想着当点财货换钱。 事实也确实如对方所想的,方束着实是无法忍受慢吞吞的打磨、甚至还可能伤身的炼功方法。 他现在急需丹药,只能如此了。 “唉,你这孩子。” 符师李猿嚅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 “也好,好好炼功比什么都好。 你可以去‘罗宝斋’、‘周家铺子’……这几个堂口走一下。 我给你写个条子,就说是我侄儿。虽然也会坑你,但不会坑太狠。” 对方从袖子中取出符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又拿过一张粗糙黄纸,写过后便交给方束。 “多谢李伯伯。” 方束得了介绍条子,当即拱手道谢。 他告辞离开后,找到了那几家店,却并没有直接就出示李猿的条子。 他先是只取法器等物,不用字条的在两家当铺货铺中,问问价格。 随后,他才又拿出条子,在另外两家当铺中询价。 如此一番后,方束挑选了名为‘罗宝斋’的货铺,正式问价。 这货铺有点像是古玩店,里头的老朝奉虽然也不搭理人,但是并没有杵在高高在上的柜台后俯视来客。 瞧见了方束,且见方束没有逛一圈就走的意思。 对方翻账簿的动作停止,不咸不淡道: “小哥来第几圈了?究竟想好了没,要买啥卖啥?” 方束犹豫一下,他依旧没有将符师李猿的字条拿出,而是微微拱手,手掌一翻,露出了一盏铜铃,道: “祖传物件,还请老先生掌掌眼。” 此物正是在他斩妖除怪时,发挥了大作用的“镇魂铃”。 其可以清心定神,攘除幻景,还能一定程度的驱逐妖怪。 当初若不是有镇魂铃的辅助,方束就算是能在狐老倌的妖店中得手,估计收获也不会太大。 “得,又是祖传的。” 老朝奉嘀咕一声,示意方束将东西先搁在柜台上,然后便趴在台面上,眯眼打量。 “咦!”对方眉毛抖动,忽然道了句: “还当真是祖传的符器。” 所谓的符器,指的是介于符咒和法器之间的一种东西。 其往往是由前人将自身的法力存储在其中,转化为类似符咒一般,无须法力催动,只需要用精血或咒语等物触发,就能施展威能的器物。 和法器相比,它不需要法术的配合、也不需要法力的灌注;和符咒相比,它可以重复利用,直到内里的法力耗空才会失效,偶尔也能得到一定的补充。 但有这么多方便之处的同时。 它最大的缺陷则是,法器被祭炼成符器后,威能会大跌,以二劫法器祭炼,只能获得一劫符器,以一劫法器祭炼,则只能得到不入流的符器。 并且祭炼此物,还会抽取祭炼者的精血本源种种,伤身又害命,还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 因此除非是仙途无望,且寿命不多,为了子嗣而谋划,仙家们绝不会去祭炼这等符器。 这也就导致市面上的符器一物,比较稀罕,价格也不算低廉。 毕竟这玩意儿,太方便交给凡间的亲戚子嗣们使用了。 老朝奉仔细端详后,口中啧啧不停: “还是个能传家守业的符器,有驱避妖邪之用。 这对咱们仙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毕竟类似的符咒、法器不少,但是它放在凡间家族内,却是能够防止妖怪惑乱全族,颇有用处。” 方束闻言,面上微笑:“老先生识货。” 对方嘀咕一番,继续看那镇魂铃,头也不抬的道: “这物件的成色不错,虽然是不入流的符器,但是可以当一劫法器来抵押。 你要当多少日?时日越久,价格越公道,越短就越便宜。” 结果方束出声: “无需活当,死当即可。” 这话让老朝奉的动作一停,抬头看了方束一眼。 很明显,方束选择“死当”——也就是直接将镇魂铃卖给了店铺,放弃再赎回之权,这做法让罗宝斋的老朝奉讶然了一番。 对方忍不住的口中嘀咕:“当真是你祖传的?” 方束闻言,坦然的点头。 只不过他心间没有说的是: 这镇魂铃乃是方家祖传的宝贝,关他束哥儿嘛事! 反正方家已经被他拆了,该死的死、该分家的分家,连祠堂都没了,零零散散的,压根就用不上这玩意去镇族。 而在长舌剑、狐皮和这镇魂铃之间,前两者都对他大有用处,卖也只能卖这玩意儿了。 罗宝斋的老朝奉沉思一番后,坦然道: “你既然选择死当,这玩意儿也不愁卖,老夫在凡间正好也有子嗣,瞧你又顺眼……便给你这个价!” 对方伸出了手指,五根,在方束的面前晃悠。 五千符钱,差不多是一柄正儿八经的一劫法器价格了。 但是方束瞧见,眉头却是微皱,这价格只是适中而已,还不算最划得来。 于是他慢条斯理的: “老先生若是真有心,晚辈可不会只来光顾这一次。而且,老先生的店里,不少物件,正是晚辈需要的。” 这话让老朝奉瞬间来了兴趣。 “好说、好说嘞!”对方连忙从柜台后走出,犹豫一番后,伸出了六根,又变成了七根手指。 这人道:“你若是能在咱店里都花掉,给你作价七千!” 思忖一番,方束终于是点点头。 随即的,那老朝奉直接提溜着铜铃,将之挂在了腰间,然后拉着方束,开始介绍罗宝斋里面的货物。 “少年郎,你且来看,咱这应有尽有,你看这上好的眼珠子。” 对方热情道: “这可是活生生的从一劫妖怪、二劫、三劫妖怪的身上收取的。瞧不上?这也有人眼珠子!” 只见一颗颗像是泡在酱菜坛子里的眼珠,半死不活的盯着掀开盖子的两人。 老朝奉见方束无动于衷,口中嘀咕不断: “咱店里的货,不少仙家还都是买回去收藏着呢。那再瞧瞧这些……” “这是上好的虎骨养精丸,比一般的养精丸要猛烈许多!” “还有这个,刚收回来的灵耳法器,品相是残次了点,但效用不差。” …… 丹药、符咒、法器、经书种种。 对方拉着方束,看了一大圈,也让方束感觉开了开眼界。 更加让他开眼界的是,这老朝奉见他一直无动于衷,忽然拉着他走出店铺,来到了隔壁。 对方言语:“这家的老板欠我货款,你这少年郎瞧不上其他的,这些货物你应该能瞧上。” 只见隔壁店铺像是主要卖纸扎人的,许多纸扎人还衣着片缕,唇红身白的。 正当方束失笑着,以为这老朝奉是想要忽悠他,让他买点纸人回去玩时。 对方忽然站定身子,抓起了一个纸人的面部,从中扯出了一条舌头。 活的舌头。 老朝奉熟稔的道: “三手的美人纸,瞧瞧货色,唇厚舌长,只伺候过三任买家。当然了,你想要用她干其他事,自然也是可以的。” 这话让方束眼皮一跳。 他紧盯着那“美人纸”,瞧见对方的确只是纸人。 但它的舌头又是十分鲜活,还妩媚的在老朝奉的手指上打转,甚至还做过小处理,舌头能分叉开来又合拢,让人头皮好一阵酥麻。 老朝奉瞧着方束终于波动的神情,轻笑着,忽然拍了拍那纸人的脸。 结果这纸人内里,并非空心,而是实心的…… “瞧不上这半人半纸的货色?” 对方老神在在的,又走到一旁,指着那堂中的一排货物道: “这里还有肉屏风、美人盂、温柔椅、人棋肉双陆哩……吃喝玩乐都有!” 老朝奉的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这家店究竟是纸店还是肉铺。 但在狠狠的长了一番见识后。 方束并没有在“以人为器”的纸肉店中逗留太久,他按照早就规划好的清单,只在老朝奉的罗宝斋中狠狠的消费了一番。 其一口气的购买了三千整的丹药,以养精丸为主,还夹杂一些其他丹药,譬如活血化瘀的、譬如辟谷的。 随后他又购买了两千左右的符咒,包括敛息符、静步符、焚火符种种,多是些不入流的符咒,但样式比较俱全。 对此,方束说的是要往野外走一趟。 至于剩下那两千,他打算留在手中,回道馆内再消费,去尝尝那所谓的蚁灵膏的作用! 但老朝奉对于方束只肯花五千,还想带走两千的做法,自然是不满意的。 两人僵持了许久,因为方束着实不肯让步,对方又已经将货物都给方束打包好了。 这厮只得退让,同意再支给方束一千五百钱,并搭上五百钱的丹药。 方束见好就收,同意了这法子。 临走拿钱时,他发现对方还从抽屉里,翻腾出了一张张疑似银票一样的东西,其颜色黑红,差点就让方束以为,凡间的银票也能在仙家坊市中当卖掉。 结果方束一问,才知道这东西仅仅是作用和凡间的银票类似。 其唤作是“黑票”,由坊市中的各大商户们联手提供。 它分为两种,一种是不记名的,可以当做符钱使用,随时都能在坊市商户中支取;另外一种也是不记名,但取的不是钱,而是存放在商户钱庄中的货物箱子。 这种黑票,能方便尚且无法使用储物法器的炼精仙家们贸易往来,存放宝贝。 方束心间失望,只得告辞离去。 获得了好一笔资粮,他返回道馆后,再次投身在了熬炼肉身、祭炼法器之中。 一日、两日、三日……日日不休。 一晃眼,便又是一月过去。 其间,二舅余勒当真又托人送来了一瓶养精丸。这让方束的心头微松,知晓二舅尚且无事。 而这一日。 他盘坐在炼功大堂中,胸腹中又好似有火一般在烧,并且作呕的冲动不断。 但是方束死死的压着胸腹间的不适。 无人知晓间,他脑海中的道箓轻轻一颤,有文字浮现: 【长舌剑者,口腹秘剑术所炼,今气血充盈,成一劫法器也!】 道箓法器那一栏,也终于变成了: 【法器:长舌剑(一劫炼精法器)、狐皮(不入流)】 察觉到这点,方束的目光微恍,旋即便是一股喜意,混同着杀意,在他的脑中腾腾的升起! 其也搅和得他心胸间的气血,更是滚滚不停。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6章 杀贼如猪狗 当日。 独蛊馆中,一切都很平常。 道童们照常炼功,玉儿师姐照常笑着给道童们抹药,独馆主照常的吃茶烧香,方束也照常的和李猴儿闲谈、吃馍。 等到夜深人静,他独自起身离开了大通铺。 舍友们对他这举动,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只以为他又是去勤学苦练、浪费气力了。 但方束一路直行,没有去炼功大堂,也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独蛊馆的一处矮墙处,穿戴好了墙边藏着的一席黑衣,并且贴上敛息静步的符咒。 随即,他利索的翻墙而出,先是朝着坊市的深处直奔而去,等转过一两圈之后,这才陡然改换方向,朝着纸坊直奔而去。 临了快要到纸坊时,他这才将怀中的狐皮取出,轻轻一抖,披挂在了身上,伏地化作为成为了一头六尺大小的灰狐。 窸窣!化身为狐,他的脚步更加轻盈,动作也更加的鬼魅。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程罐子的纸屋附近。 方束并没有贸然的上前,他绕着纸屋转悠两圈,瞧见那纸屋中尚存的灯火,便选择了静悄悄的趴在纸屋附近,并且从怀中取出一粒辟谷丹,吞咽下肚。 此刻夜色已深,纸坊中安静,方束事先也来踩过点。 照理说,是不会有意外出现,但是他依旧得做好蹲守一夜无功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就绝不能被饮食、出恭等事情干扰了。 “来来,吃!继续吃!” 纸屋中隐隐传来吆喝声,看来不只是有程罐子一人。 屋中两人吃着酒、大着舌头,笑说着: “就听我的话,保准你贵七吃不了亏。一群破纸坊邻居,能有什么底气去犟到底!” “是是是,程爷到时候,可得照顾着点俺,俺肯定是会捧您场子的。” 疑似程罐子的人,满意道: “好好好,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不想搬,等到时候都被赶出去当野人,有的是他们哭的。” 程罐子似乎正在名叫“贵七”的人密谋,但又不像,他俩旁若无人般的哄笑着议事。 方束听见,略微感觉诧异,但是他没有过多的去搭理。 他今夜只是来杀程罐子这厮的,其余之事,皆是次要,不可分心。 于是他压住心间的杂念,静静的调整呼吸,收敛气机,好似自身只是沟渠边上一块石头。 时间流逝。 纸屋处有吱呀声音响起,纸门打开。 “程爷留步……要不要,咱去把咱的浑家叫来伺候您?” “滚你丫的,早他娘的玩腻了,把你女儿叫来,老子还考虑考虑。” 那叫“贵七”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应声,连忙告辞离去。 随即疑似程罐子的人,踉跄的走到了沟渠边上,解开裤腰带,哆哆嗦嗦的放水。 一阵尿骚味、酒味大作。 而方束趴在沟渠,眼皮微抬。 他并没有出手,也没有去紧盯着程罐子打量,只是用余光,不经意间的扫过对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此时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方束此行最大的依仗,便是他在暗、敌在明,且他有狐皮这等坊市禁术,能藏匿身子,遮掩身形。 程罐子放完水后,又哆嗦一番,毫无察觉的便朝着纸屋中返回。 不一会儿,纸屋内便鼾声如雷。 但是方束依旧是没有动手。 他继续耐心等待,按捺着杀意。 一动不动的苦等了大半夜,直到距离天亮还剩下一个时辰不到时,方束才从怀中,咬出了数张符咒。 他悄悄上前,先是在程罐子的纸屋四面、门前、屋后,各贴一张静音符,其虽然无法做到完全隔音,但也能削减动静。 随后,他又咬着一张化烟符,悄悄的上前,将之塞在纸坊的门缝中。 噼啪,烛花炸开的细小声响起。 一股浓烟,顿时就在程罐子的纸屋中腾起来,并且从纸屋窗户中逸散而出。 瞧见这一幕,方束平静的眼神,终于是出现一丝波动。 到了这一步,他能做的先机准备,都已经是做好。 只是可惜手中的那化烟符,仅仅是野外用于逃命、示警的,其所放出的并非迷烟或毒烟。否则的话,他能够占有的先机,将会更大!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顿时就从纸屋中响起。 那程罐子从睡梦中惊醒后,惊疑不定的骂咧声:“他娘的,谁敢点我的房子!不要命了!” 对方此时似乎还不以为然,他并没有从纸屋中直接奔出,而是选择扛着狼烟,在屋子里搜罗什么。 熬了小半盏茶,对方那痴肥的身子,方才猛地撞开纸屋,骂骂咧咧的朝屋子外滚来。 而这时,方束出手了。 他就伏在纸屋门口,程罐子的身影刚一出现,他就哧的吐出口中长舌。 长舌剑笔直,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裆下戳去! “谁!”程罐子顿觉寒意袭来,他身形惊慌,连忙摆动,避开了要害。 这让方束突然的一击偏移,但是长舌剑宛若鞭子般,虽然没能直接切了对方的命根子,却也切在了对方的大腿根部。 噗呲!啊的惨叫声响起。 程罐子这厮跌落在地,左腿发软,嘶声大叫。 随后这家伙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抄起家伙,运起法力,和方束拼命,而竟然是尖叫出声: “来人!有贼、有刺客!快叫衙役来!!” 这一幕让方束着实是有些没有料到,但是他并不惊慌,反而惊喜。 其抖着长舌剑,让舌剑一撩,顺手就将程罐子的另外一根腿也割伤,深可见骨。 这下子,程罐子双腿俱废,无处可逃。 对方再次痛叫一声,终于是意识到了保命要紧。 他连忙从怀中掏东西,想要掏出符咒、丹药来止血保命,但掏出来的,却全都是符钱等物。 于是这厮将符钱狠狠的往方束扔来,口中哆嗦道: “饶命!好汉饶命,我花钱买命!” 直到这时,这厮似乎是被安逸泡软了骨头,居然还没有想拼命,着实是让方束意外。 方束可没有浪费对方给出的机会,他咧嘴笑着,口齿大张。 哧溜!长舌剑就好似钩子一般,狠狠的就朝着程罐子的喉咙戳去,要一把将对方的喉管扯出,彻底毙命。 噔! 这时,无往不利的长舌剑,终于是遇见了障碍。 舌剑刺在了对方的喉骨或脊骨上,却并没有将对方的骨头切开,而是被挡下。 汩汩、程罐子目色惊恐,口中血水溢出。 他说不出话来,也终于意识到,今夜来人不求钱财,是直奔着要他性命而来的。 噗的!于是程罐子运起口中的气血,猛地朝着方束一吐。 其气血如箭矢,呲呲落地,竟然入地三四尺! 这人果然是一劫仙家,这等气血威力不可小觑,恐怕还炼过肺腑或吐气类的法术。 嗷呜……这时又一声虎啸,从程罐子的口中发出。 其声色巨大,不仅让方束动作的微滞,连耳膜都隐隐有些流血。 其也让方束贴在四周的静音符,全部化为灰飞,整个纸坊被彻底的惊动。 霎时间。 纸坊中,咯吱声、惊疑声、惶恐声、小孩的哭叫声,桌椅盆碗的摔打声,纷纷大作。 所有的纸坊邻居都被惊醒了。 而那程罐子发出虎啸后,居然并没有乘机扑上方束,给方束制造麻烦。 他的骨头没软,但是心性,早就被安逸泡软了。 这厮选择了扭头就跑,跑不了便双手撑在地上,疯狂的朝着其他纸屋门口爬去。 爬到隔壁的第一间纸屋,这厮疯狂的捶门,喉管仿佛破风箱一般呼喝:“嗬嗬……” 但是隔壁纸屋中,一动不动,好似没人。 这时方束已经挣脱了虎啸声,他面上残余着惊色,但没有耽搁,即刻取下长舌剑,用狐爪抓着,继续扑杀向程罐子。 程罐子见方束追上来,恐惧的嗬嗬大叫,连忙弃了第一家邻居,往第二家逃去。 砰砰砰! 他继续捶门,因为瞧见纸屋中有火光点亮,还捂着脖子,艰难的发出声音: “老万!是我……程罐……救命!” 结果啪的,第二间纸屋中的火光当即熄灭,也一动不动。 而这时方束已经追上,抖动长舌剑,便往对方的身上刺来。 噗呲,程罐子身上又多了个孔,汩汩冒血。 对方猛地又朝着方束吐血,咆哮一声,逼退了方束。 随后他便是拼了命的,朝着第三家纸屋爬去,并靠在对方的门上,血手砰砰的拍打: “求求……求你开门。” 可是第三家纸屋,不仅门没开,就连纸扎窗户,也是啪的合拢。 这时方束再次上前,稳住身子,狠狠的又捅了这厮两剑。 而程罐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是无法吐血成箭,发出虎啸声了,他扭头咋唬了一下方束。 然后眼中露出渴求之色,继续朝着第四家、第五家爬去。 方束这时,也瞧见本是惊动的纸坊,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走出门,也没有任何人去通风报信。 他面上不由笑了。 于是方束的目色沉下,他也没有再急切的上前,去搏杀对方,免得那厮狗急跳墙。 他开始宛若遛狗一般,逼着程罐子往前爬一丈,他便上前给一剑。 “别!别杀我。” 噗呲! “救命、救命,我有钱……” 噗呲。 方束走,程罐子爬。 惨白的月光下。 沟渠一侧的纸屋,墙上门上,遍布着血手掌印,门前地面好似被红漆刷过一般,殷红殷红的。 一直爬到了第七家纸屋,程罐子虚弱的拍门,声音如猫儿: “开门……救命,救救……” 结果第七家的纸屋大门,当真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隙。 有女孩的稚嫩声音,在门后面响起:“谁啊。” 这让程罐子的眼睛中,陡地冒出生的希望,特别是他认出了这第七家的主人,就是那贵七的家。 结果一阵惊慌声响起,呵斥:“回来、快回来!” 有丰腴的身影冲上来,一把捂住了那小女孩。 给程罐子开门的女孩,口中呜咽着,被捂着嘴,被狠狠拉回了纸屋的深处。 这让程罐子眼中的希望黯淡。 刚刚那呵斥声,他很熟悉,正是那个经常在他胯下承欢、讨好不已,一口一个“程爷”叫着的贵七婆娘声。 随后,程罐子又在门缝中,瞧见了那窝囊废贵七,对方哆哆嗦嗦的,面上难以置信。 程罐子望着贵七,脸上主动释放善意,想让贵七开门。 结果贵七对着门缝外的程罐子,当即就是一脚,哆嗦的踹在了程罐子的脸上。 “滚、滚远点啊。” 贵七踹完后,在门内跺着脚,面上惶恐般的祈求着,然后啪的就合上了纸门,并用背部将纸扎门给死死的抵住。 这下子,程罐子的目中绝望。 但是他犹自不想死,咳嗽着,继续努力的往沟渠中爬去,打算藏入水中。 可是当好不容易的爬到了沟渠旁边,他的血也流干了,终于头一歪,醉倒一般的半躺在沟渠中。 在这人的身后,方束隔着距离,长呼一口气。 他抖动长舌剑,噗呲的又在身上戳出好几个洞。 见对方似乎死透了,方束还没放心。 因为这厮的骨头硬,一时难以割取下头颅,他便捣烂了对方的双眼、脑壳。 如此一番后,他才大着胆子,细细的上前检查,并摸索了一番。 检查一遍,确认死透,方束这才彻底精神一松。 随即,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开始清理,毁坏程罐子身上的伤痕。 并对这厮爬过的血痕,一尺一尺的巡视,不放过任何可能暴露他的痕迹。 等走回程罐子的纸屋前,方束想了想,他并没有走进对方的家中搜刮,免得中计。 啪擦! 一张烧火符,被方束点燃,大胆的丢入了程罐子的纸屋中。 呼呼呼,纸屋顿时就被点燃,仿佛烟囱一般,火光腾起来,熊熊燃烧。 直到这时,方束望着火光,口中方才无声的道: “好死。” 噼里啪啦,屋子中响起来爆裂声,似乎有些机关或符咒被烧了起来,但方束已经站得远远的,无法被波及。 他直立着狐狸身,静静的看着那纸屋燃烧,确定一时半会儿灭不掉后,这才躬下身子,钻入了黑暗中。 大火燎燎,纸坊安静。 直至天明,依旧是没有任何人走出,大家睡得都挺沉似的。 只有在沟渠边。 那程罐子就像是一条死狗,他瞪着黑洞洞的眼眶,一动不动的趴着。 沟中的水流不断,血水早就已经被冲干净,不见一丝红,更不会耽搁大家的晨起洗漱,炊烟饮食。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7章 事了拂衣道箓变 清晨,天刚蒙蒙亮,微寒。 牯岭镇中,街道上弥散着雾气,人行其中,真如穿行在云端一般。 方束裹着一身道袍,空着手,独自翻入了独蛊馆中。 出发时所有携带的东西,他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能烧的烧,能扔的扔。 就连狐皮法器,他也花了一笔符钱,存放在镇子上的一家当铺里,换成了一张黑票。 至于从程罐子身上搜刮得到的东西,他没来得及细看,同样是一股脑的存成了黑票,只不过是另外换了一家店。 这么处理,是怕这些东西上有追踪印记或药粉,能够让贼人顺藤摸瓜的找到他。 此外,即便有狐皮包裹身子,但方束还是再三的使用净衣符、驱味符,将自己从头到脚的都清理了一遍。 就连长舌剑,也被他取出,好生的刮洗了数遍。 这等举措,方束自认为是做到了谨小慎微,不会留下确凿的痕迹,而且杀那程罐子的乃是“狐妖”,又和他方某人有甚的关系! 不过方束踱步走在道馆中,他的脑中思绪翻滚,依旧是忍不住的反复盘算着昨天夜里的事情,静不下心来。 一直走到独蛊馆炼功大堂前。 闻见了堂中堆积不散的汗臭味,他方才心神一定,将所有的杂念都给强行压下。 方束快步入堂。 这时的堂中,除去那个比他更刻苦的青年汉子外,照旧并无其他的道馆弟子。 他没有惊动对方,自行找个了角落,开始了一下又一下的熬炼体魄,捶打自身气血。 一招一式间,方束慢慢的就沉浸在其中,彻底的杂念不起。 他今日炼功,和昨日颇为不同。 只见他身上的凶气大涨,那原本就颇为熟练的虫功,此刻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其胸腹、后背的筋肉鼓起,形成的一张张秘文虫脸,正在狰狞的蠕动、发笑。 一夜之间,只因杀了一人,其虫功的进度,竟然就超过了往常的十日之功。 嗡的! 终于,方束脑海中的道箓,也轻轻一颤,顿时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现而出,让他逐渐回过神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收功,而是缓缓摆开了螳螂桩,进行桩功站立。 其身形佝偻,骨骼尖耸,真如人大的螳螂般,正静立在角落,等候着猎杀食物。 此刻方束一边维持桩功,一边将注意力落在了脑中。 他正在逐一的梳理,自打杀程罐子后,道箓中所有浮现出的文字: 【箓主既斩一劫炼精仙家,得获仙家体系生灵。三灾六难十八劫之体系,随之补全……补全中……】 【一劫长舌剑,已摄取仙家体系生灵精血。依《百虫炼血养身秘功》文本,名之曰“宝血”。 一劫长舌剑既食宝血,自行祭炼中……舌剑可反哺仙家宝血,欲养箓主肉身,当纳否?】 【示:箓主与宝血出自同种,同种生灵不可互食,恐生癫狂之险。 敢问箓主:一劫长舌剑反哺之宝血,当排之否?当导之入道箓否……】 【已得令,导血入箓,道箓更迭中。】 密密麻麻的文字,方束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到最后。 其主要便是两则文字,逐一的浮现而出: 【三六丹法补全完毕,箓主丹法进展已可估量。 当前境界:不入流(两成三分)。 距离一劫炼精人仙境界,七成七分。】 【道箓更迭完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解析进展更迭……剩余,五日三时辰。】 紧盯着道箓,方束的心间有喜意浮现。 原本的道箓,虽然可以衡量他的寿命,但是对他的炼功进展,特别是他和下一境界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描述。 他本以为这是道箓的能力有限,毕竟他得到的只是一方童子箓。 结果没想到,在斩杀了程罐子,摄取此獠精血后,道箓便自行开始了补全,现在已经是能直观的展现出他的修炼进展了。 但思量着,方束的心情平静: “两成三分,我还剩下七成七分,才可以去扣关,尝试突破成一劫仙家。” 而至今,他进入馆中已经是修炼了快两个月。 就这,还已经他近来服药不少的结果了。虽然说,他后来主要是在祭炼长舌剑,有点荒废自身的修炼,但是其间的收益也不能小觑。 他眉头微皱,暗想: “也就是说,以我之根骨,若是想要熬炼到十成,扣关炼精。 当真是需要一年或两年,其和馆中的寻常弟子无甚区别,甚至还偏下。” 他一时就想到了独馆主给他做出的评价——中下根骨 不过方束只是黯然了一会儿,旋即就将注意力又落在了《百虫炼血养身秘功》的解析进度上面。 其中的“五日”两个字,顿时就让他的眉头舒展开。 原来程罐子身上的宝血,在被长舌剑吸食后,长舌剑直接就吃撑,然后便企图反哺给方束。 而方束和对方都是人族,同种之间不可互相吞食。 方束便根据道箓的建议,将长舌剑的反哺全部返给了道箓。 如此一来,得了精血浇灌,道箓开始更迭。 眼下正是更迭结束,道箓解析秘文的效率大幅度提升。 方束对比了一下蜕变前的剩余时间,发现眼下的解析效率,是之前的两倍还有余! “善!”他心想: “等到秘文解析完毕,彻底掌握了虫功,我之炼功效率,便将恒定在最佳的状态!” 仙家的功法颇为神异,其不仅可以在学习的过程中,进行修炼,壮大体魄。 学习圆满之后,更能对仙家的体魄进行壮大,且修炼者的炼功效率将提升至个人最高,破关时还能得到助力。 直到仙家的境界高于了功法,这种壮大才会停止。 另外,一些独到的功法,修炼者在将之彻底掌握后,秘文还会时刻的具现于身,其效果就宛如法术上身一般,会对修炼者有所增益。 譬如独蛊馆中的这方虫功。 方束将之全部掌握后,他对蛇虫毒素的抗性就会大幅度的增长,由此就能帮助他日常不惧虫毒,更能让他有概率熬过虿盆渡劫,扣关成功! 方束心间期待: “只剩五日,我便可彻底掌握虫功。到时候,我之修行进展,定会比之前更快。” 一时间,他颇是踌躇满志,顿觉仙途有望。 不过,方束的心里再怎么波涛翻滚,他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彻底梳理完了道箓的变化,他就缓缓的睁开眼睛,继续在练功大堂里有条不紊地锤炼气力。 时间滴答。 随着街道上的雾气慢慢散去,炼功大堂里也渐渐有其他弟子来了。 李猴儿那厮晃悠悠的走来,寻见了方束。对方一如往常的,忍不住为方束的刻苦惊叹了一声,然后便也沉浸到了练功中去。 呼!喝! 霎时间,炼功大堂里满是呼喝声,气氛热烈。 弟子们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行。 方束混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起眼。 更没有人会知晓,他昨夜已经是出去,偷偷宰杀了一尊仙家,收获还不小。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8章 收获 斩草除根 方束待在独蛊馆中,炼功至中午、炼功至傍晚,丝毫倦色都没有。 接下来的两日,他和平常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就好似将宰杀程罐子之事,彻底的抛在了脑后。 