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骑士王的地下城工程》 第1章 【隆多兰的魔王与穿越者的幽灵】 轰隆—— 伴随着簌簌掉落的灰尘与生锈铰链的摩擦声,地下废墟的沉重石门被推开了。 灰白的火焰微光照亮了堆满灰尘的殿堂,照亮了环形大厅墙壁上的壁画与立柱,照亮了大厅中央的古老法阵,也照亮了周围拱卫殿堂的盔甲。 古老的铜色盔甲们沉默着,甲胄上布满发青的铜锈与狂乱的花纹。 咔哒,咔哒,咔哒。 随着金属甲胄的碰撞声,乌沉的覆甲战靴一步步迈入黑暗的远古殿堂。 来者是一位身覆狰狞黑甲的瘦高身影,披着君王般的猩红披风,单手拖拽着沾血的长柄锤矛,另一手握着一团苍白的火焰,头戴恶魔角覆面战盔,宛如从天空坠落的堕天恶魔。 黑甲身影一手拖着长柄锤矛,一手高举苍白的火球,一步步迈入大门。 四下打量片刻之后,黑甲人影长叹一声,放下锤矛,扔下照明的苍白火球,双手抓住头上狰狞的恶魔角头盔,拽了两下,忽然嘶的轻声叫唤着,把被头盔夹缝卡住的钢灰色头发扒拉开,终于摘下了头盔。 头盔下露出一张清秀中带着憔悴的女孩脸,钢灰色的头发,钢灰色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黑眼圈,瞪着死鱼眼,表达着长期睡眠不足与堪比世界远征的高强度跋涉对一位混血魔族而言有多么疲惫。 这是第六个地下遗迹了。塔莉亚·罗诺威拄着沉重的锤矛,把焦黑的恶魔角头盔夹在胳膊下面,望着面前大厅里的法阵发呆。 距离父亲与母亲的死亡,已经过去三年了。 父亲的隆多兰地下城事业破产,也已经过去两年了。 魔族是个弱肉强食的残忍种族。塔莉亚的母亲是人类。作为混血魔族,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父亲留下的一切。 塔莉亚·罗诺威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盔和手里举着照明的一团苍白火焰也丢在旁边。 她抱着膝盖,蜷缩着,把自己裹在猩红的披风里,看着面前地板上的火焰发呆。 尽管她身材瘦高,着甲的身躯堪比人类的狂战士,但坐在这地下遗迹圣殿的大厅里,在无法被照亮的高远穹顶之下,她和她面前苍白的火焰渺小得不值一提。 塔莉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前后轻轻摇晃着,甲胄随之哐啷哐啷轻响。 她伸手抓住自己脖子中挂着的细铁链,顺着项链的链条,从自己护颈甲圈与胸甲中拽出一块微微发光的淡蓝色晶体。 晶体静静躺在焦黑手甲覆盖的掌心。爪型甲的指尖轻轻拨动着晶体,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父亲留下的一件神器。 一块……【以太晶体】,可以给某些特定的神殿供能。 在古老的诸神时代,强大的神明们曾经发展出了伟大的辉煌科技。虽然后来神明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但祂们的技术产物仍然有一部分遗留于此,被称为“神器”或者“诸神遗物”。有些被人类圣殿供奉,有些被魔族争夺。 当然,大部分仍然埋藏在地下深处,在深深嵌入地层的古老神明遗迹中,在那些与岩石矿脉融为一体的奇异构造中。 父亲留下的【以太晶体】就是一件特殊的神器。它无法单独使用,无法存储魔力或者释放魔力。它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能量源,激活某些地下遗迹。 根据以太晶体每次使用后削减的亮度估算,它最多可以使用十三次。 当然,诸神已经离去,没人知道这些地下遗迹的原理和作用究竟是什么。 激活未知遗迹就好像一场豪赌,也许一无所获,也许遗迹会爆炸,也许会打开一扇封闭许久的宝库大门,也许会吐出一件强大的神器,也许会喷出大量远古的财富。 父亲靠着这枚以太晶体七次豪赌,三次一无所获,两次从即将爆炸或者坍塌的遗迹中仓皇逃离,剩下两次则获得了远古的财富与一本无法破译的密码本。凭借着这笔财富,他建造起了属于自己的隆多兰地下城,成为了威名远扬的魔国君王。 而塔莉亚……已经赌了五次。 四次一无所获,一次遗迹坍塌。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望着掌心黯淡的淡蓝色晶体发呆。 这就好像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她就是那个在寒冬的雪夜里看着火柴盒发呆的小女孩。 两年来在荒芜之地四处漂泊,寻找古代遗迹,披荆斩棘深入地下,梦想着在圣殿废墟里划燃一根火柴就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塔莉亚握紧晶体,把脸埋进臂弯里。 但是金属盔甲不吸水,没办法擦眼泪。两颗水珠顺着冰冷的臂甲金属弧面慢慢流淌,留下两道水痕,最后啪嗒啪嗒两声掉在地上,响亮得惊人。 那就来最后一次吧。她抽了抽鼻子,也许遗迹会爆炸。但现在她觉得爆炸也不错。 在地下遗迹中,在高远的穹顶之下,塔莉亚小小的身影举起淡蓝的晶体,好像冬天街头的女孩举起最后的火柴。 蓝光从她掌心闪烁的瞬间,圣殿遗迹墙壁上汇集起无数深蓝纹路,如同水光流淌,将殿堂照耀得亮如白昼,辉煌如数万年前的众神时代! 环绕圣殿的护卫盔甲忽然发出咔哒的响声,在蓝光中抽搐起来! 幽蓝的光弧跳跃着,汇聚在大殿中央的法阵上,繁复的符文互相链接,最终,一个半透明的虚无身影在法阵中一闪—— 啪。 法阵突兀地破碎了。 光也退却了,圣殿重归寂静。 白昼般的辉煌消失了,连照明用的苍白火球也熄灭了。 圣殿遗迹中只剩下死寂般的黑暗,还有一个细弱的啜泣声…… 以及,一个困惑的年轻男人声音: “这是哪儿啊?怎么黑漆漆的?” 啜泣声消失了,一团苍白的明亮火球再次点燃,黑甲的塔莉亚从地上站起来,提着沉重的长柄锤矛,高举火球,面带希望。 “谁?”她轻声问。 圣殿中空空荡荡,被照亮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地面上的圆形法阵已经被一道裂纹笔直地贯穿,如同一只残忍的竖瞳。 “呃……同学,这什么情况?”年轻的声音茫然地问,“哇,这是漫展吗?cosplay?你这个铠甲好帅啊,美术风格好像《黑暗之魂》里的……” “什么……同学?”塔莉亚迟疑着,“什么是漫展与cosplay……黑暗灵魂?” 这是个来自异界的黑暗灵魂!她感到有点紧张。 “你……原来你不是大学生吗?你看起来也就大学生的样子……”年轻的声音问,“我大三,你呢?学姐还是学妹?” “什么大学?我,我是半魔族,没有在人类的卢诺斯学院进修过……”塔莉亚感到困惑。 她预先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但是从未有一种是如此令人迷惑的。 “你在哪里?到光中说话!”她厉声说,尽力握紧了锤矛。 “哦哦,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哈,环境变得太快了,没反应过来。”年轻的声音说。 随着咔哒咔哒的轻响,圣殿角落里,距离法阵最近的一具残缺古老盔甲一步步走到苍白火焰照亮的地方,一脚站直,一脚斜着向前伸出去,以一个很拽的骚包站姿直挺挺地立在火光中。 “你好你好,我是夏莫安,大学生。”残缺的古老盔甲热情地搓着手,好似一只巨大的苍蝇在献殷勤,“同学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熬夜打游戏呢,怎么就到漫展来了?” 他的手甲碰撞发出咔哒声之后,他低下头,忽然惊呼起来:“哎!我怎么也穿着一身黑暗之魂式的铠甲,帅爆了我去!” “你等一下……你先别过来!你是人类还是魔族?为什么会藏在远古遗迹的盔甲里?”塔莉亚小心翼翼地伸出锤矛,挑开残缺盔甲的头盔面罩。 面罩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一个幽灵。 一个幽灵被法阵召唤而来,附身在了这具残缺不全的古代盔甲上。 幽灵附着的诅咒盔甲一愣,戳了戳锤矛尖,又戳了戳自己的手甲,终于注意到了盔甲里面空空荡荡,根本不存在什么身躯。 下一秒,他惊叫起来: “我去!我人呢?!” 只有读者才能让文字成为作品。 新人新书,求收藏追读!感谢支持!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章 【塔莉亚与萨麦尔】 两个渺小的盔甲身影并肩坐在巨大的圣殿黑暗穹顶下,戳着一小团苍白的照明火焰发呆。 “好了,我……我完全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半夜打游戏猝死了,然后被这个法阵召唤到了异世界,附身到了这个盔甲上。”夏莫安坐在塔莉亚旁边,用盔甲的手指戳着面前的苍白火球,空荡荡的盔甲咔哒作响。 “原理上应该是这样的。”塔莉亚用覆甲的爪型手指尖戳着火焰,“我怀疑这个遗迹是诸神时代的神明们互相征战时,用来批量制造不死的幽灵骑士的。法阵的原理应该是随机召唤亡魂,附身在量产的诅咒盔甲上。这样的战士没有形体,无法被物理攻击伤害,不死不灭,只有强力的圣魔法能驱逐附着的亡灵,使其无所依附,迷失在虚空中。” 她指了指圣殿周围的盔甲。 “这些盔甲就是预制的幽灵战士容器。” “好吧——所以你是?”夏莫安问。 “我?我……我是黑甲魔王!是北方群山的君主,霜凛平原的魔族骑士领主,隆多兰地下城之王!巴尔顿·罗诺威!”塔莉亚骄傲地说,“……的女儿,塔莉亚·罗诺威。” “哦!懂了!”夏莫安恍然大悟,“DND版本的富二代!” “但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塔莉亚小声说。 “哦!懂了!”夏莫安恍然大悟,“指环王版本的蝙蝠侠!” “什么是蝙蝠侠?”塔莉亚问,“是什么能变成蝙蝠的吸血鬼吗?” “……没事,别管这个……对不起,我嘴比较贱,你别当真。”活盔甲挠了挠头盔。 “我父亲的地下城隆多兰被其他魔族君主联合冒险者联盟一起摧毁了,财富和资源全都被夺走。我什么都没有了。”塔莉亚扒拉着照明火球,“我假装自己是人类,在世界各地流落辗转,寻找古代遗迹,希望能靠着以太晶体激活一座有用的圣殿,开出一些圣物或者财富,也许能重建隆多兰地下城,但是——” “哦哦,抽卡是吧!这个我熟。”夏莫安说,“你抽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塔莉亚看着活盔甲。 活盔甲的头盔转过去,用空荡荡的开口对着塔莉亚。 “哦……呃,明白了。”夏莫安回过神来,“抽卡歪了,歪到我了。” 塔莉亚叹了口气,沉默着。 “你能再抽一次吗?我帮你抽,我手气一直很好的,一个再来一瓶的瓶盖能连着开五瓶饮料。”夏莫安说,“反正我都死了,大不了我献祭寿命给你抽一发好的。” “呃……不行了。这枚以太晶体已经耗尽了,我也没有更多晶体。”塔莉亚看着手中失去光亮的晶体。 “也许我就……唉,随便了。”她把项链上的晶体塞回胸甲里,抱着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在臂甲后面,只露出眼睛发呆。 “不行啊,怎么这么消沉?”夏莫安拍了拍塔莉亚的肩膀,“你不是还要重建你老爹的地下城吗?” “没有希望了。父亲的事业已经结束了,再也回不来了。”她把脸扭到另一边。 “我们重新建一个嘛!当不了富二代,就当富一代!”夏莫安也跟着凑到另一边,死皮赖脸的伸过去空荡荡的铜头盔,“你不要一副抽到我就很倒霉的样子,我可是活盔甲欸!我也很厉害的!” 他握紧手甲,抬起臂甲,试图在金属臂甲上挤出肱二头肌的痕迹。但金属不听他的话,他也不是擅长制造肌肉甲的钣金师傅。 “我知道古代的幽灵骑士很厉害——如果有几百副甚至几千副被亡灵附体的诅咒盔甲,也许能组建一支不死不灭的幽灵骑士团,除了成批的圣光牧师之外,无人可挡。”塔莉亚闷闷地伸手扒拉着他的头盔,把夏莫安的头盔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朝前,“但是你只是一副诅咒盔甲。不够用的。” “慢慢来呗,不要着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夏莫安摸索着自己的头盔脑袋,又把开口处转回前面,“我可不是普通诅咒盔甲,我是异世界的幽灵!” “嗯……确实有点不一样。”塔莉亚伸手把夏莫安的头盔拔了起来,抓在手里端详着上面的青色铜锈,“我印象里诅咒盔甲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为什么你会……这么话痨?你还有在另一个世界活着时候的记忆?” “正是!”夏莫安没有脑袋的盔甲身躯得意地叉腰,“我可是大学生,我梦想以后要成为工程师的……呃,如果我没有打游戏猝死的话。话说,能把我的头还给我吗?你不要近距离看我的脑袋,我会害羞的。” “我……看不出你能怎样帮我重建地下城。”塔莉亚身上把头盔扣回夏莫安的盔甲肩膀上,小心地扶正摆好,“你只是个亡灵附着的活盔甲。” “我喜欢玩模拟经营、生存建设和资源管理游戏。应该差不多吧?”夏莫安说,“我经常玩《异星工厂》,《缺氧》,《围攻》,还有《矮人要塞》和《地下城守护者》,我可是资深玩家。” “嗯……听不懂。但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在星星上做工,什么氧什么的,围攻城市?当过将军吗?统治过矮人的要塞?还守护过地下城?”塔莉亚迟疑着,“那好吧,也许……我们试一试?” “这才对嘛!不要这么消沉!”夏莫安打了个响指。 “那……沙摩尔?”塔莉亚望着活盔甲。 “是夏莫安。”活盔甲纠正。 “沙……萨麦尔?”塔莉亚别扭地念着名字,“你的名字好拗口,很难发音。” “好吧好吧,那就萨麦尔吧——正好我一直想要个英文名……我大学英语口语课的外教念我名字也是这么别扭。”活盔甲摸着头盔的下巴,“那就叫我萨麦尔好了!作为我新生活的开始,当然也要有个新名字!” “好吧,萨麦尔。”塔莉亚伸出手。 “塔莉亚!同学!”萨麦尔乐颠颠地伸出手,“就当我们是小组作业的搭档了!目标,建造地下城!” 黑铁手甲与古铜手甲握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沉重声响。未来的史学家将这一刻称为铜铁之约,两位魔王的黑暗盟约。在这一天,走投无路的隆多兰魔族公主呼唤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亡灵骑士大君。 求收藏追读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章 【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 一面嵌满齿轮与管道的古铜色高墙矗立在萨麦尔面前。向上看不到尽头,向下看不到尽头,向左向右,任意方向都无边无际。 古铜的金属零件,掺杂着古老的纹理与青灰色的锈迹,以复杂的方式互相链接,互相维系,构成了庞大无匹的机器。 这是一件古老的遗物,一个世界,一尊无与伦比的……机器。 淡蓝的光弧闪烁在复杂的机械纹理中,一扇虚拟的深青色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检测到工作机体III型。太空型。无需氧气,无需保温,适用于极端恶劣环境与太空。】 【检测到智能意识体正在驾驶机体。】 【激活中……】 【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已激活。】 【身份验证中……失败。】 【二次身份验证中……失败。】 【三次身份验证中……失败。】 【未知身份用户,权限0级。】 【仅开放0级科技树。0级以上科技已锁定。】 【0级科技说明:可协助在异星生存,制造必要武器与生产工具,加工,搭建基础生活设施,构造地下生态】 【星海渺远,本系统将协助您在深空异星求生并建造地下绿洲。祝您顺利。】 萨麦尔低下头,看着自己金属铸造的盔甲双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下一秒,他听到一个声音: “萨麦尔?” 他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塔莉亚钢灰色的眼睛。 “萨麦尔?萨麦尔?”塔莉亚摇晃着他,“你还在吗?你……你没有眼睛,也没有什么呼吸和脉搏之类的东西,喊你也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你被驱逐了——也许是你的亡灵附身粘得不够紧,从盔甲上掉下去了什么的……”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萨麦尔撑着地面爬起来,“做了个……怪梦。” 塔莉亚独自一人徒步寻找远古遗迹已经很久了,昨晚实在是疲惫不堪。两人躺在昏暗的遗迹地板上休息了一晚,刚刚醒来。 “原来幽灵也会睡觉吗?”塔莉亚问,“我以前见过的幽灵都不会睡觉,也没有自我意识。你好特别。” “还是第一次有诈骗广告和虚假心理测试之外的东西对我说【你好特别】……”萨麦尔习惯性贫嘴。 他沉思着。 异星地下殖民地?地下城? 他望着自己的盔甲双手,面前忽然亮起一个虚幻的幽青屏幕。 【机体型号:太空III型】 【机体状态:79%正常运作,轻度破损】 【检测中……】 【剩余能量:63%(检测到环境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动力骨架:良好】 【部件通讯:良好】 【关节吸附:一般(受击易松散)】 【0级科技树已解锁】 【检测到科技图谱残缺,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地下殖民地数据库,重置科技图谱。或扫描科技产物,采集环境信息,分析并人工补全科技图谱。】 【0级人工生物图谱检索……】 【黏浆生命体,原始真菌,共生植株1型,共生植株2型,@残缺项@,共生植株4型,荧光真菌,硝化菌,@残缺项@……】 【材料库空缺。3级科技“人工孵化舱”尚未解锁。暂时无法制造】 【0级科技图谱检索……】 【初级分类:基础能源学,基础物质相变,基础动力学,基础材料学,基础殖民地管理学,基础医疗,基础化工,基础灵能学,@残缺项@,基础自动化,人工生命学,异源生物学,小行星生存指南……】 【检测到科技图谱残缺,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地下殖民地数据库,重置科技图谱。或扫描科技产物,采集环境信息,分析并人工补全科技图谱】 【附属器件扫描中:】 【扫描仪已就绪。】 【逻辑分析仪与示波器已就绪。】 繁杂得不可思议的条目飞快弹出,夹杂着波形图与分析词条,如同一座庞大的数据迷城。万千冗杂的资料与信息,以加密或者半加密的方式展现在萨麦尔面前。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高中时代,第一次尝试游玩《矮人要塞》与《缺氧》的那个下午,看着面板上数不胜数的丰富信息词条与几乎没有半点新手引导的复杂控制UI,感到一阵头脑风暴般的兴奋,像是经验丰富的锁匠站在无数上锁的宝库前。 萨麦尔一条条翻阅与解析着数据库内容与科技树,数据量很庞大,即使是他这种曾经在游戏世界计算工程模块的热交换、可支配能量总收益、输出功率与生物周期的硬核玩家,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理解一个设备词条与相关使用方法。 他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猝死转生到异世界当活盔甲,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萨麦尔?”塔莉亚试探着问,“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在萨麦尔面前晃了晃,手指穿过虚幻的幽蓝屏幕,但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萨麦尔能看到“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的屏幕。 “没什么。”萨麦尔关掉了面前的虚拟屏幕,“我只是觉得——我们肯定能建成一座地下城。也许,这番事业会比地下城更伟大,更壮丽。” 他沉思着。 “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过于先进的科学都和魔法无异。”