直到这一日。 李猴儿兴冲冲的寻见他:“方哥儿,和你说件事!好事!” 方束听见这话,心间不由的起了一丝波澜,他笑问: “何事?李伯伯中机缘签了?” “哎,哪能啊。”李猴儿眉飞色舞的: “是纸坊里的程罐子,他死了。像条狗一样,被人宰了。” 瞧见了方束脸上的惊愕和好奇之色,李猴儿露出满足的神色,旋即讲得更是兴致勃勃: “准确说啊,那厮更像头猪一样,是被人捅死在水渠边上。好家伙,那血流了一地,墙上门上都是。我刚回去看,现在还没洗干净呢。” 方束出声: “好死!哪位壮士杀的?” 李猴儿面上露出了满不在乎之色,双手一摊: “不晓得。也没人去查,除了他那侄儿,哪个管他是被谁杀的咯。” 这话一下子,是真引起了方束心间的好奇,他不动声色的询问: “听说程罐子那厮颇有来头,没人来管吗?” 李猴儿露出思索之色,说: “管倒是有人管的。但那黑虎道馆派人过来,瞧见程罐子的尸体虽然发烂,但骨骼却完好,没有缺失,就直接带走了程罐子的尸体,没有再多管了。 后来听说,是杀人者只取了程罐子的性命,未挖其虎骨,没有觊觎黑虎馆的秘功,乃是给了黑虎馆一个面子。 因此黑虎馆多半也会给那杀人者一个面子,懒得管了,顶多帮忙照料照料程罐子的侄儿。” 李猴儿口中啧啧: “我爹说,姓程的毕竟只是一个喽啰罢了,死便死了,坊市哪年不死人。 只不过这次是死在了坊市里面,这才有点影响。 可程罐子那厮的恶行颇多,杀人的又经验老道,纸坊邻居们连杀人者多高多大、用的啥法术,一点儿都不晓得。 黑虎馆和坊市咋可能会为了查案,就去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顶多挂个悬赏罢了。” 李猴儿还兴奋的嘀咕着: “平常还以为程罐子那厮,咋咋呼呼的能有多厉害,没想到就是个纸老虎。 哈,死的真跟条狗似的!” 李猴儿邀请方束: “走,咱俩吃酒去,庆贺庆贺,老早就看那厮不爽了。只可惜我爹都没主动告诉我,还是我回纸坊才知道的。” 方束的脸上,适如其分的露出意动之色。 但是他看了眼炼功大堂,特别是堂中那个日夜不辍的苦修青年。 于是他摇摇头,婉拒了:“晚间一起在饭堂吃个饭,我还要炼功。” 李猴儿见状,也就熄了吃酒偷懒的心思,他也留在炼功大堂中,磨磨蹭蹭的炼功。 但这厮嘴上还是说个没完: “程罐子那侄儿,似乎和你我差不多年纪。听说因为程罐子的死,那厮倒也在黑虎馆中得了点器重。眼下已经是赌咒发誓,要好生炼功,发誓要为程罐子报仇。” 李猴儿没好气的嘀咕: “这厮回坊市时,看咱们纸坊邻居的眼神,很是凶神恶煞的,把咱们都当仇人哩。 还说过什么,‘就是因为纸坊没人开门、没人出来救,舅伯才会死’、‘你们都是帮凶’等等的话。 不少人都在说,这厮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祸害。” 正在炼功的方束,听见了这话,他炼功的动作依旧是标准,嘴上也是附和的笑了笑,毫无异样。 但是其心间,却是刚刚心神一跳,丝丝杀意顿时又冒了起来。 不多时。 李猴儿陪着熬炼了一番,这厮见方束好似进入炼功状态了,感觉无趣,便又自行去找其他道馆的弟子侃大山去了。 角落处。 方束背对着墙壁,则是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神发冷。 刚才他按捺着的杀意,此刻正汹涌不定,翻腾了起来。 方束一边推血炼功,一边在心间默念: “贼人之侄,亦当杀也,不杀不足以绝其后患。” 借着这一股杀意,他身上的虫脸秘文,也随之再次显得狰狞可怖,状态极佳。 而方束心间的思绪,也随之翻滚。 话说,那程罐子的浑身骨骼,的确也是一味宝材。 特别是这厮突破成为了一劫炼精仙家,又是黑虎馆出身,其骨骼上定会烙印有黑虎馆的秘文。 方束如果将其拆骨收之,既可以充当仙家材料,又可以贩卖给旁人,让人参悟骨骼上的秘文。 其一身骨骼的价值,应当是不弱于其一身的宝血,至少会和一柄一劫法器的价值相当! 而方束之所以没有取走骨骼,并不是他不懂这些,更不是他忌讳这类“人材”。 他是故意放弃的。 其一,骨骼一物不方便携带,容易留下手尾,卖也只能去坊市外面卖,存在风险。 其二就是李猴儿刚才所说的了,不去碰黑虎馆的秘文,就能极大程度的削减黑虎馆插手的可能。 现在看来,果然如方束所料,黑虎馆只是搜拢了程罐子的骨骼了事,不想秘功外泄,而压根就没有去追查真凶的动力。 原本这样一来,程罐子这厮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尚且还有一点缺漏——其就是那程罐子的侄儿。 方束心间思量着。 不过无妨,这点缺漏,补上便是了。 思量间,斩草除根的心思,在方束的脑中彻底落定。 他可不想因为一时怜悯,就为自己、为二舅,留有了后患! ……………… 虽然是杀意又起,但方束并没有仓促行动。 他一如上次一般,开始静静的等待时机。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 方束在多番确认程罐子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引人追踪后,便将之分批的从当铺中取出。 这厮的身上财货由三部分构成,一是数量近千的零散符钱,二是一条大金链子。 大金链子一物,方束略有耳闻。 其既是坊市强人用来充当门面、彰显身份的,又是强人们方便在跑路时,出手换钱所用。 盖因大金链子一物,外表包裹以黄金,内里乃是由灵石切割而成。 灵石贵重,而黄金的质地细密,既是炼器的材料,又能隔绝封印灵气,两者搭配极佳,都很容易出手,能直接当钱用。 这程罐子身上的大金链子,则是足重二两七钱重,将之切开,内里果真就是灵石! 如此一笔横财,让方束顿时就有了新的束脩,能在独蛊馆中续上三个月的修炼时间。 至于那第三部分,则是一张黑票。 出于谨慎,方束尚未启用黑票,他只是打听了一番,发现这黑票并非不记名的符钱票据,而是某个当铺中的储物票据。 无需多想,此物所蕴含的价值,多半会更在前两者之上,让方束期待的很。 而当他盘算着。 该何时去取了黑票,然后再取了程罐子侄儿的性命时,忽地就有意外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 李猴儿再次兴冲冲的找上来: “方哥儿、方哥儿,程小罐子那厮,也死了!” 方束一愣。 只听李猴儿兴致勃勃的说: “哈哈哈,那厮夜里淹死在了沟子里。 没人看见咋死的,但都说他是喝醉了酒,自己跌落下去死的。 保不准啊,就是他舅伯想他了,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这个消息,着实是让方束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程小罐子会死的这么突然。 等李猴儿走了,方束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间的杀意也随之消散。 但杀意散掉的同时,一抹警醒也是出现在他的心间。 方束忽地就想到了二舅的那一句—— 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9章 虫功灵材凑双喜 方束将那程小罐子身上的教训,牢牢记在了心间。 就此,程家二人和他舅甥二人的恩怨,也告一段落,彻底了结。 他再次投入到日常的苦修当中。 而没有过多久。 当方束某日正在修炼虫功时,他发觉身上的气血推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自如,体内气血就仿佛水流般明显,且能顺心随意的,指哪到哪。 足足长达一个时辰,他都保持在了这等高效的推血炼功当中,仿佛磕了禁药似的。 但他的心情又十分平静,完全不似之前虫功大涨时,满身心的杀意戾气。 一直等到腹中的丹药精气消耗完毕,他身上传来了一阵浓浓的饥饿感,感觉一头小牛犊也不够吃,方束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他心间生出明悟,意识到这多半就是自己的《百虫炼血养身秘功》,已经是大成,九颗秘文,皆数为他所掌握。 果不其然,他在心间暗呼了一声“道箓”。 嗡的,其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功法:《百虫炼血养身秘功入道篇》(圆满)】 道箓果然是已经将虫功解析完毕,九颗秘文全部解开,并且已经是潜移默化的,全部灌输在方束的修炼过程中。 从今而后,只要他的境界还没有抵达瓶颈,那么他就能够将自己的修炼效率,时刻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中! 所以刚刚,他才会进入举重若轻的修炼状态中,长达一个时辰都没有退出。 欣喜间,方束的目光顿时又落在了道箓上,虫功名字中的“入道篇”三个字。 他细细一翻阅道箓的记录,发现在彻底解开了这片虫功秘文后,道箓根据对九颗秘文的推演,发现他所获得的功法内容,只是完整虫功的一部分。 又或者,这篇虫功干脆只是个残篇,其在扣关入道后,就需要再更换为其他的秘功。 琢磨着这点,方束并没感觉太过意外。 他和那独馆主非亲非故的,只是一个交钱上学,一个收钱办事罢了。 对方自然是不可能是将看家的本领,一股脑的全部教出来,得分批分次的进行售卖教学,这才最是正常。 压下杂念,方束从腰间取出了一粒养精丸、一颗辟谷丸。 他啪咔的就捏碎了两颗药丸的蜡封,然后便一起吞入了口中。 其再次摆开虫功架势,或静或动的,在炼功大堂中进行熬炼。 方束这是要狠狠的检验一下,自家圆满掌握之后的虫功,其所带来的修炼效率,究竟有多高! 于是从早到晚、从晚到午夜时分。 他一直都处在了修炼之中,没有丝毫的分心。 而在这长达七个时辰的修炼中,他身上的气血推动速度,只要他腹中的丹药精气供应得上,果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如此情况,确凿的证明方束的虫功,已经是学至圆满。 而和圆满之前相比,他的修炼效率已然是翻倍。 在虫功没有圆满之前,方束每日顶多能够服用三颗养精丸,并且还会有多余的丹药精气无法炼化,或是堆积在体内、或是浪费掉。 而现在,他能够一口气的服用五颗养精丸,并且将养精丸当中的药效,全部消化掉! 若非熬炼了七八个时辰后,他根据道箓得知,自己的肉身筋骨已经濒临极限,再继续催动下去,反倒是会折损肉身,耽搁明日的修炼,留有隐患。 否则他还能继续的服药炼化,继续推动气血,以潜力换精力! 梳理完身上的变化,方束此刻的身心间,充盈着一股平静的欢喜。 他长呼一口气,低声道了一句: “不差。” 至此,原本需要两年才能扣关入道的修炼过程,直接就可以折半,他只需一年,甚至更短,就可以扣关入道。 方束静静的站在原地,体悟着身上那种舒爽又酸胀肿痛的感觉。 良久后,他才缓缓的起身,并抱起衣物,目光平静的离开了角落。 此时的炼功大堂中。 早就已经是空无一人,就连那日夜不歇的苦修青年,也早早就去歇息,准备着明日的苦修。 一时间,方束心间的喜悦无人可以诉说,但也无需找人述说。 他一路向外走去。 身旁所萦绕陪伴的,只有满身的汗臭味,以及夜间那深沉的寒气。 他随意的呼出一口气,面前就是白雾雾一片。 庐山之中,似是深秋已至了。 返回通铺。 一夜天明。 虫功学至圆满后,方束不仅能够控制修炼状态处在最佳,其夜间休息的状态,也能保持最佳。 四个时辰的歇息,就让他昨天夜里还肿痛不已的肉身,已然是恢复得差不多,不会耽搁第二天的修炼。 不过天明之后。 他却是难得的没有赶赴炼功大堂,而是慢悠悠的踱步,走出了独蛊馆,朝着坊市深处走去。 此番既然收获了一件喜事,那么何妨再收获上另外一件喜事! 他这是要去接手程罐子的最后一份遗产——那张储物黑票了。 于是一番改头换面、谨小慎微的操作后。 某间当铺的密室中,方束在四周点燃了烟烛,滚滚的白烟顿时升起来,宛若帷幕一般,将他的周身遮蔽。 烟幕当中,他隔着距离,手持长舌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储物黑箱。 啪咔一声。 黑箱轻松打开,内里并无毒针或毒水喷出,只是一寻常的储物黑箱。 但是箱子里面的东西,却并不寻常。 其首先映入方束眼帘的,是一堆符钱,它们连贯成串,扎在一起,沉甸甸的。 每一贯都是一千符钱,箱子中足足堆积了三十串,也就是整三万的青蚨血钱! 这是一笔横财,一笔比大金链子还要丰厚的横财。 其足够方束九个月的束脩之用,或是一笔寻常人不吃不喝的卖血八年以上,才能够积攒下来的巨款。 而除了符钱之外,黑箱中还有一口铜皮葫芦,以及一张发黄的纸张。 那葫芦沉甸甸的,好似通体纯铜,是一实心,但它的内里只装了大半的液体,轻轻一摇就会晃荡不停。 方束没有贸然的打开铜皮葫芦,他小心翼翼的先将那张黄纸检查了一下,确认纸上没毒后,方才展开一看。 一份粗糙简陋,但是极其复杂的图形,顿时出现在他的眼中。 咋一看,方束还以为这是小儿涂鸦,甚至还怀疑它是不是一个古怪的秘文字样。 但是细细寻思,颠倒翻转的看过之后,特别是瞧见了图中还有几个蝇头小字。 他这才确定,这是一份手绘的地图,直指坊市外面的某座矿山。 而那矿山中,极可能产出过一种名为“紫铅云母乳”的东西。 意识到了什么,方束的目光顿时一跳,刷的就落在一旁的铜皮葫芦之上。 电光火石间,他还猛地想起来。 话说,邻居窦素芙就曾透露过,那程罐子当年和人组团挖矿,最后就只有那厮一人从山里逃了回来。连窦素芙的良人,也刚好死在了那次挖矿中。 这让方束的心间了然。 他微眯着眼睛,以手摩挲着那铜皮葫芦,心间期待的暗道: “此物,便是一味山中宝药、矿中灵材耶!?” 求月票啊,新的一周,冲冲新书榜!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0章 佳人似酥 慧剑斩凡夫 果如方束所期待的那般,铜皮葫芦中的液体,正是名为“紫铅云母乳”的药材。 其产自铅铁矿脉中,比较稀罕,得由铅铁矿和云母矿杂糅形成了类似钟乳石一般的石柱,然后在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之下,才会缓缓成形。 此物自带灵气,一滴便相当于三颗养精丸,并且还不是寻常的养精丸,得是虎骨养精丸等良品,才可以和它相提并论。 此外,紫铅云母乳也是炼丹炼药、炼器画符的一味好材料,还能够用于修炼某些秘功,去代替或削减某些材料的毒性。 长期服用它,还能够增加人体骨骼的强度,如果配上某些药材,就有可能炼就出一身铅铁骨骼。 方束怀疑,那程罐子就是依靠着此物,请人配药,这才破关入道,晋升为了一劫仙家,且将一身骨骼锤炼得坚硬胜铁。 只可惜,方束目前并不认识任何一个丹师药师,他也不敢将手中的这份紫铅云母乳,随意给暴露了出去。 “哎!客人别走啊,嫌弃价格低,你再和我谈谈价啊。” 某间当铺中,一个朝奉连忙从高高的柜台后走下来,面色前倨后恭的朝着方束招呼。 见方束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朝奉这才止步,并跺脚暗骂: “穷酸玩意儿,玩我呢!莫不是请不起人掌眼,所以来打秋风的?” 确实如这当铺朝奉所料,方束是故意的来这当铺中,佯装要当卖,好打听关乎紫铅云母乳的消息,特别是一些可能存在的负面消息。 毕竟这玩意儿,但凡有一分的隐患或缺陷,当铺的朝奉们往往会说出十分的话来进行贬低。 就算没说全,其也能指引一下打听的方向。 好在一番打听下来,方束发现除了服用紫铅云母乳时,得间断的、分批的服用,以及每人服用量有限之外,并无其他太大的隐患。 这是种炼精层次的天材地宝,可以近乎没有隐患的,去滋养炼精仙家的气血。 而对于方束这等尚未入道的不入流仙家,紫铅云母乳更是有着增加入道几率的好处。 了解了以上这些。 方束的心情更是喜悦,丝毫不亚于他虫功圆满的刹那。 特别是当他尝试着,服用了一滴云母乳后,其心间更是满意,顿觉仙途又光明了几分。 一时间。 方束得钱又得宝,还获得了一张极度疑似矿山采宝地点的地图,他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不过这等喜色,也只有时常和他打交道的李猴儿,才能勉强的看出来几分。 对方并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是方束的二舅余勒,给方束寄来了好东西。 而如此喜悦当中,方束自然也没有忘记二舅。 这一日。 他提着一瓶从罗宝斋中谈价砍来的养颜羊脂膏,擦着夜色,踱步走入了纸坊,并敲那窦素芙的纸门。 方束此行,没有和对方提前约好。 他是又想来找人打听几件事,并谢谢对方上次的奶豆腐。 结果窦素芙拉开了门缝,瞧见是方束,仿佛早就期待着一般,笑吟吟的道: “方家小哥,夜里又来闯咱的门户作甚?” 方束一拱手,奉上了手中的药瓶:“叨扰姐姐了,今日又有要事前来请教。” “既然是这般,那就快进来。” 窦素芙也没问是什么是,她彻底拉开了纸门,并且早有准备般,从屋中掏出了两只酒碗,以及一把酒壶。 两人就座后,还没等方束说事,对方就喜滋滋的倒酒,自己先吃了起来。 “这几天,可把姐姐憋坏了。” 窦素芙絮叨的说着:“可算是逮着个人,能听姐姐唠唠开心事。” 方束耐心听了一阵子,这才知道原来自打那程罐子被他捅死后,所有纸坊邻居都是感到欢喜。 特别是当程小罐子也死了后,大家就好似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地,整个纸坊都喜气洋洋的。 但是面对这等凶悍之事,且那杀人者至今了无踪迹,纸坊邻居们都担心被当做了替罪羊,平日里压根就不敢谈论这件事。 窦素芙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她更是讳莫如深,生怕沾上了那杀人者的半点嫌疑。 因此窦素芙可谓是憋了好久,一直都找不到人来分享这件喜事。 如今方束终于来到,两家也都和那程罐子有仇,两人又有过一点信任的基础,方束便成了对方期待已久的倾诉对象。 窦素芙一边谈论,一边吃着酒,两靥慢慢就发红,眼神也是迷离。 好在当方束听了半晌,问她正事时,她还能够回答得上来,似乎是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 只是窦素芙那清晰的回答,却是让方束的心情一沉: “是啊,程罐子是死了,纸坊一时半会也没人来收租,你二舅的确是可以回来。但是没奈何,他签的是长契。” 窦素芙解释着: “在矿场挖矿,短契是指半月到一年;而长契,则是至少一年起步了,其间吃住都得在矿场里面,只能是托人送信送货。 也就是说,你二舅他至少得在矿场里挖上一年,才能回来。” 方束的眉头顿时皱起,沉声问: “若是我非要请二舅回来,需要准备多少钱去应付那长契?” 窦素芙笑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这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你除了要准备违约的符钱,还必须得有强人帮衬,让对方陪着你一起进矿场,才可能将人捞出来。 否则的话,矿场那边压根就不会搭理你,反而可能直接吞了你的符钱,人也不放。” 对方上下打量着方束,吐声: “若是想要捞你二舅出来,要么去请人,要么就等你自己修成一劫仙家后,再去捞人。最好是后者,因为矿场里面人那么多,还得你自己一个一个的去找。 雇佣其他的仙家陪你出坊市,一是有风险,二是对方压根就不会有耐心。” 这番话,让方束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他低声: “一年?可是我听说矿场中的危险不小,越是长期挖矿,越容易遭遇恶事,甚至进去了就出不来。” 他实在是不知二舅余勒,能否熬下去。 窦素芙细思着,吐声安慰: “倒也不用如此着急。矿场里面但凡是签订了长期的,前面的大半段时间,肯定比那些短期、临时的矿工们要安全。” 她别有深意的看着方束一眼: “只有在快要完工,或是契约快要结束时,才是长期矿工们最为危险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这点时间里,余老二出问题的概率并不大。” 方束并不愚蠢,他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在矿场契约的前期,因为付给矿工们的工钱较少、挖矿的时间也短,矿工们的手里不可能存下什么钱,更难以昧下一些好东西。 而一旦契约快要结束了,矿工很快就要一走了之。 没有矿场会心甘情愿的放任“奴隶们”走掉,它们必定是会百般刁难、各种阻拦,废物利用般的去压榨最后的好处,甚至会默许其他的矿工,觊觎对方财物,谋财害命。 简言之,矿场这种地方,是吃人般的地儿,进去容易、出来极难。 方束必须得有一定的法力,或地位、或人脉,才能顺利的将二舅余勒,给提前捞出来。 思量着这些,他长吐一口气,点头道: “谢过窦姐姐,我明白了。” 见方束点头,窦素芙也不管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她一副事情已了的模样,开始各种劝方束吃酒。 等吃了几盏,窦素芙终究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并低估了方束。 她浑身酒气满满,眼神拉丝,好似直接挂在了方束的身上。 看着方束那年轻至极的面孔,窦素芙仿佛瞧见了十年前,自家良人那同样年轻至极的模样。 或者说,她对良人面容的记忆,其实早就已经模糊。毕竟他俩真正共处一室的时间,极短。 “良人……”此女单手撑在矮桌上,口中含糊低吟。 方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知道窦素芙已经醉了。 他打算就此告辞。 但就在这时,隔壁几家有打骂奔走的声音响起,哭声啼啼的,极其像是苏琴高那厮,又从家里夜奔出来。 于是方束又老老实实的坐下,打算再等一会儿告辞。 “贱婊子的,你跑作甚,快快回来给老子泡枣。” 老头尖酸刻薄的骂声不断响起:“老子养你,不就是让你帮忙来泡枣的么……你步子小点,当心坏了枣。” “不、不要。” 苏琴高的哭声和上次相比,似乎更是屈辱,也更是麻木了几分。 但她同样是没有撑多久,就又被连打带骂的,拖回了隔壁某家的纸屋中。 方束收回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身旁窦素芙,请教道: “这对老夫少妻,是夜夜都如此么?这么久了,只是泡个澡,就要寻死觅活的闹腾一番?” 窦素芙听见,脸色更加通红,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方束。 她声音细若蚊蝇,暗啐了声:“德性。” 等啐完之后,她看着面前青涩懵懂的方束,居然又荒唐般的出声调侃: “哥儿也想吃枣么?” 方束发愣,但他可不是真的懵懂无知,那都是装的。 况且他虽然不懂那泡枣为何物,但是他懂面前的女子啊。 这女子当下已经是心防顿开,醉意上头,还处于一种自矜拿大的玩火状态中,正是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好时节。 方束自信,他只需轻轻的那么一推,再强硬点,对方便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场生米被做成熟饭,办得服服帖帖的。 只是这等旖旎的杂念,只在他的脑中转悠一圈,就被他斩掉了。 方束轻笑一声,口中低吟: “二八佳人体似酥,吾有慧剑斩凡夫。” “嗯?”窦素芙红着脸,主动靠近,有些没听清。 而方束笑看着她,命令她张嘴。 她醉醺醺的如言仰起了脸,红唇微张。 啾的! 方束将一粒醒神的药丸,弹入了她的口中,然后便起身拱手告辞,毫不留情的洒落离去。 这章就不搞断章了。求月票呀!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1章 供奉招婿 接连入道(47千字) 第31章供奉招婿接连入道(4.7千字 书中记载,仙家入道炼精,对于元精元阳一物比较看重,要求纯净无污。 只有炼出了真气,踏入炼气灵仙境界,那时方才是无所顾忌,甚至能以采补鏖战之术,或是阴阳调和、或是损人利己的去辅助自身修行。 方束此世一心向道,根骨资质本就寻常,他绝不会在入道炼精阶段就沾染这等男女之事,损坏任何一点潜力。 要沾染也得在炼气境界再沾染,彼时可修行欢愉两不误! 而他突然且直截了当的离去,也让纸屋中的窦素芙,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方直愣愣的看着合上的纸扎门,不知是因为丹药的缘故,还是怎的,脑壳瞬间就清醒了。 紧接着,她的脸蛋比刚才调戏方束时还要发红,是羞耻的通红。 窦素芙不由的将脸低下来,埋在了胸上似的,活像是一只扎着脑袋的母鸡。 “不知羞耻、”她暗啐着自己: “好个骚浪蹄子!” 但是等到缓过劲,可能是酒意又涌了上来,她痴痴看着矮桌上的两只碗,又抚摸着自己白皙嫩滑的面颊,口中喃喃道: “二八佳人体似酥……这方哥儿是在说我么?” 明明她连三八都不是,只是一个四八的佳人呢。 顿时,一股说不出来的窃喜感,连带着羞耻,在她的心间弥漫,让她感觉浑身都发烫,有种惊悸的酥麻感。 另外一边。 方束告辞离去后,他并没有直接返还道馆,而是又去寻见符师李猿,打听了一番。 让他心情低沉的是,符师李猿所说的,和窦素芙说的大差不差。 简言之,他想要将二舅捞回来,且是提前捞回来,光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还必须得有法力,否则便是羊入虎口,可能连自己也折在矿场里面。 甚至只是一劫仙家的话,都还不算是有十足的底气,得冒点险。 符师李猿同样也安慰: “孩子放心。你二舅是属水耗子的,老老实实等着他回来就行了。 既然你已经将家当变卖,不缺钱了,那我也就托人给你二舅交代一声,让他好好保重自身为上。” 方束思索着窦素芙和符师李猿的交代,心间轻叹: “两人说的都一样,看来此事的确如此,并无虚假。” 旋即,一股紧迫感,也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 他必须要在大半年内,便成功的渡劫炼精,成就一劫仙家,然后将二舅捞回来。 否则,真等二舅的年限期满,二舅身上又没有法器傍身,指不定真就会发生不测之事。 “不、”方束又自语吐声: “不是大半年,而是半年,我的时间顶多还有半年!” 从二舅出镇挖矿,到现在为止,已经是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点时间同样得算上! 怀揣着一股紧迫感,他大踏步的返回了独蛊馆。 接下来的时间。 方束继续维持着苦修的状态,丝毫没有因为解决了程罐子,而有所放松。 他可以说是更加刻苦了,已经不再亚于馆中的那名苦修青年。 一时间,他和那名苦修青年,两人交替间,使得独蛊馆的炼功大堂,不再有一日熄灭过所有的灯火。 如此情况,连带着独馆主都会偶尔的将目光投向两人,一些弟子也被他们两个带动着,比以往更加刻苦一些。 当然了,他俩的这等刻苦程度,也惹得了不少弟子们的闲话,颇是不待见两人: “日夜不休,不知劳逸结合,就不怕把身子骨炼废了么?” “整得就好像全馆上下,只有这俩人知道苦修似的!” “就是就是。那入馆不久的秦敏小师妹,可不会似这般假用功。” 对于这些言论,方束视若未闻。 他只知道自己若是不用功熬炼体魄,一旦有歹事发生,那就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二舅余勒! 不过偶尔的,方束也会舒缓一下精神,并非真如木头人一般,只知道炼功熬血。 这一日。 李猴儿再次兴致勃勃的找到他,招呼:“走,方哥儿。一起看热闹去!” 方束缓缓收功,好奇的看向对方,没有拒绝。 李猴儿面色艳羡的说着:“道馆今日有坊市的各大商户,前来请供奉了,还有人来招婿呢。” 细细一问,方束才知道牯岭镇中的商户们,和各大道馆之间,颇是有点类似于“黑帮看场子”的关系。 商户们会从各个道馆中,请入了道的一劫及以上精壮仙家,去帮忙镇场子,偶尔也需要供奉们帮忙出山押镖、弹压精怪等等。 而作为报酬,商户们便会为道馆仙家提供资助,付给符钱,甚至是包了仙家在道馆中的一应束脩、衣食住行、丹药符咒等等。 其中最为商户们青睐的年轻子弟,还会被招收为儿媳、女婿。 今日来独蛊馆的商户当中,就很有几家带来了年轻的男女子弟。 彼辈美名其曰是来长长见识的,但实际上,就是来看看独蛊馆里面,有没有值得求娶或是许配的年轻才俊。 所以李猴儿这厮,今日才会是满脸的艳羡,格外兴奋。 但他和方束俩人都还没有入道,天资根骨也不怎么出奇,多半只能凑凑热闹罢了。 不仅他俩打算凑热闹,炼功大堂中的其余弟子,也都是热闹纷纷,结伴成群的朝着堂外走去。 不一会儿。 大堂便就此一空,只有那个苦修青年,其人一直都无动于衷,埋头苦练,对馆中的其余杂事一概充耳不闻。 论起心性坚毅程度,方束有时候也会对此人感到佩服! 但很快的,蜂拥而出的道馆弟子们,又都闹哄哄的返回了堂中。 原来是那些商户要求,一众弟子们就在炼功大堂中,展现一番气血筋骨。 其中,独蛊馆中那些入了道的仙家们,也是数月以来,第一次颇为齐全的出现在方束等人的面前,其人数过十。 这些入了道的仙家,无分男女,个个都是身骨精悍、气质彪悍,且目光凌厉,一看就和方束他们这群小鸡崽子们,截然不同。 他们鹤立鸡群的,也旁若无人般,肆意的打量着方束等人。 尤其以两个身着华服、穿金佩玉的一男一女最为明显。 其中穿戴金钗的女仙家,皱眉道: “道馆今年收的弟子,怎么成色这么差劲,个个不知养身,都是一脸的贫寒相,像是在用潜力熬功。” 佩玉的男仙家听见,摇头轻笑道: “付诗儿,你以为人人都如你我这般,背后有家族支撑,可以丹药饮食不缺? 你呀,当真是何不食肉糜。” 被人唤作“付诗儿”的女仙家,瞪了瞪男仙家,娇叱:“屈炎,闭上你的狗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男仙家耸了耸肩膀,只是说:“今年能有秦敏小师妹,就已经是咱们道馆的福气了。” 女仙家闻言,倒是眉头缓和,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话,响在方束等人的耳中,略微引起了躁动,但没人吱声。 很快的,场中商户们开始和这些入道仙家攀谈,问东问西。 方束他们发现,虽然今日过来的入道仙家不少,但是其中只有两人有意争取供奉。 其他的,不知是早就有了供奉的职位,还是只过来应付一下场面而已。 在方束等人的围观下。 那两个入道仙家,分别展示了一番声震如雷、手如出蛇、气血凝烟的场景,压根没怎么费工夫,就各自应下了一个供奉之职。 其中还有一人,被某商户瞧上了,想要将身旁的女子许配给对方,但是却被对方婉拒。 气氛热烈间,商户们并没有事情办完了就离开,而是趁机和其他的入道仙家拉拢关系。 他们的目光,偶尔也会撩拨般的落在没入道的弟子们身上,使得被注视的弟子们,个个都挺起胸膛,竭力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站在方束身旁的李猴儿,便是如此。 自打进入大堂后,这厮便一直挺胸抬头的,只是身子枯瘦,看上去就好似根麻杆儿,略有几分滑稽。 方束同样也被商户们扫视了几眼,但他一如旁人般,不甚出奇。 当众人以为,大家伙全都没戏时,忽地就有商户,踱步走到了一处角落,主动询问角落处的那人。 因为隔着太远,堂中人多嘴杂的,方束听不太清那边的声音。 但他只知,不多时就有欢呼声,以及嫉妒声,出现在堂中: “这下子,石师兄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这回锅肉,还当真入了别人的眼了!” 只见那大堂中唯一被搭话的那人,正是那名日夜苦修不辍的青年。 对方面色坚毅,即便是面对商户的青睐、提前投资,依旧是显得较为镇定,仅仅是神情有些木然。 方束也从四周人等的谈话中,终于知晓了这苦修青年的姓名。 这人姓石,单名一个“厚”字。 对方已经是第五次进入道馆中修炼,所以被取了个“回锅肉”的诨号。 前四次,对方都是因为束脩不足,不得不出馆觅活,只能等攒够了符钱,再继续回来就学。 因此石厚其人的年纪也就被耽搁了,如今已是二十一岁,潜力不足。 李猴儿啧声道:“看来这下子,石厚这家伙,用不着再在矿场、道馆两边跑了。” “矿场?”方束眉头微挑。 他细细一问,才晓得对方正是通过挖矿,才能积攒下道馆束脩。因此一旦缺钱离开了道馆,石厚就会去矿场中挖矿。 有时候,对方挖一年的矿,才能来道馆中学上一月。 就连独馆主都晓得这人,所以才会允许对方可以每月每月的交钱修炼。 而似今日这般被商户青睐上,也并非是因为对方今日的一时苦修,就显得卓尔不群,便入了商户的眼。 而是商户们,其实也都早就知晓独蛊馆中有这么块“顽石”,直到今日,终于有人前来赏鉴此人了。 了解了这些,方束心间也是再次一叹:“一馆之地,就能有如此坚毅之才。我亦当从之。” 他遂不再去关注堂中热闹,而是转身走开。 但他也没有如某些弟子一般,急忙的哗众取宠似的摆开架势,学那石厚般展现出勤学苦练的模样,寄希望于也能赢得青睐。 方束独自走出炼功大堂,朝着澡堂、药堂走去,打算借此空闲时间,处理一番杂事,方便下半日的苦修。 不多时,他利索的沐浴一番,浑身清爽的出现在了药堂门口。 其他弟子们或许是还在凑热闹,往日弟子不少的药堂,今日别说排队了,压根就看不见人。 不过等方束走进药堂院子里时,还是瞧见了一道身影,正好从药堂走出。 对方身形矫健,扎着一条马尾,是一女弟子,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气血充盈、朝气蓬勃的样子。 如此气象也使得她那本来只是中等的容貌,一下子就显得上佳,称得上是明眸皓齿、顾盼神飞! 方束恰好还认识这人。 于是他面上带着客气的笑意,朝着对方点头,打了个招呼:“秦宝儿。” 没错,这人正是和他一同得授虫功,且由他接引着,熟悉了道馆的女弟子——秦敏。 女弟子秦敏的脚步一顿。 但她看向方束,不仅没有点头回应,反而还眉头微皱,平淡的交代: “这位道友,麻烦叫我为‘秦敏’便是。” 院中安静。 秦敏的话声虽然听起来很客气,但是这话落在方束的耳中,顿时就让他脸上的客气笑容僵住了。 甚至因为此身还年轻,血气方刚的,方束的心底里还有一丝羞耻感涌起,面色都微红。 好在四下并没有什么人,无人笑他,羞耻感也只在他的心间一闪而消。 方束克制着气血,面容平静,静静的让开。 秦敏见他让开了路,则是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径自的就走出了药堂所在。 逗留在原地,方束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去向看去,发现院外正有一男一女,在等待着秦敏。 那男女皆是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用物都颇具几分灵气的样式。 彼辈正是那炼功大堂中,那两个入道的男女仙家,并且他们主动就迎上了秦敏,十分客气。 秦敏也是同这对男女,有说有笑的,一起离去了。 收回目光。 方束的面色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即就面露坚毅之色,转身进了药堂,将自己所需要的药物采买了一番。 接下来,没有过多久。 方束就知道了,那秦敏为何会在路上,连招呼都懒得和他打,且特意的纠正了他的称呼。 只因此女,竟然入馆不足三月,便已经是入道炼精,成为了仙家! 这一消息,并非是馆主透露的,也不是有人亲眼瞧见了她入道渡劫。 而是众人根据她在道馆中的一应待遇,以及入道仙家们对她的态度,推测而出。 不少人都在嘀咕,此女八九成,要么是身怀特殊的体质,要么就是拥有所谓的“灵根”。 否则对方在没有好药辅佐的情况下,修炼速度绝对不会如此之快,并且还得到了独馆主的莫大器重。 对于这个消息,方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早就从独馆主在传功时的态度,他就隐隐猜到了一二。 只不过如今是彻底的证实罢了。 他也无须和这等奇才相比,只需要好好的、抓紧的,努力夯实自身的气血即可。 ……………… 但又过了一月。 独蛊馆中又有人叩关,并且成功的度过了“十病九痛”之劫,正式成为炼精仙家! 这人的大名叫“李猴”,道馆弟子们都将之称作“李猴儿”,正是方束在馆中唯一的好朋友。 邻居符师李猿辛苦供养了其子两年,且省吃俭用的,攒出一份宝药,终于是将其子李猴儿,供成了入道仙家。 可喜可贺! 而方束本以为自己对此,也会照例的不会有太大反应,只会为自家的兄弟感到高兴。 他还专门为此备了一份不薄不厚的贺礼,抽空回到纸坊,亲手送给了对方。 结果当坐在宴席间。 看着符师李猿那容光焕发般的喜色,以及兄弟李猴儿身上,那高达一丈的气血精烟。 他终归还是心情波动,一时出神。 布谷不是故意单更啊,而是有时候得把情节紧凑些,免得拖沓、水。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2章 辅修二功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52千字) 第32章辅修二功铅汞血宝种器秘法(5.2千字 虽然心情波动,但方束依旧是面色如常的,继续参加酒宴,有说有笑的和李猴儿等人吃过一顿后,方才离开纸坊,返回道馆。 毕竟,他谈不上对李猴儿心生妒恨,只是看见了这等好事,难免会心生羡慕。 特别是在瞧见了邻居李伯伯那喜笑颜开、老怀宽慰的模样后,他不由的想起了二舅余勒。 自家二舅,可是尚在矿场中苦熬啊。 返回道馆后,方束心间的干劲更足,对于入道炼精的渴望,也因此更甚。 他通过道箓,梳理着近来的修炼进展,心间也酝酿起一个念头。 于是这一日。 独馆主时隔多日,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巡视一众弟子。 方束停下了炼功,主动上前见礼。 “参见师父,弟子关于修炼上,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独馆主面色平静,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对方并没有问方束究竟是什么问题,而是示意方束跟上,走到了炼功大堂旁边的一间静室中。 独馆主好整以暇的坐在太师椅上,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 方束心领神会,连忙沏茶倒水。 对方吹着茶水,面露满意之色,这才道:“入馆三四月,还算勤学苦练,有什么问题,说吧。” 方束组织着语言,沉声道: “弟子根骨资质有限,近期虽是苦练,也服有丹药,也有涂抹虫血,但修炼的效率,一直都无法再继续提升。 敢问师父可有法子,能让弟子的修炼效率再增加一些,好尽快入道?” 独馆主皮笑肉不笑,直勾勾的盯着方束,轻笑了一下: “此事好办,坊市中自有抽髓散这等提升修炼效率的药物,也有增功丹这等一次性可提升大量气血的丹药,你两种里面选一个买,不就行了。” 抽髓散和增功丹这种东西,方束晓得。 前者单从名字上看,就知道不是好物,其乃是以压榨人体的潜力、甚至无法逆转的折损寿命作为代价,来提升修炼的效率,比虎狼之药还要虎狼。 并且服用时,用药者浑身的骨骼会痛疼难耐,一旦服用,极可能会上瘾,不服也疼,就算借此渡过了第一劫,也将终生无法突破第二劫。 至于增功丹,此物比抽髓散稍微好点,也更贵,但它也是虎狼之药,纯靠外来药效,一次性的增长大量气血给服药者。 如果是已经炼精的仙家,其体内的气血自成,自可以将增功丹中的外来气血给消融掉,少留隐患。 但是没有入道的人,尚无根基,提前服用增功丹,就是在自废前景,就算不止步第二劫,也会止步于第三劫或炼气关口,终身难炼气。 而方束连污秽元精元阳一事都很是谨慎,生怕折损了潜力,又岂会去接触这两类药物。 他当即就摇了摇头,问: “师父可还有不伤身、不害命、不损潜力的法子?” 独馆主吃着茶,老神在在的道: “有倒是有,但是这等请教,不在道馆的束脩之内。” 这老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方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在来请教之前,还是做了点功课,打听过对方的喜好。 于是他利索的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吊符钱,双手奉给对方。 独蛊馆中这等专门请教,往往一次一千钱。 对方瞧见了符钱,敲了敲茶几,示意方束放在上面。 随即,这老妪轻咳一声: “想要提升炼功效率,你多练几门不就行了。” “什么?”方束抬眼,讶然的紧盯对方。 独馆主解释道: “你之修炼效率,之所以停滞,不外乎身子无法再吸收更多的药效、每日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熬炼或更多的毒素种种。 想解决这个法子,要么就更换功法,换一门更适合你的、更迅速的,要么就找一门能改易你根骨的功法。” 对方停顿一下:“除去功法,你亦可修炼相应的法术,也能提升身子对药效的吸收量、对毒素的耐受能力。 譬如修炼一门打磨皮膜的法术,你每日所能使用的虫血份量,自然就上去了,能让你每日修炼的成果有所提升。” 方束听着,心间慢慢的了然。 独馆主还在讲解: “一般而言,老身会建议似你这等苦修的,多学几门法术上身,这样既能有自保之力,又能提升肉身,也方便赚钱。 但老身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入道前修炼法术,反而会耽搁你的修炼,毕竟法术一物不仅需要参悟,更需要祭炼法器,这样就会损耗心力、气血。 短时间内弄来弄去,还不如好好参悟一门功法为好。” 方束闻言,也是点头。 他在祭炼长舌剑时,就对此有过体验,也决定过,在入道前不再祭炼任何法术法器。 方束目光炯炯,继续等待着独馆主剩下的建议。 老妪看着他,平静道: “看来你是不想选多练法术这条路了,那么就只能从功法一物上着手。 本馆的虫功,已经是坊市中最为迅猛的一批,还能以虫血推功,甚至被某些道馆视为急功近利之法。以你的身份,换无可换。 既然如此,你就只能想办法再兼修一门功法,且老身建议,这门功法不求速度,而求稳妥,最好是能促进根骨的改易,一快一慢,相得益彰。” 独馆主还道:“此外切记,法术可以修炼多门。但是功法一物,不可多炼,两门就已经是常人极限。 且功法兼修,并非是一加一等于二,其能多个两成效率,就已经是搭配得不错了。 若是修炼太多、太杂,不仅耗费心力,可能一功都无成,还可能功法和功法间会相冲突,坏了身子骨。” 这下子,方束彻底的了然,心间微喜。 他有道箓傍身,自可日夜参悟解析秘文,压根就不惧功法的难易程度,只须要求其合适自己即可。 于是他目中晶亮,拱手请教: “还请师父教我,何种功法,可以和馆中虫功相匹配,适合帮弟子改易根骨。 弟子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功法难易与否!” 独馆主听见这句话,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但没有立刻作答。 正当方束以为,这老妪还再索要符钱时,没想到对方忽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弹给了方束。 对方呷着茶水: “这是老身的名帖,你可以拿着去其他道馆请教,至于能和本馆虫功相匹配的功法,你自己可以去问问玉儿。 不过老身瞧你学有长舌剑,和烧尾馆有点缘分,建议你可以着重的看看烧尾馆中的功法,对你来说,或许更容易入门。” 方束听见“烧尾馆”三个字,面上顿时就露出了讶然之色。 他没想到,独馆主竟然是让他去其他的道馆中求取功法,还是那拒绝过他的烧尾馆,而并非是直接掏出几门功法,让他花钱买。 以及,烧尾馆真的会卖功法给外人吗? 独馆主似乎洞悉了他心间的疑惑,平淡道: “非是老身搪塞你,而是烧尾馆中的功法,的确比本馆的功法,更擅长改易根骨。烧尾馆的令老汉在出宗时,这类功法带了不少。 而你所能求取的,也并非烧尾馆的独门或改善后的功法,都只是从仙宗内传下的功法原本,价格也不便宜。 对了,烧尾馆的弟子,偶尔也会来老身这边求取仙功,方便相互印证着参悟。” 这话让方束心间疑惑顿消。 他还在心间暗道:“道馆和道馆之间居然还能相互出借功法,哪怕并非是独门功法,那也是稀奇。” 他琢磨着,看来坊间的传言不假,镇子中的道馆,其实都是为仙宗选材而设立的。 否则若是没有仙宗的吩咐,镇中道馆们岂会这般?各个敝帚自珍才是正理。 毕竟根据他所知道的,各大道馆中的法术、药物,就不曾对馆外的人开放。 譬如独蛊馆中的蚁灵膏。 独馆主就只允许门人弟子自身使用,不得贩卖、也不得借用给家里人,否则一经抓获,必定要收回法术,废掉仙功! 紧接着,方束又询问了一些在其他道馆中求取仙功的细节。 原来去其他道馆借功,不仅贵、只能借到原本,还只能自参自悟,从死物秘籍上学习,而无法像方束当初得授虫功一般,会有蚁师傅帮助学习。 了解清楚了这些,方束拱手,打算告辞离去。 但这时,独馆主忽地叫住他,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 对方不咸不淡的道: “别说老身太过扣门,请教个问题还收你一千钱。 你既然不怕苦累,也不怕难易,老身这里还有一味炼蛊的方子,你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兼并着参悟参悟。 一份参悟完毕,如果能炼出来,可以拿着蛊虫,再来老身这里换取另一份。” 方束恭敬的接过那蛊方。 他扫了一眼,发现是一种名为“瞌睡虫”的炼制方法,炼得后,这蛊虫似乎能辅助人睡觉,让人睡得香甜些。 顿时,方束的心头又好受了些。 一千钱并没有只是问个问题了事,好歹还得了个蛊方,也算是半个法术了。 独馆主给了蛊方之后,便端茶送客,不再看方束一眼。 不过等到方束离去。 这老妪微眯眼睛,慢吞吞的自语:“根骨不高,但悟性倒还不差,短短三四月就能炼透老身的虫功么。” 她思量着,却叹了口气:“只可惜,老身已经有了秦宝儿,馆中蜂师傅所酿的蜂王帝浆有限,只能都供着宝儿服用,尽量帮其改易根骨。 否则,倒也想挪点给你这小子用用,试试水。” 方束并不知,除去功法法术之外,独蛊馆中自有能直接改易根骨的宝药。 只是这等药物并不会对外贩卖,甚至连知晓都不会让人知晓,乃是一馆安身立命的真正根基之一。 很快的。 方束告辞离去后,便在道馆中寻见了玉儿师姐。 玉儿师姐一如既往的和善,有问必答,还主动的帮他分析了一番辅修功法的优劣之处。 一番攀谈后,方束就敲定了主意,确定自己究竟该去求取何种辅修仙功。 不过他并没有仓促间就去求取该功法,而是找到李猴儿,请教了对方几句话,并特意的出门,在坊市中打听了一番辅修功法的消息。 直到翌日清晨。 方束怀揣着一万符钱,沉甸甸的,再次来到了烧尾馆的门前。 一入馆中,烧尾馆内的弟子呼喝声便传入他的耳中,这间道馆的弟子人数、精气神,似乎都要比独蛊馆中的要好上一些。 一瞬间,方束脑子中都飘出念想,若是当初他拜入了这烧尾馆中,不知如今的境况会如何。 但他就压下心间这杂念,不做多想,朝着烧尾馆中走出的那拂尘女道拱手。 这次接待方束的,依旧是那肖离离。 此女乍一瞧见方束,略觉有些眼熟,等认出来他,还以为他又是来拜师的,便腹中组织着言语,打算佯装不认识,直接劝走方束: “这位小哥,本馆近期尚无收徒的计划,还请……” 结果方束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回道友,在下并非是前来拜师学艺的,而是前来求取贵馆的仙功一观。” 他不卑不亢的将手中名帖,递给那烧尾馆的拂尘女道。 肖离离的面色顿时局促,自觉又闹了个红脸,她强装泰然的,接过方束手中的那张名帖,发现就是附近的独蛊馆主的名帖。 “既然如此,我便替你去通报一声。道友稍等。”肖离离怀揣着名帖,取了符钱,快步朝着堂内走去。 方束见状,收回目光。 他身形轻松,浑然不像上次一般傻乎乎的干杵在堂外站着,而是自行就走上了炼功大堂的门口,还斜靠在门柱上,闭目养神。 在方束等候的这段时间,不断又有烧尾馆的弟子从堂中走出。 因为方束身上陌生的装束,许多弟子都多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人,便面露古怪之色。 思量一番后,对方打算同方束打个招呼,直接拍向方束的肩膀。 结果他还没近身,方束就睁开了双眼,凝视向他,面露警惕。 这等反应,让对方手上的动作顿住。 印小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不仅唐突,且十分无礼。 但印小简并没有赔罪,他反而眼中闪过不喜,仿佛被落了面子似的。 其人大大咧咧的拱了拱手:“方束,好巧啊,你是来道馆拜师的吗?” 方束这时也认出了来人,对方正是当初同船,且和船上的蛤蟆婆子有过一夕之欢的蛤蟆少年。 他也就面露微笑,拱手:“见过印兄。” 两人寒暄了一番,便有烧尾馆的弟子招呼印小简。印小简腆着肚子,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来了。” 临走时,这厮还拍着干瘦的胸脯,道: “道馆今年还没有收徒的意思,你就别白费功夫等着了。到时候真收徒,我定会提前告诉你一声!” 话说完,对方压根没问方束住在、在哪,便脚步雀跃的离去。 结果走远点后,印小简的面上露出了讥笑: “哼!想入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说他印小简可是早就清楚了,自家这入馆的名额,恰巧就是抢先了方束一步,算得上是从方束手里抢过来的。 这便让他对方束,顿时就有了种赢家俯视输家的不屑心理。 而方束微眯着眼睛,目送着对方离去,也是心间不喜,总感觉那厮像是在他身上找存在感似的。 但方束也没有过多在乎这人,他继续微阖双目,闭目养神。 ……………… 另外一边。 肖离离拿着名帖,找到了自家的管事父亲肖虎,并将方束的事情说出。 管事肖虎早就把方束舅甥俩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人没多想,直接就点头应下,并收了独馆主的名帖,转身走入库房,取出了方束所求的仙功原本,登记造册。 直到登记造册完毕,肖离离才说出了方束的身份。 管事肖虎一挑眉:“咦!竟然是余老二家的穷小子。” 这厮看向已经登记造册完毕的文档,还有一旁的符钱,眼珠子又转动起来,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还是肖离离一把就抢过了仙功原本,并白了他一眼,告诫道: “人家现在可是独蛊馆的弟子,收起你那腌臜心思,小心坏了两馆的关系!” 被女儿训斥了一句,管事肖虎丝毫没恼,但也压根就没有将这话放在眼里。 他口中嘀咕着: “才几个月而已,就来本馆求功,看来多半是独蛊馆的功法不适合那小子。 早就说了,让他先来本馆当个杂役。不听老夫话,吃亏在眼前咯。” 肖离离抱着仙功原本秘籍,则是眼中有些疑惑,根据她的打量,方束如今的气血充足,和之前相比颇为不一样,并不像是在独蛊馆中蹉跎了的模样。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转身就快步向外走去,返回了大堂门口,并痛快的就将手中原本秘籍,交给了方束。 方束接过那仙功,见求功过程并没出岔子,顿时暗松了半口气。 他当即拱手: “多谢道友,半月之后必定来还。” 肖离离摇动着拂尘,笑吟吟着: “唤我肖离离便可。你我两馆的关系本就尚可,无须这般客气,一月后再来还即可。 话说我当初也曾去过你们独蛊馆,求取功法,还和你们馆的玉儿丫头关系不错。” 听见这话,方束略微讶然,点了点头,并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不过两人关系虽然拉近了一些,但方束依旧是当着对方的面,就将那仙功原本翻开,好生的检查了一番,逐页逐页的。 这举动让肖离离的面色微僵。 方束没去管对方,他细细琢磨一番,发现功法并无不妥,这才神色轻松,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见烧尾馆门前,他手中的功法原本上,正烫着鎏金的八个大字: 《铅汞血宝种器秘法》!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3章 汗出如铅可入道 方束在获得辅修功法后,只花了片刻功夫,便用道箓将之全部记入了脑中。 但是他并没有将功法及时还回去,而是一直拖到了最后一日,方才登门还书。 时间流逝。 烧尾馆的这份功法,其果然也是和独蛊馆虫功一般质地的功法,甚至更加难琢磨几分。 即便是有着更迭后的道箓加持,方束也是耗费了月余的时间,才将之全部解析完毕,圆满掌握。 虽然掌握了功法,但是想要将功法熬炼上身,依旧得花费大量的苦功。 并且《铅汞血宝种器秘法》相比于虫功,修炼步骤也更加复杂一些。 方束在修炼的初期,对自身的提升依旧有限,好在当他熟悉了之后,两种功法交汇,一快一慢,相得益彰,他的修炼速度顿时就提升了上来! 此外,他的手中可是还有紫铅云母乳这等宝药。 方束当初之所以挑中了此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家手中这味宝药。 他暗忖着,紫铅云母乳可以调养肉身,增益骨骼,而《铅汞血宝种器秘法》,恰好就需要以铅汞一物,来刺激肉身,以至于熬出一身的黑铅血。 两者指不定就能相互促进。 即便不能,《铅汞血宝种器秘法》也必定能提升他对于紫铅云母乳的吸收效率。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紫铅云母乳正是铅功记载中,极适合修炼黑铅血的辅助药材之一。 以紫铅云母乳养炼身子,可以极大程度的削减黑铅入体后,对人体的毒害损伤。 而若是没有紫铅云母乳等宝药,修炼铅功时就必须再耗费大量的时间,服食牛乳蛋清等物,以削减铅汞的毒性。 但即便服用了牛乳等物,如果每日修炼的时间较长、服用的铅汞较多,依旧会损伤人体,造成修炼者的思维迟缓、乃至于丧失生育等后果。 想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要么服用如紫铅云母乳一类的宝药、丹药,便是得将修炼的过程拉长,如此才能将毒性削减。 当然了,如果修炼者的体质,天生便免疫铅汞之毒性,或是提前修炼过相应的排毒秘功,可以辅助铅功的修炼,就无须这般繁琐。 而方束虽然没有修炼相应的排毒秘功,但是他所修炼的虫功,也是能够增强自身的抗毒能力。 其肉身之生机勃勃,比寻常人等更适合铅功。 配合宝药,如此两者叠加之下,便使得他在铅功的修炼上,颇是有奇效。 两功交汇,他也比之以往,更加沉浸在了修炼当中。 如此修炼,便是一月、两月、三月…… 终于,这一日。 方束难得的没有赶去炼功大堂中,和其余的弟子们挤着炼功。 他花费符钱,找道馆的师傅们购买了不少虫血、蚁灵膏,并租用了一方静室,走入了其中,开始了一次闭关。 似这等闭关举动,在弟子们当中不稀奇。 那些身家富裕的弟子,为免被其他人干扰,甚至每日都会租用一间静室,自行熬炼功法、法术。 方束这次,同样如此。 