他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自己的头盔,“或许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他望着塔莉亚,下意识仔细打量着。信息像是游戏UI般,在视野侧面弹出扫描分析结果: 【混血太空亚人】 【亲本检测:】 【人类(母本),太空亚人(父本)】 【太空亚人简述:人类亚种,生物结构特殊,可适应太空与异星环境的长期黑暗、极端温度、极高或极低重力环境、以太辐射,具备强感官能力,强愈合力,力量约为强化人类的340%到5300%,灵能天赋约为强化人类的530%到4700%,天生的异星拓荒者。部分个体存在器官临时适应性进化的偶发现象,包括异常身高、鳞片、爪子、犄角、耳朵、肤色等特征,可变,可退化。】 【生物结构完整度:99%】 【体力:86%】 【灵能储量:97%】 【年龄:21】 【状态:健康,轻度饥饿】 【情绪:低落】 【@刷新@】 【情绪:不快】 嗯?萨麦尔愣了一下。 “你对我用了【鉴定】魔法?”塔莉亚皱着眉头,抱着胸口后退了两步,“未经允许对别人用【鉴定】魔法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太冒昧了!” “抱歉抱歉!红豆泥私密马赛!”萨麦尔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把自己的头盔又甩飞出去,哐啷哐啷滚出去老远,“嗷!我的头!” 塔莉亚叹了口气。 “嘿,身子,这边!”头盔滚在角落里,招呼着无头的身躯骑士甲部分,“这边,过来!” 无头身躯四下摸索着,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对,再往前,再往前,前,前前前,停!……嗷!你踢到我了,笨蛋!”伴随着哐啷一声,无头身躯一脚踹到了头盔上,把头盔又踢飞出去老远。 “好了,让我来吧。”塔莉亚俯身捡起头盔,放回无头的躯干脖子上,“看你这副样子,我总觉得重建地下城没什么底气……” “别担心,塔莉亚,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萨麦尔扶着自己的头盔,固定好脖颈处的甲片,“你饿了吗?” “呃……有一点吧。”塔莉亚尴尬地别过头,戴上头盔遮住脸。但她腹部的轻响表示她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一头牛。 “这里是地下遗迹。我们先想办法回地表去,顺便找点吃的什么的。”萨麦尔盘算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盖好头盔上的面罩,防止里面空空荡荡的部分吓到别人。 “呃……”塔莉亚支吾着,“那个,你身上有钱吗?魔族使用的神代古币,或者人类使用的货币?” “没有。”萨麦尔发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身上可能有这个世界的钱……等一下,你没钱吗?” “我两年来都在四处旅行寻找遗迹。这是最后一个遗迹,旅途中早就把钱花光了。”塔莉亚在头盔底下瓮声瓮气地小声回答,“其实我最初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个遗迹……” “不要想那么多,塔莉亚!”萨麦尔打断她的话,“这个世界有冒险者和雇佣兵对吧!我们可以先去当冒险者挣钱,顺便四处看看,给我们未来要建造的地下城找个好地址!” 他大步流星,坚毅地带头朝圣殿外走去,留下一个乐观而顽强的背影。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 “外面是个迷宫似的废墟——我不认识路。”萨麦尔说,“那个……能麻烦你带路吗?” “……走吧。跟在我后面。”塔莉亚捂脸,拖着沉重的锤矛,带头向前走去。 求收藏追读,感谢每一位读者的陪伴!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4章 【噬地魔虫与腐根球】 古老砖石构建的圣殿遗迹镶嵌在岩石地层中,被碎石与沙土所掩埋。在遗迹之外则是错综复杂的隧道与地下洞室。 和萨麦尔想象的不同,地下深处并非黑暗的不毛之地,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地下丛林。 岩石、土壤、发光真菌和大量怪模怪样的原始植物在隧道中生长,有些植物悬挂着泡泡般半透明的啫喱状果实,有些蘑菇被触碰之后喷出一簇蓝色的孢子烟,蕨类植物的绿叶和真菌的子实体点缀着迷宫般的地下隧道。地面被某种植物根须加固了,坚硬如同石砖,居然没有任何堆积的落叶和腐烂的植物,甚至称得上干净。 从萨麦尔的探测器界面上来看,空气中氧含量很高,还散发着湿润土壤的清新气味。 塔莉亚拖着锤矛,带着颓废与失落,沉默地在前方带路。 幽魂铠甲萨麦尔则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像卫星似的绕着塔莉亚打转,时而戳一戳洞壁上的植物,时而倒退着看看后方走过的道路,时而又被一块石头哐啷啷一声重重绊倒,爬起来又把石头一脚踢飞,继续跟上塔莉亚,硬生生让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你这么活泼的吗?”塔莉亚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你这是哪门子的亡灵生物啊——你比活人还有活力。”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我可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我初来乍到异世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萨麦尔高举双臂,摆出《黑暗之魂》中“赞美太阳”的姿势。 他把古铜头盔凑到洞壁上,用指关节敲着洞壁上的条状挖掘痕迹,“这隧道是人造的吗?要多少矿工才能挖出这么大的地下隧道?” “遗迹嵌在地层中,道路不是人力所能挖掘的,这是野生【噬地魔虫】在地层中穿行时偶然留下的虫道。”塔莉亚解释,“人类也称之为【无眼魔龙】或者【魔王御驾】,是荒芜之地的地下迷宫缔造者,它们有着硬度堪比钻石的钻头形口器、坚硬的螺纹鳞片和强壮有力的庞大身躯,也是地下城和地下生态系统的核心与起点。” 萨麦尔激活了扫描仪,在洞壁的条形挖掘痕迹上扫描了片刻: 【钻探型人工生物的挖掘痕迹】虚拟的UI屏幕中弹出分析说明,以及一张虚幻的巨兽图片。 那是一条庞大如同列车的巨大蠕虫,像是《沙丘》的沙虫和《变形金刚》中赛博坦机械蠕虫的结合体,通体覆盖泛着金属光泽的螺纹鳞片,头部带有龙牙般庞大而弯曲的口器,啮合成钻头状,口中是密密麻麻如同绞肉机般呈环形分布的锋利牙齿。 【钻探型人工生物1型。6级科技生物,可作为工业生化机械与挖掘生化机械驱使,用于采矿,挖掘,并建造异星地下殖民地的雏形。】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即太空亚人的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魔族具有特殊的天赋,能够通过灵能驱使很多没有智力的下位种族。其中就包括噬地魔虫。”塔莉亚说,“不过噬地魔虫很强壮,驱使它们是很艰难的事情,需要很强的灵能天赋,还有一定的训练。我还没尝试过——按照魔族君主的传统,照理说君主继承人应该在成年礼上训练一条噬地魔虫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在那一年,我父母去世了……很多事情都……” 她叹了口气。 “能多给我讲讲噬地魔虫吗?你刚才说它们是地下城的核心与起点?”萨麦尔的盔甲哐啷哐啷小跑着,绕到塔莉亚的另一侧,转移话题。 “嗯……我父亲教过我一些相关知识。噬地魔虫的地下虫道就是地下城和迷宫的雏形。”塔莉亚回忆着,“这些地下空间会给发光真菌、魔化植物和其他生物制造生存环境,在虫道生态雏形成型之后,就会吸引各种低级生物来其中居住,生物活动会在不知不觉中改造虫道环境。” 她忽然顿了顿,打住了话头。 “怎么了……”萨麦尔下意识要问,但是塔莉亚的手忽然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 “嘘。”塔莉亚轻声示意。她抬起锤矛,呼的一声破空声,一锤挥向隧道旁边的一丛蕨类植物。 啪! 蕨类植物被锤风撕裂,叶丛中一只足球大小的小东西被锤矛打飞到旁边的洞壁上,吧唧一下被拍扁粘在洞壁上,小腿和小爪子徒劳地挣扎着。 “【腐根球】,是一种低级魔物。不同植物群系会产生不同形态的腐根球。这种荒土植物群系的腐根球是根茎形态的,所以又称为【土豆仔】。”塔莉亚用锤矛把洞壁上那个东西戳起来。 “腐根球是最早被地下虫道吸引来的生物之一……它们是被荒芜之地灵能溢流扭曲腐化的植物增生物,脱离植物之后会跑来跑去挖洞。腐根球会用根须把虫道里的生物尸体、落叶和死亡真菌吸收分解掉,用多余的根须加固虫道,也会挖掘小隧道,将过多的水流引到低处土壤中,让地下虫道保持干净,并维持在相对舒适的环境。” 锤矛上是一颗枯黄色的巨大土豆似的东西,像发霉土豆芽一样的小爪子和小脚,没有眼睛,表皮上沾着泥土。它已经被塔莉亚一锤子砸烂掉了,像是西瓜一样破碎,露出里面坚硬的淡黄色肉质。 “喔!这就是隧道里这么干净的原因——它很了不起嘛。”萨麦尔凑过去开启了扫描仪: 【植物型人工生命,荒土亚种。分解者,0级科技生物,作为清洁工、环境维护者、小型挖掘者与基础奴工使用。可制造与使用低级工具。可驱使。】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种群数量少于20时不具备集群智力,大于50才能承担相对繁杂的工作。】 【无毒,可食用。】 【扫描完成。相关科技图谱已补全,该科技生物已解锁。】 【可人工催化制造——所需生物材料:特定群系生态中的活体植物,含有菌落的腐殖质。】 【灵能储量:5.3单位。】 塔莉亚戳着土豆仔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我实在太饿了,先吃点这个吧。”她疲惫地说,“父亲的地下城里有好多这样的东西跑来跑去,作为小搬运工和矿工到处挖洞和搬运东西。父亲说它们可以吃,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父亲把我娇惯坏了,以前吃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不过现在……” 她伸手一晃,点燃一团苍白的火焰,把土豆仔凑到火焰上转了转。 土豆仔淡黄的坚硬肉质发出焦香,渐渐变得金黄,带着一点焦斑,在高温中慢慢裂成小块,散发出热乎乎的植物块茎香气,呈现出绵密带脆的淀粉质感。 塔莉亚摘下恶魔角头盔放在一旁,盘腿坐在地下休息,把烤熟的土豆仔碎块塞嘴里嚼着。 “好吃吗?”萨麦尔以一个标准的蛤蟆蹲姿势,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我唔敢说它有多好吃。”塔莉亚满嘴土豆仔,含糊地说,“但素……也算唔上太难吃。” 尽管萨麦尔只是一具附体盔甲,但盔甲眼缝的阴影里对美食的眼馋仍然瞪得塔莉亚有点不自在。 她顺手掰下来一块递过去。 “你……要尝尝吗?”塔莉亚咽下去满嘴烤土豆仔碎块。 “噢噢噢!谢谢义父!布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萨麦尔兴冲冲地接过土豆仔碎块,一把塞进头盔的缝隙里。 哐啷啷一阵响,土豆块完好无损地从他的胸甲下面的缝里掉了出来。 “……”塔莉亚沉默着,强忍笑意。 “为什么……为什么……”萨麦尔哽咽着,一个滑跪俯身捧起土豆碎块,仰天长啸,“我也想吃东西!为什么!不!我的太阳……我的太阳落山了!”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5章 【荒芜之地与冒险者联盟】 风尘呼啸着,掠过荒凉的地表,吹动地表一丛丛带刺的焦黑色植物。 被遮掩的暗淡阳光照耀在暗褐的大地上,龟裂的土地上只有焦黑的干瘪植物、污水、荒土、灰白的巨石与不知名动物的骸骨散落其间。 一道巨大的地下裂谷横跨在两块灰白的巨石之间,如同荒芜大地的伤疤。 地下裂谷中是缤纷多彩的复杂地下生态,塞满了奇异的地下植物,真菌木、猪尾草、青蕨、泡泡树、血荆棘和风琴管菇混杂,苔藓与地衣的盎然绿意攀爬在裂谷的边缘,郁郁葱葱,与周围地表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个土豆似的腐根球在灌木中跑来跑去,根须状的小爪子里抓着半截干枯的血荆棘枝条当作草耙子,四处扒拉叶子,寻找着残枝败叶和腐烂物。 在裂口的边缘,两个重甲身影正在吃力地攀爬。 “我上辈子还从来没玩过攀岩……这倒是给我弥补缺憾了……”萨麦尔把古铜手甲直接深深刺入岩壁,艰难地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向上挪动。 盔甲的不便之处就在于此——沉重,关节活动与肢体柔韧度都被限制,行动起来难免有些笨拙。 “马上就上去了……”塔莉亚背着锤矛,焦黑的手甲抓住边缘,猛的一蹬,翻身躺倒在裂谷边缘的地面上,身上甲胄叮铃咣啷一阵响。 “义父……义父拉我一把……”裂谷边缘伸出来一只古铜的盔甲手。 “为什么要叫义父啊喂!叫我塔莉亚就好!”塔莉亚喘着气,抓住盔甲手用力一拽,把萨麦尔也哐啷啷地拖拽回地表。 “哇哦……为什么地表的环境这么恶劣?”萨麦尔撑着地面撅起上半身,抬起头盔四下张望,“明明地下环境生态那么好。” “这里……这里是荒芜之地。也被称为魔域。”塔莉亚坐在地上喘着气,把恶魔角头盔摘下来扔在旁边的地上,露出清秀的脸庞与绑成短马尾的钢灰色头发。 “魔域是大量的灵能渗入土壤,进入生态系统后形成的地貌。灵能会影响与改造生物的形态,随着食物链在生态系统中循环,并且在食物链上层掠食者体内积累。” “雅顿大陆有四分之三的区域都是这种荒凉恶劣的魔域,包括土质特殊、无法耕种与放牧的腐化荒土、干旱无水的魔蚀沙漠、充满剧毒瘴气和泥潭的沼泽、布满暗礁与惊涛骇浪的恶海、被疯长的魔化植物封死的噩梦森林,等等。” “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区域灵能稀薄,适合人类、精灵与矮人生活。但是雅顿大陆的面积相当巨大,仅仅是四分之一的区域,对他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人类的国度、精灵的城邦、矮人的要塞都在那四分之一灵能稀薄的宜居地。” “还有,你刚才说地下环境生态好,其实只对于魔族和魔化生物来说是这样的。”塔莉亚望着身旁的裂谷,那是他们刚刚从地下遗迹爬上来的地方。 “人类将【灵能】称为【魔质】,因为他们天生的灵能适应性普遍都偏低,想要使用灵能,需要靠大量的魔药学产物改造身体。未经魔药改造的人类在富含灵能的区域中很难正常生活。” “但魔族天生的灵能适应性很高,生态中的这些灵能几乎是有益无害。魔族不但可以在魔域正常生活,甚至于,对我们来说,这片大地是丰饶的黄金乡。” “魔族免疫荒芜之地的绝大多数瘴气、毒素与诅咒,熟悉生态,而且不会被魔化生物攻击。因为魔族是魔域生态体系的一部分,是地下城的君主——我们一路爬上来,一个敌人也没有碰到,就是因为魔化生物都把我们视为魔域生态的顶级掠食者,远远看到了就会畏避,原地躲藏或者逃跑。” “但如果是不属于地下生态的种族,冒险者如果胆敢踏足地下世界,恐怕走几步就会碰到危险。有些地下植物对于魔族来说可以正常接触甚至食用,但对普通人类来说,只是触碰都有可能中毒、过敏、被寄生或者被灵能诅咒。”她低笑着,抬起手,控制住了不远处一个腐根球。 腐根球原地晃悠了两圈,小跑着,从裂谷边缘扛过来一串淡紫色的豆荚,递到塔莉亚手中。 “就像这种甜豆荚,含有灵能毒素。如果普通人类未经加工直接食用,会在三分钟内中毒死亡,浑身肿胀,血液变成紫色并且爆炸开来,成为豆荚灌木的肥料——魔化植物都很喜欢在尸体中扎根生长。人类有时会采集它们用来炼制魔药。”她拈起一颗甜豆,顺手塞进嘴里,“但是对于魔族来说,它只是一种带甜味的脆脆零食。我们能通过进食魔化生物来补充灵能,并通过狩猎和掠食强大的魔化生物来提升自己的灵能天赋。” “荒芜之地的地下和地表都有大量魔化生物存在。它们虽然不会攻击我们,但对于不属于这个体系的人类而言,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别说龙鹫、喙犬、巨颚荒兽群和食秽者了,连软泥怪和腐根球都会主动攻击人类。” “你可能觉得【腐根球】是什么很容易对付的小东西。但实际上,在成群结队且未被魔族奴役控制的情况下,它们会发展出类似原始部落的族群结构,会制造简陋的工具和武器,挖掘布设陷阱,甚至有简单的战术,对于人类、精灵和矮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灾害。由于它们很容易产生,在任何气候环境下都有广泛分布,成群结队又会带来大麻烦,精灵们甚至称之为【魔质蔓延的前锋军】。”塔莉亚轻轻拍了拍手边的腐根球。 “同时,这里是噬地魔虫的虫道,擅闯者还有可能惊动休眠中的噬地魔虫。魔族之外的生物如果在地下虫道里惊动了噬地魔虫,基本不可能生还。” 塔莉亚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不过嘛,虽然这些地方根本无法长期生存,但是魔化生物都可以作为很不错的材料使用,在炼金术、魔药学、魔动工业、法术触媒学等领域都有很重要的用途。所以每个种族、每个国家、每个势力,都会派出成群结队的冒险者与雇佣兵,前来搜集寻找珍贵的材料。” “为了提供有效的统一后勤与有效的基础设施,在一些强大冒险者的号召与带领之下,冒险者们联合起来,共同组建了一个松散的联盟。” “冒险者联盟会在荒芜之地相对安全的某些区域建造小型城邦、长期聚居地、临时扎营地与前哨站,其中有完善的物资运输链和贸易链,还有冒险者相关的全面服务业。有大量与联盟合作的相关人员生活于此,为冒险者们提供专业的医疗、装备、后勤、战利品销售等完善的服务。” “我是混血魔族,荒芜之地对我来说是一片富饶的故土。所以我在这一带寻找遗迹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借助冒险者联盟的物资。”塔莉亚盘腿坐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荒土上画着地图,“不过我隐约记得,他们在这附近有一个中型联盟据点。”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现在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建造地下城吗?”萨麦尔问。 “不,不行。其他魔族还在追杀我。”塔莉亚叹了口气,“而且这一带有其他魔族的地下城,魔族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两位君主距离太近会爆发冲突。何况父亲的地下城是被魔族和联盟双方联手剿灭的,我现在也被魔族和联盟双方通缉,如果被此地的地下城君主发现,可能会引来追兵。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方势力。” “你被通缉……那你还穿着这么一身《指环王》里大反派索伦的黑盔甲,提着一看就是大魔王最喜欢的超绝压迫感重型武器。”萨麦尔指着塔莉亚身上的盔甲与背后的锤矛,“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因为……我的通缉令长这样。”塔莉亚从腰间的皮革袋子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巨大羊皮纸。 “我看看……”萨麦尔探头凑过去,伸手帮着抓住皱巴巴的羊皮纸通缉令的一角。 羊皮纸上画着一位长发及腰的长裙女孩,像抱小猫一样抱着一架索尔特里琴似的不知名乐器,蓬松宽大的公主式白裙,纤长的手指羞怯地拨弄着琴弦,白皙的脖颈中挂着蓝宝石坠子,领口是带花边的领饰,头戴淡蓝色的花环,灰色的长发像瀑布般从肩膀滑落,披散在白裙的腰带上。整个人端坐在华贵的扶手椅上,微微歪着头,天空般澄澈的灰眼睛,一只眼睛望着画面,一只眼睛俏皮地微闭着,眉眼弯弯,在温柔中溢满了笑意,浅灰的刘海披散在眼前,美得惊心动魄。 下方用通用语的哥特字体印着“隆多兰魔族公主”,大大的血红数字醒目标注着悬赏额度: “30000000厄德里克金币”。 “……他们画得……好漂亮哦……这数字到底有几个零……”萨麦尔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多看几眼通缉令上的画像,还是应该先数一数悬赏金额有几个零。 他抬起头盔,看了看塔莉亚一身瘦长狰狞的层叠黑甲和充满压迫感的锤矛,发丝刚垂到下颌的钢灰色短发,脑后绑着干练的短短小辫尾,疲惫而憔悴的钢灰色死鱼眼带着黑眼圈,以及写着“你看你妈呢?全世界都快去死吧”的厌世脸。 “你伪装得真好。”萨麦尔真诚地称赞,“从公主变成了……主公。我觉得肯定没有人能认出来的。” “咳咳……总之,我逃跑的时候把头发剪短了,穿上了父亲以前给我打造的战甲,拿上了一件不算太轻的武器。魔族可以靠着统御者灵能搜索自己地盘上的异常,也许能察觉到我,但是冒险者们即使看到脸也肯定认不出。”塔莉亚干咳着,拽了拽通缉令,打算收起来。 “等一下……我再看两眼……”萨麦尔下意识抓着羊皮纸不放,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黑甲塔莉亚,又低头看了看通缉令上的白裙女孩,“什么叫不算太轻的武器……这是纯金属的实心锤矛,你是孙悟空吗?在东海龙宫里抡着电线杆和石墩子还嫌太轻?” “混血魔族确实力气比人类大——孙悟空是谁?是魔族吗?”塔莉亚拽走了通缉令,折起来塞回腰间的皮包里。 “是一只很厉害的猴子……算了,这不重要,以后有机会讲故事给你听,现在先谈正事。”萨麦尔恋恋不舍地看着满脸温柔笑容的白裙女孩画像消失在皮包里,忍不住又看了看司马脸的塔莉亚。 “看我干嘛?”塔莉亚翻白眼。 “没什么……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主公,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首先,我们的敌人是魔族与联盟,双方都想要追杀我们。” “什么主公……算了,你开心就好。”塔莉亚叹了口气,“是的,魔族和联盟都在通缉我。不过,魔族比冒险者联盟危险多了,他们在荒芜之地的整体势力更大,实力更强。” “你还说,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防止被这片地盘上的魔族发现身份,因为什么统御者灵能之类的东西?”萨麦尔问。 “没错,建造起地下城的魔族君主能够将灵能意志渗透到势力范围内的一个完整生态群系中,称为统御者灵能,任何外来者都会被轻易察觉。这也是地下城的重要意义之一。” “听起来,魔族比冒险者联盟要危险很多。”萨麦尔沉吟着。 “确实如此。”塔莉亚回答,“和联盟相比,魔族对我们的信息了解更多,手段更凶残。魔族好战,征服欲很强,内斗频繁,对弱小的同族也不会手软,而且经常吃掉战俘、折磨战俘取乐、或者把战俘当作研究素材和奴隶。如果被其他魔族抓住,最好自杀。” “好可怕……”萨麦尔思索着,“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先逃去比较偏远的地方,找个没有魔族占领的区域,再想办法安身,建造地下城暂住,对吧?” “是。但是这很难。”塔莉亚苦着脸,“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荒芜之地都有松散的魔族势力定居,除非去人类王国附近……” “这是大陆。”她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绘制出庞大的异世界大陆轮廓,“几乎全是被魔化的荒芜之地。” “这些是处于宜居地带的四个人类王国、五个矮人要塞与四个精灵之领。”她捡起四根焦黑树枝、五块石子和四片叶子,将它们摆放在大陆轮廓中。 它们隐约呈现出一个松散的圆形。 “而在荒芜之地中,这些……是数百座魔族统御的地下城……”她伸出覆甲的指尖,在圆形轮廓外围的荒芜之地按下一圈散乱如星点的指痕,“包括西部海域的群岛上也有三位魔族君主……不过这三个比较中立,不太掺和陆地上的事情,如果有魔族在陆地上混不下去,可以去投奔他们,或者当海盗。”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皇上你先别想着创业失败往哪里逃跑之类的事情,我们还没开始创业呢。”萨麦尔摆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甜甜圈似的地图里,大陆中心有这么大一块,没有人类、精灵和矮人,也没有魔族?这里有什么?” “只是一大块普通的腐化荒芜之地,巨大的荒土平原,掺杂着一些沼泽与丘陵,几乎广袤得一望无际。”塔莉亚解释,“荒芜之地的魔化生物横行,地下还有噬地魔虫盘踞,土地也无法耕种和放牧,对人类而言没有太多占据价值,不如鼓动冒险者去开发魔化资源。何况如果某个国度强行占领了它,大概率会导致国土接壤,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段政治缓冲区。” “在久远之前这里曾经是宜居带,但是大家都想要这片核心区域。在冒险者联盟调停人类、矮人与精灵之间的矛盾之前,各个种族都曾经在这片区域开战——这里曾经是整个主大陆上最大的古战场。” “战况惨烈,由于阵亡的尸体堆积,这一带爆发了瘟疫,食腐动物吃到撑也没能清理干净,战死或者瘟疫中病死的生物在死亡时释放的灵能渗入了土壤,数量之大,硬生生将一片人类宜居地变成了腐化魔域,吸引来了大量危险的大型魔化生物居住,魔力溢流不止生成了大量类似腐根球的魔化生物,还唤醒了成建制军队的死灵造物。” “死灵造物不属于魔域生态,未被灵能信号控制的情况下,会主动攻击包括魔族在内的一切活物。” “虽然魔族也可以操控死灵造物。但是操控需要消耗灵能,能控制的魔化生物总数量有限。越强大的魔化生物越难控制,消耗的灵能越多。超过1000单位的死灵军团很难以正常方式控制,会变得相当棘手,这种地方即使对于魔族来说也是比较恶劣的环境。” “另外,此地没有魔族的原因还有一个——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块原本是联盟势力核心的宜居地,即使现在变成了无人居住的魔域,也仍然被各大联盟势力包围。只有脑子不正常的魔族才会冒着巨大风险,从外圈的荒芜之地穿过内圈联盟势力的领土,去联盟包围的大陆中心平原建造地下城……哦,呃……” 塔莉亚看着萨麦尔。 萨麦尔看着塔莉亚。 “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对吧?”萨麦尔问。 “这……为什么?”塔莉亚迟疑着,“联盟也在通缉我。我们难道去自投罗网吗?” “这叫深入敌后!我们情况特殊,现在被魔族和联盟双方通缉,但是魔族比联盟更棘手。”萨麦尔简单地总结,“去这里建造地下城,我们可以把两个敌对势力,减少成一个敌对势力——而且是相对比较容易应付的那一个。” “在建造地下城的过程中,周围这一圈联盟势力也是为我们抵御魔族势力的天然屏障。”他解释着,“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有什么来着,我忘了,总之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个有点疯狂的想法。”塔莉亚沉吟,“但……我得承认,确实,是个好主意。” “好吧!目标确定!去大陆中心,建造地下城!”萨麦尔抓起旁边一根甜豆荚,笔直地插在大陆的中心区域,“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哪里?” “大概在这一带。”塔莉亚捡起一颗紫甜豆,放在大陆西北方向的外围地带,两根焦黑树枝与荒芜之地两个魔族指痕的交接区域,“这里是北部的厄德里克帝国、西部的弗洛伦王国与外圈荒芜之地的接壤处。如果我们要去大陆中心,需要穿过三分之一的厄德里克帝国领土。” “好!路线确定!那要怎么过去呢?”萨麦尔伸手在地面的土壤上画出一道穿过北部人类王国领土的短线,连接紫甜豆与大陆中央的豆荚“就这样……走路过去吗?” “不可能的,在帝国的边境关卡处会有守卫检查,身份可疑的独行者都要单独排查。”塔莉亚摇头,“不过我们可以……混进雇佣兵团、冒险者小队、或者行商的大篷车队,借着车队的掩护混进去。有队伍担保的人应该不会太为难,扫两眼就能放行。” “雇佣兵、冒险者、行商,三者哪个比较适合我们?其中门槛最低的是什么?”萨麦尔问。 “冒险者。”塔莉亚回答,“雇佣兵不需要证件,但是一般都在边境和王国军队中活动,很少回到王国内部,不符合我们进入厄德里克帝国的路线。而行商都很精明,如果身份不明是绝不会雇佣你的。只有冒险者比较好办,只需要去联盟的办事处登记个胡编乱造的名字就行。” “冒险者原来这么敷衍吗?”萨麦尔发愣,“我还以为会有很专业的探险家之类的,就好像《来自深渊》的白笛黎明卿,还有《迷宫饭》的莱欧斯……” “大部分冒险者都是讨生活的,听说冒险者能挣钱,什么都不懂就跑来用命赌一点钱而已。”塔莉亚耸肩,“专业的高级冒险者也有,但是大概率都去荒芜之地的未知深处,或者去魔族建造的地下城了,肯定不会在这种小地方碰到。” “哦,懂了,就好像搜打撤游戏有跑刀仔,也有壕枪哥!”萨麦尔点了点头……头盔。 “好吧,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具体步骤就是——”他撑着地面站起身,哐啷哐啷地拍了拍屁股甲上的灰土。 “第一步,去最近的冒险者据点,注意远离魔族领地。我们隐瞒身份,胡编个名字,登记成为冒险者。” “第二步,去参加一个很快就要回厄德里克帝国的冒险者小队,把咱们的身份挂靠进去。” “第三步,穿过厄德里克帝国,在远离其他魔族的大陆中心,建造属于我们的地下城!” 他伸了个懒腰,摆出一个《黑暗之魂》中“赞美太阳”的姿势。 塔莉亚忍不住笑了笑。他对她来说真的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出现。 不过…… “我们得想个办法,遮一遮你的盔甲缝隙。还要找个借口,说明你不能摘掉头盔的原因。”她端详着萨麦尔的甲胄,“冒险者也不傻,如果你盔甲里面空荡荡的,谁都能看出来你是一副诅咒骑士甲。”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6章 【天穹双月与星空下的异世界神话】 夜幕笼罩着昏暗的荒芜之地。 喙犬群的刺耳嚎叫在喀纳平原上空回荡,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像是狼嚎犬吠和嘶哑鸟鸣的混合。 软泥怪在阴影中蠕动着。一些植物根茎模样的腐根球在黑暗中排着松散的队列,扛着用血荆棘的枯枝做的小耙子和小长矛,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 两轮月亮高悬在广袤的喀纳平原之上,一大一小,一轮大月为淡白色,一轮小月为发青的古铜色,如同两只扭曲的怪眼,注视着黑暗的世界。 在双月的注视下,两个身影在荒原中徒步跋涉,身形如同两株挺拔的巨树,趁着夜色朝着冒险者联盟的据点落棘城方向前进着。 “这个世界有两轮月亮啊。”萨麦尔兴致勃勃望着天空中的古铜月亮,“还是时髦的金属色涂装……” 古铜的月光回以铜色的注视。 “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前所在的世界只有一轮月亮吗?”塔莉亚瞥向萨麦尔。 “对啊,只有一轮淡白色的大月亮,上面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模糊黑斑,就像你们这里的大月亮一样。”萨麦尔比划着。 “那你们世界的人死亡之后,靠什么引导灵魂呢?”塔莉亚困惑地问,“你们的世界不会被亡魂占据吗?” “引导灵魂?”萨麦尔挠头盔,“被亡魂占据?” “父亲告诉我,这两轮月亮,一轮是生者之月,一轮是死者之月。”塔莉亚指着头顶的双月,“白色的是照耀活人的,青铜色的是照耀死者的。在死亡之后,青铜月亮就会像灯塔一样,引导亡魂飞往黑暗的星空中。” “但青铜月亮其实是个陷阱,因为星空太远了,也太大了,亡魂被青铜月亮吸引着,诱骗着,飞往星空,就会在黑暗的广袤星空中迷路,最终变成一颗星星。”塔莉亚指着头顶的星空,“这样,亡魂就不会留在人间了。世界就不会被亡魂占据。” “呃……这是某种充满异世界地方特色的神话传说吗?”萨麦尔问,“听起来像是儿童睡前故事里的设定。” 坦白说,作为一个从小饱受科学教育熏陶的纯正理工男,异世界来客夏莫安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神话传说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就好像古时候的人们还把月亮上的黑斑幻想成什么兔子什么蛤蟆之类的。 “才不是!萨麦尔,这是事实!”塔莉亚固执地争辩,“如果你见过死灵造物就知道了!那些骸骨战士和腐尸魔在没有受到活物打扰的时间里,都仰头静静地望着天空——那是它们在看自己亡魂的位置——因为它们的灵魂在星空里迷路了,只留下早已死亡的空洞身躯,被灵能驱使着在世界上蹒跚。” “呃……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扫兴。”萨麦尔迟疑着,“我知道我其实不该说的,但是我这人比较嘴欠,所以还是决定说出来——星星不是迷路的亡魂,而是在无边无际的无重力黑暗寒冷虚空中燃烧的巨大气态火球,和太阳一样。只不过因为距离很遥远,所以星星的光很微弱,看起来像是一个光点。” “你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星星和太阳怎么会一样呢?”塔莉亚停下脚步,不满地一手叉腰,一手戳着萨麦尔的胸甲,“要尊敬逝者——那些星星里也包括我离世的父母——也许他们在很远的黑暗星空里正在看着我!” “哦哦,抱歉。”萨麦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冰冷。 现实总是很冰冷的。 这就好像告诉小孩子圣诞老人是假的,圣诞节是商业化的消费主义谎言。哈利波特、霍格沃茨、龙族和卡塞尔学院都是虚构的,小孩子只能在可怕的早六晚十的一流高中寒窗苦读多年考一个二流大学找一份三流工作怀揣着下流的梦想过一辈子稀里糊涂的生活。 人总应该相信点什么的,哪怕相信把秋天出生的第二个婴儿献给神明可以让水果长得更大更甜……至少让心灵有个寄托。 “拜托,你不就是被神代遗迹的法阵从星空中召唤下来的亡魂吗?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塔莉亚试图说服萨麦尔相信星星是被青铜月亮诱骗迷失的亡魂,“你应该也是在死亡之后被青铜月亮骗到星空里,又被遗迹法阵拽到盔甲中的,不是吗?” “呃……不是。”萨麦尔摊手,“我只是记得我在电脑桌前……算了,随便啦,你开心就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不是掉到这个世界的星星吗?”塔莉亚问。 这句话让萨麦尔愣了片刻。他抬起头,望着塔莉亚。 “这话听起来好浪漫……很有诗意。”萨麦尔用手甲搓了搓头盔的面部,望着天空,关注点落到了很奇怪的地方,“我要是能变成星星就好了。不过我想当行星,而不是恒星……日日夜夜自转的行星,到处遮满别人的背影~让风吹散混乱的呼吸……” 他乱七八糟地哼着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星游记》的主题曲,哼到一半又忘了词,就好像忘记了童年的结局。 塔莉亚望着他。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萨麦尔叹了口气,忽然轻声说。 “什么?”塔莉亚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是什么吟歌吗?听起来像是吟游诗人会唱念的押韵吟歌。” “这是我故乡的一句诗,作者叫作范成大,是我的故乡那边古代的……勉强也算是吟游诗人吧,不过更像是作家,或者经常被皇帝欺负的高级官吏。”萨麦尔解释,“整首诗词的内容是——” “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附身的盔甲让夏莫安快速通晓了通用语。但是要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来转译表达汉语诗词仍然相当艰难。 萨麦尔尽力组织着措辞,努力让韵脚与诗词中的意象传达过去。 “真是优雅的词句。”塔莉亚赞叹着,“你居然能有闲心雅致学习文化与艺术,你在你的故乡该不会是什么贵族公子或者王室成员吧?” “嗯……我也希望我是……”萨麦尔挠头盔,“可惜猜错了,我出身挺平凡的。只不过我的故乡对年轻人要求很高,认为年轻人应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包括文化和艺术……说真的,蛮累的。” “那你天生喜爱文化与艺术吗?”塔莉亚问。 “一般般吧。”萨麦尔迟疑着,“我会背诵这些诗词是因为,在我小时候,有个叫做古诗词大赛的东西很火,在电视的科教频道经常播。我的初级学校也跟着模仿,曾经在全校举办过诗词背诵大赛,每个班级都要派至少一个人参加。我的老师和我的父母都觉得我记忆力很好,所以——非常不幸,我就被抓去参赛了。” 萨麦尔尴尬地解释。 “因为有个诗词竞赛的玩法规则叫做飞花令,要懂得很多古诗词才能玩。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背古诗词。这是其中一首印象比较深刻的,毕竟写得确实很美。” “电视是什么东西?”塔莉亚问,“这些竞赛是用来淘汰劣质后代的吗?输掉竞赛的人是不是会被处死或者遗弃?” “什么……不!当然不会!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萨麦尔大惊。 塔莉亚沉默了片刻。 “……因为……魔族的君主继承人之间,需要有这样的竞赛,在十二岁时进行。”她干巴巴地说,“我的姐姐因此被遗弃了。因为、因为我不想被遗弃,所以我只能……我……”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消失了。 两人沉默着。 “我有点累了。”塔莉亚打破了沉默。 “我们可以就地休息一会儿。你体力也不多了吧?”萨麦尔温和地问,“我的身躯不会疲惫,体力基本上是无限的。我来值夜。” 路边有一块白色的巨石,恰好可以挡风,也可以躲避荒原上其他生物的视线。 塔莉亚沉默着,慢慢靠着巨石坐下。但是没有摘下头盔。 “睡一会儿吧。”萨麦尔靠在巨石旁边,“休息够了再走。” “睡不着。”她说。 “……”萨麦尔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听听我们世界的……神话故事?我们觉得月亮里有兔子。” “……兔子?为什么会有兔子呢?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塔莉亚显得很感兴趣,“你之前还提到过什么很厉害的猴子之类的。” “其实都是童话故事啦,在我的故乡很出名,几乎每个人都听过——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萨麦尔眉飞色舞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长满鲜花和水果的高山上,有一颗充满灵能的石头……” 双月照耀在荒原上,星空之下的白色巨石边,一尊诅咒盔甲讲述着来自遥远世界的神话故事。 关于魔法石头变成的猴子如何砸掉了天堂王庭的诸神盛宴,关于一位虔诚的僧侣如何遵循帝王的命令,去遥远的西方寻求知识与真理。 一开始她听得兴致勃勃,还要插嘴问几个问题,但渐渐的,倦意终究淹没了她。在异世界的神话中,她沉沉睡去。 萨麦尔小心翼翼地坐下,避免盔甲身躯的金属碰撞声吵醒她。 听着塔莉亚头盔中柔和而均匀的呼吸声,他打开了虚幻的幽青色UI面板,继续解析着盔甲身躯的科技树与设备用途。 这个世界的秘密……似乎有很多。他沉思着。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7章 【冥铜剑盾与悬尸之树】 阳光照耀在喀纳荒原之上,如同万道金光,但热力反而激起了荒原地表的尘埃。 白天的喀纳荒原与夜晚不同,阳光的热气激荡之下,地表时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昏黄薄暮,虽然一定程度上遮挡了日照,但能见度也被降低,模糊了大多数地标物。没有经验的冒险者极易迷路。 幸好,混血魔族具备极强的方向感,其来自于地磁本身,不受阳光与尘埃影响。 