只见他在方圆一丈的青石静室中,简易的摆了个法坛,然后依据铅功当中所记载的仪轨,反复的在静室中行走、练习。 梳理妥当后,方束盘坐在静室中央,并在四周点燃了八盏牛油蜡烛,其每一盏都能烧出拳头大的烛花,不似蜡烛,更似火把。 慢慢的,静室中的温度就提升了上来,让方束的前胸后背冒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依旧是静坐不动,只有身上的筋肉,仿佛蛇虫般在缓缓的蠕动,一颤一颤的。 其身上的虫脸秘文,也是逐一浮现,使得他整个人都是透露出一股狰狞之气。 啪咔! 牛油蜡烛烧至一半,静室的温度提升至了最高,且有一股焦灼的药香烟气,弥漫在整个静室中。 方束这时终于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 他霍然起身,先是摆开虫功架势,激活气血,然后又摆开了铅功架势。 这一架势古怪,他浑身的骨骼好似被拆分开了似的,并以一种扭曲如麻花般的姿势,单脚独立在静室中。 这种姿势只是短短维持了片刻,他浑身的皮肉就发烫发红,好似被煮熟了的虾子。 其身上的汗液也被蒸发,在其头顶形成了雾气。 就连他面上的表情,也是流露出狰狞可怖之色。 方束眼下在做的,便是在进行铅功上记载的易骨易筋之法。 此法可以一次性的,将大量的铅汞炼入人体之中,再通过消耗大量的气血,焚烧筋骨,以此来达到改易根骨的程度。 这一步对于铅功修行者而言,十分之重要,甚至可以说,此前的所有铅功修炼过程,都是为了这一步而准备。 且根据铅功中所述的,熬过了这一茬,修炼者方才可以真正做到“铅汞并生”,人体将不再视铅汞等金石之物为毒,反而视为食粮。 也只有熬过了这一茬,才可以真个去尝试修炼黑铅血。 否则,修行者的根骨没有进行相应的改易,即便强行炼成黑铅血,也只会是短寿折命,属于急功近利之举。 只不过这一易骨过程,痛苦难熬都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得完美掌握铅功秘文,能控制肉身,以及最好得有灵物的辅助,如此才能将铅汞炼至筋骨中,和肉身达成平衡。 而这三个因素,方束全都具备! 苦熬了数盏茶的功夫,方束忽地感觉胸中有大鼓在擂响,砰砰砰的! 细细一究,原来是他的心脏跳动如鼓,并且连带着他身上的青筋暴起,似蚯蚓似蛛网,他的体表也渗出血一般的红汗! 强忍着暴涨的气血冲击,方束忽地仰头,朝着静室的上方猛地一吐。 噗!一粒枣核从他的口中吐出,刺入了静室顶部的猪尿泡中。 随即一股沉沉的银灰色浆液,糖稀一般的从猪尿泡中落下,缓缓落满方束的头身。 更神奇的是,在方束似动非动间,他浑身的筋肉抖动,便将这些浆液,均匀涂抹在全身,覆盖了每一处毛孔肌肤,腋下、脚心、眼皮等位置也没有遗漏。 这种浆液,便是他请坊市中人熬炼的铅汞药液,其中含有近七成的密炼石灰,以及两成七分的铅粉、三分的汞汁。 如此浆液,对于常人而言,是毒非药,碰一下都可能灼烂皮肉,吸一口都会伤身。 但是落在了方束的身上,其却是显得仅仅刺激了一些,烧灼得他浑身发烫。 这不仅仅是因为方束长期熬炼有铅功、虫功的缘故,更是他加入了足量的紫铅云母乳,尽可能多的调和宝药进其中。 此番易骨易筋科仪,他乃是抱着万全准备、十分决心进行的! 浑身被药液包裹后,方束的身子逐渐便不再动弹。 因为他体表的银灰色越发明显,药液凝结成了壳子,将他变作成了一具铅灰色陶俑。 霎时间,他就连呼吸声,也变得低沉,似有似无。 静室内安静,只有八盏牛油蜡烛,依旧在熊熊燃烧。 而如此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直到又一阵擂鼓般的声音,在方束的体内响起,并且透体而出,让四周的八盏烛火都随之跳动。 咚咚咚! 这时,方束的胸腹也震动,他大梦初醒般,似喃呢、似低吼,吟咏起铅功口诀: “子时坎位启玄炉,八方焰起蒸汞珠。 骨震筋颤生坎济,汗出如铅炼凡躯。” 咔咔咔! 吟咏间,他体表凝固的药液,阵阵龟裂,并逐一剥落,在坠地后都是灵性药性尽失,宛若寻常白灰色的陶片。 而方束的身子骨,则是宛若剥开的鸡蛋般,光滑白皙,露出在静室的烛火间。 砰的! 方束彻底挣脱茧壳的束缚,他在静室中踏罡步斗,体表随之涌出了紫灰色的汗液,越练越快,看起来颇为惊奇。 演练了一番铅功架势后,他最后单脚而立,静静的盘坐在了静室中。 只见其面色娴静,似喜非喜,双眼垂帘,轻轻一口气,便同时熄灭了周围的八盏牛油蜡烛,无一遗漏。 此时此刻,方束已然是瓜熟蒂落般,易筋易骨功成,体魄大涨。 其气血萌动,汗出如铅,骨骼似铁,筋膜亦坚,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就可入道炼精,点燃气血精烟! 而在他的脑海中,亦有文字浮动变化: 【境界:可入道(九成九!)】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4章 研习蛊术候虿盆 根据道箓显示的,方束今日的易筋易骨,不仅是将入道之前的修行,一举功成。 且他今后的入道可能性,高达至九成九分! 就连那剩下的一分,其实也属于是虚数。 只要方束在入道时没有遭人算计、也没有发生地震等等事件,导致他被砸死被害死,那么这九成九分,便可以视作为“十成概率”。 凝视着脑中道箓上的文字,方束一时间都心神恍惚:“这便可以稳妥入道了!?” 半年以来的艰辛修炼,在他的脑中似走马灯般闪烁,竟让他隐隐间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不管是根据道书上,还是根据他亲眼瞧见的虿盆渡劫惨状,以及坊市中的传言等等,渡劫入道,都是一件十分艰难、能光宗耀祖的事情。 渡过了,便是正儿八经的仙家,渡不过便依旧是凡人,仙凡两隔。 不过很快的,方束的面上就哂笑了一番。 他如今都已经是将一快一慢的两门仙功,兼并在身,又借助紫铅云母乳这等宝药,洗练了肉身筋骨,且日常还有道箓在时刻的监测身子,未曾留下过任何暗病种种。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的年纪还未满十七,正是人体最为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时期。 在如此优势条件之下,若是还不能稳稳的入道,那才是个笑话。 方束心间暗忖:“须知不管是那程罐子,还是李猴儿,这俩人在获得宝药之后,可都是稳妥的入道炼精了。” 由此可见,入道一事的确如李猴儿当初所言:难就难在人身孱弱之上,越穷越难。 收拾了一番心情,方束心间的怯意顿消,取而代之的则是喜意弥漫,让他脸上都挂起了期待。 他现在可真想,即刻就前往坊市中,自行置办一番入道用的渡劫科仪,一如刚才那般,大摆科仪,迅速入道。 不过方束还是压下了心间的躁动。 “可入道”,只是代表着他炼精的成功率,并不代表炼精后的气血成色。 据他所知,渡过第一劫后,仙家凝练出的不同宝血,可是有着不同的妙用。 如果随便从坊市中采买科仪,辅助入道,那便是在浪费潜力,糟蹋自家的宝血成色。 反观之,如果是采用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这种方式,但凡叩关成功,再搭配上日夜修习的虫功,入道后所凝练的便是一味“蛊毒血”。 其不仅能增大仙家自身的抗毒能力,还能方便仙家日后的蛊功毒功、蛊术毒术等修炼。 不过越是妙用颇多、成色上等的宝血,其凝练时也就愈发的困难。 有可能忙活了一场,到头来依旧是功亏一篑,只能粗粗入道。 也可能本来是足以入道的准仙家,一下子就渡劫失败,又被打回了凡人。 但这点对于方束而言,就无须在意了。 因为他脑中道箓所估量的“入道概率”,其本来就是基于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方式,而进行衡量的。 方束在心间暗忖: “馆中最迟两月,就会开一次虿盆。我与其追求更快的入道,不如将心思放在入道渡劫时所炼的宝血成色上。” 他目光闪烁一番,忽地闭目,将注意力落在道箓法术一栏。 这一栏除去口腹秘剑术、披毛换皮术之外,还多了一方【蛊术(瞌睡虫篇)】。 也不知是独馆主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在这份蛊术中,她不仅将炼制瞌睡虫的手法写在了其中,一并还涉及了一些关于制作虿盆的手法。 虽然蛊术中所提及的虿盆,无法和炼功大堂中的镇馆虿盆相提并论,但是两者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其都是以自相残杀、相互吞吃的养蛊方式,去刺激蛊虫或人体的潜力,进而激发气血,促进蛊虫和仙家的诞生。 静室中,方束早就将这篇蛊术的内容看过不知多少遍,了然于心,且道箓也早早就帮助他解开了其中的全部奥妙。 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时间腾出手来,亲自炼制一番,所以目前还处于“眼会手不会”的状态。 细细琢磨了一番,他目中露出沉思: “虿盆渡劫,其实也就是将馆中弟子当作是一蛊虫,养蛊渡劫…… 如此说来,最好的渡劫法子,并非只是被动的承受毒虫啃咬、苦熬下去,而是主动的将盆中毒虫炼化掉,以激发气血?” 他再三的推敲着,越发感觉就是如此。 只不过,独蛊馆中底层的弟子们,一般而言能在毒虫环绕的虿盆中熬下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更别说是去主动炼蛊,刺激自身了。 反复思量着,方束目中的神色越来越亮: “寻常弟子不可,不代表我不可,况且我还有道箓随时监测肉身,一旦事情不对,可果断终止,不至于麻痹大意。” 一念至此,他的心间便越发的蠢蠢欲动,开始琢磨着如何在虿盆渡劫时,化被动为主动。 至于方束为何很想提升宝血的成色,除去是想尽善尽美之外,也是为了另外一方面。 只见在他脑中的道箓上,某一行文字显示着: 【根骨:中上】 和易筋易骨之前相比,他此番尝到的甜头不小,根骨提升了足两层。 但是其却依旧只是中等根骨。 方束所想的,便是寄希望于能在虿盆渡劫中,扎扎实实、彻彻底底的蜕变一番肉身,看能否借此再将根骨拔擢一番,达到上等。 他暗想: “就算虿盆不能拔擢根骨,只要炼出的宝血越好,我今后在虫功毒功方面的优势,也更高。” 那时他在虫功毒功一道上的天赋,或许也就相当于上等了。 好生的在静室当中思量一番后,方束这才缓缓的起身。 他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了静室当中的所有东西,并且抹掉了科仪的痕迹,防止为外人所知。 接下来。 方束放缓了对于肉身的打磨,而开始专心于对虿盆渡劫的钻研。 他这举动,一时都让馆中的弟子们感到诧异,还以为他是终于泄了气了。 于是独蛊馆的炼功大堂,也从原先的两枝并立,变成了那苦修青年石厚的一枝独秀。 但方束并没有去搭理这等杂事,他自做自事,正全心全意的投入在蛊术当中。 他最主要的钻研方法,便是亲手去炼制馆主所给出的那一页蛊方,看能否将所谓的“瞌睡虫”炼制出来。 方束本以为,这等并无专门的秘文,而是和虫功重合的蛊术,其炼起来并不算困难。 结果现实却是让他狠狠的碰了个壁。 炼制蛊术,虫功中的九颗秘文仅仅还只是基础,勉强能让他不惧蛊虫毒素、对蛊虫有些亲和罢了。 真正的炼制蛊虫,也并非是简单的将虫类往盆中一扔,让之自相残杀即可。 方束得对每一种入盆虫类的习性、状态,都做到了如指掌,并且事先用精血豢养挑选蛊材,事中专门调和药物去刺激蛊虫,事后再当作法器般去温养。 这蛊术,亦是一门实证的学问。 方束还感觉,这“旁门小术”怎么比铅功虫功、舌剑皮术更要玄妙深奥些! 且方子上所写的道理,个个都是易学难精。 因此他钻研了大半月,依旧还是止步于炼蛊过程的“事中”,未能炼出真正的一劫瞌睡虫。 但是他的收获却不小,原本已经圆满的虫功,居然因为钻研蛊术上的一些经验,两者相互印证,有了增益! “蛊术一道,亦可反哺修炼耶?”他在心间暗叹。 而圆满级虫功都有所增益了,方束对于那虿盆渡劫的把握,无疑也是更多了几分。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开盆渡劫! 而很快的。 当月之末,独蛊馆的一众束脩弟子们,便再次齐聚炼功大堂……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5章 美人美玉 渡劫渡劫!(5千字) 炼功大堂,虿盆再开。 四周聚满了束脩弟子们,一个个都是紧盯着虿盆中的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蛇虫,或是佯装不屑、或是面露惊色。 尤其以那些初次见到虿盆的束脩弟子们,反应最大,他们口中嘀咕不断: “入道就是到这蛊虫盆子里面泡一泡?” “这他娘的,到底是入道还是找死!” 老弟子们听见,顿时面露讥笑的言语:“多嘴!尔等想要进这虿盆泡澡,还得过个一年整,才有这机会。” 而方束混在人群中,他面色不动的,捏了一下袖袍当中硬硬的东西。 根据独蛊馆中的规矩,在道馆中累积学满一年的束脩弟子,方才可以参加虿盆渡劫。 而如今的方束,显然是没有满足这个条件,所以他带来了灵石,寄希望于等到其他弟子渡劫完毕后,能花费灵石,请求独馆主允许他提前入盆渡劫。 无人理睬间。 他独自站在角落处,环顾着那些面色各异,但都显得亢奋的同门师兄弟们,心间略生感慨。 前几次围观虿盆渡劫,他都是和李猴儿一起,如今李猴儿已经成为仙家,早就进了道馆的内门修炼,只剩他一人在此旁观了。 好在修行了半年,如今终于快要轮到他方束一展身手,也叩关入道,脱离前院! 因此方束其实远比四周的束脩弟子们,更加期待今日的虿盆渡劫。 不过他的面色依旧是平静,压住了念头,只是耐心的候在一旁,一边调息,一边静静的看着。 很快,独馆主出现。 这老妪在照例的讲解了一番入道炼精的第一劫之后,便拍动手掌,示意今日要渡劫的弟子们自行走出。 啪啪的!一共五个弟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顿时就吸引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身材魁梧、体壮如牛的苦修青年——石厚。 “是石厚师兄,他可是咱们道馆第一苦修之人!” “石厚师兄此番不入道,天理难容也。” 不少弟子们,口中都在热闹的议论,显然都对石厚抱有着钦佩之情。 但现场也有风言风语声响起: “哼!一个回锅肉罢了,就算今日入了道,又能如何?年纪都摆在那里。” “都还没渡劫呢,等渡完劫再去吹捧吧。” 石厚面色坚毅,他显然没有将四周的吹捧、奚落之言,放在心上。 只有他近处的一个女子,低声向他言语时,他才会有几分反应,脸上露出笑容。 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和独蛊馆中的弟子都不一样,她虽然身上也利落,但是毫无苦修气质,落在一众道馆弟子中,就好似绵羊一般。 在大家议论等待时,那女子请示了独馆主几句话,忽然就面向众人,抱拳开口: “诸位独蛊馆主的高徒,在下香行舞,乃是牯岭镇中七香楼主之女,排行第五。 今日是贵馆众多弟子们,渡劫入道之盛事,本楼和独蛊馆素来交好,今日特地为大家伙置办了点彩头。” 女子的这话,顿时就吸引了在场众多弟子们的注意。 许多弟子都嘀咕出声: “七香楼?是坊市中小有名气的那家酒楼么?” “听闻这七香楼,在坊市中颇有几家分店,还涉及买卖妖兽材料的行当,擅长药膳。其虽然不算有名有姓的商会,但也够得上‘商会’一词,家大业大。” 七香楼的女子,脸上露出浅笑,她捋起袖袍,露出自己那白生生的左臂,以及系在左臂上的一方玉佩。 玉佩色白,形如缺月。 她说: “此玉名叫素月宝玉,重一两三分,佩戴在身,可辅助入定、消除郁气、清心醒神,放在夜月之下,更有几率呼引月光而至,虽不多,但也能增进修行。 持有此玉者,还能在我七香楼中,享受贵宾优待,以此玉抵押,能换得三万符钱的挂账名额。” 这番话,顿时就在人群中引起了波澜。 就连方束,也是不由目光一动,落在了那七香楼主之女手腕上的宝玉之上。 他可是尝过服食月光的滋味和好处。 只可惜后来自行打坐时,再未能牵引一丝月光落下,仅仅因为服食过月光,后续炼功时,能清楚分辨出是否有灵气被引入体内,小有增益。 “这宝玉,是那女子的贴身之物,莫非……”四周有弟子聪颖,立刻就猜出了那七香楼主之女的意图: “此女是把定情信物拿出来了,得了此玉,就是得了七香楼的青睐、她的青睐?” 面对众人的议论,名叫“香行舞”的女子,落落大方,其眼波流转间,还特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苦修青年石厚。 这一眼,更是让四周的弟子们明白: “害!搞半天,原来是给石厚这家伙造势来的。” “难怪我他娘的感觉,七香楼这名字十分耳熟,原来就是之前资助了石厚的商会。” 霎时间,众人都是明白了,所谓的彩头,的确是那香行舞的“定情信物”,得之者即可得七香楼之青睐。 但是此物,早就有主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苦修青年石厚一改往日的沉闷,他主动的走出半步,凸显在人群中,环顾四方,目光凌厉的紧盯着一众尚未入道的弟子们。 别说围观人群了,就连那另外四个打算渡劫的弟子,也都是眉头微皱,识相的将目光挪开。 香行舞这时面上微红,但她含着笑,继续说: “今日独蛊馆中,渡劫成功,且气血最上、宝血最佳者,便可得我七香楼的赠宝。” 这句话说完,此女退入了人群中,候在了独馆主的身后,只是和独馆主的孙女玉儿师姐低声细语。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是记挂在那苦修青年石厚的身上,并且被身旁的玉儿师姐调侃了几句,面色顿时红意更盛,像是水蜜桃似的。 “好了。”这时独馆主端着茶杯,平静的发话: “彩头一物,只是锦上添花,老身馆中的弟子们,是时候检验一番尔等的苦修成色,博出自己的前程。” “是,师父。” 包括石厚在内的五个弟子,有男有女,都是低声呼喝。 随即,便有弟子从五人当中率先走出。 对方咬着牙,用力拍打自身,使得浑身好似煮熟虾壳一般发红,又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这才踏入那虿盆里面。 紧接着,又有弟子连忙或是服药、或是点燃符咒,化作符灰,一口吞吐腹中,都在做着一应的准备。 只有那苦修青年石厚,他无动于衷,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候着。 很显然,此人并不打算争先,而是打算最后再踏入那虿盆中,压底的渡劫叩关! 啊啊啊! 一如往次,惨叫声、痛叫声、呻吟声,在炼功大堂中响起。 不断有人被抬了出来,其中下场最好的,也是半边身子麻痹,自己哭嚎着从虿盆里面爬出。 对方还带出了一堆的蛇虫,吓得四周弟子们乱窜。 这次的虿盆渡劫,依旧凄惨,一连四人都是渡劫失败。 如此情况,虽然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中,但依旧是让四周的弟子们面色沉默,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嬉笑热闹。 就连独馆主,她也是眉头微皱,并将目光落在了那苦修青年石厚的身上。 石厚的目光平静,他见四人失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在朝着独馆主躬身后,便转过身子,坦然的走入那虿盆中,就连提前运功热身都没有做。 一直等走到了虿盆当中,这人方才胸腹、四肢、脖颈等处,青筋暴起,筋肉虬曲,凝结出了九张或大或小的虫脸秘文。 轰!浓浓的气血,从此人身上弥散而出,虽然尚不成形,但也让近处的弟子们都感觉一热。 这等气血外溢的迹象,让不少人眼睛一亮。 方束也眯眼打量着对方。 石厚此人今日渡劫,俨然是十拿九稳! 众多弟子们又开始了交头接耳,兴致勃勃的看着盆中。就连独馆主那微皱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 看来今日馆中,应当是不会无一人成功。 那七香楼的香行舞,她更是眼睛放光,目光炯炯。 旁边的玉儿师姐瞧见,便出声调侃:“怎的,尔等商会中人,可还嫌弃本馆的这块璞玉年纪偏大?” 香行舞兴奋的开口: “石哥虽然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但是心性坚毅。入道后,又有我七香楼为之供养,日后必定能后起勃发,拜入宗门都有可能!” 她欢喜的道:“这等璞玉,人以为石,我以为玉,又岂会嫌弃之。” 玉儿师姐闻言,眼底里的一丝审视稍稍去掉,转而也好整以暇的看着虿盆中。 就在这时,短短几句话间。 虿盆中的蛇虫也发狂,不再畏惧那石厚,纷纷扑咬而上,或足或手,喷吐出大量的毒液。 但这些毒液,并未让石厚恐惧,反而让他身上的气血,更是汹涌。 他旁若无人般,在方丈虿盆间,打拳炼功,催发气血。 其声呼喝,其动如狮虎,气势汹汹。 转瞬间,百息时间一过。 咚咚的,忽地有擂鼓的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响起。 包括方束在内,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厚,这是对方气血蓬勃,心动如鼓的体现。 此子下一刻,即可破关入道,拿捏气血,外放成烟,晋升为一劫炼精仙家! 独馆主此刻,微微点头。 但就在这时。 石厚忽然睁开了双眼,他并没有一鼓作气的突破入道,而是以手掬起了虿盆中的蝙蝠毒血,要往口中浇灌而去。 这一主动饮血的举动,让四周的弟子们一愣。 玉儿师姐和独馆主两人瞧见,则是面上惊疑。 玉儿师姐急切的出声:“住手!石厚。” 啪的! 在石厚要饮血入体的刹那,独馆主更是张口一吐,一枚枣核就飞出。 枣核打在了石厚的手腕上,让之手臂酸软垂下,没有吃进嘴里。 独馆主出声厉喝: “石厚!老身提醒你一句,破关之事,求稳为上,不得冒进。” 见馆主忽然干涉石厚的渡劫,一众弟子们更是发愣,有些不明所以。 而方束瞧见,则是眉头微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厚这人,竟然是抱着和他方束相同的想法,想要在虿盆渡劫中,尽可能的压榨出自身潜力,博个前景。 并且石厚其人,比方束所设想的还要猛烈冒进,对方一出手,竟然就是打算饮毒血入脏腑! 老实说,这点方束压根就没想过。 毕竟在未成仙家之前,气血尚未被拿捏,人体的脏腑极其脆弱,且不管是虫功还是铅功,两者都是由外到内,主炼筋肉,尚未涉及太多的脏腑。 一旦扛不住毒血侵蚀,那就是生死难料。 虿盆中,那石厚听见了独馆主的话,他凝视着自己酸软下的右手,面露迟疑之色。 但就在这时,七香楼的女子忽然也出声:“石哥,突破渡劫,也忌心思不定。” 说完这话,她便又退到了独馆主的身后。 而石厚听见后,面上的坚毅之色顿时浮现。 他面向独馆主,单手抚胸躬身,沉声: “启禀独师,弟子出身贫寒,蹉跎数年,此番渡劫若是不得个上好的宝血,奋起直追,岂能再有拜入仙宗之机! 还望独师成全。” 独馆主听见这话,她冷冷的,眼珠往那七香楼女子所站立的方向瞥了一下。 但其人木着面皮,并未再出手阻止,仅仅是淡淡道: “为师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你自行决定便是。” 话说完,独馆主便耷拉上了眼皮,不欲再看。 一旁的玉儿师姐,面上依旧动容。 她看着身旁已经闭上眼睛的独馆主,欲言又止间,最终也是选择了退下,不再干涉。 只是她退下后,也没再搭理身旁那七香楼的香行舞。 只有香行舞其人,此刻正一双眼睛紧紧的挂在石厚身上,面色似和石厚一般亢奋,期待无比。 她咬紧牙关,尽量用眼神鼓励着石厚。 石厚朝着她微微点头后,便用完好的左手掬起了虿盆中的毒血,仰头一饮下肚。 滋滋! 顿时就有腐蚀般的声音,从石厚的口舌、喉咙中响起,在众人眼中,他的面色狰狞而痛苦。 紧接着,其人还没有完,他竟然抓起了虿盆中的蛇虫,大口大口的朝着这些蛇虫撕咬而去。 饮毒血、餐毒虫。 这便是此人的渡劫之举。 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人身上的气血,也被激发到了极致,已经是自行凝结成烟,郁郁葱葱。 他的体表,更是散发出黑红之色,油光发亮,胀大了数分。 这气势,让不少人都面色惊奇,啧啧称奇 “好一副身子骨!能成!” 那香行舞更是动容,她花枝乱颤,脸上期待无比。 可就在众人以为,石厚即将凝血成烟,叩关成功时, 噗的! 此子面色陡变,他压抑了几息,但一口漆黑的毒血,顿时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到虿盆之外。 那毒血落下后,将炼功大堂的黑石板都腐蚀出道道痕迹。 得亏之前又有渡劫弟子携带着蛇虫爬出,吓得虿盆四周的人群,都向外退了不少。否则石厚这一口毒血,指不定就喷在旁人身上。 霎时间,炼功大堂中寂静了片刻,随即就是一阵哗然声响起。 不少人惋惜长叹。 这一口血水喷出,俨然是证明石厚扛不住毒血,走失了气血。 那香行舞瞪大了眼睛,她一脸的惊容,死死盯着石厚。 此女似乎是还抱有希望,期待石厚能抗住。 只是石厚的坐定在虿盆里,其粗壮的身子紧绷了三四息,旋即七窍上,缓缓的流下黑血。 他眼神茫然的望着堂中的独馆主,口中干涩出声:“渡劫、渡劫……” 独馆主垂眼坐着,一动未动。 啪的! 石厚其人的肉身轰然扑倒,跌落在了虿盆当中,掀起一阵毒血。 众人直直的看着,香行舞更是愣神。 还是独馆主的身手鬼魅,她眼都没有睁开,竟然不知何时就已经起身,嗖的出手,将对方从虿盆中捞了出来,搁在石板上,没有让更多的毒血灌入石厚的口中。 被捞出来之后,石厚侧躺在地上,铁打一般的身子此刻好似虾一般蜷缩着,浑身的肤色是黑红中透露着惨白。 “咯咯……”其人的口齿打颤,浑身抽搐,像是在念着两字。 方束知晓,对方所念的,只会仍是那“渡劫”二字。 这一幕,让他心间轻叹,不知该作何语。 这等可怜的一幕,也落在其他人眼中,让炼功大堂再次安静,只有呼吸声可闻。 即便是之前讥笑揶揄石厚的馆中弟子,此时也是沉默不语,面带不忍。 而那香行舞的面上,则是露出彻底的失望之色,眼中似乎都带上了水雾。 沉默中。 独馆主意兴阑珊的,她摆了摆手,招呼其他弟子:“也抬下去罢,记得让水蛭师傅叫上蚁师傅一起,尽量出手。” 这一句交代,彻底的断定了对方的失败,以及前途。 随即,那独馆主佝偻着身子,她默默的转身,打算举起石雕,合上虿盆。 而那石厚躺在地上,他听见了话声,面色扭曲又不甘,竭力的想往独馆主看去,可是他立刻就被两个弟子抬上了门板,迅速往药堂奔去。 在临出门前,石厚那不甘且模糊的余光中,却忽然有人跨出了双腿闯入,出现在虿盆前,面向那背身的独馆主。 石厚已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他只是远远的听见,那人的声音清冽,正在发声请求: “弟子冒昧,恳请独师,赐我虿盆一劫。” 莫急莫急。朋友们投个月票啊,冲入新书榜前十,布谷12号就再加更一章!差距也不大呢,就差两名。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6章 万虫不侵得炼精(加更求月票!) 独馆主背着的身子,顿时一停。 炼功大堂中的众人,目光也纷纷循声看去,落在了走出来的那人身上。 而这人,正是方束。 他手中捧着一两灵石,再度沉声: “弟子方束,入馆半年,还请独师开恩,能让弟子提前渡劫叩关。” 众人清晰的听见了他的话,顿时惊奇: “这姓方的入馆才半年,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渡劫,这是在找死么?” 