呼! 萨麦尔一边哐啷哐啷跟在塔莉亚旁边往前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挥舞着古铜色的骑士长剑,剑刃破空时发出凛冽的风声。 【剩余能量:97.3%(检测到环境中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随着挥剑的动作,界面UI上的体力值面板从【100%】变成了【99%】,又随着动作的停顿而飞快地涨回【100%】,就好像黑暗之魂中的绿色体力条一样。 【剩余能量:97.1%(检测到环境中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这套盔甲身躯能够从周围环境中吸收游离热量回复体力值和能量,回复速度非常快。萨麦尔研究着界面UI和文字说明。 可能就是因此,即使在阳光下,盔甲表面温度也仍然很低,而且周围经常弥漫着一股刺骨寒意。 也许我是一台魔法空调。萨麦尔自娱自乐地想。 “塔莉亚,看我!看我还能这样!”他伸出古铜的骑士手甲,掌心握住剑刃。 泛着幽青光泽的铜剑刃顷刻间被烧得红热,熔化,变形,出现了鲨鱼牙形的弯钩状锯齿,又飞快冷却,被锻造成了狰狞的鲨齿剑。 “还有,看这个!”萨麦尔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流淌出红热的半熔金属,在空中被塑型,迅速冷却,化为一面宽大的鸢形盾,“又可以玩我最爱的盾戳了!” 他一手举盾,另一手握住剑柄像模像样地挥舞了两下。 咣啷!一声巨响。右手的剑不小心砸到了左手的盾牌上,剑柄被震得脱手,剑被弹飞了出去。 脱手的剑旋转着,被塔莉亚乌黑的手甲抓在掌心,稳稳接住。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幽魂骑士,可以召唤出奇怪的冥铜工具和武器了。现在,别再像个第一次拿到剑的大男孩一样摆弄那把剑了。”塔莉亚叹了口气,握着剑刃,倒转剑柄递了回去。 “我在研究我的身体到底有多少功能——它有很多神奇的用处,但是乱七八糟的条目和数据实在太多了,就好像一个图书馆一样,想要搞清楚什么意思,干什么用,怎样使用,需要花很多时间来解读和练习。”萨麦尔挠着头接过剑柄,把鸢形盾背在背上,又伸手握住剑刃,将鲨齿剑还原铸造成造型朴素大方的骑士长剑。 “至少现在我知道怎么制造出和盔甲材质一样的武器了。” 盔甲系统中含有一个巨大的数据库,解析数据库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萨麦尔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研究用途和用法,这些天一边赶路一边解析盔甲UI中的数据迷城,总算搞懂了目前可以使用的一项重要技术。 这是基础材料学条目下的第三项0级科技,【冥铜打印机】,可以根据意愿铸造冥铜材质的物件。 冥铜就是构成萨麦尔身体的盔甲材质,一种带有深蓝绿色锈斑痕迹的黯淡金铜,泛着幽青的晦暗光泽。 萨麦尔本以为构成身体的盔甲最初是光亮的黄铜,是在地下遗迹里时间久了才变成这种锈迹斑斑的深青古铜色,结果新鲜打印出来的冥铜剑就是带锈斑的古铜。也许这些深蓝绿色的斑点不是锈迹,而是冥铜材质特有的质感。 可惜打印机里残留的冥铜数量有限,最多也就打印几套剑盾或者战戟之类的。想要铸造更多装备,需要寻找更多冥铜,填充材料库,或者——从0级的【冥铜打印机】条目开始,顺着科技树脉络往上看,在1级材料学有个被锁的条目【冥铜生成器】。但是目前打不开,也不知道怎么用。 萨麦尔有点后悔。当初苏醒的地下遗迹里有几十尊一模一样的盔甲,里面的冥铜存储库想必也是一样的。 离开遗迹之前,自己居然没有把其他盔甲里存储的冥铜都顺走,那些冥铜加起来能造一整套武器库了——毕竟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冥铜,不知道怎么使用打印机。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激活其他盔甲,怎么取出盔甲里的冥铜。 总之,至少现在有一套可以随便改造的武器了,真要碰到什么危险,打起来也不至于抡拳头了。 “萨麦尔,灵能魔法是无法凭空制造正常实体物质的。冥铜是一种很少见的魔化金属,是被灵能侵蚀的古老合金,与虚空魔法派系中的死灵法术高级分支【幽魂骑士铸造】有关,是众神时代的法术,制造方法已经失传了。记得不要在人前随意使用【冥铜召唤术】。”塔莉亚望着抱着冥铜长剑发癫的萨麦尔,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些擅长虚空魔法的魔族和研究相关诸神遗物的学院高塔法师也许会知道冥铜这种东西的存在,普通人类可不知道。别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放心放心,我又不傻。”萨麦尔把骑士长剑挂在腰间,整理着背上的鸢形盾牌,“我在没人看着的时候把武器提前打印出来,之后需要用武器的话就不用再现场制造了。” 两人正在荒芜之地跋涉,前进在通往最近的冒险者联盟据点的道路上。 也亏得两人一个是混血魔族,一个是幽魂骑士。负载着沉重的盔甲徒步跋涉这么长时间,换作普通人,已经连膝盖骨都磨秃噜了。 “好,来,我们再重复一次我们的假身份。”塔莉亚深吸一口气,“我是塔兰,职业是战争骑士,想要成为新人冒险者。我来自南方的圣光教国,一个古老而偏僻的战争修道院,根据戒律,我把凡世的面容献给神明,因此不能在人前摘下头盔。” “我是萨摩,和塔兰来自同一个古老而偏僻的不近人情的残忍冰冷修道院。我们是超级偶像,事务所有规定,不能给你们看脸,因为我们的职业是虚拟主播皮套人……哦不,是战争骑士,想要成为新人冒险者。根据戒律,我把凡世的面容献给神明,因此不能在人前摘下头盔。”萨麦尔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双手合十颔首。 “正经点,不要这么夸张——还有,我们时刻穿着重甲,是为了按照苦修戒律进行体术苦修。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这样回答。”塔莉亚补充,“如果问起吃东西的话……呃,就说我们限于苦修戒律,不能和别人一起进食,如果非要塞给你食物,就说你在斋戒日,或者暂时不饿,回头再吃,总之,搪塞过去——啊,越想越艰难,这怎么可能瞒过去啊!”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头盔上,长叹一声。 “我们先试试看呗,也许冒险者根本不在乎这些呢?”萨麦尔耸了耸肩……肩甲。 “好好,继续,我们两个战争骑士的旅行是一场戒律苦修,下一站希望能穿过厄德里克帝国,前往大陆中心。如果阁下的冒险者小队有属于自己的大篷车队,顺路带我们前往,那就再好不过。如果没有车队也没关系,只要能帮我们挣够路费也可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到厄德里克边境关卡的城门口再另想办法……大不了钻进来往运输车队的货物里混进去。”塔莉亚继续演练着措辞,整理思路,“明白了吗?” “哦哦哦,我懂了,咱们就是僧侣嘛……就是《指环王》版本的唐僧和孙悟空!贫僧自西南的圣光教国而来,要往大陆中部取经!”萨麦尔点了点头。 “唐僧一身玄武乌金甲,脚踏黑麟步云履,头戴伏魔双角盔,披着血红锦斓袈裟作大氅,使一杆镔铁禅杖,重十万八千斤,舞起来虎虎生风,磕着点骨断,碰着些肉塌,擦着点就死,挽着些就伤!” “悟空乃是异世界幽魂骑士妖王,一身冥铜青虹甲,足蹬阎罗奈何靴,头戴锈金无相面,使一柄斩鬼青虹剑,架一面驱魔镇妖牌,虽是身骨空空如也,却有神魂有趣不堪!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不可见如来。皮囊千篇一律不过白骨,灵魂万里挑一方得圆满!” 塔莉亚忍不住笑出声,又干咳了两下。 “真高兴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你陪着我胡说八道。”她轻轻笑了笑,“当然,正经一点,我们要是和其他冒险者组队,还是需要营造一个可信的戒律苦修士人设。也许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或者神神叨叨的?” “不能是花和尚吗……好吧。明白了,师父。”萨麦尔点了点头,“相信我,我可是《黑暗之魂1》的牢玩家,对于王城巡礼者、天选不死人这一块儿很有经验。” 两人一路聊着,一路穿过荒原。 随着脚步的前进,周围的环境已经少了很多带刺的植物。动物骸骨越来越少,荒原阴影中探头探脑的腐根球与软泥怪也几乎看不见踪影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物,那是冒险者联盟的据点城墙。 塔莉亚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那是什么?”萨麦尔一边心不在焉地走路,一边分神解析着数据迷城,一不留神撞到了塔莉亚背上,从塔莉亚肩甲上方探头望去。 嘎嘎。两声鸦啼。 一株盘根错节的畸形巨树扎根在两人面前,被瘤节挤压扭曲的粗壮枝干如同巨伞的伞骨般,向四面八方伸去。巨树粗壮的枝干上,如同秋季的累累硕果,用麻绳吊着一具具半风干的残缺尸体。 尸体装扮粗野,带着破旧的廉价粗糙装备。挂在半空,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食腐鸦群在上空盘旋。魔鸦落了满树,像诡谲的古典名曲《在山魔王的宫殿里》的五线谱音符般,在树杈构成的扭曲五线谱之间排布着,一边啄食尸体,一边歪着头,用血红的鸦眼注视着两人。 被荒土腐化的焦黑树皮上,有人用尖刀刻下了惨白的字迹: “匪徒与罪犯的下场!!!” “——喀纳荒土,联盟据点,落棘城立。” “好……吧?”萨麦尔打量着面前的悬尸巨树,绕着巨树转悠了一圈,大着胆子打量着尸体。 多亏了现在的身体没有嗅觉,他闻不到腐烂的尸臭。如果前世的夏莫安看到尸体恐怕会吓一跳,但现在冰冷的盔甲身躯并没有多少恐惧感——也许是因为死灵盔甲身躯一定程度上强行淡化了他的情绪,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同类而已。 “尸体身上的伤痕很少啊。”他打量着尸体,“大部分都是……一击毙命。动手的应该都是高手。” “大概是联盟护卫干的。”塔莉亚望着伤痕,“他们大多都是职业军士转职来的,虽然对荒芜之地的探险生存没什么经验,但是往往都很擅长快速击杀人形无甲敌人。联盟护卫负责维护秩序,击杀罪犯。” “很久以前,最早的冒险者曾经鱼龙混杂。因为荒芜之地没有法律,很多冒险者都和罪犯无异,奸淫、偷盗、劫掠、黑吃黑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联盟建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约定《探索者法典》,设立专精于击杀人形敌人的联盟护卫,依法审判,把罪犯全部清除。这一举动让【探索者】这个词不再与土匪画等号,不再人厌狗嫌,风评逐渐上升,成为了探险家与勇者的代名词。” “当时有很多带案底的冒险者为了不被处决,都直接逃往荒芜之地,落草为寇成了土匪。现在的很多罪人与逃犯也都为了逃避法律而结成匪帮,在荒芜之地生存。” “哦哦,新官上任三把火,要致富先约法三章!他们很懂啊!”萨麦尔凑近戳了戳尸体的伤口,“看起来是被长柄武器挑飞击穿导致的贯穿伤……长矛?长枪?还是Lancer哦……” “荒芜之地是很多土匪与逃犯的藏身之地,他们通常以劫掠国度之间通行的来往商队为生,偶尔也狩猎魔化生物,采集珍贵资源,找渠道或者偷运到黑市售卖。”塔莉亚注视着巨树上的尸体,“冒险者联盟在荒芜之地前线驻扎,运送物资的车队经常被土匪劫掠,据点也经常被土匪骚扰,与匪帮势力摩擦不断,冒险者任务除了探索坑洞、采集物资和护送车队之外,还有一些特殊悬赏任务就是剿灭匪帮。” 嘎,嘎。魔鸦群在树上尖叫着。 其中一只最大的羽冠魔鸦收敛翅膀,带着几分笑意,静静望着塔莉亚。 塔莉亚在头盔后微微眯起眼睛。 “等一下,魔族能够操纵低级魔化生物……这只魔鸦……”她抬起手,试图控制这只魔鸦。 嘎!嘎嘎—— 羽冠魔鸦没有服从于她的意志,而是用粗哑的鸣叫声嘎嘎大笑起来。 “啊,你觉得我认不出你吗,北方隆多兰群山的罗诺威大小姐?”羽冠魔鸦大笑着,用粗哑的鸟嗓子发出文雅的声音,“当然啦,隆多兰山中魔国坍塌之后的这两年里,你确实变了不少。” 塔莉亚微微退了半步,但是萨麦尔已经挪到了她背后。她的后背轻轻撞到了萨麦尔的胸膛,支撑着她,让她又一次站稳了脚步。 “喀纳荒土平原的地下城之主,瓦拉克。”她低声回答。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8章 【瓦拉克的魔鸦与垂钓的魔王】 “喀纳荒土的地下城之主,瓦拉克。”塔莉亚低声回答。 “正是在下。”带有羽冠的巨大红眼魔鸦在枝头蹦跶着,头顶的羽冠随之一颤一颤,倒有几分像是萨麦尔前世见过的葵花鹦鹉。 “停下你那微弱的灵能,别再试图抢走我的魔鸦了,这没有意义。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的灵能在此地的每一寸土壤中扎根,我是统御者。” 塔莉亚撇嘴,在头盔下熄灭了双眼中的幽蓝微光。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罗诺威家的混血丫头。不过我并未参与其中,也不感兴趣。”羽冠魔鸦慢条斯理地在枝头抬爪子迈着正步,振翅跳跃到一具尸体头上,“寒冷北地的隆多兰群山距离我太遥远,我只在乎我心爱的喀纳平原。” “告诉我,罗诺威家的丫头,你偷偷跑到我的地盘上做什么?”魔鸦的脚爪嵌入尸体的头皮,它微微俯身,血红的眼球瞪视着塔莉亚,“寻求庇护?你该不会愚蠢地以为,你父亲帮过我的忙,我就会庇护你?” “父亲已经为他的愚蠢与理想主义付出了代价,我已经学会了适应这个残忍而现实的世界。”塔莉亚不着痕迹地挡在萨麦尔身前,“只是逃亡路过这里而已。没指望你会帮忙,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魔鸦嘎嘎大笑,前仰后合地摇晃着身躯。 “不用害怕。你父亲生前确实曾经帮过我几个小忙。虽说我们种族的同胞之间不太在乎什么感情,但是真要拿你的头颅去找西提卡和玛尔娜换悬赏,我也……未免有点不好意思,有损我身为君主的尊严。”魔鸦低下头,一口啄出脚下尸体的眼球,仰脖吞了下去。 尸体被巨大魔鸦的啄击碰撞,像荡秋千一样,被麻绳挂着在枝头摇晃着。 “但是,你最好别在我地盘周围乱晃悠。那几位君主的部下正在满世界追杀你,你,最好,别把他们引到我的地盘上来。”魔鸦抓着尸体的头骨,随着麻绳吊着的骸骨摇来晃去,羽冠也一晃一晃的,“趁早滚吧,赶紧滚出喀纳平原。” “大叔,这么说,你最近很忙啊?”萨麦尔忽然插嘴。 塔莉亚一愣,扭头望向萨麦尔,又望着羽冠魔鸦,轻轻笑了起来。 “冒险者们攻入你的地下城第几环了?”她微笑着问,“你把魔鸦哨探一直送到距离地下城这么远的地方,几乎在冒险者联盟据点的门口偷窥,想必情况不太乐观吧?” 羽冠魔鸦哼了一声,头顶折叠的羽冠忽然哗啦一下,像扇子一样打开,露出巨大羽冠上狰狞可怖的血红眼斑,显得有点恼羞成怒。 “三环。”它不情不愿地回答,“现在高兴了吧,幸灾乐祸的罗诺威家混血丫头?可以滚了吗?我这会儿没工夫应付你们,还有你们的追兵,先放你们一马——你那个多嘴多舌的随从是怎么回事?魔化的人类巫师?魔族的精锐战士?你父亲留下的高级心腹?冥铜武器就算了,什么神经病战士会穿着全覆盖的冥铜骑士甲?那根本不是给活人的装备。如果是披甲的骸骨战士,亡灵造物又怎么会主动说话?” “跟你没关系。”塔莉亚回答。 “很好,那就赶紧滚蛋。”羽冠魔鸦收起头顶的羽冠,“别再挑衅我了,我的噬地魔虫今天可还没喂过——虽然联盟据点有法师们长期运行魔虫的驱逐法阵,但是地啸可是远程的——想挨一发地啸吗?” “我们会离开的——需要一点时间,这期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塔莉亚说,“我们不会趁火打劫去沾染你的地下城,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其他魔族君主。但你也要为我们保密,不能泄露我们的行踪。” “可以!那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你们不准掺和我与冒险者之间的战线拉锯,我也不会泄露消息给西提卡和玛尔娜手下的那些疯子。趁早离开我的地盘,别惹是生非。我们就当都没看见彼此,就好像隆多兰的北风轻飘飘地路过喀纳平原的白骨岩石,只是无动于衷的擦肩而过。”羽冠魔鸦来回摇晃着头顶的大羽冠,措辞像诗歌似的。 “不过嘛,如果你们胆敢搅合我和冒险者的战线拉锯,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明白。”塔莉亚说。 “我会留神看着你们的。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趁着我现在还没反悔。”魔鸦傲慢地点了点头,嘎嘎大笑着,展开翅膀,朝远处地平线上的冒险者联盟据点上空飞去。 塔莉亚松了口气。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好……”她轻轻笑了笑。 “你们很熟吗?”萨麦尔问,“他好像也不是很有敌意。” “算是混个面熟吧,我父亲帮过他,他也回报过。他们曾经还以盟友身份合作了几次。所以他对我们的事情持中立态度。”塔莉亚回忆着,“不过魔族的情感通常比较淡薄,一般没什么绝对的长期盟友。父亲是个很特殊的魔族,就是因为他太天真,太善良,太理想主义,太信任朋友,所以才……” 她叹了口气。 “这个魔王感觉最近有点焦头烂额的。”萨麦尔评价,“为什么冒险者都喜欢折腾魔王?” “高级冒险者们喜欢闯荡地下城,因为魔族君主建造的地下城比普通的魔域生态蕴含更多灵能,素材质量和战利品收获更好,而且还有可能会误打误撞挖到魔族君主们建造的金库、武器库、战利品库与神代遗物保藏库。总之只要有能力,都想来分一杯羹。”塔莉亚解释。 “既然冒险者们一直骚扰,那为什么魔王不干脆搬家去偏远的荒芜之地,躲得离冒险者联盟远一点呢?”萨麦尔不解,“如果我家里总是有蟑螂之类的害虫满地乱爬,我也恨不得搬家啊。但是你之前画的地图上,几乎每一座地下城都和冒险者势力紧挨着,好像生怕没有冒险者来骚扰似的。” 塔莉亚轻轻笑了笑。 “你还是不太了解魔族,萨麦尔。冒险者对于魔族君主而言,并不是害虫。”她说,“而是农场里的家畜,是鱼塘中饲养的鱼。” “你觉得魔族君主的战利品库和金库是他们自己出去到处征战获得的吗?那么多高级武器,难道都是魔君们自己辛苦打造的吗?”她低笑,“当然不是,战利品、财富与强大的装备,全都是死在地下城的冒险者遗物,积少成多,渐渐成为巨大的宝库。冒险者们的尸骨是魔君麾下强力死灵造物的原材料,更是喂养地下城灵能生态的优质饲料。” “这是顶级的阳谋制衡。双方都有自己的打算。魔族君主把利益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却把风险埋藏在杀机四伏的地下生态中。冒险者自己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就像被钓钩上的鱼骨吸引的鱼。” “瓦拉克现在的情况也算不上紧急,只是暂时的地区冒险者势力壮大导致的一时失衡。只要他再杀一批高级冒险者,致使地区冒险者势力被削弱,就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正常畜牧与垂钓状态中。” “你可能觉得瓦拉克焦头烂额,但实际上,他随时可以驱使噬地魔虫摧毁整个虫道的根基,把地下城的所有冒险者全部活埋。” “只不过这样做会摧毁三分之二的地下城建筑与灵能生态。他舍不得辛苦建造多年的华美建筑与繁荣生态,也担心这样自损势力之后会被周边的其他魔族君主趁虚而入,因此才宁可和冒险者们打拉锯战僵持。” 地下城对于魔族的意义似乎相当重大。萨麦尔沉思着,这等同于一种异常高效而强大的生存方式。 魔族不但能够借助地下城的灵能生态提升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强化自己的力量,发展自己的势力,还能诱捕周边地区的冒险者,从死亡的冒险者尸体中不断获得相对稳定的收益。 魔鸦们已经离开了。 塔莉亚望着面前的悬尸巨树。 “这些尸体上应该还有一些可以用的东西……”她扭头上下打量着萨麦尔,忽然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的脚脖子,从树上拽下一具尸体。 半风干的腐朽尸体掉在地上,松散的腿关节断掉了,塔莉亚手中只抓着半条小腿。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偷吃贡品舔包吗?”萨麦尔下意识有点不适应,但是仔细回想一下上辈子在《黑暗之魂》里为了一套漂亮装备而干过的手贱事情,觉得偷吃土匪的贡品舔个包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萨麦尔看着吊满尸体的大树,又忍不住搓了搓手,“好吧,那么就——整棵树的都要舔包吗?就,就像秋天果园里的老农对丰收的果树做的事情一样吗?” “不!当然不是,这棵尸体树是冒险者联盟用来警告荒原匪帮的。我们不能全部破坏,那样会引起太多注意。”塔莉亚丢下手里的半条腿,“但是一两具尸体坠落,也许是魔鸦咬断麻绳导致的,或许魔鸦们觉得尸体上有什么亮闪闪的玩意儿,或者想要把尸体放下来慢慢吃,所以咬断了绳子捡走了东西——这很正常。他们不会在意。” 她从尸体上扯下一条破旧的灰斗篷。 “荒野流亡者的斗篷没什么防御力,只能挡风沙,不过对你来说正好,可以挡一挡你背后的盔甲缝隙,防止别人看出来你盔甲里的情况。”塔莉亚把灰斗篷披在萨麦尔身上,小心地为他整理着衣领扣和斗篷兜帽。 “毕竟你也不需要更多护甲了。冥铜本身的强度很高,只不过冥铜装备带有一种微弱的死灵光环,长期接触会导致关节麻木尸僵与濒死般的刺骨寒冷,活人使用这些装备会严重影响自身的战斗动作与身体状态。” “冥铜光环无论对敌人还是对装备持有者都是平等存在的。制造幽魂骑士的古老法术又已经在诸神时代失传。因此魔族即使在地下挖掘过程中找到遗迹里的冥铜装备,也不会去使用它们,最多丢给本身就动作不灵活的骸骨战士。”塔莉亚把兜帽拉在萨麦尔的头盔上,解释着,“虽然冥铜这种东西很稀少,人类基本认不出来,但还是以防万一,遮掩一下。” 她俯身扒下来尸体上的轻质皮甲,把皮甲塞到了萨麦尔盔甲的关节缝隙里,填补上了空洞的缺口。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她后退几步,打量着。 萨麦尔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亡命骑士,古旧的铜甲,披着流亡者的灰斗篷,关节的缝隙里也被旧皮甲填补。 “还可以再加一点。”萨麦尔俯身扯下尸体上的布料,用布条缠绕捆绑在手甲以及皮甲与冥铜的交接部分,加以固定和遮挡。 “我也需要稍微伪装一下……”塔莉亚扯着自己的披风,把本来就已经相当破旧的红披风边缘进一步扯得破破烂烂,又从地上抓起两把灰土,在盔甲上胡乱擦了两把,直到她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黑甲的流浪骑士。 “以前的我要是知道现在的我会做这种事情,肯定会疯掉的。”她在恶魔角头盔下面闷闷笑了笑,“以前我连盔甲都不喜欢,觉得盔甲又丑又难看。要是以后我能再换回长裙……” 她打住话头。 “都很漂亮的。”萨麦尔说。 “嗯?”塔莉亚抬起头。 “盔甲也很美的。”萨麦尔真诚地说,“我是玩黑魂的,是盔甲控……这种瘦长身材的甲简直太美了,腰间的甲片曲线又帅又美,就好像冷冽谷的舞娘甲胄,好色哦……” 塔莉亚沉默了片刻。 “哦哦,对不起,主公!红豆泥私密马赛!”萨麦尔反应过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 “行了行了……走吧。”她在头盔下面涨红了脸,有点心烦意乱,又有点心跳加速。 走了一半,她忽然回过神来,顿了顿。 “等一下,你只喜欢盔甲?”她扭头。 “对啊。”面前的冥铜盔甲点了点头。 “那盔甲里的人呢?”塔莉亚问。 “甲好看就行啊,我是盔甲控。”冥铜盔甲说,“你为什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主公!义父,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他单手拽着灰兜帽的帽檐防止掉落,哐啷哐啷小跑着追了上去,腰间的冥铜骑士长剑随着跑动,哐哐敲着屁股,像是雀跃的战鼓。 求收藏追读票票! 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9章 【守卫大叔与朗达尔】 作为冒险者联盟的中型据点,落棘城坐落在喀纳平原的边缘,靠着平缓的丘陵建造,一条经过净化过滤后勉强可供饮用的河流被引入城边,为城中居民提供水源。 城中常住居民约有三千多人,其中包括负责维护秩序的联盟守卫、负责文书工作的文职人员、轮班运行维护魔物驱逐法阵的十二位高级法师、负责装备维护与制造的职业铁匠们、魔药师等魔质素材加工人、向冒险者兜售日用品与饮食的常驻商贩及其家眷、负责战利品销售的各路行商,以及占据总人口比例最大的冒险者。 用喀纳平原的白石切割成巨大的砖块,垒起的白城墙高耸着,矗立着简单而耐用的岗哨亭与弓弩射击碉楼,砖块表面布满了荒原尘埃风蚀的粗糙痕迹。 现在是白天,落棘城的焦木大门没有关,回来交接任务与出发的冒险者们和货运商队来来往往,汇聚成松散的人群,像是蚁巢的洞口般忙碌而井然有序。 门口站着两位手持锋利长矛的联盟守卫,胸前和肩膀穿戴着轻甲,四肢和关节都是镶铜片的轻便皮甲,头顶钢盔,腰间挂着短剑,背着弩和箭袋,蓝罩袍上带有标志性的联盟纹章: 那是呈现X形交叉的铁铸双手与巨大的眼睛,象征坚不可摧、敢于探索和创造的双手,以及永远注视未知前方、积极进取的目光。 “那群土匪……应该能消停几个月。”守卫一号眺望着远方的荒原,“尸体真他妈的死沉,吊了一上午才挂到树上。抡长矛的时候没觉得累,吊尸体倒是累得慌。” “真是又蠢又坏,一群罪犯躲在荒野里当野狗也就算了,敢抢劫冒险者联盟据点的物资货运车队。”守卫二号哼了一声,“已经发布悬赏任务了,5000多厄德里克金币的样子,等着被冒险者和赏金猎人踏平营地吧……之前嫌麻烦懒得理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狠角色了。” “早上好,罗宾大叔,卡莱尔大叔。”一位年轻的冒险者背着长剑,从荒原归来,路过大门时在人群中顺道打着招呼。 “喔,早上好啊,小子。”守卫一号抬头。 “早上好,朗达尔……出去办任务了?”守卫二号招呼。 “没,去踩点了。”年轻冒险者笑了笑,挤开人群跑到门边跟守卫说话,显然相当兴奋。 “我们队刚抢到了清剿匪徒的那单任务,大单子。我清晨刚去荒原里检查了一下匪徒们的活动痕迹,基本有底了。”他压低声音,“从脚印方向和痕迹推断,他们的营地大概在兽骨丘陵南边。” “什么……怎么是你们队接了?我还以为——会是更有经验的老冒险者和凶悍的赏金猎人去办。”守卫一号迟疑着。 “喂喂,你小子是怎么抢到这种高级任务的?联盟任务厅的前台姑娘是不是暗恋你?”守卫二号皱眉,“这种剿匪任务都是五级以上冒险者和雇佣兵团优先的。” “不是啦。是最近的【喀纳地下城群体攻坚战】多人任务回报很高,还有很棒的战利品,人数不限,要求五级以上的冒险者。高级冒险者都跑去地下城深处冲击内环了。战报说外环迷宫已经攻克了,内环到处都是宝,什么生物素材价值都是外面的七八倍。”年轻冒险者朗达尔耸肩,“啊,要是我等级足够就好了,我也好想去……大叔没发觉城里的人少了很多吗?几乎所有高级冒险者都直接搬去地下城深处的临时营地了。也就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抢到高报酬的大单子。” “但是你现在只是三级,剿匪任务怎么说也是……”守卫一号迟疑着,“我说,你们队伍吃得下这单子吗?” “放心放心!我们没问题的!”年轻冒险者朗达尔轻笑,“我们在这边也算老资历了吧,也不能再把我们当愣头青看待了。” “罗宾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你们虽然是新人里的佼佼者,对探险、狩猎、生存与采集魔化资源很有经验,但是从来没有正面对抗过匪徒。”守卫二号提醒,“匪徒可能比魔化生物更危险,小心为上。” “好嘞。”朗达尔轻快地回答。 “你们队还是那五个人?”守卫一号忽然问,“你,二愣子剑士,四级的那个老贼,菜鸟魔药师和法师学徒?” “对。” “缺正面单位。去吧,去找个擅长近战的悍猛战士,最好是重甲。”守卫二号说,“你下定决心要去干,我们不拦你,但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能力。你队伍的组合是针对探险、狩猎与采集素材特化的,要打成群结队的土匪,必须有能正面作战的强壮重甲战士。” “格拉德不擅长近战吗?”朗达尔比划着,“他的双手大剑有一个人那么长……” “那是个屁的近战!”“有个屁用!”两位守卫同时破口大骂。 “你队里那个年轻二愣子剑士那点力气,根本不适合大剑。挥个剑都快把自己掀飞了,抡两下又没体力了,原地大喘气半天。”守卫二号哼了一声,“双手大剑是半钝器,冲击力够高才有用,帝国军队里双手大剑和骑枪一样是马战武器,借着马匹冲锋的速度砸上去才有威力。步战力气不够的趁早换。那个二愣子要是真想用大剑,叫他先用轻的剑,或者先用长矛——长矛的握点靠中间,发力比大剑容易控制——告诉他攒钱买点魔药和锻体素材,把体力和耐力提升上去再转回来正常大剑。” “大剑打土匪是什么玩意?你们打腐根球和骸骨兵打出骄傲了?”守卫一号破口大骂,“腐根球腿短跑不动,骸骨兵动作僵硬没脑子不知道躲,土匪难道也一样吗?人家是活人,手脚健全,智力正常!你抡个剑要三四秒,抡完喘气十几秒,足够被短刀割喉一百次了!” 朗达尔被臭骂,倒也不生气,反而从怀里摸出个满是字迹和图画的小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炭笔,认认真真把两位守卫的话都记了下来。 他抱着笔记本一个立正,叼着炭笔,愉快地向两位守卫敬了个蹩脚的不规范帝国军礼。 “谢谢大叔!”他愉快而真诚地说,“我这就去大厅找擅长近战的重甲战士入队!顺便告诉格拉德换武器——虽然,他听不听就不知道了……大叔,还有其他可以指点的吗?请多教教我!” “臭小子!你根本就是特意跑来问建议的吧?”守卫一号笑了笑,“更多建议和知识,你们暂时还用不上——也别眼馋我们的帝国军士战技,你能力不够的,等你先把自己的剑术弓术玩明白了再说。等你能力足够了,没准……也许可以教你一两招。” “亏得你想起来出发前跟我们说一声,不然……”守卫二号打住话头,“我们是厄德里克帝国军士改行的,对你们平时的荒土探索没太多帮助,也就对人形敌人作战有点经验。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希望每天都能在门口看到你完完整整地回来。” “去吧。”守卫一号说,“别浪费时间了。” “是!长官!谢谢长官!等我完成单子回来,老地方再请大叔们喝酒!”朗达尔把笔记本塞回口袋,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朝城内的联盟大厅而去。 “这小子真的是……”守卫一号哼了一声。 “挺好的年轻人。”守卫二号笑,“碰到谁都彬彬有礼的问好,知错就改,也很懂学习,办事很稳。别的不说,光是做事之前知道先找有经验的人问一问,已经比同龄人强太多了。” “跟他同期注册冒险者的愣头青们已经死了一半,其他活着的也还都是一级二级,他这么快就已经三级了。之前还能说是被六级的年长冒险者带着沾光,可是现在他自己单干,自己当了队长,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还能招揽来一个四级的老东西听他的指挥。” “当时他跟着六级的【风剑】诺曼,平时跑前跑后的打杂,碰到有任务了又因为等级实在不够不肯带他。”守卫一号笑,“诺曼队里那个法师真他妈的缺德,一开始信誓旦旦保证说要带他去,临出发时又嫌带他麻烦,又多个人分战利品,找借口说是危险任务等级不够。臭小子辛苦准备了半个月,被丢在城门口发呆,酬劳和战利品也没他的份。他一屁股坐在城门口的台阶上,在瓢泼大雨里偷偷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就是个娘炮呢。” “当时还是咱俩轮班,我把他拉到岗哨楼里避避雨的——其实我那会儿也觉得他会放弃的,不过他说他梦想就是要当冒险者,为此和家里人闹掰了,离家出走,跑大老远来干这苦差事……拿他没办法。”守卫二号耸肩。 “梦想啊……还能有梦想,真是年轻。”守卫一号点了点头,“年轻就是好。不像咱俩已经成了老东西,心甘情愿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当守门人。” “嘿,年轻时候我可不比这小子差,他性格和我年轻时候很像。我当年也差点当了骑兵团长呢。”守卫二号嘚瑟,“要是当年厄德里克帝国和苏帕尔帝国打仗再多打几年,我现在已经是军爵了!谁知道刚参军两年就忽然停战裁军,发展冒险者啊。” “这话你他妈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八百次了,哪有什么假如什么如果的。”守卫一号笑,“反正就是没成呗。咱都四五十了,这把年纪,也该知道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努力做了就有回报,碰运气的。” “当联盟守卫也不错。虽说工作地点偏僻,环境也差了点儿,但联盟是最大的魔质物资贸易商,富得流油,给钱给得是真大方……”守卫二号忽然打住话头,直愣愣地看向人群某处,“喔噢。” “怎么了……”守卫一号顺着守卫二号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喔噢。” 两人已经在落棘城当了三年多守卫,城中大半冒险者都混个面熟。虽然也见惯了各式各样新来的陌生冒险者,但是却从未如此模样的新人。 在稀稀拉拉的冒险者人群中,有两个高大的重甲身影,践踏着荒原中昏黄的腐尘,如鹤立鸡群般大步流星穿过人群。引来周围人的一众侧目。 一位是瘦高个的黑甲骑士,落满灰土的狰狞漆黑甲胄,拖着风尘仆仆的血红披风,如同一条鳞甲锋锐的黑蛇。肢体修长,像是蜘蛛或者螳螂般纤细而致命。这样的身材却背着权杖般的沉重锤矛。虽然身材瘦长,但目测估计,身高足有两米,大步流星,气度宛若君主。 另一位是锈迹斑斑的铜甲骑士,甲外罩着灰斗篷,布满锈痕与古老花纹的手甲与腿甲上缠着布条,单手拉着残破兜帽的帽檐,遮挡得头盔一片黑暗。他身高与黑甲骑士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更高大,肩膀与体型比例更宽阔。身躯轮廓健硕魁梧,却微微佝偻着腰背以降低身形。他腰挎锈铜骑士长剑,背着朴素的锈铜鸢形盾,沉默低调,如同流亡的异乡骑士。 哐啷,哐啷。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钢铁战车般势不可挡的脚步。 “黑甲那个背着群战破甲武器,铜甲那个带着剑盾……有意思,是步战剑盾。大概是战争骑士,全甲的。”守卫一号低声说,“他妈的,现在全套重甲的战争骑士很少见了——这两个居然还是步战。众王之战后大规模冲锋战越来越少,有一半战争骑士都改半甲和轻甲了。” “他们是步行的……这难道是冒险者吗?冒险者需要长时间在恶劣环境中长途跋涉。”守卫二号皱眉,“什么样的可怕体力和耐力才能支撑长距离长时间的全甲行军?每天拿力量魔药当饮料喝也不过如此。” …… 萨麦尔与塔莉亚混在人群中,试图尽可能低调地踏入城门。 “我觉得我们身高有点太高了,主公。”萨麦尔小声说,“我……我初来乍到,一直没个参照物,还以为咱俩这个身高很正常……现在第一次见这个世界的活人才发觉好像不太对。原来咱俩都有两米高吗?” “我父亲正常情况下身高两米九……肩宽一米五。”塔莉亚小声说,“我算是瘦小苗条的,而且现在的身高和体型已经是我母亲对冲过的。” “咱们的能力对于寻常冒险者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太强了。”萨麦尔小声说,“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得收着点,掩饰能力。” “那两个联盟守卫是不是在看我们?”塔莉亚压低声音,“完了,该不会陌生人要入城检查吧?我印象里联盟应该没有这一条规定啊!” “别紧张,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萨麦尔低声说,“如果被发现了,大不了拔腿跑路。” 两人强作镇定,一步步前进着,就当两人即将进入落棘城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忽然伸出手,拦住两人。 “请问,二位……是新来的冒险者吗?”守卫一号问,“之前在落棘城里没见过二位。” “贫僧……我们暂时不是冒险者,不过确实希望能成为冒险者……诸神保佑。”萨麦尔双手合十,“我们是来自远方修道院的流浪骑士,旅行苦修,跋涉许久,正想着也许能成为冒险者,当然,最好能搭个便车去厄德里克帝国……” “也就是说,两位甚至还没注册冒险者身份?”守卫二号问。 “是……是的。”塔莉亚回答,“我们将全部奉献于神明,原本是需要终身留在修道院的。只不过我们的导师告诉我们,神永远注视着世界,在人世的历练与苦修才能触动神明。因此才离开修道院跋涉至此,还没来得及注册冒险者身份。” “请问两位的职业是什么——两位有这样专业化的装备,想必已经有职业了吧?”守卫一号问。 对方的眼神很毒辣,而且经验丰富。萨麦尔想。 “是战争骑士。”萨麦尔回答。 两位守卫对视了一眼。 “虽然两位看起来经验丰富,但如果要成为冒险者,也必须从一级的新人做起……这是联盟的规定,因为荒芜之地的环境相当凶险,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单独接冒险任务可能会比较艰难——联盟不希望太多听说挣钱就突发奇想跑来当冒险者的愣头青无谓地在荒芜之地送死。还请理解。”守卫二号温和地说,“尽管两位看起来是老手,但按照规定,注册后依旧是一级的新人,需要加入前辈的队伍,跟队学习一段时间才允许单干。二位如果想要成为冒险者的话,想不想先加入一个不错的队伍?” “我们可以担保,这个队伍有一位认真负责的年轻队长——而且他们正好手头有个好任务适合二位。”守卫一号搓着手,“如果二位修士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介绍一下。那位年轻人正好也可以帮助二位完成冒险者的相关注册手续。” 萨麦尔和塔莉亚对视一眼。 “呃……当然。”塔莉亚说。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您了!”萨麦尔愉快地说,“真是太感谢了,大叔!” “两位修士,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守卫二号点了点头,扭头向守卫一号招呼,“我在这里值班。你赶紧去叫朗达尔过来,趁他还没走出多远。” “为什么是我跑腿?”守卫一号一边抱怨着,一边朝城中的冒险者大厅方向大步而去。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0章 【鲨鱼和冒险者的数学】 上午十点的阳光在落棘城折线型的斜坡式红木屋顶之间跳荡,映照在粗糙耐用的白石砖墙上。 砖墙与红木屋顶上都有坑坑洼洼的粗糙侵蚀痕迹。 这是喀纳平原腐土尘埃气候的杰作,风蚀像是手持雕凿工具的魔法小妖怪,几乎无孔不入,在人们的脸上和每一座建筑上都留下了蚀刻般的粗糙。 落棘城的联盟法阵虽然对腐尘有相当的防护效果,但也仅限于平时。 在极端的魔域气候下,即使是十二位联盟法师同时拼力协作庇护法阵,也无法做到完全防护。在腐尘暴中,腐尘仍然会狂啸着侵入庇护法阵,如恶鬼般拍打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在墙壁上和屋顶上留下蚀刻的痕迹。 喀纳平原的腐尘暴频发,每一次腐尘暴都足以将没有恰当防具与藏身处的城外冒险者活生生呛死。 也是因此,全覆盖式的头盔、面罩、厚重的围巾或者魔质蒙面纱巾等防具对于喀纳荒原的冒险者来说几乎必不可少。 朗达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经历腐尘暴的时候,谢天谢地没有出任务,大家都躲在落棘城的冒险者兵舍里,紧锁的门窗被狂风刮得哐啷作响,窗外的万物都是一片癫狂的赤褐色,好像世界末日。 队伍里的学徒法师瑟莉娜说,在荒芜之地,即使是尘埃中都蕴含了魔质。这不是普通的风蚀,而是“魔蚀”,即使是法阵与魔质材料建造的城池也很难抵抗腐尘的侵蚀……除非,像魔族一样生活在地下。 毕竟,这里终究不是宜居带。