还有人面色古怪,目光先是落在方束的身上,又是落在了那香行舞的身上,嘀咕: “好家伙,色迷心窍,就这般想要夺得宝物,抱得美人归,也不怕死在了虿盆里头。” 堂中弟子都是对方束的主动请缨,报以不看好的态度,其中讥笑、不屑的人不再少数。 不过倒也有人认识方束,晓得他是道馆中极为用功,堪比石厚的那人,这些人纷纷出声劝谏,宽慰方束。 譬如玉儿师姐,她便眉头微皱,走出一步:“方束,你入馆尚浅,本馆定下一年才能入盆的规矩,并不是贪图尔等的束脩。” 她眼含深意的看着方束:“你莫要如那石厚一般,急功近利,贪小失大,自毁前程。” 旁边那被不少人注视着的香行舞,此女听见玉儿师姐的话,隐隐感觉了独蛊馆对她的不喜。 她也走出了半步,面露强笑,劝说:“这位方道友,本楼和贵馆素来交好,宝玉这等东西,明年也会有。道友的确不用着急。” 但是方束却看都没有看此女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独馆主的身上,双手继续捧着一两灵石。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独馆主缓缓的转过身子,其浑浊的眼珠落在方束的身上,审视打量着。 令不少人错愕的是,独馆主没有直接呵斥,而是开口问:“方束,本馆今日无一弟子入道,渡劫对于尔等凡间出身的弟子来说,危险不小,你当真要提前渡劫?” 方束沉声:“弟子当真。” 独馆主的面色不变,没有收灵石,便指了指那虿盆,示意方束自行入盆。 旁边的玉儿师姐见状,则是上前要说什么。 但是独馆主伸手制止了她,不咸不淡的交代:“人各有志,你强求作甚。” 看见这一幕。 一部分人回过味来,开始琢磨方束这厮到底是不是深藏不漏,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摇头不已,更是不看好方束。 那香行舞则是愣了愣神,她悄悄往人群中退了退,并将那素月宝玉也收入了袖中。 此女现在颇有几分局促,且看向方束的眼神带着丝丝不愉。 她在心间暗忖:“这人怎的这般不自知,入馆半年就提前渡劫。他若是也死了废了,岂不是要怪上我七香楼的这份彩头的不是了。” 但是她也无奈,独馆主都已经允了,她个外人也只能旁观。 方束没有在乎众人的态度,他只是朝着独馆主一拱手,道了一声:“谢师父。” 其随即就转身,先是利索卸掉了身上的炼功道袍,并将那一两灵石放在衣袍上,然后便周身的筋肉蠕动,气血涌起,缓慢的朝着虿盆中走去。 等到方束一入虿盆,他身上的气血更是升腾涌起,不少人终于是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那玉儿师姐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大半。 “此子身上的气血,看起来不低啊。”许多人低声议论。 唯有独馆主,她依旧是平静的看着虿盆,面无表情,也没坐下,就这么站着旁观。 方束泰然自若,无视众人。 他在虿盆中摆开了桩功,叩齿吞咽中,周身的九颗虫脸秘文逐一浮现而出,狰狞的在其胸腹四肢等位置蠕动,仿佛狞笑的看着四周。 馆中弟子们看着那一张张虫脸秘文,面色基本都是发生了变化。 特别是近处的一些弟子们,他们的面上顿觉一股热气从虿盆中渗出,扑到身前。 “好家伙,半年!此子半年就炼会了虫功,还养好了气血!?” “他定是服用了什么宝药!” 一道道惊奇的目光落在了方束身上,再没有不屑和讥笑。 而香行舞瞧见方束身上的气血迹象,她的眼睛也是惊奇,并捏着袖中那素月宝玉,一动不动的打量方束。 嘶嘶嘶! 很快的,虿盆中秘养的蛊虫,一如既往般,狠狠的扑向了方束,并将毒素注入在方束的皮膜上。 面对这些蛊虫的扑咬,方束丝毫不惧,他继续默默的站桩,只是氤氲着体内的气血。 在他的感知中,一丝丝麻意从脚步、手部,逐渐的渗透向他的全身,他体内的血流速度,则是在蛊毒的刺激下,发狂似的奔涌,席卷全身上下。 燥热间,紫灰色的汗液也是从他的体表渗透而出。 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即便察觉到了,也是不明所以。 但是紧盯着方束的玉儿师姐,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眼神异样,认真的上下打量着方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方束似的。 很快的,一百息时间过去。 方束一如刚才的石厚一般,他得了虿盆毒虫刺激,身上的气血郁郁葱葱,已经凝聚成了模糊的烟气。 只需再熬片刻,他便可轻易的跨过渡劫关口,成为一劫炼精仙家。 这迹象落在不少人的眼中,更是让彼辈惊异,面色变化。 那本是退入了人群中的香行舞,也是不由自主的走出,面上带着期待之色,眼里只有方束。 她的脸上也是红意再起,并露出了手腕上的素月宝玉。 至于那刚刚还让此女揪心不已的石厚,已然是被她故意的忽视、暂忘掉了。 呼呼呼! 随着方束的气血越发蓬勃,其随时都要跨出最后的临门一脚,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方束陡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他也缓住了气血,目光往虿盆中望去。 这一动作让许多人都惊呼一声: “姓方的,快叩关啊,别他娘的磨蹭了。” 有过石厚的前车之鉴,众人都明白方束现在的举动,八九成就是也想要炼出更加了得的宝血。 还有人朝着玉儿师姐喊话:“师姐快救救这傻小子,入道要紧。”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那本是极为关心馆中弟子的玉儿师姐,此刻却是抿着嘴唇,只是定睛望着方束,并未干扰。 不仅玉儿师姐这般,那独馆主也是一样,一语不发的样子,连问都没有问,其仅仅是微眯了一下老眼。 众目睽睽之下。 只见方束伸手,同样从虿盆中掬起了毒血。 但他并没有将毒血往自己的口中倒去,而是运起剑指,逐一划开了自身的胸腹、后背的虫脸秘文。 筋肉虬曲而成的虫脸,其本就狰狞,被划开后,顿时更显得可怖。 方束捧着手中的毒血,立刻往九张虫脸上敷去。 霎时间,毒血入体,他也是一时咬牙,身上的气血更是火一般的灼烧起来,沸腾不已! 但是这还不够,方束见肉身适应了虫血,猛地就向后躺去。 这动作让不少人都觉得眼前一晃,还以为他是熬不住,要倒下了。 甚至有人直接惊呼出声。 但直到方束的大半身子都沉在了毒血中,虿盆前的独馆主依旧没有出手。 众人这才隐隐意识到,方束并非昏倒,而是自行沉入了毒血。 嘶嘶!蛇虫爬动声,在虿盆中大作。 那密密麻麻的蛊虫,很快爬满了方束的全身,形成了一道可怖的人形,让四下的人等见之发悚。 如此模样,看上去比那石厚的“饮毒血、餐毒虫”之举,更是凶险。 但其实蛊虫种种都只在方束的体表打转,毒素只能从外入内,危险性远远小于毒血入腹。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方束又旁若无人的,携带着满身的蛊虫,自盆中缓缓起身。 哗啦!毒血、蛇虫流淌间,他摆开了姿势,结跏趺坐。 虿盆渡劫者,其利用秘养的万虫叩关,自然就是得虫覆全身,方能算是最完整的渡劫科仪。 大堂中,独馆主瞧见了这一幕,她的面色依旧没太多变化,但是目光明显柔和了不少,并露出几丝欣赏之色。 咚咚的,时间流逝。 当众人还在悚于覆盖了方束全身及口鼻的群虫时,不消多久,一阵擂鼓般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耳中。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一道丈高的气血精烟,顿时啪的成形,就此耸立在了炼功大堂内! 哗啦啦。 那些聚集成群的蛇虫,雷鸣惊蛰般,纷纷四散而逃,歪七扭八的从方束身上掉下。 此刻的方束,全身自虫群中露出,他神态沉静,皮肉弥合,肤色白皙无痕,宛若白瓷人偶一般,静静的盘坐在虿盆中。 而其周围,蛇蝎趋避,蛊虫们似拱卫、似趴伏,形成了一尺方圆的空地,不敢再有丝毫的靠近。 众所瞩目下,方束水到渠成般的踏足炼精,万虫不侵。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毒血中,已是超然脱俗,再非凡人。 还是直接发吧,免得大家等待。但是,求月票啊!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7章 弃之如敝履 道馆商户(56千字) 第37章弃之如敝履道馆商户(5.6千字 独蛊馆,上下安静。 方束独坐虿盆,趺坐入定的场景,落在众人的眼中,真如一副画儿一般。 玉儿师姐等人望着这一幕,一时间都有点痴痴。 那些讥笑过方束的道馆弟子们,更是心神晃动,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难以置信。可虿盆中的蛇虫趋避之景,偏偏又真实无比。 其赤裸裸的证明了,方束不仅是渡劫成功,叩关炼精,而且此番所炼的宝血,绝非俗品! 七香楼的香行舞看着,脸色更是兴奋,她的眼睛里面都冒出了星星似的,特别是一想到方束的年纪、修炼时间,她就更是欢喜。 “这等英武少年,我必收之!”香行舞在心间开心的道。 良久过后,现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玉儿师姐也是回过神,她呼了口气,走到独馆主的身旁,低声: “万虫不侵!奶奶,这等能够圆满完成虿盆科仪的,只有十年前大师兄的那一次了吧。” 独馆主听见这话,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动。 但是她摇头开口:“不止,还有二十年前,你父亲的那一次。拢共算起来,能靠虿盆完成这一步的,包括这方束在内,本馆至今共有三人。” “父亲……”玉儿师姐低声念着。 独馆主面上露出慨叹之色,她道: “不容易啊,虿盆渡劫,首先得将虫功修炼妥当,其次得心性上佳,不惧蛇虫,还得对虿盆养蛊一物有所了解,此外也得加上一点运气、天赋,再谨慎为之。 老身教出来的弟子们,资质优良者不少,渡劫后所得的宝血上佳者也不少,圆满完成虿盆科仪的宝血放在其中,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但彼辈也正是因为资质不俗,家境尚可或自有人资助,所以不屑不肯走这等虿盆渡劫之法。能过这一关者,少啊。” 说着这话,独馆主还瞥了一眼身旁的孙女。 玉儿师姐闻言,微微低头。 随即她疑惑出声:“那奶奶,这般渡劫成功者,其宝血究竟是好是坏,能在历年的内门弟子中,排哪一流?” 独馆主平静的回答:“属于中流,不高也不低。” 这话让玉儿师姐诧异:“只是中流?” 中流者,别说和秦敏那等拥有灵根的天才相比了,就连和馆中历年有资格拜入宗门的仙家弟子相比,都差了一头。 独馆主则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 “排个甚的上中下流,没有灵根者,皆是凡种。 能圆满度过虿盆,万虫不侵者,其所代表的并非根骨种种,而是代表了一种潜质和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 “一种能在炼精阶段,就接触‘巫蛊压胜科’的潜质,以及提前成为‘蛊师’的可能。” 听见独馆主话中的“巫蛊压胜科”和“蛊师”两词,玉儿师姐的眼神不由的怔住,面色复杂。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瞒着四周人等,但是许多弟子,都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有那近处的香行舞,此人出身七香楼,是个大小姐,她似乎也是懂得“巫蛊压胜科”和“蛊师”的含义。 其人面色发红,紧紧的盯着方束,眼睛更是火热。 她在心间激动的暗想:“原来独蛊馆的虿盆科仪,还有这般意味! 难怪娘亲拼着可能得罪独蛊馆,糟蹋了那石厚的可能,都要让我劝说石厚,求稳不如求进,逼他搏一把!” 许多念想,霎时间在她的脑海中翻涌,让她感觉来此独蛊馆,不虚此行。 而炼功大堂中。 方束盘坐虿盆中,足足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将体内的那些毒素,全部炼化掉。 虿盆蛊虫的毒素,不仅仅是毒,更是一种灵药,可以唤作为灵毒! 炼化之后,其就相当于是一股灵气药力,滋养着方束的全身,深入骨骼、抵达脏腑、探入筋络,帮助他的肉身发生蜕变。 如此蜕变,会在接下来的七日之内,一天一个变化,让他身上的凡血彻底蜕变成为宝血! 这是一个较长的过程,因此倒也不用一时着急,于是方束稳定了肉身后,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堂中景象,进入他的眼中,人们神色各异。 方束没有去看众人的反应,他垂眼一看周身趋避的蛇虫们,就知道自己此番的蜕变,绝对胜过寻常的道馆内门弟子。 于是饶是以他的性格,脸上也是不由的当众泛起了淡淡的喜色。 方束没有迟疑,他活动一番筋骨后,便站起了身子。 其身子骨仿佛石刻一般,散发出一股野性精悍感,并且他身上的筋肉一抖,那些沾在他身上、亵裤上的毒血,就都似水银般,立刻一滴不沾的滑落、蒸发。 浑身洁净,方束踩着毒血,朝着虿盆外走去。 每走一步,盆中的蛇虫就会沙沙的蠕动,迅速向着两侧退去,不敢阻挡他半步。 如此奇异的场景,落在一众弟子们的眼中,顿时又是让众人惊奇。 “啧啧啧,不愧是成了大毅力者。” 有弟子忍不住,终于是叫唤出声: “好好好!方师兄好样的!” “方束,我就知道你能行!” 除去吆喝声之外,堂中亦有喃喃的向往声: “仙家者,当如是也。” 以及还有酸溜溜的嫉妒者,正在暗戳戳的嘀咕: “神气个什么劲!不就是渡劫成功了么,整这么大的动静作甚。” 方束没有在乎四周的声响,他啪的就跃出了虿盆,然后朝着独馆主躬身,拱手道: “弟子幸不辱命,多谢独师成全!” 独馆主那张老脸,此刻面向方束,很是多了几分和蔼和亲切,但她只是淡淡笑着,道了句: “不差不差。” 师徒两人才寒暄了一句,那旁边的香行舞,忽然就挤了过来。 此女托着手腕上的素月宝玉,满脸绯红,羞意交加,眼神如钩的望着方束,话声吞吐又急促的道: “方束道友……行舞恭喜道友叩关成功,晋升炼精。 这是彩头,还请道友笑纳。 除此之外,我七香楼愿意资助道友,奉道友为供奉,一应的待遇,道友可以和我私语。” 说出“私语”这两个字,这女子眼神中的那种羞怯和倾慕之意,简直是要滴出来了。 男子见之,极难不怦然心动。 但方束闻言,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做声,而是看向独馆主。 独馆主收敛起面上的淡笑,她眼皮微垂,平淡道: “有人供奉,是件好事情。方束你出身不高,或许需要,但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即可。” 于是方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朝着独馆主拱手后,就面向那香行舞,出声: “香道友,在下刚刚渡劫,略有杂事,因此供奉一事,还请容我好些考虑。” 这话让香行舞面上的笑意微僵。 好在方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是让她整个人都活泛过来。 只见方束用手指着她手上的宝玉,问: “敢问道友,这彩头,现在是归我所有,我可全权处置了吗?” 香行舞欣喜中,没有察觉到什么。 她当即笑着点头,并且卖了个小伎俩,没有自行将玉佩从手腕上脱下来,而是伸着白生生的手腕,示意方束自行取下。 方束并没有迟疑,他点头后就上前一步,手如蛇动般,便将对方手腕上的玉佩绳子啄开,扯下。 这般迅猛的动作,惹得了香行舞一个幽怨的眼神,像是在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可紧接着,又让她欢喜的是,方束托举着那宝玉,放在头顶仔细的端详着。 其动作,能让堂中所有的弟子们都能看见。 这引得了不少弟子们羡慕、渴望,还有人低声: “这彩头,至少价值三万符钱呢!” “符钱算个啥,能直接成为七香楼的姑爷,坐拥这美人呢。” 方束这等炫耀的举动,让香行舞颇是受用。 她暗喜着,也顿觉:“此子终归是少年心性,虽然没有立刻应下我七香楼的供奉,但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必会入我之石榴裙中。” 可是下一刻,一道话声在大堂中清晰的响起来。 是方束在开口:“此玉虽好,却折杀人矣。” 随即啪咔一声! 只见他面色平静,竟然当着所有道馆弟子的面,五指用力,将那枚精致的缺月玉佩,硬生生拗断成渣滓。 然后他反手一抖,就将那玉佩渣滓,全部扔入了身后的虿盆中。 沙沙!蛇虫声在他的背后响起。 盆中的毒血波澜,蛇虫们察觉到了灵气,即刻蜂拥般的扑上,撕咬切磨着那玉佩,使得盆中毒血好似沸腾了一般。 这些消耗不小的蛊虫们,正是饥渴难耐之际,有此灵物入盆,自是不可能放过。 和盆中的剧烈动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堂中弟子们都是安静又愣神的场面。 而现场最是愕然的,莫过于那香行舞了。 此女的眼睛瞪圆如珠,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方束。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也都汇聚在方束的身上。 他面不改色:“馆中虿盆消耗不小,玉既无法养人,那就养虫便是。” 随即,方束又从容不迫的,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那一两灵石,奉给玉儿师姐: “独师不收我灵石,但规矩不能乱,束脩不可不交。 这一两灵石还请师姐收下,用作石厚师兄的汤药费。” 这话说出,堂中更是安静,许多人都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而玉儿师姐看着突然塞入手中的灵石,她的脸上异色连连,也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两人。 只见那香行舞反应过来了,脸色难看至极。 而独馆主的脸上,则是难得一见的泛起了十分明显的笑意,她还沙哑着嗓子,罕见的道了句: “调皮。” ……………… 方束成功入道后,独蛊馆中的虿盆渡劫一事,到此为止。 但一众弟子们,迟迟没有散去,都在一个劲的说道着,关于方束的渡劫,以及弃那宝玉如死老鼠的举动。 有人赞叹不已,也有人惋惜不已。 还有人点评:“一介商户女,也敢来我独蛊馆中坏事,得亏有方师兄,否则还真不好直接教训她。” 亦有人苛责嘀咕: “为何只救那石厚,不是还有其他几个同门么?还有,按理说他应该将灵石扔进虿盆里,再拿那素月宝玉去充当汤药费。” “就是就是,泥腿子一个,居然还敢不要宝玉,以为自己多有钱似的,也不怕得罪人。” 不过立马就有人回怼: “龟儿子!你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难怪不是仙家,没出息。” “哼!得罪人?该是那七香楼怕我独蛊馆。” 弟子们闹哄哄一阵。 这等事情,估计足够独蛊馆的弟子们,议论上小半月都不带停的。 而身为当事人的方束,陪同独馆主在堂中上香一番后,就和对方祖孙两人,走进了独蛊馆的后院。 他未曾搭理过弟子们的半句闲杂议论,一如他未曾再搭理那七香楼的香行舞一般。 不只方束没搭理,一向与人为善的玉儿师姐,同样没有再搭理那女子。 还是独馆主随手指了个堂中的女弟子,让之帮忙送客,礼送对方离去。 香行舞沉默着,她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独蛊馆的炼功大堂、前院,最终孤零零的杵在道馆门口。 明明今日有人渡劫成功,且成色不低,大有仙途;明明她也成功的将宝玉送了出去。 两样都是好事,但为何偏偏又会发生这等事情!? 如果那姓方的,没有当众将素月宝玉毁掉,那么她倒也能委曲求全,事后哄哄这厮。 一时间,恼恨的心情上涌,香行舞把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甚至于,她连那石厚都给暗恨上了。 “可恨!你若争口气,我又如何会被人这般羞辱一番。”香行舞恼恨着。 那厮只不过渡劫失败了,而她可是丢失了自幼贴身佩戴之物。这等事情传出去,她还怎么许配良人,还怎么在坊市姐妹圈子里厮混! 香行舞转过身,将那独蛊馆的牌匾牢牢的刻在了心里,目光闪烁,当即便转身朝着家中返回。 而一等到回了家中,此女便又变化了一副模样。 只见她面上的恨意全消,面色苍白,低头不语,无论家中的姊妹弟弟们如何问她、关照她,她都是一副黯然失魂的模样。 一直等到几人的娘亲返回,过问一番,香行舞这才面上垂泪,扑入了娘亲的怀中,叫了一声“娘亲”二字。 七香楼主百般劝慰下,皱着眉头,连忙遣人去独蛊馆中打听了一番,这才晓得了独蛊馆中发生的事情。 霎时间,香家的子女们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即就打上门去,找到独蛊馆算账: “娘亲,你一定要为五姐姐主持公道。” “五妹受委屈了,姐妹们定会告知坊市的其他人等,务必不要再选那独蛊馆的弟子缔结姻缘,特别是那姓方的穷小子。” 但是和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七香楼主闻言,只是垂着眼皮思量着,轻叹了一口气,并未太过动容。 这让姐妹几个,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知是否说到了忌讳之处。 但是她们的独苗六弟——香行陆,此子不懂察言观色,拿着自己手中的宝玉,义愤填膺,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呸!什么东西,只不过废了个一大把年纪的弟子,也敢落我七香楼的面子。 我这就招呼了兄弟们,直接去拆了那破道馆!” 那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唬得其他几个姐妹,连忙安抚香行陆,并且去捡拾那宝玉。 “哎呀,你好端端的砸这玉作甚!” 就连刚才面上流泪的香行舞,她也是被惊了一下,连忙看了那弟弟的宝玉,并出声: “还好、还好没有砸坏。” 只是下一刻,香行陆那平常无往而不利的砸玉之举,不仅没有引得七香楼主的怜悯,反而是啪的一声! 只见七香楼主霍然起身,踏步上前,狠狠的一耳刮子,抽在了自家幼子的脸上。 她面色阴沉,低声: “你这没爹的货色!看来当真是被几个姐妹宠坏了。 人家是道馆,你敢和人家斗?你真当咱们只是缺乏人手,才请各个道馆的人来当供奉吗?” 七香楼主的话声,让所有的子女们都顿时噤若寒蝉。 她看着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口中再次道: “好教你们这些没爹的货色知道,若是我们不请的话,便是人家自己来取了!” 听见这话,几个子女都是反应过来了。 那香行陆更是被抽得丝毫胆气都没有,也被吓唬到了,唯唯诺诺的,丝毫看不见刚才的暴脾气,脸色发白的很。 只有那香行舞,她面色变换,像是还有些不甘心,目光闪烁。 结果她话都没有说,便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投射向她,是她的母亲正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她,让她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七香楼主平静的问: “五妹,你是不是在想,可以勾引其他道馆的,去对付独蛊馆?又或者是去散播独蛊馆中谣言,甚至以身做局,污蔑那方姓少年,挑起争斗?” 香行舞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结果七香楼主也无须她回答,对方轻轻走到了她的身前,低声: “为娘先给你解释一番,你这举动,只会给香家招祸。 就算真有两方道馆冲突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咱们香家,被赢家吃干抹净,你娘亲我还能去给人赔笑,落得个老妈子的下场。” 七香楼主轻轻摸着香行舞白皙纤细的脖颈,手上的指甲伸长如钩,她平静道: “但凡你有这个打算,为免给家里招祸,也就别怪为娘了。所以五妹,你有吗?” 这下子,香行舞是彻底被吓到了,她身子哆嗦,仿佛瞧见了陌生人一般,而并非是看见了自家娘亲。 “不、女儿不敢、没有!”她连忙作答。 七香楼主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她的笑容重新泛起,恢复了那个风韵犹存的女楼主,轻笑道: “甚好!我就知道你晓得大体,还有你们几个姐妹弟弟,也都看着点。 这次的事情,毕竟是咱们先理亏,不能再让人抓住小辫了。” “是!娘亲。”其他几女也是连忙回答。 一阵安抚后,几女连带那香行陆,都是安静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七香楼主的一句话,又是让他们心间一悸: “对了,五妹。 为娘会为你准备厚礼,让人去独蛊馆中走一番,会说是你不懂事,一意孤行,差点坏了两家的关系。 但是你,就不用去了。这些时日先好生在家歇息,用不着出门。” 刷刷的!香家的子女们,目光都落在了香行舞的面上,像是都知道内情似的。 只是几人都是扎下了脑袋,丝毫不敢说什么。 那香行舞则是面色微白,也彻底明白过来,这口锅只能自己背上。 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想此事快快了结,便低声应了句: “是,娘亲。”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8章 紫铅毒血受青睐 仙凡两分(5千字) 方束随着独馆主,走入了从未走进的独蛊馆后院。 后院的一应陈设,和前院并无不同,仅仅是房屋多了一些,空间稍微宽敞了一些。 但是这等景象落在他的眼中,却是让他感觉颇为新奇。 一行人走到了疑似待客的会客厅中,独馆主坐在交椅上,不咸不淡的道: “你既然进了内院,该问的还是得问了。 方束,你可愿拜老身为师,此乃师父之师,而非前院的束脩之师,并成为我独蛊馆中的正式道童?” 在前院修炼,弟子和道馆之间虽然有香火情,但也是收了香火钱,还开了票据的,虽然同样叫“师父”二字,但是其含义更多的是“师傅”,或者更准确的,应该叫做“老师”。 而进入后院,则是从今往后,压根就不用再交束脩,道馆偶尔还会有些酬劳,只有在购买丹药等物上,才会需要自己花钱,但也有折扣。 其相应的则是,师徒名分正式定下后,如师如父,弟子有事,师父得撑门面;师父有事,弟子得服其劳。 不少严格的道馆,在收为正式弟子之前,还会再进行一番考察,免得收入了滥竽充数、或是潜力尽废之物,糟蹋名声。 面对独蛊馆主的直接开口收徒,方束自然是乐意之极。 他当即就伏身,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独蛊馆主的面上露出笑意,旁边的玉儿师姐则是连忙取过一杯茶,交给方束,由方束递上。 