愿意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怀揣着“风浪越大,鱼越贵”的想法,敢于与世界的恶意拼力搏杀的勇者。 朗达尔·瑞斯卡从屋顶与白墙上的蚀刻痕迹中收回思绪。 这是他的习惯,时刻观察周围环境,寻求每一点有效的信息,思考每一处异样的来历。 他一边翻看着手中小笔记本的内容,一边习惯性啃着笔头,穿过落棘城的街道,朝联盟的大厅而去。 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说,要针对土匪这样的凶悍人类敌人,需要正面的近战单位,最好是重甲……他整理着思路。 队伍里如果再多一位近战的战士单位,分配战利品与收入的时候,人均配额又要降低一截,队友们会同意吗?他头疼地想。 那就……从我的那份配额里扣吧。他下定决心,把“自愿放弃一部分悬赏与战利品,邀请近战单位入队”的字样写在笔记本上。 少拿一点,多雇佣一位战士,总比死在剿匪任务中要好。 还需要什么? 路上的食物和干粮,13金币5银币,买五人份?不,还要加上那位战士的额外分量…… 火油弹,30金币一个,买5个。火攻是攻克固定营地最佳的选择,要进攻强盗营地,必须要有……那就是150金币。 魔化生物驱逐火把,15金币一个,买20个够吗?——不,当然不够,去兽骨丘陵的路程太遥远,半路在荒野中扎营几乎不可避免,夜间兽群尤其凶险,也许要25个……375金币。这种东西宁可买了用不上,也不能需要用的时候手边没有。 治愈魔药,市场价13金币一管——不过队里的学徒魔药师露比会配制治愈魔药,只买素材的话只需要4金币……真是暴利的行业。 当然,露比配制的魔药品质比市面上的低很多,而且治愈过程会有巨痛的副作用。朗达尔的队伍里没有职业的神殿祭司、治疗师与精灵祝魔师,因此只能靠露比的治愈魔药和瑟莉娜的一两个治疗法术勉强维持续航状态。受伤是家常便饭,根据经验,一次中型任务,每人至少需要22管,单人的话就是……88金币。 强力止痛剂,市场价5金币一管……搭配露比的超疼副作用治愈魔药使用的,在战斗与疗伤中使用,防止剧痛影响了行动。因此也要每人22管。换算下来,和市面上的其实也没便宜多少。 魔质解毒剂,市场价13金币一瓶。喀纳荒原的有毒动植物太多太多了,露比也还不会配置这种较高级的魔药。保险起见要3瓶…… 保养长剑用的研磨油和保养长弓用的发酵褐木油,市场价5金币。 石肤魔药,82金币一瓶。如果要近战打土匪,想要活命的话,这种东西几乎必不可少。怎么也得买三瓶吧…… 上次狩猎任务把箭也用得差不多了,箭矢也需要再购买一批。任务单上说土匪大约50人,换算下来,大约要50支淬魔箭头和50支穿甲箭头…… …… 心算了个七七八八,朗达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许轻易抢下这笔单子确实有点草率了。朗达尔想。 冒险者就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烧钱职业,靠着任务金额、采集物和战利品的销售挣钱,不接单子不做探索就没有钱拿。 清剿土匪的5332厄德里克金币悬赏,终究是一笔大钱。 五人小队,每人能分一千多金币,可是仔细算下来,减去成本也没多少。 很多外行人都眼馋地看着联盟任务单上的大额数字,半是嫉妒半是不忿地说冒险者是暴利,好像做一天工就能挣够足以玩三天的钱似的。朗达尔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听说可以做一休三就很开心。 再加上他从小就爱到处跑,东戳戳西摸摸,拽马尾巴险些被踢死,左额头上一块被马蹄尖尖擦伤的痕迹现在还有疤痕印子,十里八乡都人厌狗嫌的。听说当冒险者可以到处戳到处摸还有钱拿,于是就被这样的话骗来当了冒险者。 但是……根本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信了什么做一休三的鬼话,那你只能在荒芜之地活四天。 装备保养,治愈魔药,各种消耗道具……如果不想死在荒芜之地,无论新手老手,每次出发之前都要准备很多东西,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让自己变得更强,又需要攒钱买更多昂贵的强化魔药与锻体素材,买更多更好的武器和装备。 所有物资很贵,一来一去,战利品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如果没有一个条理而详尽的统筹规划与清晰的资源管理意识,冒险者不但无法前进和成长,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付钱工作。朗达尔沉思着。 像传闻中描述的那种,富有而强大的冒险者确实存在,但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冒险者。 绝大多数中低级冒险者不但买不起让自己成长与变得更强的魔药,甚至都没有存款,一天不接工作,就会饿一天。 按照守卫大叔与联盟大厅前台小姐的说法,来荒芜之地追梦的冒险者新人,有百分之四十都在一年内发觉现实的残酷,灰溜溜地回去了。 还有百分之四十,尸骨永远留在了喀纳平原,被野兽吃掉,被魔化植物吸收,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会被魔力溢流扭曲成死灵造物,残骸在地平线上朦胧的荒原腐尘中永恒徘徊。 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成为了冒险者。有些原地踏步,有些成为了中低级冒险者。只有极少数中的极少数,靠着魔药素材的实力精进与经验积累,跨越到了五级以上——大约百分之二。 跟随六级冒险者【风剑】诺曼的那一年里,朗达尔没有学到强大的风暴剑技,没有学到魔法和魔药配方,甚至连战利品都没分到多少。 但他屁颠屁颠跟着诺曼,给诺曼端茶倒水搬账本献殷勤,主动放弃一部分战利品分配额,只希望能在诺曼房间书桌旁的账本边上多看一会儿,这样的厚脸皮和不耻下问,终究是让大名鼎鼎【风剑】诺曼注意到了这个出于联盟高级冒险者的教学义务而随手带在队伍里的年轻人挂件。 在确认朗达尔献殷勤只是为了学习知识,而不是同性恋或者有什么别的奇怪想法之后,诺曼终究是同意了让他旁观自己做冒险计划,甚至于,出于对后辈的欣赏,主动教了他很多。 在那一年里,他在诺曼的书桌旁学到了来自十四年资深老冒险者的统筹规划知识。从零碎的省钱经验到任务准备的收入支出计算,从衣食住行日常开销到武器保养的技巧。 书桌前的诺曼并不像传说中冷漠而凶狠的【风剑】那样凌厉,反而更像是一位账房先生、一位勤俭持家的老妈子,或者一位严厉的大哥。 “我来自临海的西方弗洛伦王国,朗达尔·瑞斯卡。那是一个海洋与航运贸易的国度。”有一天,诺曼做完了规划,在书桌旁闲着没事,喝着茶水,像一位兄长一样,和朗达尔对坐着聊天,“我的故乡在海边,湿漉漉的海风总是把我珍藏的书本吹得软趴趴的,窗外林立着白帆与桅杆的丛林。” “十三岁时,我跟随父亲出海捕鱼,海里有巨大的苍白鲨鱼游来游去,猎杀着海豹。它们有密密麻麻的钢牙,一口就能把海豹咬成两截,把海水也染成红色。年少时的我跟着父亲出海捕鱼,我扶着船舷,曾经很害怕鲨鱼会吃人。” 他笑了笑。 “但我的父亲告诉我,大部分鲨鱼都很讨厌吃人。”诺曼当时这样说,“因为人类太瘦了,全是骨头,没有多少脂肪和肉。吃掉人类获得的能量,比追上人类和进食过程中消耗的能量还要少。如果鲨鱼只吃人,那它反而会越来越瘦,最终饿死。” “鲨鱼是很聪明的动物。它清楚,看似丰饶的海洋其实是一片残忍而艰难的蓝色荒芜,每一次游动都需要消耗能量。所以它会优先捕食海豹等脂肪量大的生物。至于人类……投入与收获是完全不划算的,它才不会做亏本生意。” “冒险者也是一样的。荒芜之地和海洋一样看似繁茂,资源丰富,实际上却是残忍而艰难的地方。” “人们曾经说,荒芜之地充满魔化素材,薅一把草都能卖钱。”诺曼喝了口茶水,“是,当然了,确实如此。但是,朗达尔,你见过只靠采集任务能活过半年的冒险者吗?” 朗达尔摇了摇头。 “因为简单计算就可以知道,即使是最简单的采集任务,也需要投入三天左右的时间与精力,但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你两天的饭钱与住宿钱。荒芜之地的魔化素材大多都无法给人类食用,又地处偏僻,远离粮食与生活物资出产地,所有物资都要从遥远的地方运送过来,带有车队运输的附加成本,在这里,一切都很昂贵。”诺曼笑了笑。 “很多大型任务也是如此,看似回报金额很大,但你为了完成任务所需的必要投入很可能是大于回报的。” “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与鲨鱼也没有多少不同,需要花费大量心力,去计算与权衡每一件事的收益与成本,才能在陆上的荒芜之地求得一线生机。多思考,多计算。” “如果见到什么任务都饥不择食,即使每一次任务都顺利完成,最终也会饿死。只是迟早的问题。这就是冒险者的数学。” …… 也许不该接下这一单危险的剿匪任务。 朗达尔回忆着,咂摸着记忆中的诺曼前辈留给自己的话。 自己终究还是被看似大额度的数字冲昏了头脑。 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不明智的。看似高回报,想要完成它,却需要比回报金额更高的投入。 难怪当时有两位五级的冒险者站在任务墙前看了几分钟就离开了,这才让自己在一群两三级冒险者的争抢中捡了漏…… 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退掉了。联盟的规矩,接受任务之后中途放弃或者胡乱违约都要付罚金的。一位合格的冒险者必须有契约精神。他叹了口气。 学到教训了。 但是该掏的钱还是得掏。 往好处想的话,能在荒芜之地生存的土匪往往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也许土匪营地里能有少量高级战利品,如果成功清剿匪徒,将其尽力收集起来转卖掉,至少能回本—— 朗达尔又叹了口气,准备迈入冒险者联盟大厅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空闲的战士可以拉入队伍。 下一刻,他听到来自罗宾大叔的熟悉声音: “喂,朗达尔!小子!回来!” 他扭头,望着守卫一号穿过街道,大步朝他的方向而来。 “动作快点,跟我来,去城门口。”守卫一号招呼着,不由分说,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朝城门口而去,“我们给你找到两个完美的新成员,很不错的战士,可比你队伍里那个二愣子剑士强多啦!只要带上他们俩,虽然不敢保证说一定能轻松剿灭土匪,但是你们队伍绝对能完完整整回来!” “……什么?”朗达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半拖半扛着走了一大段路。 隔得老远,他就望见了城门口两位高大的身影。 那是两位全甲骑士。黑甲的背着锤矛,拖着暗红披风。铜甲的身负剑盾,外罩着破旧的灰色兜帽斗篷。 “看呐!朗达尔,看到他们的甲了吗?形态完好,但都是旧的,肮脏而破败的。”守卫一号轻声指点着。 “盔甲形态完好,说明他们对装备保养得很好。” “装备不是全新的,不是光鲜亮丽的,说明不是新手花架子的炫耀外壳,而是真的经历过很多战斗。” “尤其是黑甲的那个,甲上有剑痕与野兽爪痕,还带着沉重的锤矛。全甲长途跋涉过来,连气都不喘,这种程度的力量、耐力和体力,很可能是高级魔药硬生生淬出来的高级战争骑士,是对群的破甲专家。” “注意看,黑甲骑士的手甲是尖爪型的。”守卫一号揽着朗达尔的肩膀,凑近小声指点着,“注意到了吗?她一整只左手到小臂的甲上,全都是深色的污渍——那是很久以前干涸的血迹残留。这意味着,她曾经用爪型手甲直接插进敌人的身躯中,扯出了内脏——这是一位战术风格相当激进的可怕战士!我上次见到这种用拳头砸穿盔甲、撕扯内脏的可怕战术,还是厄德里克帝国军中的一位鲜血军官,这几乎是【魔石战士】级别的力量!” 朗达尔注视着黑甲骑士,感到一阵奇异的战栗。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任务战斗中的【风剑】诺曼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强大,漠然,残忍而低调。 “你看铜甲的那个。他使用的剑盾,你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了吗?”守卫一号问。 朗达尔摇了摇头,拿出笔记本。 “哈!他的骑士长剑,形制是不规范不标准的。他的剑自己改造过,长度故意比标准长度要短一截。”守卫一号低笑,“标准长剑是开阔空间的马战用的,非常长。他手中骑士剑的这个长度更适合步战,而且可以在洞窟、室内与城墙等相对狭窄的空间里使用。削减长度后的剑,挥舞时更不容易打到墙壁上被弹开——铜甲的那个流浪骑士大概有过武器打在墙壁上弹刀的经验,因此自己改造了武器长度。” 朗达尔一惊,回想起自己曾经在荒原白石堆附近战斗时不慎被石堆弹开长剑,下意识摸出炭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相关注意事项。 “再看他的盾。”守卫一号抓着朗达尔的肩膀,“现在很少有新人带盾了,因为都觉得挨打很窝囊。但是真正的战斗中,盾是很有效的东西,哪怕只是小盾也能防护流矢。不仅能防护自己,更能有效地守卫队友。” “全甲已经足够提供相当不错的防护效果。但他身穿全套重甲,却仍然带着盾,这说明盾牌大概率是为了守护他身边的人而准备的——什么样的人就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从武器选择中可以看出人。他的战术风格相当稳重,而且是一位喜欢照顾别人的善良年轻骑士。” “罗宾大叔,你喝多啦!这样的冒险者,再怎么说也有五六级了吧?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队伍呢?”朗达尔咽了口唾沫,“我们只是个新手队伍!我也只是刚刚晋升三级的新手!” “怂什么?他们是旅行过来的苦修骑士,想要成为冒险者,但是还没注册冒险者身份。就算注册也只能从一级开始干。”守卫一号说,“你去带他们走走流程,帮帮他们,顺路拉一拉关系,交个朋友,这不就成了?” 他伸出手,在朗达尔背后重重推了一把。 朗达尔朝两位骑士的方向踉跄了两步,险些撞在铜甲骑士宽阔魁梧的古铜胸甲上。 铜甲骑士伸出手,顺手抓住了朗达尔的胳膊,搀扶住了朗达尔。 朗达尔打了个寒战,感觉好像有一只在冰水里浸泡过的铁钳握住了自己的胳膊。 铜甲骑士的铜盔甲表面很冰冷,身躯散发着奇异的寒意。 他的手甲上缠着布条绑带以隔绝铜甲的寒意,但仍然无法完全遮掩住这股未知的冰冷。 铜甲骑士微微低头,斗篷兜帽下铜盔狭窄的眼缝阴影注视着朗达尔,像是某种藏在暗处的甲胄巨兽,在黑暗的阴影中饶有兴致地窥视着猎物。 朗达尔脑补着喀纳平原骨白色巨岩下隐藏的重甲魔蝎,诺曼前辈曾经提到的恶海巨蟹,或者传说中的魔王御驾噬地魔虫,被自己的想象力搞得有点呼吸不畅。 下一秒,铜甲骑士冷冰冰的手甲热情地握住了朗达尔的手,大力上下摇晃着: “你一定就是大叔提到的朗达尔·瑞斯卡,对吧!很高兴认识你,朗达尔,朋友!”锈迹斑斑的古铜头盔里响起一个相当年轻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我是萨摩,是战争骑士,来自远方的修道院。” “啊……是,很高兴认识你,萨摩……修士。”朗达尔感到自己的双手好像浸泡在一桶冷水里。 冷冰冰的甲胄与面前此人无比热情亲切的自来熟形成了一种相当割裂的不现实感。 割裂得简直就像来自异世界。他想。 喜欢本作的话欢迎收藏/追读/投票/互动,一张免费的票票可以让作者开心很久。感谢支持!世界很大,一起前进吧!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1章 【冒险者与冒险者】 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也照耀着街道上格外显眼的三人。 哐啷,哐啷。两米高的重甲身影像是移动堡垒一样大步前进着。 如此高大的战士,虽说称不上绝无仅有,但即使在冒险者与战士占据大多数的落棘城,也算是相对比较少的那一种。街边的摊贩与一些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在前面带路的人是朗达尔。 萨麦尔打量着前方的背影。 朗达尔是个干练的年轻人,褐头发,栗色的眼睛,左额头上用刘海遮着一道小疤痕印子。轻便的皮甲,带着简单的护心胸甲与肩甲,腰间挂着三四个塞满道具的腰包,挎着短刀、长剑与箭袋。 尤其显眼的是他背后一把粗壮的刚硬大弓,粗硕的漆黑弓身布满扭曲的木瘤节,弓弦是三根橡皮筋似的褐色东西绞成的,足有铅笔粗细。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朗达尔·瑞斯卡,上个月晋升的三级冒险者,职业是长弓手与猎兵,擅长强力弓箭与长短双手剑术,主要针对狩猎、探索、调查与其他综合型任务。”朗达尔在前方一边引路一边向两位骑士认真介绍着自己。 “我也是冒险者小队……【落棘城的垃圾兽】,的队长。”在提起队伍名字的时候,朗达尔尴尬地顿了顿,“队伍中包括我,一位二级的重剑士,一位四级的刺客兼飞贼,一位二级学徒法师与一位一级的学徒魔药师。” 提起队伍名字时,他涨红了脸。 塔莉亚嗤的一下,在头盔下面笑出了声。 “这个队伍名字……很有特点啊,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没笑,严肃地说。 “萨麦……萨摩,【垃圾兽】是低级魔兽【食秽者】的俗称。”塔莉亚低声解释,“食秽者这种生物是捡垃圾吃的,几乎是纯粹的食腐动物。经常尾随着其他大型魔兽共同生存,捡食垃圾,像清洁工一样吃大型魔兽的残羹剩饭,在荒野中独自生活也会捡食尸体、呕吐物和……排泄物。” 也就是说,这个队伍名字相当于“捡垃圾吃的”,“超级屎壳螂”或者“食粪者小队”。 萨麦尔有点困惑。 莫非这个冒险者队伍的成员有什么比较重口味的癖好吗? “见……见笑了。”朗达尔干咳着,耳朵也跟着涨红了。 “朗达尔兄弟,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呢?”萨麦尔问。 神职修士之间往往用兄弟姐妹相互称呼,是相对正规的礼仪。不过萨麦尔轻快而热情的语气让这个客套的称呼显得亲切了很多。 “这是因为……新人冒险者小队的命名,按照冒险者的传统,通常是根据这支冒险者队伍合作完成的第一件任务来进行命名。”朗达尔解释着。 “冒险者们私下决定组成队伍并在大厅登记之后,仍然只是带编号的临时队伍。” “要在第一个任务完成后,带着任务中的一件战利品回到大厅,才能转为正式队伍,并进行根据第一个合作任务的战利品进行正式取名和登记。这是为了防止新人随意组队后队内不和谐,因此需要至少一个合作任务进行磨合与体验。” “比方说,如果第一件任务猎杀了一头赤红色的龙鹫,带回来一根赤红的龙鹫羽毛,那就可以叫【落棘城的赤龙鹫】或者【落棘城的龙鹫羽】。” “如果第一件任务驱逐了巨颚荒兽群,带回来一罐有荒兽群足迹的土壤,那就可以叫【落棘城的荒兽足迹】,或者【落棘城的逐兽之壤】。” “这样的传统就导致,很多新人冒险者队伍在进行第一次任务时会充满仪式感,精挑细选,甚至为了一个好听而威武的队名,主动去招惹非常危险的魔化野兽,主动去承接很危险的任务。” “新人往往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完整的认识,因此总是会为了好听的队名而不惜代价,越级接单挑战强大生物。虽然因此而死的新手数不胜数,能成功的人寥寥无几,但是对于刚入行的新手冒险者来说,好听而威武霸气的队名仍然具有难以抵抗的巨大吸引力。因此,每年仍然有大量勇敢的新人为一个好听的队名而前仆后继,第一单就强行承接高级任务。” “但我和我的队友组队时,大家可能都……比较胆小。”朗达尔迟疑着,“当时我还是二级,队伍里另外三个人,重剑士、法师与魔药师,都是一级。魔药师甚至还是新人,还在跟队学习期,我……实在没有魄力,让这样一支队伍为了一个好听的名号而冒险。” “因此,我们队伍接的第一个任务是,清除落棘城及周边地区被居民生活垃圾和墓地吸引来的食秽者。” “食秽者虽然味道比较大,还会喷毒液,但是只要避免靠得太近,控制好距离攻击,是可以在无人受伤与中毒的前提下全部安全清除的。” “它们的腐毒体液可以用来炼制简易的毒素,消化腺体可以作为简单魔法【酸液箭】的法术触媒,脂肪油液也是许多低级魔药的常见萃取溶剂之一,皮可以做成廉价防水材料卖钱。” “我们队伍中有魔药师、法师和猎兵,食秽者的素材与战利品虽然都比较廉价,卖不出多少钱,但却是我们在之后任务中会需要用到的素材,省下了购买的开销。