吃了这一盏茶,两人的师徒名分便是正式的定下了,至于之后的登名造册、传授规矩、交代待遇等等,都是杂事,可以缓一些来。 独馆主示意方束起身:“老身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都是一家人了,起来坐着说话。” 随即,这老妪便坐在太师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着茶,没有再交代什么,也没有再让方束做什么。 玉儿师姐见状,倒是给方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耐心点,然后自己告辞一声,偷偷开溜了。 初入内院,方束虽然自忖今天的举动应当不错,但他也拿捏不准独馆主想要做什么,是否还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心性。 于是他也就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静静的运行着体内初成的气血,打磨全身。 成形后的气血一物,当真神奇,其似一股热气、又似一股暖流,更像是由浑身的筋肉虬曲时所形成的一股劲道,除去骨髓和脑仁之外,其可无所不至。 当气血运转到了方束的某个部位,那部位便能迅速的充血,膨胀变硬,犹如披甲。 方束的目光往身上一瞥,还发现了自家的体表会透出一种紫黑的颜色,竟有着金属的质地。 在他暗暗尝试着拿捏气血时,旁边的独馆主,忽然冷不丁的就道: “你炼会了本馆的虫功,又炼会了烧尾馆的铅功,还圆满渡过了虿盆科仪,所炼出的宝血,应当是介乎于两者之间,可以唤作为‘紫铅毒血’。 至于此血具体有什么妙用,你可以自行琢磨琢磨,但不外乎是同时具备了毒血和铅血妙用,胜过寻常。” “紫铅毒血?”方束心间咀嚼,当即拱手: “是,谢师父指点。” 得到了独师的肯定,确认他方束所炼出的宝血并非凡物,其心头的石头也是彻底落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喜色浮出。 不过方束还是按捺住了心情,继续默不作声的坐在原位,不露喜怒。 他也停止了试探拿捏气血的动作,只是将气血运行在肉身腔子里面,顺水推舟般的流转打磨。 如此一打磨,他直接半入定中,不知时间之流逝。 但是其间,方束浑身的感官却极为敏锐,甚至体表的汗毛,都能捕捉到自身的呼吸风声。 于是当一个时辰后,议事堂外响起了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时,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且当即起身,知晓是玉儿师姐来了。 “玉师姐。”方束起身见礼。 玉儿师姐示意方束无须多礼,便禀告独馆主:“奶奶,七香楼那边来人了,还带来了赔礼。” 独馆主似乎对这一事情,早就有所预料,丝毫诧异都没有,只是淡淡问: “派谁过来的?” “七香楼主自己过来的,现在正候在院中,等待召见。” 听见是七香楼主本人亲至,独馆主微眯了一下眼睛,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低声: “还算有点分寸,没有派下人来搪塞。否则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不懂坊市的规矩了。” 方束旁听着,虽然独馆主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威胁的话,但是对方的这幅作态,明显就是没有将七香楼放在眼里。 这也让他心间一动,知道自己今日拒绝那香行舞的彩头一事,乃是十分明智之举! 果然,独馆主都懒得见那七香楼主,随口:“东西收下了,人就不用见了,直接送客。” 玉儿师姐闻言,也是丝毫诧异都没有,应声而去。 而在独蛊馆院中。 七香楼主见独馆主压根不接见自己,这妇女面色虽然微僵,知道自家此举,终究是恶了两家的关系。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见玉儿师姐将她手中的厚礼接了过去,微微松了口气。 等到玉儿师姐提着厚礼,进入议事堂中,独馆主扫了一眼,其指着礼物中那数目不知多少,但至少数万的汤药费,让玉儿师姐直接送入药堂中。 至于另外一方厚礼,她掂量了掂量,便随手扔给了方束: “收下吧,东西没啥问题,尽管用便是。 你给老身挣了面子,总不能让你亏了,正好拿此物给个交代,也省得老身再琢磨着赏你点什么。” 方束讶然,他面露迟疑一番后,没有客气,只是拱手:“谢师父赏赐。” 随即他打开了那红绸包裹的物件,发现里面是一方玉玦,圆环有缺,形如龙蛇。 此物入手清凉,和方束捏坏的那方素月宝玉颇为相似,但更是灵气满满,重量也看起来不小,应有二两之余。 玉儿师姐打量了一眼,笑着在一旁解释:“此亦素月宝玉,看起来还是新的哩,未被人用过,不曾有过杂气,倒也方便拿去温养。师弟有福了。” 方束恍然。 这等随身之物,自然是二手的不如一手,且这块素月宝玉,明显就比那香行舞的还要重、清,怕是能价值五万符钱! 他连忙就要起身,但独馆主却是伸手止住了他,还摇头轻笑了一句:“果然是商户伎俩,这不有新玉么,还非要拿出块旧玉出来让人抢。 你收下用了便是,休要犹犹豫豫,丢了老身的脸面。” 这话让方束哑然。 他从善如流的,也就没有起身道谢,只是向着独馆主拱了拱手。 随即独馆主不耐烦的摆手: “好了。你俩退下吧,玉儿,这厮刚入内院,或有不懂的,你带着他走走认认。” “是。” 方束和独玉儿两人告辞离去。 而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独馆主,面上的神色顿时活络起来。 这老妪目露精光,面上的喜色明显,她嘀咕: “损我一坚毅之才,却又赠我一蛊道之才,老身的运气不差不差!” 不过她欢喜间,面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 “这孩子从凡间来,虽然经过了铅功的改善,但是根骨依旧不高。 是否该把给宝儿用的蜂王帝浆,挪出一部分,用在他的身上?” 似这等明事理、有悟性、有毅力、又仁义的好弟子,哪怕是没有灵根,其放在整个坊市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存在,极有可能拜入仙宗。 特别是方束的今日表现,实在是太让独馆主欢喜了。 须知那石厚之事,虽然是七香楼在撺掇,但因为是石厚自己选的,且的确也有可能赌出个未来,所以她不便插手,更也不好明面发作。 而方束的出现,正好就替她、替独蛊馆,扇了一巴掌回去。 否则她也不会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两人的师徒名分。 一时间。 独馆主的面上是纠结不已,难得的体会到了优秀徒儿过多的苦楚。 她还知晓,这等事情一旦弄得不好,有可能就会影响到秦敏和方束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 另外一边。 “后院也有药堂,和前院分开,日夜都有师傅或伙计值守。” 玉儿师姐尽心尽职的领着方束,介绍后院的布置: “这里是静室,和前院的不同,后院的处在半地下,铜浇铁铸,且布置有阵法,宛若一口口井似的,今后七日,你就需要待在这里了。” 方束闻言,投去疑惑的目光。 玉儿师姐轻笑: “你刚刚才渡完劫,还有七日的换血时间,等到换血完毕后,方才是真正的一劫炼精仙家,可不就是得安安静静的闭关七日么。 并且这七日间,还颇有讲究,你得辟谷七日,但不能服用辟谷丹,最好也不要用药,不餐不食,只可以喝喝清水,以灵气为食。” 对方侃侃而谈: “如此忍饥挨饿之下,方能促进你的身子进行最大限度的更换血液,并且消化体内的灵毒。 这也是一个小窍门。许多馆外的仙家在侥幸渡劫后,以为是要大吃大喝、大肆滋补,才能更好的养炼身子,其实是大错特错。 过多的摄取五谷杂物、外来药力,只会降低了在渡劫中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点潜质。” 方束闻言,面上顿时了然。 他沉声拱手:“多谢玉儿师姐!” 玉儿师姐听见,脑后的马尾晃了晃,脚步轻快: “何必再一口一个玉儿师姐,我与你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你叫我‘独玉儿’或‘玉儿’便是。 快跟上,还有其他好玩的地方,一并介绍给你。” 方束看着前方那青春靓丽、双腿修长的少女,不由的快步跟上。 后院虽大,但介绍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其间也没有碰见其他弟子。 独蛊馆的正式弟子和束脩弟子相比,显得更加自由、神秘了许多,并不常在馆中待着。 当两人又走回到了后院的静室跟前,便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独玉儿指着前方那竖着一根根铜柱,排列有阵法的地下静室: “好了,上前去挑一个吧,没挂闭关牌子的,都可以选。” 方束点头,不过他在临走前,好奇的又多问了对方一嘴关于石厚的事情。 独玉儿坦然道: “尚无性命之忧,但仙途已废,再无渡劫的底蕴,没有天大的机缘,敢渡就是在找死。但苦熬多年的气力,好好养养倒也能恢复,今后或许还能修炼几门法术糊口。 还有,石厚目前尚在昏迷中,就算今夜就醒来,也得再躺着六七日,你就不用过去了。等你闭关结束时,正好可以去看望看望。” 方束点了点头,随即就拱手告辞,独自踏入了后院静室中。 他在入静室前,还回头看了看,发现独玉儿并未直接走开。 对方目送着他,还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接下来。 一日、两日、三日…… 方束独坐在宛若井口的静室中,忍饥挨饿,只以清水为食。 其肠腹中的所有渣滓,也都是彻底排空。 因为仙家的消耗不小,短短数日间,他便已经是两颊肌瘦,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但是方束的精神,却是旺盛至极,两眼亮的犹如烛火一般。 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在这七日间持续的发生着蜕变,其周身的紫黑气血,仿佛要逸出来了似的。 只不过,难言的饥饿感也是更加的如影随形,宛若毒蛇一般缠绕着他,让他心神有时昏昏,不知时日流逝。 好在他此番闭关,虽然没有携带任何药物,但是携带来了那一方素月玉玦。 这日夜里,明月当空。 方束持着玉玦,静静的站桩,他的呼吸沉沉,身上一股紫黑色的暗光,如水流、如蟒蛇,在他的胸腹四肢沉沉转动,颇是惊奇。 而更是惊奇的是,随着他呼吸的牵引,一片片月光,忽地就从夜空中落下,宛若雪片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并眨眼间就被消融。 如今跨入一劫炼精人仙境,再加上素月玉玦的辅助,短短数日间,方束就捕捉到了从前数月都毫无迹象的月光。 有了月光的加身,他身上的暗光更加凝重,且筋肉自行抖动着,上下一体,颇具美感。 如此摄月呼吸,一连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束这才缓缓的从修行当中清醒过来。 其双目一睁,两眼比烛火更亮,能洞悉昏暗,宛若已经披着狐皮一般。 他又活动着身子骨,在井口当中走了几步,其动作鬼魅,更比披着狐皮时还要灵动。 特别是方束仰头一看,自家头顶上那冉冉升起的一丈气血精烟,其旺盛蓬勃,和渡劫时相比,再无杂乱感,而是有着一种徐徐燃烧的感觉。 井中精烟直,独馆夜月圆。 此时此刻,方束知晓,自家的肉身已经是七日换血完毕,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是转变成为了“紫铅毒血”。 他一举一动间,都是呼吸若一,气血若绳,属于是彻彻底底的仙家了! 心间洋溢着淡淡的喜意,他念头一动,想要瞧瞧自己的紫铅毒血换血完毕后,血液究竟是何种模样,是不是紫得发黑。 于是他一抹嘴,取下了长舌剑,往小臂上划去。 钝刀割牛皮般的感觉,出现在他的手上,让他面露惊奇。 紧接着才是一股切割痛出现,但在方束的驱使下,有气血当即涌去,痛楚顿时就被压下、隔绝。 只见一粒粒铅汞般的血液,凝重的从伤口处挤出来,宛若刚融化的铁水似的。 其色也并非是紫黑色,而是紫红。在月光下,血珠中还闪烁着银沙一般的光色,颇是神秘。 宝血滑落在了地上,顿时散发出滋滋声,其将坚硬的黑石板,腐蚀出了一个个半指深的坑洞,毒性竟然比虿盆中的毒血更要凶猛! 瞧见这一幕,方束并没有感到惊悚,反而是面生笑意。 他轻轻一抖手臂,小臂的皮肉就合拢,变得紧密扎实,仅仅剩下一条紫线,丝毫看不出是刚刚才割出的伤口。 负着手,他头顶明月,脚踩井底,踱步在月光中,顿觉身心一片喜悦宁静。 方束不由的开口低吟: “独坐井中如蛙踞,身似蛇儿养精神。 餐风饮月换宝血,功成身壮是人仙。” 从今而后,他方束便是身强体壮,离病少疾,寒暑不侵,胀痛、刺痛、冷痛、灼痛、绞痛、隐痛、重痛……种种疼痛,皆可控制。 更能自若的学法术、操法器、驱符咒,捉妖拿鬼,在不伤身的情况下,寿命更可抵天年一百二十年的非凡存在—— 是谓炼精仙家,人中之仙! ……………… 换血完毕, 翌日清晨。 方束便如蟒蛇出洞般,从井口中轻松跃出,并一路走出了后院,往前院的药堂走去。 很快,他就在药堂中瞧见了几个疑似破关失败的同门弟子。 其中一人,早就已经醒来。 对方正痴愣愣的背身坐在竹床上,避着窗外日光。 他身形枯瘦但高大,宛若骨架子一般,且浑身散发着药气、郁气,和七日前的精壮如牛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人,正是石厚。 今已一念之差,天差地别矣。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9章 替我一见广阔仙景 方束看着药堂中的身影,心间轻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走入房中。 但是他的影子,已经先晃入了屋中,被石厚察觉到。 对方侧过身子,看向方束那年轻至极、生机勃勃的面孔,眼中露出了恍惚之色。 良久后。 方束率先拱手:“见过石师兄。” 石厚则是后知后觉的,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不敢当,是方……方仙家是吧。 小人,见过方仙家。” 方束连忙上前要搀扶,但是又及时的止住了动作,改为虚扶。 他受了对方一礼,又拱手回了回,便主动的坐在了竹床前,和这人寒暄。 问过几句闲杂事情后,因为两人并不熟悉,房中也就没声了,显得颇为安静。 石厚察觉到了这点,他低着头,连忙解释: “方仙家恕罪,小人、小人嘴笨,谢方仙家前来探望,不知方仙家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小人务必听从?” 他的脸上还带着惴惴不安之色,似乎早就听人说过了大堂当中的情况。 方束瞧见对方这神色,心间更是一叹,知晓两人之间已经是隔着厚厚的壁垒了。他没有主动提及大堂渡劫时的事情,而是面色一正,说起了正事: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既是看望看望石师兄,我对石师兄神交已久,今日才算是说上话,此外也是想要请教石师兄一点事情。” “方仙家请讲。” “听闻石师兄久居于镇外的矿场中,颇有勇力,恰好方某不日就要前往镇外的矿场中走一遭,便特意前来请教石师兄一番,免得外出时被矿场中人给算计了。” 方束尽量语气平缓的言语着。 石厚听见这话,面上露出恍若之色,于是他试探着,稍微的介绍了一下镇子外面的矿场情况: “镇子外的矿场,有废矿、有恶矿、有好矿,不一而足,鱼龙混杂,初入矿场的确是最好有人带着,否则容易被人盯上。” “敢问石师兄,这三种矿,分别有哪些说法?” 见方束听的认真,而并非只是找了个借口在寒暄,石厚枯槁的神色放松,说话声开始利索。 对方侃侃而谈。 “对了,入矿虽是最好得有人带着,才能摸清门道,但是方仙家切记,有一类人,务必要谨慎,最好是离得远远的。” “请问是哪一类人?” 两人足足相谈了两盏茶的功夫,石厚这人着实是厚道,虽然对方所说的东西,不一定全都真实,方束得谨慎着吸收。 但是方束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说的话颇有条理,也极容易检验,细节方面也禁得住推敲,明显都是亲身体验。 特别是方束最为在意的矿场险恶之事,石厚更是着重的讲了许多,免得方束踩坑。 这让方束顿觉,前来拜会此人,果真是明智之举! 言谈说尽,石厚张着口,声音一时间停住,再次显得局促,不知道该作何寒暄。 方束见状,当即起身,朝着对方作揖: “多谢石师兄赐教!” “不敢、不敢当。”石厚又挣扎着起身,他中毒发黑的面皮上,都是露出了几丝可见的羞赫之色,低声: “是我该谢谢方仙家才是,因我一时贪心,连累得本馆差点丢了脸面,全靠方仙家最后撑起了场面。 还有那一两灵石……若不是此物,我可能现在还躺在床上。” 言语着,面前这汉子的双目都是通红,低着头,甚至扑通就要跪倒在地。 还好方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且如今他的动作鬼魅,嗖的就扶住了对方,将对方给按着坐在了竹床上。 他有心想要宽慰对方几句,再说些什么早就敬重对方的话,甚至是想旁敲侧击一番,试探一下这人究竟对于当日之事是否藏有怨恨之心,会不会怪他方束抢了其风头。 但是众多的话到嘴边,却只是变成了一句: “石兄,后悔吗?” 听见这话,石厚猛地抬起了头,其通红的眼睛看着方束,神色复杂无比。 他嘴唇嚅动,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是化作为了一抹惨然、怔怔的笑容。 石厚一改久卧病床的沉闷感,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堂中,埋头苦练的状态。 “如何不悔?若是不听那七香楼女子之言,我如今也当是和方仙家一般,叩关换血,荣升人仙,不说是延年益寿,但也是无病无疾,脱离凡尘。” 石厚咬牙说着: “但是最悔的,是凭甚仙家子弟,可以自幼吸食灵气、丹药无忧,而我辈凡间凡人,却得历尽艰难,生老病死,才能来此仙山求仙。 好不容易到了仙山,又得卖血求生、挖矿觅活,形如牛马。 方兄,你与我皆是从凡间而来,我挖矿一年,才能学道一月,你日啖四餐,就得大解九次。如此境况,如何不悔?” 这人声音压抑: “我石厚虽是听人撺掇,形如傻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是不在渡劫时大展身手,只是一味的求稳,以我如今的年岁,岂能再有奋起直追的机会,又岂能拜入仙宗。 余下人生,到头了也只是坊市中的一庸碌老者,只能寄长生于儿孙辈罢了。 我悔!悔我生于凡尘,悔我没有灵根,悔我失败矣。” 数百字的咬牙泣血之言,从面前这个眼神坚毅、面相质朴的汉子口中说出,让堂中是一时寂静。 隔壁的两个伤者,也是猛地睁开的双眼,怔怔的盯着房中屋顶。 说老实话,方束一时间也是听得气血躁动,心神晃动,只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了,面无变色。 那石厚则是仿佛将心间的郁气、志气,一口气的全部道出了一般。 他的身形顿时佝偻下去,脸上的神光,也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暗沉麻木之色。 其人讪笑着,搓着手,支吾不好意思的道:“败犬之言,让方仙家见笑了。” 方束此刻吐出一口气,他也话声复杂: “谈何见笑,这世道,苟且者未必能活,冒进者未必会死。 但不搏,就注定没有希望,我等怕是连这仙家坊市都无缘得见,更何谈仙缘仙途?” 石厚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方束。 他咧嘴笑了起来,紧绷着,丝毫不顾忌身上的伤势,朝着方束深深行了一礼: “既如此,还请方兄替我,见识一番更加广阔的仙道之景。 祝方兄,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 方束轻叹着,终究是从药堂中缓步走出了。 但他咀嚼着和那石厚的谈话,反复思忖着,却是将心间那翻腾而起的“搏命之心”,给彻底的按死。 方束暗暗计较着: “不,我有道箓,哪怕出身凡尘、没有灵根,我一样可以修行,求取长生。” 对他而言,石厚一事,最应该吸取的教训,是不得听人撺掇,必须道心坚定; 是冒进者的悲剧一旦发生,就是如此的无奈惨烈,再无后悔药可吃。 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方束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新的一周,求月票冲榜呀。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0章 赠袍赠帖赠宝蛊(求月票!) 方束离开药堂后,在道馆的前院打听了一番,问清楚玉儿师姐所在后,就朝着对方直奔而去。 他如今已经是炼血功成,且又成为了独蛊馆的正式弟子,虽然救舅心切,但也得知会馆中一声。 并且指不定的,独蛊馆就会为他提供一些便利之处。能从独蛊馆中获得帮助,方束才不会傻乎乎的拒绝不要。 “你要出馆一段时间,且是去镇子外面,具体多久也不确定?” 玉儿师姐听见方束的话,秀气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出声问了问:“是非去不可,且真这么着急?你才刚刚换血完毕,也没有修炼什么厉害的法术。” 方束沉声回答:“非去不可,无法耽搁。” 玉儿师姐听见这番回答,虽然还不清楚方束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但她也没有过多的去打听,而是无奈的放下了手中活计,招呼方束一起: “随我来,既然是要外出,好歹得和你师父说一声。” 玉儿师姐这提议,正中方束的下怀,他当即欣然的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朝着内院走去。 不一会儿。 方束候在议事堂中,独玉儿已经离去,他也将请求说给了独馆主听。 对方端着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坐在太师椅上呷着: “说罢,究竟是什么事情,急得你刚入门,都还没开始正式学艺,就要出镇子去。” 独馆主如今乃是他的师父,方束也就丝毫没有隐瞒的,将自家舅舅如今身处矿场,且是签订了一年的长契,如今半年都已经是过去,他必须得去将舅舅赎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独馆主听。 原本没甚表情的独馆主,听完他的事情,其眉头反而舒展开了一点,看待方束的眼神,隐隐也更加顺眼了些。 “原来是这样。你二舅为了供养你学道,不惜卖身矿场。你如今成就仙家,的确是该速速去救他出来。” 独馆主没有阻止方束的行为,淡淡道: “既是如此,老身也就不拦着你了。至于你拜师后的第一课,也就等你回来之后,再开始。” 方束当即出声:“是,多谢师父成全。” “且随老身来。” 当方束抬头时,独馆主不知何时就已经起身,手中的茶杯也好好的搁在了桌子上,动作鬼魅至极。 对方一边招呼着方束,一边背着手,自顾自的朝着议事堂后方走去。 两人来到了一方静室中,独馆主让方束站着等等。 她则是佝偻着身子,在静室里面翻箱倒柜,口中道: “你这厮急着出门。原本应该请镇子里的裁缝上门来,给你量身定制一套本馆的道袍。但现在也只能翻腾件旧衣裳,给你得了。” 不多时,独馆主便捧出了一袭灰黑色的炼功道袍出来。 其胸前绣着“独”字,背后绣着“蛊”字,样式简单,看起来颇为轻薄,既可以穿着在衣服内里,充当睡袍,也可以直接披挂在身外。 独馆主信手的将上下两件炼功道袍扔出: “接着。这是老身当年收过的徒弟穿的,别嫌弃了。” 方束入手一摸,发现这道袍颇为轻盈,丝绸质地,且韧性极佳,大小虽然不算太过于合身,但勉强也能穿穿。 虽是旧衣,但丝毫的霉味都没有,反而颇为清新,显然是不仅材质出众,保管的也妥当。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便收下了这道袍,并且解开了身上的衣袍,将其披挂在了身上。 独馆主上下打量着,眼睛微眯,交代: “此乃火浣蚕在吞吃火浣布后,重新吐丝织就而成的,虽然算不上法器,但也小有妙用,布料颇为干爽,能防一些凡间刀兵,平时脏了污了,用火一烧,即可洁净如新。 款式大小方面,你亦可用火烧,越烧越收缩,若是想要再变大,用力扯扯即可。” 方束了然,当即拱手道谢: “是,多谢师父赠弟子宝衣。” 独馆主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而又从静室中取出了一张名帖,以指为笔,头也不抬的问方束一些关于他二舅的消息,目前在哪一方矿场,以及具体姓甚名谁。 方束逐一回答,等到他话音落下,那张名帖就被弹到了他的面前。 独馆主不咸不淡道: “拿着这张帖子,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应该都会给点面子,直接去赎人就是了。” 方束捏着名帖,扫了一眼上面,他的脸上顿时是欢喜,心间的一块石头也是落地近半。 “是,师父!” 有此信帖,就有了独馆主亲自作保,再加上方束如今也是一劫仙家,这般去赎回二舅,应当是无甚困难了。 得了道观衣袍、又得了观主名帖,方束当即便准备告辞离去,不再打扰。 结果独馆主瞧见他的举动,又叫到:“你这厮急着作甚,还没完。” 在方束懵懂的目光中,只见独馆主敲了敲自家的左耳,轻轻侧头,忽地就有一粒粒小红点从她的耳中飞出,在半空中变化不定。 这些小红点让方束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瞧,发现和上次传功用的蚁师傅,颇为相似。 只不过上一次,蚁师傅是从独馆主的口中飞出,这一次的,变成从耳朵里面钻出来,且形体也大了一些。 独馆主冲着那些小红点,耳语了几句,并指着方束,鬼魅的就扯下方束的一根头发,将发根递给了小红点们。 下一刻,小红点们拖着方束的头发,沙沙便啃掉,然后就朝着方束猛扑而来。 这让方束一惊,好在这些红虫子并未扑到他的脸上,而是扑到了他的头发上,并且都悄无声息的钻入不见。 这时,独馆主方才慢条斯理的介绍: “这是老身麾下的血蚤,你唤它们蚤师傅便可,有它们陪你一遭,你此行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也没有遇见炼气妖怪,应该都可以全乎的回来。” 说完这句,独馆主便朝着方束摆手,示意他终于可以走人了。 而方束捂着自己的头发,虽然蚤师傅一物,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发痒,但霎时间,他的心间就顿生出一股安全感。 他声音欢快,再次朝着独馆主作揖:“多谢师父。” 独馆主没再看他半眼,口中只出两字: “拔腚。” 方束没再磨蹭,恭敬的告辞离去。 等走出了静室,他的面色就恢复了平静,但是其心间的喜意尚在,并不是作假的。 一路想着堂外走去,他一路心间暗想:“背后有靠山,当真好乘凉。” 没过多久。 方束又在蛇师傅那里,取用了一点个人物品,便急匆匆的朝着道馆之外走去。 不过在快出门时,他又转过身,在道馆药堂中寻见了独玉儿,同对方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这才快步的离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穿着旧道袍出现时,独玉儿看他的眼神就和往常相比,有些异样。 等着方束背身离去,独玉儿看着他的背影,更是有几分恍惚。 还是药堂中走出了一女子,对方的声音打断了独玉儿的愣神: “此子寻寻常常,虽然在渡劫时出了一番风头,但又何至于让师姐这般盯着看?” 那人的眉头皱起,淡漠的望着方束的背影,显然还在隔壁房间中时,就听见了方束的声音,且认出来了方束。 若是方束还在此,也会认出这女子,其正是那秦敏——秦宝儿。 独玉儿收回了目光,她摇了摇头,随口道了句:“只是想起馆中一些老事罢了。” “妹妹今日又是来外服什么药?我来替你化开。”独玉儿微笑。 秦敏紧盯着独玉儿的面孔,瞧见对方的面色并不似作假,的确只像是愣了愣神,其也就放下心间杂念。 这女子递过了药膏,面色微微有些红,背身道:“今日也麻烦师姐了。” 只是当躺在了竹床上,等候推拿上药时,秦敏的思绪动弹,还是不由的想起了方束的背影。 但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压根就没有将方束放在心上。 “半年能入道,倒也不错,但依旧只是凡胎凡种罢了。” 秦敏对此毫无竞争紧迫感。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起馆中秘药的滋养、馆中大小姐的伺候,助她迅速完成炼精阶段的修行。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1章 遭罪 舅甥相见(42千字) 第41章遭罪舅甥相见(4.2千字 牯岭镇外,铅山矿场中。 此地乃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矿场,内里能熬炼出铅汞、银铁,提炼成药,并且偶尔还能挖掘出灵石、宝药等物。 其内的炉火日夜烹烧不断,四野的草木伐尽,毒水横流,一个甲子以来,矿场也是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大小矿脉仍旧未断。 余勒赤着脚,赤着上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酸水当中,肩膀上扛一柄矿镐子。 他混在个个身子精壮、但面色麻木的人群中,像老鼠一般,躬身在地,钻入仅能容纳单人进入的矿洞里,走了小半时辰才到底儿,开始在里面卖命的挖掘。 每隔三个时辰,送气送水进矿的铁管子会被当当声的敲响,就会有人从里面分批的退出来,换上新的一批人进矿,如此往复不断,昼夜不息。 但是对于单个人而言,非得在里面挖满六个时辰,才勉强能够退出矿洞,挖满九个时辰,才能稍微多挖点矿石,可以在矿场中过得好一点,也能往外多寄点符钱。 而余勒今日,就是一口气的挖掘了九个时辰,方才精疲力竭的背着背篓,从矿洞当中爬出。 虽然身体上劳累至极,浑身乌漆嘛黑,脸上更是黑得发亮,但是余勒的脸色,却是带着笑意。 他卖力的背着矿石,送到了工头那里,领取了一份干粮后,就地的蹲在酸水沟子边,用牙啃咬着。 水沟边有歇息的矿工瞧见,和他打趣道: “哟!今日看起来不赖,应是挖出来不少钱,也不加加餐,天天啃这干粮作甚?” 余勒闻言,仅仅是咧嘴笑了笑,继续埋头干饭。 其他的矿工们,继续闲谈:“人家可是有外甥在镇子里学道,得供着,哪能像咱们这群光棍汉,吃穿不愁!” “呸!一个舌头都没了的家伙,你问他,他能搭理你?依我看啊,多半是欠了赌债,被割了舌头卖进来的,是怕被咱们笑话扯了个谎罢了。” “嘿嘿,兄弟们,其实俺也在攒钱哩,等攒够了钱,就去坊市里快活快活。” 但有人听见这些议论,忽地出声: “去坊市里快活?咱们可都是签了长契,工头场主们不把你骨头缝里的油给榨干净了,怎舍得放你离去。” 这话让水沟边的议论声,顿时低微,气氛压抑了许多。 有人骂骂咧咧:“就是,恐怕到时候就算回去了,你那鸟儿也抬不起来了,还快活个球!” 但刚才说要去快活的那个癞头矿工,仍旧是笑呵呵的道: “无妨无妨,俺已经想好了,快到年限了,就先把左腿折了,要是还不放我回去,再把右腿也折了,只留第三条腿就行……这样,工头矿主们总不能继续留我在矿场里面吃干饭了吧。” 旁人听见癞头矿工这话,当即都是刷刷的看过去,就连余勒也是停下干饭的动作,讶然的看着对方。 有人嘀咕:“是个狠人。” 也有人冷笑,似乎在笑那癞头矿工过于天真。 忽地,一阵炼矿的毒烟,从不远处的山丘上飘来,将这群矿工们笼罩,让他们连忙骂骂咧咧的捂嘴。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也在他们的口中发出,并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咯咯的吐出浓痰。 呸呸! 而他们吐出的浓痰,个个都是好大一滩,且乌黑发亮,带着金属的光泽,还泛着血意。 余勒也不例外,他定睛的看着手上的铅血痰,怔了怔,然后平静的将血痰抹在了地上,继续啃食干粮。 三下五除二的用餐完毕,一伙矿工又像是狗一般,排着队,跑到了一个木桶前。 他们连水瓢都没有,就这么将头塞入桶子里,咕噜咕噜的喝水。 因为喝的人多,即便每个人喝之前,都先擦手洗了一把脸,但桶子里的水,依旧是不比墨水白多少。 喝完了水,一伙人便就地找了个避风的地儿,猫起来准备睡觉,等待日复一日的再进入矿脉当中挖矿。 只是这一日。 余勒等人都还没睡多久,仅仅一个时辰,附近就响起了铜锣声,喧哗不断,扰他们的清静。 即便他们都睡得死沉,但也拦不住铜锣声一茬一茬的在矿场游荡。 只见是个穿山甲工头,和一只蛤蟆怪,两只妖怪溜达着,分批的将矿工们叫醒,然后趾高气昂的问话。 很快就轮到了余勒他们这一批。 众人面对这两只妖怪腹诽不已。 各自嘀咕着“要是在外面,早就把你俩弄死了”、“呸!啥时候妖怪也敢在咱们面前嘚瑟”…… 但是真当妖怪工头走到了面前。 这些矿工们都是讪笑不已,并且有自诩小有人脉的矿工,偷偷摸出了贴身存放的老鼠干儿、蜥蜴干儿等零嘴,率先迎上去,贿赂两只妖怪工头。 “今日将大家伙都叫起来,可是发现了新矿?” “妖怪爷爷们,新矿那边可得先考虑俺啊!” 两只妖怪嗯嗯哼哼的点头,没有说话,直到吃完了矿工们进献的零嘴,这才出声吆喝: “想啥呢!俺们是听场主的话,前来找个人。” “你们当中,可有叫什么鱼头、鱼尾巴的?” 听见是找人,众多矿工们面面相觑,特别是那几个进献了零嘴的矿工,面上微微肉疼。 但还是有人套近乎: “哎!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沟子里流的也都是炼矿剩下的酸水,鱼妖也无法在里面活啊。” 那穿山甲工头当当的敲响铜锣,不满的道:“醒醒,都醒醒!” 蛤蟆妖则是咋咋呼呼: “谁说要找妖怪了!要找的是人,姓鱼的人! 对了,听说是个没舌头,还是没尾巴的,你们可曾见过?” 于是慢慢的。 大半矿工们都将目光落在了余勒的身上,面上惊疑不定。 其中那有人试探问:“二位妖怪爷爷,可是再找叫余勒的伙计?” 当当!铜锣更响。 “对!对,就是叫什么余乐、余悲的人。” 这下子没跑了。 所有的矿工,都是将眼睛落在了余勒的身上,并且刷的就让出了一条缝,让余勒单独露出来。 余勒见两个妖怪工头找自己,他已经是暗暗的收缩着身子。 但现在被指名道姓的叫出,他避无可避,只能是一脸讪笑,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的朝着两个妖怪工头问好。 穿山甲和蛤蟆怪对视着,分别问: “呱!你就是余勒,外号余老二?” “你是不是还有个外甥,在道馆里面学道,叫啥独蛊馆来着?” 这两个问题问出,余勒的面上也是惊疑起来,顿时就生出了慌张,以及还有一丝似乎不可能的期待。 其他的工友们,更是议论纷纷: “知道的这么门清,这是来报喜的还是来报丧的?” “这家伙,当真是有侄儿在道馆里面学道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且见不得好的嘀咕:“八九成是来催债的也说不定。” 但更多的人。 他们瞧着两只妖怪工头如此大的阵仗,心间也都是冒出了不愿相信的想法:“莫非、莫非……” 余勒本人稳住了心神,他面上继续带着讪笑,迟疑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那两个妖怪工头身子一抖,陡然变色。 它俩浑然像是变色龙成精似的,纳头就朝着余勒拜下磕头: “哎哟喂!见过余老爷,请恕小妖有眼无珠。” “余老爷您吉祥,俺们是来接您出矿,来请您回去享福去的!” 它俩前所未有的,对余勒嘘寒问暖。 见余勒怔了老半天,还没说话,两个小妖面露惊疑。 “咦!余老爷,您咋不说话?俺们妖怪记性不好,但可没得罪过您啊。” 好在这时,有矿工小声的提醒:“这余老……老爷,没有舌头。” 两个小妖闻言,吓得是悚然一惊,当即就叫到: “谁!谁敢把余老爷的舌头割了。” “造孽啊,割俺命根子也不能割余老爷的舌头啊。” 好在最后是余勒回过神了,他直起身子,眼睛里面放出难以言喻的光芒,笑着制止两妖。 又经过四周工友们的一番解释,两个小妖也想起了矿主交代的话,这余勒本来就没舌头。 它俩这才压下了心悸。 但两妖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那穿山甲还干脆伏下了身子,拼了命的请余勒跨上去,要驮着余勒走。 就这样的,刚才还耀武耀威的两只妖怪工头,一个敲锣,一个驮人,谦卑和煦的消失在了山坳间。 而等两妖一人彻底消失了,连铜锣声都听不见,剩下的矿工们还在痴愣愣的看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断有人喃喃自语: “原来他真有外甥,真是为了外甥在攒钱。” 至于余勒那外甥,为何敢来矿场中寻亲,还惊动得妖怪工头这般谄媚。 其肯定是不仅仅发了财,还找到了靠山,或是自己就有不小的法力了,所以矿场才会这么容易就放人。 一时间,这些被惊醒的矿工们,今日是再也睡不着了,一个个心里头就像是有蛤蟆在乱跳似的。 虽然众人老早就听说过,矿场上不时就会有矿工或是挖到了宝贝,或是被仙家亲戚给捞了出去,自此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身旁就会有这种好事出现,且还是他们当中那最不起眼、连舌头都没有的余老蔫。 这可比听见了隔壁矿洞,或隔壁矿场的幸运儿传言,更加让他们羡慕,嫉妒得要死! 不少人还一时间做起了白日梦,若是这等好事发生到他们的身上…… 只是很快的。 当当的铜锣声再响,但这一次来的就不是寻人的工头了,而是提着鞭子,要赶他们进矿的凶神恶煞工头。 有人还在迟疑,甚至是愤恨的看着妖怪工头,嘴里嘀咕着什么“若我也有亲戚来”、“等爷爷我走了运”。 结果啪啪啪的,只三鞭。 妖怪工头就抽碎了他们的白日梦,让他们直呼“进矿进矿”、“俺要挖矿”! ……………… 另外一边。 方束身着独蛊馆的道袍,静立在矿场的山头上,一动不动的眺望着那些形如蝼蚁般,在矿山矿坑中钻来钻去的矿奴们。 一直等到两只妖怪工头,驮着二舅余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那平静的面色,才有了明显波动。 二舅余勒则是骑在穿山甲的身上,远远就盯着方束,还不断的揉着眼皮,生怕是幻觉。 等靠近了,确认没有看花眼,山上那人就是自家全乎的外甥——方束! 余勒心底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是落地。 但越是靠近方束,余勒就越是拘谨局促,他佝偻着腰,不断的搓着手,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羞于见人的样子。 见此状态,方束也压着心间的情绪。 方束没有急着和二舅说话,只是沉默的上前,奉上了一早就备好的净衣符和一席干净的道袍。 净衣符一物,其不仅能够用来净衣,也能用来洗涤人身上的污秽,只不过没有在澡堂搓澡洗得那么干净舒服罢了。 等去掉了身上大半的污秽,且穿上了道袍,终于又活的像个人样,二舅余勒的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生气。 他这时也终于是敢抬起眼睛,端详打量着方束那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的面孔。 方束瞧见,忽地咧嘴笑起,还故意嘚瑟般的抖了抖身上的道袍,展现着上面明晃晃的独蛊馆字样,并说出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二舅,我如今也算是馆中的一角儿,咱们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哩。” 二舅余勒的脸上同样也是咧嘴笑起,招呼他上前。 方束听话的上前。 只见二舅余勒伸手,先是迟疑、又是烫手般的摸着他身上的道袍,特别是胸前那独蛊馆的字样,似乎怕把这一身道袍给弄脏弄坏了似的。 方束也开始和二舅闲谈。 解释他身上的这道袍从何而来,以及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好证明他刚才并未说假话。 但是他二舅余勒,其实压根就不需要他解释。 余勒只一眼,就知道这等材质和缝有名号的道袍,乃是各个道馆中入了道、且正式进了门庭的内院弟子,才有资格披挂的。 其代表的,乃是该道馆的一份脸面。 若是闲杂人等敢随便穿着,被人认了出来,就算是被道馆当场打残打死,也是没人会出来主持公道的。 而短短半年出头,方束就渡劫入道,且成了独馆主的正式弟子,即便是在余勒那超过十年的坊市生涯中,也就偶尔听见过那么几回。 这本是应该值得庆贺、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可是余勒抚摸方束衣襟上的绣字,又听着方束的“卖弄”。 其人不争气的,两行老泪当场就淌了下来。 一时间,骄傲和疼惜,在二舅余勒枯槁的脸上交加不定,让方束一时都是手足无措。 “孩子啊,你这得遭多少的罪……” 二舅余勒的喉咙嗬嗬出声,说不出声,只能在心间呼喊不断。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2章 宝矿寻金虫 有女夜奔(52千字) 第42章宝矿寻金虫有女夜奔(5.2千字 当方束和二舅余勒相见时,隔壁的山丘上有个凉棚。 一个络腮壮汉,负手站着,身着锦袍,头发上还戴着一朵红花,一副粗陋但又颇有闲情雅致的气度。 在他的左右两侧,还有狐妖、狈妖、兔妖等妖怪仔细的伺候着。 妖怪们有公有母,扇风的扇风、捧酒的捧酒,极尽谄媚,而且行为举止似乎还专门被人调教过,毫无山野的妖怪习性,极其像人。 其中一只带着大头巾的狈妖,搭着爪子,望着方束舅甥俩,啧啧出声: “好个舅甥情深,咱们矿场多久没发生这等好事了。 不过老爷,您真就这么轻易的就让那小子把人提走了?” 络腮壮汉大大咧咧的坐回交椅上,姿势大马金刀,他一微闭眼睛,便有狐妖媚笑着靠在他的身后,用硕大的狐狸尾巴当靠枕,并帮忙揉捏肩膀。 无须出声,又有兔妖捧过来的葡萄,娇滴滴的喂到他的嘴里。 有滋有味的享受了一番,络腮壮汉才出声: “人家是道馆高徒,还拿着钱来提人,合情合理,不准又能如何?你敢得罪?” 狈妖的目光闪烁,它靠到络腮壮汉跟前,呵斥其他妖怪:“去去去,咱和老爷谈谈事情。” 等把闲杂妖怪赶跑了,这狈妖方才低声: “就是因为来人是道馆的高徒,小生才怕啊。 就怕来咱们这的那老东西是细作,小东西则是前来试探咱们的。 若是矿场里的宝药矿被发现了,老爷的安稳日子可就……真要是这样,小生建议老爷狠狠的捞一笔后,趁早跑路!” 络腮壮汉先是无奈,然后他的眉头也皱起,明显的流露出了舍不得之色,沉吟一番后: “狈二爷说的也有理,如果真是这般,的确得早做打算。可如果不是这般,直接走人,可就是平白的将宝矿拱手让人了。” 这人计较一番后,闷声: “你给我想个计策,咱们也试探一番那小子。尽量用智取的,就算动武也不能直接强来,必须得把那小子先诓骗进矿洞里面再动手。” 络腮壮汉眼里冒出了精光:“毕竟那小子身上的气味有异,明显另有老东西的后手,在矿洞外面动手,八九成就会被他跑掉。” 狈妖听见这话,连忙拍起马屁: “哎!老爷英明果决,诓骗那小子进洞,到时候他再有手段,咱们把洞口一堵,烧也能烧死他。” 这一人一妖,主仆间当即私语起来,并且不断的留意方束舅甥俩的动静。 当舅甥俩朝着凉棚走过来时,这主仆俩也已经商量好了计策,并且唤过来了其余小妖们,帮忙伺候,摆开宴席,打算宴请一番。 但方束只是瞥了一眼棚子中的瓜果等物,便朝着棚中的络腮壮汉拱手: “多谢曹矿主成全。” 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两灵石。 还没等他递过去,那络腮壮汉就大笑着:“客气作甚,你舅舅能来曹某人矿上,那是瞧得起咱。 如今方老弟拜得独馆主为师,咱都还没送上贺礼,哪能再收你这利钱!” 对方朝着身旁的狈妖一招手,狈妖连忙点头哈腰的递过来一张契书。 “方老弟看看,是这契书不,是的话就直接收下,甭再说什么!” 方束拗不过对方,也就笑着将契书检查一番后,交给了二舅。 又是寒暄了一番,他便打算带着二舅离去。 但就在这时,那曹姓矿主忽地屏退了左右妖怪,只留那狈妖在场,然后小声说: “方老弟既然来了,那便是缘分。” 这人指着身旁的狈妖,毫不客气的说:“实不相瞒,这群妖怪尽他娘的是废物,也就能当当监工。至于厉害点的妖怪,镇子也不让咱养在矿场里面。 我这里正有一事,想要请方老弟帮帮忙,是好事!” 方束闻言,顿时微眯眼睛。 他不动声色的听着。 良久后,他出声: “矿场中有疑似寻金虫这种宝虫出现?可能有宝矿,曹矿主想要和我共图富贵?” “是是!”曹姓矿主点头,还指了指身旁的二舅余勒: “咱铅山上的十几家矿场,时不时就有宝矿这种玩意儿出现,那可是好东西。你可以问问你二舅。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该出的工钱,咱也出的! 你是独蛊馆出来的,旁的不说,起码也能帮咱辨认辨认洞里面的痕迹,究竟是不是那寻金虫留下的。” 二舅余勒听见,面上咧嘴笑了笑,没有出声。 但是暗地里,方束明显的感觉到自家的脚后跟,被二舅踩了踩。 “真就这般巧合,是寻金虫?” 方束笑吟吟的,问那曹姓矿主。 结果对方大大咧咧,坦然道:“哪个能确定呢,咱又没下过矿。倒也有可能是手底下的人胡吹的,毕竟时不时就有矿工说疑似发现了宝矿,结果咱找人一瞧。 嘿,屁都没有。” 但方束没有再和这人兜圈子,他直接拱手: “在下刚入门,就不叨扰了,曹矿主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其袖袍一抖,那被他收入袖子中的一两灵石也飞出,刚好落在了凉棚中的茶几上。 “告辞。” 方束果断的携带着二舅,朝着牯岭镇所在的方向离去。 曹姓矿主则是假意惺惺的追了两步,然后便停在了山头上,任由舅甥俩人离去。 瞧见方束丝毫不上道,且还心生了警惕,这人却不仅没有生出恼意,反而还微松一口气。 他打趣的对旁边的狈妖道: “看来只是巧合。” 一旁的狈妖面色也是放松。 刚才他俩一透露有宝矿,方束不仅没有欣喜,也没有故作平静,反而是露出警惕,直接退走。 如此表现,八九成并不是前来刺探宝矿的,如果是,其至少也会再顺坡而下,多问几嘴。 不过即便如此,狈妖也没有全然放心,它冲着自家老爷嘀咕:“但也保不准这厮是假意退走,只看接下来,是否有人在咱们矿场到处找那劳什子的寻金虫。 若是有,或是这几日有强人寻摸过来了,小生还是建议老爷你,趁着其他道馆尚未合围过来之前,赶紧开溜。” 曹姓矿主听见这般没出息的话,他没有反驳,仅仅口中嘟囔: “想太多,这世道哪来的那么多心思缜密之人。你我安心挖矿便是。” ……………… 而另外一边。 方束和二舅离开矿场后,两人当即贴上了轻身符咒,一溜烟般的跑回了牯岭镇中。 踏入坊市时,他俩这才都是松了一口气。 方束琢磨着矿上的事情,目光一时微微闪烁。 二舅余勒以为他还在惦记那所谓宝矿的事情,当即就冲着他摇了摇头,并且用手在他的手心写字,告诫他彻底忘掉此事。 紧接着,方束找了个酒肆,为二舅接风洗尘,二舅又专门找来了纸笔,给他写就了一番。 原来在矿场中,的确经常就会有人疑似发现了宝矿痕迹,甚至还有人会对此造假,以此换取矿主的赏赐,又或者是忽悠冤大头们前去挖矿、开矿。 因此甭说是所谓寻金虫留下的虫痕了,就算是寻金鸟、寻金鱼什么的,矿工们都敢给你弄出来,还有模有样的。 甚至还过矿工赌咒发誓的,说亲眼在矿洞里看见了龙,还忽悠得仙宗都派人来查! 至于最后结果,自然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毛都没有找到一根。 似这等疑似宝矿出现的痕迹,坑的就是心生贪婪者和懵懵懂懂者。 特别是宝矿的所在,不仅只出现在矿脉深处,所打的矿洞也都是又细又小。 一旦有人进去探查,除非是儿子进去了,留老子待在外面看守,又或者是会遁术的炼气仙家。 否则人进去了,外面的人都不用扔毒烟,只需要把矿脉封死,憋也能把进去的人憋死在里面。 二舅正色的告诫: “这等事情,万不能犯险!” 方束点头,也正色的点头,吐出一口气:“晓得了。” 二舅余勒见他不似在敷衍,也就放心下来,开始有滋有味的吃喝。 只是方束没有和二舅余勒说的是,他所琢磨的,并非是那曹姓矿主口中的宝矿。 而是他在打杀了程罐子后,从对方那里获得的那一张矿脉图。 根据今日所见的地形。 矿脉图上的矿场,正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铅山矿场,其具体的地点虽然不在那曹姓矿主的矿场中,但也隔不了多远。 毕竟大大小小十几个矿场,都是在一条矿脉上面。 而方束所琢磨的,便是他要不要抽出时间,亲自前往宝矿当中一探。 指不定在那矿洞的深处,便又积蓄了不少紫铅云母乳,且他现在,恰好还有独蛊馆主赐下的宝蛊傍身,手有底牌。 不过默默思量着,方束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初入门庭,颇受器重,正是该勇猛精进,修行学道的时候,而不是该贪图宝药,去以身犯险。 若是如此,纯属是本末倒置了。 况且就算是真要去探查那宝药所在,也该是有了万全的准备,甚至是明火执仗的去开矿! 否则一旦有所不测,昨日的石厚,便是翌日的他自己。 方束心间暗暗警醒。 酒足饭饱后。 方束并没有带着二舅回家,而是继续强拉着对方,在坊市中继续闲逛,来到了一家老字号的店铺中。 二舅余勒原本还不明所以,但是当方束指着一方方瓷罐子里面的妖舌时,二舅余勒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敢情自家外甥,是想要给他买条妖舌,让他祭炼成法器,消掉口舌残疾。 实际上不只是如此,方束原本是直接询问了店主,问有没有长舌剑法器售卖,省得二舅还得耗费精血精力的去祭炼。 只可惜长舌剑一物,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法器,方束一连问了几家店都没有现货,这才只能带着二舅来买妖舌。 结果二舅余勒见状,连妖舌都不想要,一个劲的推辞。 在方束的百般劝说之下,二舅余勒才同意购买一条妖舌,但却是又只同意买一条二手的,坚决不肯再多花方束的一分钱。 这厮还振振有词,一个劲的写起“二手虽旧,却更具灵性”、“法器一物,重在温养,哪管新旧”等什么的话。 方束没奈何,也拗不过二舅,于是他计上心头,直接领着二舅,走到了之前逛过那家纸肉店中。 这店铺的隔壁,就是他之前死当了符器镇魂铃的货铺。 他将纸肉店的老板唤出,让对方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番店内的二手、乃至三手、五手的舌头们。 原本二舅还看的是津津有味,但是当二舅瞧见,店里那些物美价廉的舌头,是从一只只描红点翠的纸肉人的嘴上,拆解下来时,二舅终于是色变,支支吾吾一番后选择了屈服。 “要不……换一家?”他写着 二舅余勒开始主动让方束换一家,淘一条新的、便宜点的舌头。 见舅甥俩要走,那纸肉店主尖着嗓子,太监般的叫道: “哎!二位客官别走啊,咱店里舌头保管是洗干净了的,个个厚实丰美,保管您快活! 二位不信,直接来试试啊?” 这话听得二舅余勒,身上一阵激灵,连忙就快步朝外走去,跳似的出了店铺门槛。 见两人确实不买了,店主在铺子里没好气的道: “呸!俩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来咱店里只买舌头,还就买一条。 你俩臊不臊啊!” 很明显,这厮是将舅甥俩的意图,给彻底的误解了。 二舅余勒听见,身上更是一阵恶寒泛起。 而方束落在一旁,他看得是忍俊不禁,就差捧腹大笑起来。 ……………… 一番采买下来。 方束又强行给二舅购买了一堆的药材、丹药,方便二舅在家修炼法术、调养身子所用。 免得二舅本身亏空的身子,因为祭炼法术,更加雪上加霜,折损寿命。 而这些种种,倒也没花多少钱,数千而已。 面对方束为何会有这多符钱,以及符钱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二舅余勒虽然诧异,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老怀宽慰的拍了拍方束的肩头,面色感动。 一直当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舅甥俩这才晃悠悠的,往纸坊返回。 等回到了自家那都落了灰的纸屋,二舅余勒顿时就忙前忙后,精神头十足,他搬出了小炉灶,开始杀鱼洗菜,烧火做饭。 其说什么的,也都要留方束下来吃上一顿再走,还写出了: “饭馆再香,仍还是在家里吃,最让人舒坦。” 只是俩人重聚的这一顿,饭都还没熟,便不断的有人前来登门拜访。 “哟!恭喜恭喜,爷俩正开火呢?” “可盼着您回来了诶,余爷吉祥!” 原来是纸坊邻居们瞧见了爷俩回来,纷纷前来恭喜道贺。 并且渐渐的,东边的邻居提来了肉、西边的邻居拿来了鱼,还有纸坊邻居或是搬来了锅灶,或是叫来了婆娘、女儿,帮忙淘米做菜 就连符师李猿,都从屋子里端出一盆豆腐,要捎进饭菜里面。 邻居窦素芙则是充当了管家婆一般的角色,帮忙张罗大家伙。 于是爷俩简单的一顿饭食,直接就变成了纸坊中的一场酒席。 饭桌上,邻居们或是祝贺二舅余勒死里逃生,安全归来,或是祝贺他养出了个好外甥,着实是了不得。 “要我说啊,方束这孩子,打一来咱纸坊,我就知道必成大器!” “那是,也不看看他舅是谁,是咱余爷!!” 方束对此无甚感触,仅仅是觉得热闹了些。 但是二舅余勒,他被众人奉上在主位上,见左右的街坊邻居们争相示好,吉祥话一大堆。 其人听得是喜溢眉梢、红光满面,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他是深切的体会到,原来纸坊邻居们是这般重视他余老二、这般钦佩他的为人,个个都是好人啊! 就是……咋从前不这般哩? 一顿酒足饭饱后,夜色夜幕降临,四下的街坊邻居们方才迟迟离去。 “慢走慢走。” “勿送勿送,您先歇息。” 至于酒席间的残羹剩饭、锅碗瓢盆、地上的瓜果纸屑等等,也不用舅甥俩清理打扫,纸坊邻居们早早就帮忙收拾干净了。 方束在此期间,也认识了不少有的没的长辈朋友们,其中甚至还有些沾亲带故,一口一个大外甥,让他颇是惊奇。 