正好也能够为我们以后的任务提供很大帮助。” “最终,我们带了一只最大个的食秽者回到了任务大厅。战利品还帮我们熏走了大厅里五分之四的人,不用排队就顺利完成了队伍命名……” “联盟的掏粪工……”塔莉亚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声音很低,但仍然清晰。 “……抱歉,让两位远道而来的修士见笑了。”朗达尔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事实。 在对方真实实力的绝对压制下,自己这点能力根本不够看的。 就知道这种级别的战争骑士绝对看不上自己的垃圾兽队伍……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在想什么啊? “不不不!我觉得你们做得很棒!塔兰,你你你别胡说八道,别打击人家热情!”萨麦尔挤开塔莉亚,把冰凉凉的手甲按在朗达尔肩膀上,“朗达尔兄弟,你们做得很好,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这个队伍名字也很棒!” 朗达尔被甲上的冰凉温度刺得一激灵。 “真……真的吗?”朗达尔下意识问,“棒在哪里?” 朗达尔看着萨麦尔。 萨麦尔看着朗达尔。 “我……呃,那个,”萨麦尔说,“我,嗯,我最喜欢捡垃圾吃了……” 沉默。 “我的意思是,食腐者在世界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总要有人去干那些没有人愿意干的事情,对吧?”萨麦尔拍着朗达尔的肩膀,“朗达尔兄弟,不要因为队名而不好意思,这说明你们很务实,很清醒,对自己能力也有清晰的认知。” 他扭头望着塔莉亚。 “咱们就……跟这支队伍先干着吧,如何?”他征求塔莉亚的意见,“我觉得他们挺不错的。” “有够弱的,真要干活的话会很累赘,还要抽空保护他们。”塔莉亚哼了一声,“而且这个名字……说出去不怕被笑话吗?你在【落棘城的垃圾兽】队伍里当骑士?” “我们……可以改名的。”朗达尔眼看有希望,忙不迭地解释,“新人队伍如果成立超过一年,接任务超过三百单,满足条件后可以再改名字——再接十几单就满足条件了!” “很多现在著名的冒险者队伍,以前也用过奇奇怪怪的名字,比方说六级的前辈【风剑】诺曼的队伍【风暴之人】,最开始的名字是【落棘城的杂毛喙犬】。” “我们当时商议队伍名字时,觉得队伍起名最重要的是区分度、知名度和响亮度。而对于新人队伍来说,响亮度不重要,区分度和知名度才重要。” “垃圾兽这样的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很独特,真的让很多任务的委托方记住了我们,并且因为我们完成任务的质量和速度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之后再有机会,有时候还会派发固定委托单,特意委托我们做。” “来吧,塔兰,就这支队伍吧。”萨麦尔说,“很不错的队伍。我挺喜欢的。” 他揽着朗达尔的肩膀,示意自己和朗达尔站一边。 “你的品味真的是……”塔莉亚叹了口气,“行吧。” “谢谢二位修士的信任。”朗达尔松了口气,感到胸腔中心脏怦怦跳动。 这两位强大骑士是经验丰富、眼神毒辣而挑剔的守卫大叔都认可的。如果他们俩真的愿意入队……甚至,如果愿意长期待在队伍里,也许未来,【垃圾兽】也能像诺曼前辈的【风暴之人】一样,成为冒险者中的佼佼者。 “两位修士是第一次来落棘城吗?”朗达尔在前方一边引路一边问。 “是的,我和塔兰以前几乎没出过修道院,你把我们当成与世隔绝的野人就好。”萨麦尔乐呵呵地回答,“谢谢朗达尔兄弟了。” 呯。塔莉亚用肩甲对着萨麦尔的肩甲重重撞了一下,发出金属碰撞的闷响。 “那我……还是给两位简单介绍一下吧,这里是落棘城,联盟在大陆西北部喀纳平原边缘的中型据点。”朗达尔介绍着。 “这边是冒险者们任务后销售各种战利品与素材的市集。当然,如果闲逛时有看中的东西,也可以购买,不过商贩会抬价,售价会比收购价高很多……” “这边一条街基本都是冒险者兵舍,注册身份之后可以自选住宿,但是要付费,不同档的有不同的价格……” “兵舍附近的街道上都是任务用品、日用品与饮食的商贩……这边一条街则都是魔药商店和装备商店,需要装备与魔药可以到这边买……” “正经的新装备比较贵,一些手头紧的冒险者也会去战利品市集碰运气。战利品市集上会收购与转卖从冒险者从荒芜之地的尸体上捡来的二手装备,不嫌弃破旧二手货与死者遗物的人经常会去看看,毕竟收购商不一定识货,有时候也会碰到好东西被贱卖……” 朗达尔在前,一边引领着两位骑士朝联盟大厅方向走,一边向两位战争骑士介绍着街道各处。 “前面那个就是冒险者联盟的大厅了。登记身份、发布任务、承接与提交任务,各种相关工作都在这里面进行。”朗达尔展示着面前的建筑物。 联盟大厅的建筑近在咫尺,高大宽敞的四层建筑物通体由白石砖建成,带有油漆成蓝色的圆拱形大屋顶,坐落在落棘城正中心。 建筑正面挂着有些褪色的深蓝底金边挂毯,挂毯上X型交叉的铁铸双手与金色巨眼构成的联盟盾徽,巨幅挂毯在白墙上格外显眼。 雕刻着徽记的橡木大门敞开着,大厅里则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朗达尔带着两位骑士迈入联盟大厅的大门。 大厅中形形色色的各种怪人汇集。身披长袍又在袍子外面套皮甲的狼牙棒法师,身穿全包覆式盔甲又拖着大锤的大力士骑士,背着弓箭、捕兽夹和铁链的大胡子猎兵,深色皮肤、薄纱蒙面、脚腕手腕上套着金环的妩媚异域舞娘…… 各色人等混杂,倒是显得萨麦尔与塔莉亚这样的人没那么显眼了。 大厅侧面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任务单据,数不清的火漆印、签名、纹章盾徽与冗长的文本描述在每一张任务单上密密麻麻地爬行着。 大批冒险者站在任务栏前发呆,时不时有一位冒险者上前揭下一张单据,转身去办事处办理承接登记手续。有几位冒险者在争辩是谁先拿到的单据,似乎是谁先碰到单据,谁就享有优先承接权。 大门正对面是一排办事处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衣着整洁的文职人员,统一的白衬衣,棕色马甲,深蓝裤子,短靴。马甲胸口别着刻有员工号码和名字的小铜牌。 “二位请跟我来。这边的前台是熟人,能方便一点。”朗达尔挤开人潮,招呼着两人,向一处柜台前进。 萨麦尔和塔莉亚跟了上去。 柜台后是一位年轻的前台小姐。但是这个柜台前有人正在喋喋不休。 “……啊,裂爪鸟的那双眼睛,凶狠得堪比龙鹫!那个爪子,就像钢刀一样,当时一下子就朝我划来!那道寒光,风暴剑技也不过如此!”柜台前的人喋喋不休地对着前台小姐吹嘘着。 “你猜怎么着?我一个闪身!利爪的爪尖从我鼻子前面一寸的地方划了过去,我都闻到了那可怕的劲风!幸好我的剑还如此锋利,我的身躯如此强壮,一剑回身斩去,就砍下了裂爪鸟的脑袋!” 其人深蓝色头发,脸上带着点邋遢的胡茬,身穿简单的皮甲,披着灰色的斗篷,腰挎长剑,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儿,胳膊肘支撑在柜台前,对着前台小姐说个不停。 前台小姐遵循着职业操守,尴尬地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一脸生无可恋。她看到朗达尔,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忙不迭起身迎接。 “有冒险者来交接工作了。卢克温·罗斯特先生,我……我必须先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她温和有礼地向柜台前赖着吹嘘的冒险者点头致歉。 被称为卢克温·罗斯特的冒险者扭头,对着朗达尔露出傲慢的笑容。 “哟,这不是垃圾兽朗达尔吗?”他嚣张地笑着,“又来捡别人不要的任务了?” “如果你没有正经事情的话,麻烦先从柜台前面让一让,卢克温·罗斯特。”朗达尔叹了口气。他不爱生气,也不想惹麻烦。但麻烦总是来找他。 “我可有正事!我也要晋升三级了!”卢克温趾高气扬地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晋升申请表,“你是仗着运气和捡那些垃圾任务晋升的三级,我可不是!我是堂堂正正打出来的!” “罗斯特先生,您还没成为三级冒险者……晋升的申请表与材料提交之后需要两天的审核时间,审核结果出来的话会通知您的。”前台小姐提醒道,“您不用……一直在这里等着。” “你申请表已经交完了,可以让开了吧?”朗达尔问。 卢克温哼了一声,叼着草杆儿,不情愿地从柜台前挪开位置。 “朗达……瑞斯卡先生,能为您做点什么?”前台小姐显然和朗达尔很熟,下意识直接称呼名字,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又改成客套的姓氏。 “是这两位,莉莉安小姐。麻烦帮这两位修士朋友注册一下冒险者身份。”朗达尔从柜台前让开。 萨麦尔与塔莉亚上前。 “啊……您好!联盟文职办事员,编号KNL3562,L·沃森,为您服务。” 前台小姐莉莉安·沃森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她从桌膛中摸出两张带有协议的表格,连同蘸水笔和墨水瓶一起放在萨麦尔与塔莉亚两人面前。 “请问,两位认识通用语的字吗?”莉莉安耐心地问,“会写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念给两位听,并且为二位填写名字。签字栏也可以用按手印代替。” “不必了,我们认识字。谢谢。”萨麦尔说。 他拿起协议表格扫了两眼。 大致内容是什么冒险者职责与收入模式之类的,以及《冒险者法典》的简要禁令,什么禁止抢劫偷盗自相残杀等等,违者依法审判。 他看了看塔莉亚填写的表格内容,照着样式填写下了假名字“萨摩”,身份栏的“苦修士”以及职业栏中的“战争骑士”。 “另外,手续费需要2枚厄德里克帝国银币。”莉莉安小姐收回表格,一边检查填写内容一边提醒,“如果两位不是来自厄德里克帝国的话,也可以用2枚弗洛伦王国银币,或者苏帕尔帝国的4枚银阿克切,或者圣光教国的3枚银圣币。” 塔莉亚与萨麦尔尴尬对视了一眼。 塔莉亚微微动了动手腕,手背在萨麦尔的手背上碰了碰,示意“我不好意思说,你来。” 萨麦尔点了点头,示意“我脸皮厚如城墙,尽管交给我。” “沃森小姐,能不能先赊账,让我们先——接个简单任务什么的,挣一点钱,再还过来……”萨麦尔比划着,“我们来自修道院,出发时导师叮嘱我们不能太在意世俗的财物,一路化缘……不是,一路苦修过来的。麻烦您了。” 塔莉亚默默别过脸去。 “这……我可以先为两位垫付……”莉莉安迟疑着。 “不不,我来吧。”朗达尔抢先把银币放在柜台上,“一点小事而已,能帮上两位的忙真是太好了。” “太感谢了,朗达尔兄弟。”萨麦尔高兴地揽住朗达尔的肩膀,“回头挣钱了必须还你。” “不,不必客气,萨摩修士,几枚硬币而已,不需要这么在意。”朗达尔摇头,“是我应该感谢两位骑士愿意屈尊帮助我们。” 莉莉安收起了表格,取出两枚带有链子的小铁牌,用泛着微弱蓝光的铁笔尖在上面小心地刻下了两人的假名字“萨摩”与“塔兰”。 “请收好自己的身份牌并随身携带,上面有特定的魔质符文编码,承接与提交任务以及收尸都需要根据身份牌进行。”她微微向前躬身,双手将两枚身份牌递到萨麦尔与塔莉亚手中,“如果遗失或者被盗后请立刻来大厅挂失,这边会把遗失的旧编码作废,并为您重新办理。” “另外,根据联盟规定,新人冒险者必须加入一个已有的队伍,至少要跟队学习一个任务才允许正式开始单干。还请理解。”莉莉安小姐说,她视线移向朗达尔,又望着萨麦尔与塔莉亚,“请问是朗达……是瑞斯卡先生的队伍要接受这个带领新人实习的任务吗?” “是的。”朗达尔点了点头,“麻烦现场直接开一张任务单吧。不用往墙上贴了,我现在领走就行。” 跳过了任务单据在墙上公示的手续。这显然是有点托关系的行为,但是莉莉安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莉莉安·沃森小姐取出一张空白的任务单据,以联盟的名义写好新人萨摩与塔兰跟队实习任务的委托内容之后,在下方盖上了冒险者联盟的x型铁铸双手与巨眼的圆形印章。 “接收新人跟队实习任务,回报金额25厄德里克金币,请……”她刚松手把单据推了出去,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猛的一把抢过新人实习的承接任务单! “谁先把单据拿到手,谁优先选择。这是联盟的规矩。这个任务单我要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偷看的卢克温·罗斯特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中的任务单,“嘿,你们俩来我的三人队伍实习吧!【落棘城的裂爪鸟】,比某人的垃圾兽好多了。” “你……”朗达尔皱眉,一向好脾气不爱发火的他也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大弓。 塔莉亚的爪型手甲往卢克温的方向微微动了动,但在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之前,她的爪型手甲被萨麦尔的手掌一把握住,轻轻握了握又松开。 “别担心,朗达尔兄弟。只需要随便跟个队伍,完成一个简单的实习任务就正式成为冒险者了,对吧?”萨麦尔问,“实习结束,我们再出来一起组队,这不影响什么的。我们答应过要一起组队的。出家人不打诳……我是说,骑士不会撒谎。” “好……好吧。”朗达尔叹了口气。 “两位,别急着做决定嘛!也许在我们队伍实习一个任务之后,你们会觉得我的队伍更好,根本不需要理睬什么垃圾兽呢!”卢克温·罗斯特叼着草杆儿,露出令人恼火的傲慢微笑。 作为《空洞骑士》的牢玩家,大概八月中旬的时候,为庆祝《丝之歌》即将发售,作者就在前期的剧情大纲中设计了一位以佐特为原型的讨人厌冒险者角色“卢克温·罗斯特”(原定名“卢克温·佐特”)用来拷打,对主线剧情无重大影响,仅在前期作为彩蛋、佐料、支线剧情推动与主要人物刻画,并引出后续剧情会用到的神秘妙妙伏笔。 没想到定下大纲与角色之后仅五天,《丝之歌》就宣布了发售日定档2025.9.4,实在是一桩幸事。 祝愿大家生活中好运不断,幸运连连,心想事成。 “深海鱼缸”于2025.8.25,与读者朋友共同纪念幸运。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2章 【魔王与骑士的间奏】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 一楼的大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位闲散冒险者。 一位青年男剑士一边喝茶一边瞪着楼梯口发呆,等磨蹭的队友从楼上下来。 一位中年大叔背后捆着长柄倒刺叉枪,提着一把蛇皮和两瓶蛇油,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寻找着熟悉的商贩面孔。 出门时,大叔背后的叉枪杆嘭的一下撞在门框上,把他碰得摔了一跤。他操着浓重的弗洛伦王国口音骂了两句听不懂的话,歪着身子让长枪斜过来,磕磕绊绊地勉强穿过了门框。 两个披着法师长袍、身着女式轻皮甲、抱着触媒材料袋的年轻女孩坐在窗边,一个握着带符文石的短柄木杖,一个右手绑着掌心上镶嵌符文石的铜钉皮革露指护掌。两人附耳低声说着悄悄话: “……一定是黑甲的骑士更帅气啊,瘦瘦的,身材和动作都好优雅……” “……你品味太差啦!是铜甲的那位身材更好看,腰窄,肩膀又好宽,超有安全感的……” “嘘嘘!小点声……他看过来啦!” 萨麦尔扭头,望着背后两位假装看风景的法师姑娘,挠了挠头盔,又慢慢转回去,与塔莉亚站在冒险者兵舍的大堂前台处,瞪着不同档次住房的价位表发呆。 朗达尔站在两人身后,被两人的身高挡住,踮起脚从两人的肩膀边上探头。 “最、最便宜的房间,租一个月,多少钱?”塔莉亚努力克服着尴尬,干巴巴地问。 “最便宜是两人合住一间的双床房。单人10金币一个月。”柜台后略显富态的老板娘系着格子围裙,裹着头巾,看着面前的两位落魄骑士,倒也没有多少看不起的意思,“你们两位是……分开住吗?给你们安排一间和女性舍友的同住房,一间和男性舍友的同住房,这样可以吗?” “不不,我们俩合住一间就行,一间20金币的双床房就可以。”塔莉亚一把抓住萨麦尔的胳膊,“我们是……修道院来的,性别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众生平等,世俗的繁琐划分毫无意义。” “呃……她说的对,全听她的。”萨麦尔被塔莉亚的怪力拽得肩膀一歪,险些摔倒。 “哦,知道了。冒险者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夫妻俩、兄妹俩、姐弟俩、父女俩、母子俩一起来当冒险者合住一间的也有一大堆,不差你们两个。”老板娘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知道你们会住多久,还是先按照一个月来付吧。先付租金,中途如果退租的话酌情退费,但最多只退一半。” “我来付吧。”朗达尔从萨麦尔肩甲上方探头,从萨麦尔胳膊下面伸手,递过去一小把金币放在柜台上。 “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好,朗达尔兄弟。”萨麦尔紧紧握着朗达尔的手上下摇晃着,手甲上的寒意把朗达尔冻得一个哆嗦。 “小事一桩,不必在意。”朗达尔挣扎着,艰难地把有点僵硬的手从萨麦尔冰冷的手甲包围中抽回来,“那,二位今天就先……去处理新人的跟队实习任务?等到明天早上两位的实习工作结束后,我们再组队?” “好嘞,没问题!”萨麦尔满口答应。 “另外,这些还请二位拿着。”朗达尔从腰间摘下来一个皮革腰包,硬塞到萨麦尔手中,“这是几瓶简单的魔药,包括治愈魔药、止痛药等常用品。二位在实习任务中可能会需要用到。” “有些瓶子规格与标签可能和市面上的魔药不太一样,那是我们队伍里的魔药师配制的,虽然她调配的品质不如市面上的昂贵魔药,但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们平时自己用着检验过。大部分魔药的瓶身上都贴着用途标签,请放心使用,不必客气。” “不……这些魔药我们其实用不上……”萨麦尔下意识说着大实话,想要把皮革包归还给朗达尔。 然而朗达尔以三级猎兵应有的身手,敏捷地躲闪开了皮革包,微笑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还是留着吧,冒险任务过程中有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情,万一什么时候有用呢?我就在隔壁二号兵舍的301号房间,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就是。”他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轻笑着,向两人挥手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挥手道别,把朗达尔硬塞的满满一皮革包魔药挂在自己腰间。 另一边,塔莉亚已经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了房间钥匙,拖拽着还在挥手道别的萨麦尔,随着哐啷哐啷一串金属碰撞声,快步穿过两层楼梯。 她插入钥匙,打开对应的房间大门。 门后是一间有点落灰的简单房间,并排摆着两张被褥齐全的硬板木床,床边有两只带有简单铁锁和钥匙的空箱子,可以用来存放个人杂物。 房间里很昏暗,门正对面有一扇紧闭的小窗户,窗缝里漏出些许亮光,把一道狭窄的不规则长条光斑映照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窗前是一套空荡荡的桌椅,桌上摆着一盏只剩下一小截蜡烛屁股的烛台。别无他物。 “闷死了……两天多没摘头盔了!终于!”塔莉亚把锤矛咣啷一声扔到地上,伸手抓住头盔,龇牙咧嘴地把钢灰色头发从头盔缝隙里扒拉出来,将恶魔角黑盔狠狠丢到床铺上。 嘭的一声轻响,头盔在床铺上砸起一阵飞扬的灰尘。 “啊!床铺!我像头野兽一样在荒芜之地跋涉了两年,躺在落叶堆和土洞里,撕食其他野兽和魔化植物——我多久没有睡过床铺了!