结果细细一究,原来都是二舅曾经的“拜把子兄弟们”,听闻了此事,连夜跑来贺喜,续上关系的。 因为夜色已经深沉,今日见二舅着实是开心,方束也就熄了趁夜赶回道馆中的想法。 反正他在道观里面,也还没有安排单独的房间,现在过去,要么得去和一众束脩弟子们挤通铺,要么就得叨扰玉儿师姐起身,给他安排房间被褥。 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待在纸坊中,好好的陪陪二舅。 夜色更深时。 舅甥俩正要就寝,忽地门前有人影晃动,又有客人悄悄的登门。 对方没做声,但瞧起来也不像是歹人。 方束谨慎的,先在窗户边觑了一眼,发现是白日里见过的身形。 于是他面色古怪的,拉开了纸门。 门一开,一张眼熟的面孔露出,且门前白花花一片。 来人是那在傍晚的酒席上,颇为拘谨,一直低头不敢看人的苏琴高;也就是曾经和方束等人同船而至的清高女子。 此女夜奔而来,衣衫不整,脸上还涂抹了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白墙灰、嘴唇上也涂着血,一副细心但又寒碜的打扮。 苏琴高一个字都没说,噗通一下,便跌入纸屋中,跪倒在地。 她更加的衣衫不整,仰起面孔,祈求谄媚的望着方束: “方家哥哥,你们家缺女人不? 只要你开了口,奴就过来。”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3章 人各有命 仙宗捷径(45千字) 第43章人各有命仙宗捷径(4.5千字 方束觑眼看着跪在面前的苏琴高,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人。 见他没吱声,苏琴高的话声更加急促,她想拉住方束的手,就往自己的身子上放去。 但方束轻轻一侧身,便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当此女还想要贴上来时,方束面色不变,但身上收敛的气血顿时勃然发作。 一股虎狼毒蛇般的气息散发而出,让苏琴高顿时身子发颤,不敢再造次。 砰砰的! 苏琴高不敢再上前骚扰方束,就变成了磕头在地,声音哭泣: “方哥哥,你行行好,收下我吧。 那老家伙他不是个人,呜呜呜……” 但方束只是眯眼打量着此女,依旧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动静惊扰到了隔壁两家。 窦素芙和符师李猿,都是探出了脑袋,看过来。 并且门外也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跑!小贱人你又跑,跑了你还不是要回来……” 骂声正是从苏清高寄身的那老汉口中传来的,对方已经走到了舅甥俩的纸屋附近。 瞧见苏琴高是钻入了他俩的屋子里,这人的骂声一下子变小,然后安静了下来。 屋子中。 二舅余勒见方束沉吟不语的样子,不等方束做出反应,他就按住方束的肩膀,并从屋子里拾掇了点干净的剩饭剩菜,包起来。 其主动上前,塞入了那苏琴高的手中,然后朝着对方摇头,摆了摆手,示意此女回去。 而屋外的那老汉,虽然没有再骂出声,但也没有离去,正猫在暗处呢。 对方瞧见了二舅余勒的动作,便忽地就从外面窜到了门前,然后腆着脸,朝着舅甥俩打了个拱,讪笑: “这贱婢冲撞了余爷、方小哥,勿怪勿怪!” 话说完,老汉便一抓那苏琴高的头发,扯着对方,朝着外面拖过去,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贱婊子的!别在这给老子丢人了,就你这破玩意儿,没人会要你的,也就老子会收留你。” 苏琴高倒在地上挣扎,她的声音嚎哭不已,就像是发情的野猫般在尖叫: “不!不要!方哥哥,救我。 我身子还是干净的,还有元阴,救救我!!” 她趁着那老汉一个不注意,猛地又爬了回来,但不再去求方束,而是一下子扑在了二舅余勒的身前: “余伯伯,您行行好! 您屋里面也正缺人,不如就让我来照料您,好不好!?” 她披头散发,却满脸的希冀。 只是回应她的,是二舅余勒那满脸歉意的苦笑,他只是朝着此女拱了拱手,然后坚决的摇头。 苏琴高的目光还想越过二舅余勒,再看向屋中的方束,乞求一番。 但是不仅方束对此无动于衷。 就连她的视线,也直接被二舅余勒彻底的挡住,不再让她有祈求方束的机会。 于是门前,一番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奚落,又在苏琴高和那老汉之间爆发,其动静让原本要歇息的纸坊邻居们,醒来了不少。 不少人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都朝着舅甥俩的纸屋投来目光。 二舅余勒站在门口,继续苦笑着,朝着四方的邻居们拱手。 一直等到那老夫少妻回窝了,纸坊中的闹腾声这才变小,但是仍旧有哭嚎声、呵斥的骂声隔着纸墙响着,估计能响半夜。 这时,隔壁的邻居李猿溜达了过来,对方看着那老夫少妻离去的方向,口中啧啧有声。 符师李猿朝着二舅余勒竖起了大拇指:“能抗事啊老余,要是你外甥被这女人缠住了,名声可就要担心被坏一坏咯。” 邻居窦素芙没有出门,她待在屋子里,也掺和了一句,笑着扬声道: “方束哥哥若是馋女人了,记得来找姐姐……姐姐给你牵线搭桥啊。” 这话声惹得了符师李猿的一阵哄笑: “也别牵线搭桥了,老夫观你这窦姐姐就不错。” “呸!你个老不羞的。” 窦素芙只想调戏方束一番,可不想被人反过来调戏,她佯怒的暗骂了一句,啪的闭上了门窗。 符师李猿啧啧了几声,朝着二舅余勒打了拱,便要往屋子里走去。 不过忽然,符师李猿转过身子,朝着身旁的二舅余勒交代了一句: “对了老余,别给你家方哥哥挡了事,最后又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他低声交代着:“那女娃或许身子某处还干净,但估计也就那地方还算干净,你悠着点。” 符师李猿还努嘴朝着纸屋中的方束示意了一下:“不信,你问问你外甥。” 这话让二舅余勒一时愕然,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方束。 方束这时也是面色古怪,立刻就明白了符师李猿所讲的,究竟是怎么一回意思。 得了对方的提醒,方束也有点担心家里阔起来后,二舅会被那女子给算计缠上。 他可不想哪一日回来,屋子里突然就多了个舅妈,特别这舅妈还是那苏琴高。 于是等纸门关上之后,方束就将自己亲耳听见的“泡枣”一事,还有平日里和李猴儿闲聊时听见的风言风语,说给了二舅余勒听。 一时间,二舅也是啧啧有声,颇觉惊奇。 只是二舅余勒所在意的点,却并非是苏琴高遭了何种屈辱、那老汉怎的如此这般可恨。 其更在意的是,是苏琴高此女为何还不逃出纸坊,一纸所谓的婚书契书,又岂能将偌大一个活人给牵绊住? 二舅询问着方束,惹得方束也是一时间琢磨。 确如二舅余勒所说的,那苏琴高即便是被诓骗嫁入了纸坊,但又并非是沦为了奴婢、被下了禁制;那老汉,也不是开矿挖沙的强人。 此女若是着实受不了欺辱,大不了离开纸坊,在坊市中卖血过活得了。 除非此女有什么把柄,被那老汉抓住了,又或者老汉颇有手段,不可小觑,苏琴高也另有所图…… 简言之,这就是个麻烦! 方束思量着,便打算和二舅余勒说道说道。 结果一抬头,他就瞧见了二舅余勒那含笑的目光。 方束顿时明了。 原来自家二舅余勒压根就不是真个好奇苏琴高身上的疑点,而只是在意他方束有没有意识到这些。 只不过,二舅余勒着实是多想了。 今日如果没有二舅在,而是只有方束一人,他压根就不会开门,省得扰了自家清静。 毕竟大家都只是在坊市中挣命的货色,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可怜。 自求多福,尊重他人之命,才是坊市中的安身立命之本。 但方束没有多说什么,他咧嘴一笑,老老实实的朝着二舅拱了拱手。 此举哄得二舅余勒,更是老神在在,矜持不已。 又是闲谈片刻后,舅甥俩才熄了灯,逐一就寝。 ……………… 翌日天明。 方束洗漱一番后,辞别二舅,往道馆赶去,期待着接受入道后的仙家学问! 让他惊奇的是,他刚抵达独蛊馆,便感觉身上有东西腾空而起。 抬头一瞧,正是独馆主赐给他的血蚤——蚤师傅从他的头发丝里面钻出,飞入了独蛊馆的内院之中,应当是去寻独馆主了。 这让方束的心间,难免生出了几丝惋惜之意。 在铅山矿场中捞人时,他就明显的察觉到,那曹姓矿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的道袍和名帖上,分别扫过一眼而已。 但是对方的看待他本人的眼神,却是时而就透露出几分凝重。 这眼神,明显不是对待一个刚入道的仙家该有的,其多半就是察觉到了方束身上的蚤师傅,故而心存警惕。 这等能够保命护身的蛊虫,方束自然是希望能一直携带在身,充当底气。 只可惜,独馆主只是借给他一用,而并非彻底的送给了他。 忽地,方束心间一动:“与其奢望于人,不若等我自行炼制?” 根据独馆主传下的残篇蛊术上所写,蛊虫一物,若是入了门,一劫仙家就可能炼制出二劫蛊虫,二劫仙家就能炼制出三劫蛊虫,甚至是炼精的仙家,都有可能炼制出炼气的蛊虫。 其和法术法器的修炼颇为不同,炼出的蛊虫可以高于炼蛊者的修为一步,乃至数步! 当然了,想要炼制出高出自身境界的蛊虫,不仅得炼蛊者天资出众,手法老练,更得有上好的蛊材、血食等物,其绝非如书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方束及时的收敛杂念,继续朝着道馆内院走去。 不过炼蛊的想法,也是在他的心间就此的扎下根来。 不一会儿。 还没等方束去寻独馆主道谢,玉儿师姐就先一步寻见了他。 “回来了,事情都办妥没?”独玉儿含笑着。 方束拱手回答:“多谢师姐的关心,事情已经妥当,我正要寻师父道谢。” “不急不急,你随我来,先给你在内院安排一番住的地方,以及馆中的前院,还有几个空缺的职位,听奶奶说你有亲戚,可能需要安排安排,你一并看着选一选。” 独玉儿轻描淡写的说着。 但是对方这话,却是让方束心神微动,对这独蛊馆顿时又生出了几丝认同。 他没有想到,独馆主竟然连他二舅的生计一事,都考虑到了。 二舅余勒如今才从矿场上回来,虽说一时半会的,得先在家里面养身子。但是等养好了身子之后,就又得找活赚钱。 卖血是不能再干了的,伤身又折命,至于制皮,也不太稳定。 独馆主这一安排,正好就能解决二舅的生计这一问题! 并且二舅身处在独蛊馆中,也能方便舅甥俩相互照应,就算工钱低点,也比在坊市里打普通工要好。 独蛊馆中,独玉儿一边走,一边给方束介绍前院的活计: “药堂中缺个烧火熬药的,但得先学一段时间,免得炮制药材时,一不小心中毒,反而伤了自己。 饭堂那边也缺一个伙夫,不掌勺,但是要兼职案板,得负责切菜、揉面、杀猪宰羊,好处是偶尔就可以倒腾一些下水、猪皮猪鬃等物……这些活计的钱粮并不多,你若不满意,也不用强求。” 玉儿师姐毫无遮掩的,将几个职位的优缺点,甚至是油水有无都给说了出来。 方束细细一听,他没有迟疑,也没有去信问二舅余勒,免得二舅想选钱多但危险的活计,又或者是觉得受之有愧,不敢选钱少的。 他直接就在心里选了那较为安全,稍微脏点累点,却又偶尔有点油水的饭堂伙夫一职位。 正好,他二舅在独蛊馆饭堂中帮厨,食材剩下的皮毛等物,也能被二舅自行鞣制,多少赚点外快。 思量一番,方束朝着独玉儿,深深的一礼: “伙夫一职,正适合我二舅,麻烦师姐了。” 独玉儿笑着摆了摆手: “客气作甚,入了内院,就都是一家人。对了,这是我帮你挑的单独房间,已经先给你挂上了牌子,觉得如何? 若是不行,隔壁还有几间空房,可以再换换。” 方束抬眼一瞧,发现是靠在边缘的一间厢房。 走进去看了看,其算不得有多好,也不大,仅仅一丈而已,但胜在用料扎实,都是上好的硬木打造,墙壁之间还像是还砌了砖头。 并且这间厢房,一侧靠近空地,并无房间,另一侧又是暂时空着的房间,颇是安静。 这等考虑,明显是有心了。 方束一口就应下:“就选这间,多谢师姐。” 两件小事弄完,独玉儿便领着方束,往内院走去,应是要去拜见独馆主。 路上。 方束忽然想起了一事,随口问:“师姐也是入道仙家,为何还要在前院,和女弟子们挤在通铺中?” 他在入道后,已然是发现这面似柔弱、温和娴静的玉儿师姐,其实身上的气血惊人,且收敛自如,远比他这个刚入道的内院弟子,要高深得多。 甚至方束还怀疑,玉儿师姐会是二劫仙家也说不定。 听见方束的疑问,独玉儿先是说:“奶奶不便于和弟子们打成一片,馆中缺人,就由我来应付了。” 然后她面露狡黠,招呼方束到了身旁,附耳道: “至于夜间和弟子们挤在通铺上的,前半夜可能是我,但是后半夜,不过是一药发傀儡罢了。 能帮忙看着点馆中的女弟子们,提防宵小之徒。” 方束闻言,似懂非懂。 他虽然不知道那所谓的药发傀儡,和凡间的烟花人偶有何区别,但其应当就是仙家的一种法术,直接被玉儿师姐用来充作替身、护院了。 闲谈间,两人便已经是走入了内院中。 寻见独馆主后,对方并未多问方束一句,而是吩咐了两人一句“老地方”。 随即,在内院的一角。 此地铺有八卦石砖,八方插有铜柱幡旗,似法坛、似广场,方束瞧见了李猴儿、秦敏等人,逐一的走来。 今日出现的这些人,显然也都是独蛊馆内院的正式弟子,或者说正式道童。 来的人并不多,连带着方束、独玉儿在内,一共只有六人而已,许多人并没有露面。 其中新来的,除去李猴儿有冲着方束挤眉弄眼了一番,其余人等打量方束的目光,都是带着不少审视。 方束没有去理会这些目光,他也没想着去和这些师兄师姐们立即打成一片,只是低垂着眼皮,默默候着,并竖起了耳朵。 独馆主今日召集众人,明显是要为他方束,讲授拜师后的第一课,以及传授功法、经验规矩种种。 这些,才是他入馆最该重视、最该上心的。 果不其然,独馆主在人到齐后,便开口: “今日讲道,除去介绍新入内院的弟子,以及照例讲授本馆秘传的虫功、检查尔等进展之外。 老身便先给你们唠唠,几种拜入仙宗的捷径之法。” 这声音并不大,也没什么波澜起伏。 但是它一出,不仅吸引了方束的注意力,也让其余弟子们,都是刷刷的抬起目光,聚精会神的看向独馆主。 就连那馆中的灵才——秦敏,也是不例外。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4章 仙学九科 独馆主察觉到一众弟子的眼神,她的嘴角不由的挂起轻笑。 这老妪的话锋紧接着就又一转: “不过在讲这几种仙宗捷径之前,老身得再老生常谈的,考考你们。 一并教一教新入门的弟子,世间拜入仙宗的康庄大道,即世人眼中的仙学,究竟是由哪几科组成。” 除去方束之外的其余弟子们,见独馆主故意卖关子,面上的兴奋之色都是一顿,但为免错过讲道的内容,他们也都打起了精神。 独馆主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一人身上: “李猴儿,你出来讲讲。” 李猴儿的面色正经,丝毫没有和方束私下相处时的嬉皮笑脸。 他字正腔圆的,报菜名般呼喝: “回师父,仙学九科分别为,安身保命科、术数占卜科、威仪加持科、巫蛊压胜科、房中炼形科、外丹黄白科、神打通幽科、五行雷法科、灵幻驭兽科。” 这一知识,落在方束的耳中,让他顿觉有几分耳熟,里面的一些词汇,他曾经应当是听过的。 但是这“仙学九科”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顿觉新奇无比。 独馆主见李猴儿答上来了,微微点头,随即补充: “这九科,亦是世间法咒的九大流派,天下道脉之源头。 我辈仙家所学的法术、功法,除去那些过于粗陋,连秘文都用不上的,比如妖怪们常用的望月吞吐月光的法门。 其余种种,皆是从这九科之中发源而来。 譬如我独蛊馆中的虫功、虫术……” 独馆主的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一众弟子们身上,李猴儿正要作答,但是独馆主却是看向了方束: “方束,你初入内院,恐怕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道理。你觉得老身所擅长的,是哪一科目?” 方束沉声作答: “回师父,馆中有虿盆、有虫功,想来应当是李师兄口中的巫蛊压胜科。” “正是。”独馆主点点头。 随即这老妪微微昂首,老神在在道: “本馆中的一应功法渊源,正是从巫蛊压胜科中发源而来,上下一体,乃是正儿八经的仙学传承,和市面上的那些散修、杂修不同。 彼辈所修的法术,过于庞杂,所习得的秘文,五花八门,或许在斗法方面,无甚缺漏,甚至因为手段诡异,往往还可能各有奇招,不能小觑。 但是在仙途的前景上,彼辈就远远逊色于我等正统的仙学中人了。” 随即的,独馆主就专门根据仙学九科,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道理。 四周的其余弟子们,听得是无甚反应,他们应当是早就听得过相应的道理,不足为奇。 但是方束初次听见这等知识道理,一时间是如痴如醉。 他从没想过,此世的仙学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等地步,天下间的万道万法,都被包含在了“九科”当中。 且根据独馆主所叙述的,这九科的开创者,皆是天仙中人,又因为各自开创了道途的缘故,彼辈又被世人誉为“道主”、“道祖”。 其中最为世人所知,便是在九万多年前,率先开创了“术数占卜科”,并定下仙学九科框架的先圣先师。 此圣在炼虚成道之时,于天外天中为世间生灵讲道,并在左右两侧,各自预留了四个空位。 时有听道的神圣疑惑,询问先圣先师此举何意。 对方回答,这八个空位乃是为未来的道友所留。 后人将此事称之为“隔时结友”。 其后方外世界中每过万年,果有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创出新的道途,晋升炼虚天仙,并为仙学增添新的一科。 时至今日,方外世界中一共诞生出了九尊天仙道主。 而仙学一物,如今也已经是九科齐备,发展至了宛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之世! 后人再无需在仙学之中开疆扩土,而是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或是在前人所建立的广厦之上,修修补补、缝缝补补即可。 方束聚精会神的听着,顿觉是大开了眼界。 他这是第一次了解到了此世仙道的根脚渊源,也是第一次知晓,仙家们将自身所处的世界,命名为“方外”二字。 独馆主好一番的侃侃而谈、娓娓不倦后,其面上忽地又轻声一叹: “只可惜,这仙学九科对于尔等而言,看得着,用不上咯。” 这话倒是引起了人群中李猴儿的诧异,对方拱手示意。 得到了独馆主的应允后,李猴儿当即出声: “启禀师父! 您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在仙学中走的扎实、走的远,就务必得选择九科中的一科,定心钻研。 选定了主科之后,我等万不能心浮气躁的再去窥视其他科目,顶多能以其他科目辅修自身,方能专精一道,得悟道理。 否则的话,未来哪怕拜入了仙宗、炼气功成,甚至是侥幸筑基成功,仙途也将止步于此,再无炼就金丹之时。” 李猴儿背诵般的说着,随即就纳闷: “您教导我们,虽然这些种种属于是过于遥远之事,但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就得择其之一而从之……为何现在又说,仙学九科对我们而言,用不上?” 李猴儿这话,恰好也是方束想要问的,他当即就更加的聚精会神,竖起耳朵旁听。 而其他的诸如秦敏等弟子,他们听见了李猴儿的问题,依旧都是无甚反应的模样。 独馆主笑看着李猴儿和方束,道: “你这猴儿问到了点子上。这也正是为师今日,要与你们讲解的仙宗捷径有关。” 对方出声: “仙学九科虽好,但尔等不过一学道的蒙童,虽已是走上了仙途,但就好比凡间蒙童一般,连‘文字’都不认识几个,又岂能去搞什么学问。” 独馆主语重心长的道: “想要入道后就修习仙学九科,那得是玄门正宗、仙族世家的子弟,彼辈个个出生就有灵根,还能或灌顶、或悟道的得授启蒙,甚至自幼都不用学凡俗的文字,而只学秘文。 似这等根脚,才会以仙学九科作为入道启蒙。 至于尔等,虽说仙学九科是正道,但非得修成了灵仙,进入了仙宗后,你们才有资格去考虑。 你们现在所能够做的,只不过是想方设法的打熬气力,外加积攒一点法术,再多识得几个秘文即可。 至于什么法术搭配、钻研道理种种,对尔等来说为时尚早,学之只会是好高骛远,浪费精力。真正需要涉及的,自有为师替你们铺垫。” 李猴儿听着,面色似懂非懂,慢慢消化着。 而方束落在一旁,他则是立刻就听懂了。 独馆主这番教诲,简言之就是一句话: “在场的众人都是不配。” 此康庄大道虽好,但想真正的修习仙学九科,他们必须得是踏足了炼气,拜入仙宗后,才有机会!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5章 人材人器人灵 场上安静。 独馆主负手站着,像是在静静的等待李猴儿和方束两人梳理所得。 忽然,李猴儿憋了半天,出声: “敢问师父,莫非秦敏师妹也是如此,无法修炼仙学九科吗?” 他这话声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其他人等的注意,那当事人秦敏,则是面色微微变化。 方束闻言瞥看过去,发现这女子的脸色是隐隐难看了些。这让他在心间顿时有了猜测,此女多半也是无法提前接触仙学九科。 果然,独馆主面色平静,但点了点头。 这回应,顿时就让李猴儿有些咋舌,连带着独玉儿等几个弟子们,也是目光闪烁。 其中那个名叫付诗儿的女弟子,忍不住的低声:“秦敏师妹可是拥有灵根之人,和我等不同,为何也无法接触仙学九科?” 独馆主平和道: “不错,秦敏的确是身具灵根,和尔等凡根不同,她在修炼一事上面,不仅吞吐灵气比尔等更为轻松。灵根一物依据体质的不同,在修炼法术时,也能方便不少。 但是灵根再妙,其也是属于根骨资质一类,并不和悟性直接挂钩。而想要修炼仙学九科,其更重要的乃是悟性。” “悟性?!” 这两个字落在了方束他们的耳中,所有人都是在咀嚼,其中很有几人的面色微沉。 独馆主继续开口: “正是悟性。 善察于物、心思敏捷、记忆非凡、博闻强记种种,皆是悟性。而落在了仙学之上,其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对于‘秘文’一物的学习。” 方束听见了这话,心头不由的就微跳。 这时,李猴儿又出声: “那敢问师父,悟性和灵根,它们俩究竟谁更重要?是悟性吗?” 独馆主瞥了一眼李猴儿,沉吟出声: “不好说。 身具灵根者,其破关渡劫的成功率,远远胜过没有灵根的。 其中下等灵根可炼气,中等灵根可筑基,上等灵根可结丹,传言中的天地灵根,更是有着成就炼神的潜质。 没有灵根的,在炼精、炼气这两个学道的起步环节,就可能被卡死。 与之相比,悟性越高,法术修炼的越多,有可能心思就越发活泛,会在修为之外的杂事上耗费太多,反而耽搁了自身气血的积蓄,抱憾终身。” 独馆主摇着头道: “或许可以这样说,修炼前期或以灵根为重,修炼后期或以悟性为重。 如此算来,应当是灵根更为重要一些了,毕竟它关乎着修炼速度、破关几率,甚至还必须……咳,简言之,对你们而言,灵根更重要。” 这番话落在了众人的耳中,大家都是若有所觉。 那秦敏的面色,也是顿时恢复了些许。 但是忽然,独馆主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又道: “忘了告诉尔等,灵根和悟性,这两者并不冲突。世间的英才何其之多,同时具备者不再少数,远超你们的想象。 当然了,既没有灵根、也没有悟性的,这才是最为常见。 你们若是能比常人多一点韧性,有一点自知之明,亦能在求仙路上多走几步。若是再有些机缘,能更甚于灵根悟性之辈也说不定。” 她这话,同时将秦敏和在场的众人,既是敲打又是安抚了一番。 “多谢师父赐教!”众人拱手。 “好了!”不等众人再问东问西,独馆主呼喝: “问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尔等究竟还想不想知道,拜入仙宗的捷径是什么?” 这话让还在琢磨的方束等人,全都是猛抬头,看向对方。 “师父请讲!”、“想知道,当然想知道!” 随即独馆主面向众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拜入仙宗的捷径,一共有三条,这三条分别唤作人器之道、人材之道、人灵之道。” “人器、人材、人灵?”众人咀嚼着这三个名称,都是不明所以,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没错,就是这三个。” 独馆主不紧不慢的开口: “所谓‘人器’之道,便是以自身为器,修炼自仙宗内就传下来的法术,将之相应的法器祭炼至大成,符合仙宗所需。到时候便可能被仙宗瞧上,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受到青睐。 所谓‘人材’之道,则是以自身为材,修炼自仙宗传下的功法,炼出一口符合仙宗所需的人体宝药,宝药精纯者,自能在求仙者当中脱颖而出。” 老妪这两番话,着实是有点让人发愣。 方束等人下意识的,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字词。 有人当场狐疑的喃喃:“这所谓‘人材’,真不是才干的才,而是材料的材吗?” 结果下一刻,独馆主所说出的人灵之道,其更加赤裸: “所谓‘人灵’之道,又可以称作是‘人造器灵’之道,即以身养魂,壮大自身的魂魄,可堪为器灵。这样指不定就会有人瞧上了尔等的魂魄,将尔等收为弟子门徒,纳入仙宗。” 这下子,方束等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不说是被骇到了,但也都是面色惊疑,错愕无比。 敢情这三条拜入仙宗的捷径,便是将自身当做法器、当做药材、当做器灵去培养。 如此就能比寻常人等,更容易获得仙宗之人的青睐——或者说,觊觎贪婪? 这时,就连那默不出声的秦敏,终于也是憋出了今日听道的第一句话: “这究竟是拜入仙宗,还是卖入仙宗,我辈修行是为了长生自在,又不是为了修成旁人眼中的资粮。” 她的面色阴沉,像是有点被打击到了的样子。 李猴儿也是鼓噪起来: “这他娘的究竟是仙宗还是邪宗。不修不修,俺才不想当人的资粮!” 独馆主听见两人的这番话,其脸上露出了冷笑: “不修?不乐意? 天下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但是人这东西,多得是!你们不修、不拜,有的是人挤破了脑壳,也想去走这三条捷径。 也就是老身是从仙宗内出来的,知道点东西,所以才会这么直白的告诉你们。换作是旁人,岂能这般清晰的、掰开了的说给你们听。” 这老妪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异样,皮笑肉不笑的: “况且,尔等还以为,自己没有走上这三条道儿吗?” 这话落在了众人的耳中,李猴儿等人是心头乱跳,都开始思索独馆主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怀疑起独馆主。 而方束站在其中,则是眼皮猛地一抬。 他立刻就想到了当初打杀程罐子时,从程罐子体内获得的宝血,以及在诸多道书典籍中,提及的人体宝血妙用! 此外,还有当初在乱葬岗中偶遇黄鼠狼道人时,对方也曾讲过,《三六丹法》又名《三六饵法》。 而“饵”者。 其除去有吞食、服食、引诱的意思之外,亦可作果饵、钓饵、药饵之意! www.15d335.cfd。m.15d335.cf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