咳咳……”塔莉亚直挺挺地躺倒在硬板床铺上,灰尘呛得她咳了两声,木质硬板发出吱呀的响声。 “听起来怪心酸的……”萨麦尔坐在床铺上发呆,但对于床铺并没有太多特殊感觉。 毕竟他已经是盔甲了,坐着、躺着和站着都是同一个感觉,也感受不出来床铺和硬地板有多大区别。 他打开腰间的皮革包,好奇地翻看着包里瓶瓶罐罐上的标签。 “治愈魔药,止痛剂,魔质解毒剂,箭头毒液……朗达尔送了不少好东西啊。” 萨麦尔从皮革包拽出一条挂满小玻璃管的细铁链子。铁链上粘着小木牌标签,刻着“治愈魔药”的字样。 每一根小玻璃管都有小指大小,装着满满一管略带浑浊的深红色液体。瓶盖固定在链节上,包装就像弹链一样。 这样的包装可以让人把链子挂在肩膀上或者腰间,单手捏住瓶颈用力一扯就能拽开瓶塞饮用。大概是方便随时取用,即使是断手或者一只手持武器的对决中,情急之下也能单手扯开瓶塞服用。 “对我们都没有用。再强的治愈魔药也比不上魔族天生的身体愈合力,魔族也免疫灵能毒素——冥铜的诅咒盔甲也一样。”塔莉亚侧头看着他手里的瓶瓶罐罐,嫌弃地吐槽着,“而且你看那个浑浊程度。这玩意儿很低级,像是新手魔药师用边角料配制的劣质货,没准有什么副作用。” “人家心意到了嘛!富豪送你一千块和穷逼送你一千块,诚意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种魔药就是人家平时自己经常用的,可能外观不好看,但都是实用的好东西。”萨麦尔吐槽,“这个是什么?” 他拿起一个拳头大的球形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块刻有符文的石头和几块干瘪鸡胗似的墨绿色东西,用细绳和铁丝牢牢固定着,浸泡在淡黄色的油液中。 “喔,那个掏粪工队长还买得起这个啊?下血本咯!——但是也没多大用处。”塔莉亚啧了一声,“这是一个法术【腐毒炮】,又称为【腐毒轰击】,使用腐壤咆哮者的毒液腺体作为法术触媒。” “它是【瓶装魔法】,人类魔药学分支的产物,用玻璃瓶、符文石、法术触媒和魔兽的脂肪油液制造的一次性法术道具。把瓶子砸碎就能激活,油液是供能的燃料。【瓶装魔法】不消耗使用者的灵能,即使不会用魔法也能使用。” “也就是说这很昂贵咯?”萨麦尔问。 “两三百金币还是有的。一半是材料钱,一半是人工费,制造起来挺麻烦的。看到里面复杂的结构了吗?制造的过程就像瓶中船一样,要用长柄镊子从瓶口伸进去夹住材料,一点点搭建。”塔莉亚解释,“这个瓶装魔法看起来挺粗糙的,大概是他们队伍里新手魔药师和菜鸟法师合作制造的练手作品——制造【瓶装魔法】需要法师和魔药师的跨界专业知识合作。能够身兼两职的人不多,通常都是两人合作制造。” “朗达尔连这种珍贵的道具都给我们?”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我觉得朗达尔这人挺不错的,很能干,头脑很清醒,待人也挺诚恳。你不想加入他的队伍吗?因为名字太烂?还是他们太弱了?” “主要还是太弱了。”塔莉亚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抬起爪型手甲,“萨麦尔,我们必须隐藏身份与真实的实力。也就是说,要尽可能低调,尽可能避免展示能力。” “咱们俩的真实力量大约相当于六七级冒险者,如果我们加入的队伍成员实力普遍都低于这个等级,那么我们在队伍中会非常显眼。” “也许最初能够刻意隐藏实力。但是,任务途中一旦遇到什么他们的能力搞不定的事情,我们必定需要主动出手去承担。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一两次刹不住,会暴露真正的实力,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另外嘛,他们的队名……”塔莉亚沉吟着。 “很难听?”萨麦尔问。 “难听只是一方面,但关键点也不在于难听。”塔莉亚对着天花板握紧手甲,“关键点在于,正如同那个掏粪工队长所说,他们的队名太有特点了。” “这样一支名称独特的队伍很可能会被人关注——无论是作为糟糕队伍的笑点还是作为优秀队伍的特色。而我们身为远高于他们平均等级的战力,如果长期在这支队伍中待着,也会成为被瞩目的一部分。这会增大暴露的风险。” “所以我要求他们尽快改名。随便改个什么牛逼哄哄的三流冒险者小队的名字,什么风暴什么黎明什么神圣什么荣耀的,没垃圾兽这么特立独行就好。” 塔莉亚沉吟着,望着坐在一旁摆弄瓶装魔法的萨麦尔。 “萨麦尔,我原本想的是找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六七级冒险者队伍。这样我们混在一群较强的成员中,不会很显眼,也不必经常出手,能降低风险。”塔莉亚伸手去拽萨麦尔屁股上垂落的束腰甲片,“你的想法呢?” “别拽我屁股……”萨麦尔把自己的束腰甲片拽回来,“其实我觉得,和六七级冒险者相处可能更危险。更容易被察觉身份。宁可选个低级队伍。像朗达尔这种踏实能干、容易相处又不至于太弱的队伍就挺好。” “为什么?”塔莉亚问,“一支队伍中如果所有人都是六七级的实力,那么我们不就没那么显眼了吗?” “危险在于冒险者本身。仅仅是两个看大门的寻常联盟守卫就已经能一眼看出我们的职业了。”萨麦尔沉思着,“而根据守卫大叔的说法,朗达尔是一个新手冒险者,只是跟着一位名叫【诺曼·帕萨特】的六级冒险者学习了一年,已经能晋升到三级,还拥有这么清晰而成熟的思路与认知能力。” “其中固然有朗达尔本身天赋异禀的影响。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六七级冒险者的观察力、敏锐程度与认知能力,很可能比朗达尔与守卫大叔的更强,更可怕。” “如果与六七级的冒险者朝夕相处,他们大概很快就能识别出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不能冒险。” “有那么夸张吗?能有多厉害?”塔莉亚琢磨着,“十几年前隆多兰的地下城里,仅仅是六七级的冒险者尸骸就数不胜数,头骨多得可以用来砌墙。” “这么可怕吗?”萨麦尔吐槽。 “我老爸喜欢把东西分类,包括垃圾。”塔莉亚伸了个懒腰,“隆多兰的苔藓状腐根球们跑来跑去,按照尸骸上冒险者的身份牌,把他们的头骨分类堆砌——我见过六七级冒险者的头骨堆,真的能砌墙,堆得很高。” “在被噬地魔虫啮成空心的寒冷隆多兰群山中,头骨被记录数量之后就抛入城池下方的深渊里,喂养繁荣的地下生态。从城墙边缘向下方俯瞰,黑暗中的骸骨像是绵延的白色蒲公英花海——由冒险者的贪婪催生出的死亡花海。” 塔莉亚哼了一声。 “能被贪婪驱使至死的生物,没几个聪明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冒险者大概都挺蠢的。” “你父亲一定很强大,隆多兰群山之城一定也是很壮观的地方。”萨麦尔叹了口气,“但也不可否认,能闯入其中的冒险者们同样强大而敏锐。” “塔莉亚,你的身份与经历比较特殊。你曾经目睹成批成批的贪婪冒险者因为无知而死在地下城,这难免让你对中低级冒险者比较轻蔑。” “但是我觉得,即使是中低级冒险者也具备相当敏锐的感知能力与相当聪慧的头脑。” “也许他们死在地下城,只是因为地下城的凶险环境对他们而言过于陌生,以至于手足无措,丧生于地下城——这只能说明魔族君主更强大,地下城与灵能生态体系被建造与设计得格外凶残,并不代表冒险者们真的很傻。” “朗达尔的思考方式和认知能力非常成熟。从他身上可以推断出,能成为高级冒险者的人绝对不简单。我们还是选个低级队伍比较保险。” “也……挺有道理,好吧,你说服我了——嘛,就听你的好了。”塔莉亚在床上扑腾着,“跟个低级队伍,如果真的被他们发现了,灭口也容易一点。” “……什么?不!不能总想着灭口!太没有道德了!”萨麦尔叉腰,以汤姆猫似的无奈神态,扭头望着在床上扑腾的塔莉亚,“朗达尔人挺好的,帮了我们很多忙。如果有可能,我很乐意和这样诚恳踏实而头脑清晰的人成为朋友。我们和他尽量友好一点相处,如果实在瞒不住了也是逃跑优先,不能恩将仇报。” “你这副满嘴道德的姿态,跟我老爸真像。”塔莉亚出神地望着他,“我老爸就是因此而死的。他以为是朋友的魔族出卖了他,他真诚善待过的冒险者亲手杀了他。” 沉默。 沉默。 萨麦尔叹了口气,背对着塔莉亚,没再说什么,但仍然把玩着朗达尔赠送的魔药瓶。 “到时候再说吧。”塔莉亚打破了沉默,“祈祷你那个掏粪工朋友蠢一点,迟钝一点,最好别察觉到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然……” “先休息一下吧。”萨麦尔把瓶装魔法的球形瓶放回朗达尔塞给他的皮革包里,把皮革包挂在腰间,背对着塔莉亚,坐着发呆,“下午还要先完成那个实习任务,先应付完那个讨人厌的冒险者卢克温·罗斯特。” “和朗达尔的组队是在明天早上。我们今天晚上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塔莉亚静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抱歉。”她小声说,偷偷望向萨麦尔的背影。 “没事。”萨麦尔对着墙壁发呆,“你在魔族的环境里长大,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这样想也是难免的。何况你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他的冥铜手甲按在皮革包上,摸索着治愈魔药的链条。 “或许是我的问题吧。但我总觉得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沉思着。 求收藏/追读/票票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3章 【咕咕鸡与麦粒袋与超疼魔药】 下午三点。 五位冒险者前进在落棘城的道路上,前面三位,后面两位。 “裂爪鸟是骄傲的野兽,是凶险的战士!可惜啊,真是遗憾!命运却让那只可怜的野兽碰到了我,终极猎杀者,裂爪猛禽的宿命战士,卢克温·罗斯特!爪与剑来回交锋,就像凛冬风中闪耀的雪花——” 当先一人喋喋不休,正是“大名鼎鼎”的【落棘城的裂爪鸟】队长,卢克温·罗斯特。 在他两侧一左一右,紧跟着两位冒险者,一个矮个的蘑菇头小胖子剑士,一个有点龅牙的瘦弱眼镜仔法师。 “——当时,那只裂爪鸟一跃而起,黑影遮蔽了天空!就像巨龙的双翼一样!”罗斯特充满激情地讲述着,“但是,身为一位战士,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冷静,从容!我一个回身斩……” 小胖子剑士抱着剑,气喘吁吁,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听着不知道重复第几次的裂爪鸟故事,仍然一脸崇拜,非常捧场,听得激动不已,显然是罗斯特的粉丝迷弟。 他打扮得和偶像卢克温·罗斯特一模一样,也是皮甲外面罩着斗篷——连皮甲和斗篷的尺码都一样——这就导致皮甲对他来说太窄了,像是下一秒就会崩开一样。斗篷对他来说又太长了,一路上时不时被自己的斗篷衣角绊两下。 瘦弱的眼镜仔龅牙法师则全程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全神贯注的看着脚下,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的,好像脚下可能会踩到几枚厄德里克金币似的——似乎是因为他的近视有点严重,酒瓶底似的眼镜实在太厚了,带着眼镜反而越发影响了视线和平衡感,因此他走路必须一直看路面防止摔倒。 “……这,就是我们队伍的第一次胜利!我砍下了裂爪鸟的头颅,拔下了最华丽的一根羽毛,作为我们首次任务的战利品!也是我们队伍的队名由来!”罗斯特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讲述,得意洋洋地转身,向身后的两位高大骑士展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硬羽毛。 羽毛大约手掌长短,褐色带有黑白纹路,粗硬,像是鸟类翅膀上的一根硬羽。 萨麦尔和塔莉亚对视一眼。 塔莉亚先笑出了声。她干咳了两声,抬起爪型手甲掩饰着。 “噢噢,很厉害呢!”萨麦尔一边附和地鼓掌捧场,一边把头盔凑到塔莉亚头盔边上小声问:“裂爪鸟是什么东西?恐爪龙吗?” “咕咕鸡。”塔莉亚抬起手甲,掩盖遮挡着两人的头盔碰触,小声说了一个词。 “什么?”萨麦尔没听懂。 “裂爪鸟,魔族称为咕咕鸡。”塔莉亚小声说,“被魔域生态影响的一种……体型中等的家禽,野生数量挺多的。无毒,和放大的野鸡差不多,是刨土吃虫子的,所以爪子比较尖。很胆小,听到什么动静就逃跑,实在跑不掉了才会打架。” “实力很强吗?”萨麦尔小声问。 塔莉亚憋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 “不如腐根球。”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那,这个卢克温·罗斯特是怎么在凶险的荒芜之地活这么久的?”他困惑地望着前面喋喋不休的背影,“或许他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不知道。”塔莉亚耸肩,“但是和这个咕咕鸡终结者比起来,我觉得你那个掏粪工朋友的队伍还算可以接受。” “嘿!呃,罗斯特先生?”萨麦尔搓着手上前,欢快地招呼着,“能否告诉我们,今天这个跟队实习任务,主要是去做什么内容?” 大步流星走在前的卢克温·罗斯特一个急回身,扭头露出灿烂而骄傲的笑容,竖起大拇指,神色充满自信,颇像是萨麦尔前世在鬼畜视频网站上经常看到的香蕉君。 “别被吓到,新手!我们要去猎杀最危险的魔兽,最可怕的魔域怪物!”他一脸严肃,轻声吐出了那个神秘的词汇,“裂爪鸟。” 萨麦尔沉默了。 “哦,这就说得通了。”塔莉亚凑近低声说,“如果他只打咕咕鸡,那确实还挺难死掉的。咕咕鸡没有毒,战斗力很弱,也不敢主动攻击其他生物,唯一的生存优势就是成群结队,而且跑得比较快。” “我承认,我可能把中低级冒险者想得太强了。”萨麦尔迟疑着,小声说,“也许……呃,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我想太多了,冒险者根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嗯……不不不,当然不行,冒险者与冒险者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因为个例而放松警惕。” 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捂着头盔的面甲,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太神经紧张了。 塔莉亚看着他这幅样子,轻轻笑了笑。 在五人临时队伍穿过落棘城的大门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位……修士阁下?”守卫一号和守卫二号打量着队伍中的萨麦尔与塔莉亚,以及队伍最前方的罗斯特。 “下午好,大叔。”萨麦尔招手。 “下午好,修士。我们还以为……”守卫一号迟疑着。 “朗达尔那小子呢?”守卫二号问,“难道那臭小子丢下你们了?” “不不!大叔,我们和朗达尔相处得很愉快,准备明天正式加入他们的队伍。”萨麦尔解释,“只不过联盟有规定,刚刚注册的新人需要参与至少一次跟队实习任务才能独立执行任务或者加入其他队伍。” “哦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小子在前台有关系,能直接跳过流程拉你们入队……”守卫一号说到一半,被守卫二号抬手一巴掌捂住嘴。 “胡说八道!没有那种东西,就是魔王来当冒险者都得按规定流程来!”守卫二号义正辞严,“规定就是规定,大家一视同仁!” “嗯,是啊。”萨麦尔说,“这倒是大实话。确实如此。” 啪的一声闷响。萨麦尔低下头,看着塔莉亚的黑甲靴踩在自己脚上。 他绷着头盔挣扎了两下,把脚从塔莉亚的靴子下面拔出来。 如果对此避讳反而会显得我们很可疑!萨麦尔试图用眼神或者面部表情表达出这个长句子,但是他没有眼睛,没有脸,也没有表情,最后只得象征性点了点头盔作为回应。 “所以新人的实习任务被满嘴跑风的烦人精罗斯特抢到了?”守卫一号皱眉,瞪着卢克温·罗斯特。 “嘿!放尊重点,你这看大门的怎么骂人呢!什么满嘴跑风的烦人精?我可是马上就要晋升三级的冒险者,是荣耀的裂爪战士罗斯特!”罗斯特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 “联盟守卫的职业规范要求我们不得无故辱骂没有犯罪的冒险者。”守卫二号接茬,“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 两位守卫对视一眼,哧哧笑了起来。 “本大爷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罗斯特哼了一声,从路边拔了一根杂草杆儿叼在嘴里。 “腐尘暴那天我们还算是救过你呢,结果你对我们就这个态度啊?”守卫二号说。 “什么叫救过我?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完成伟大的任务吗?”罗斯特叼着草杆儿,斜眼瞪着守卫二号,“你们就是嫉妒我的战士英姿和在荒芜之地的丰收猎获,所以才拦着我,不让我出去狩猎。” “是是是,我们学到教训了。下次腐尘暴要来的时候就不拦你了,放你出去好了。”守卫二号笑。 “真遗憾,你居然只是令人讨厌,而不是犯罪。”守卫一号低声说,“要我说,应该把到处犯贱和惹人生厌也视为罪行,记录在《冒险者法典》里,惩罚就是胖揍一顿——好想揍你一顿啊。” “切,两个看大门的。”罗斯特叼着草杆儿撇嘴,“本大爷今天还要带新人实习呢,别影响本大爷的任务。” 罗斯特的五人队伍穿过落棘城大门,向荒野进发而去。 “你们真倒霉啊,二位修士。我真心为你们感到难过。”守卫一号在他们身后真诚地说,“要我说,联盟应该为此赔你们精神损失费——要是联盟没有给你们,你们可以找个律师起诉联盟,我相信是一定能胜诉的。” “别听他们的,他们就两个看大门的懂什么?”罗斯特说,“我来教你们经验——这里是荒芜之地,一片可怕而凶残的冒险者之地。” “照理说新手刚到这里,应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但如果那样就太松弛了,怎么能激发斗志呢?所以我们要去追猎最可怕最凶狠的魔兽——” “裂爪鸟。”萨麦尔回答。 “正是!”罗斯特严肃地说,“裂爪鸟!” 萨麦尔觉得这位罗斯特当冒险者真是屈才了,这个措辞、演技和情绪调动能力,如果能改行做吟游诗人走街串巷讲故事一定会非常优秀。兴许是多年前的一次抉择失误,让吟游诗人界损失了一位冉冉升起的明星,却让冒险者界多了一坨可有可无且最好没有的黏脚大便。 他带着队伍,蹑手蹑脚地穿过平原,跨过几块骨白色巨石,招呼着几人。 “看呐!裂爪鸟!”他带着队伍,躲藏在巨石后,兴冲冲地从巨石侧面探头,低声招呼着身后的人来看。 小胖子剑士兴冲冲跑过去,却被罗斯特扒拉开了。 “你之前看过,以后也有机会看。让新人先来看!我可是来带新人冒险者们学习的!”他煞有介事地招呼着萨麦尔与塔莉亚。 塔莉亚没有理睬。 “哦哦,我来看看。”萨麦尔倒是很配合地凑过去。毕竟作为穿越者,啥都没见过,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 巨石后是一小片长满枯黄色低矮杂草的平坦区域,十几只半人多高的巨大褐色鸟类在杂草间迈着步子,拖着长长的尾羽,啄食着杂草丛中散落的什么东西。 “看到了吗?”罗斯特压低声音,“这就是裂爪鸟——它们是很有战士精神的野兽,绝对不会以多欺少。接下来我们需要从中选择一只看起来够格挑战的强大对手,直接冲过去,制造一个简单的决斗场……” 他四下打量着,指着边缘上一头看起来比较大只的裂爪鸟,猛的跳出岩石的遮蔽范围,高喊起来:“跟我来!为我制造一个决斗场!” 小胖子剑士和眼镜仔法师紧随其后! 裂爪鸟们咕咕尖叫着,飞快地四散逃跑,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被盯上的那一只裂爪鸟刚要逃跑,却被小胖子和眼镜仔两人夹在中间。 它惊恐地东张西望,试图找到逃跑的方向,却发觉最后的逃跑路线被罗斯特堵住了,最终只得双爪刨地,朝罗斯特迎面扑来! “来公平决斗吧!”罗斯特叼着草杆儿,威风凛凛地拔出长剑,平举右臂,横持着剑刃,直面裂爪鸟! 咕咕!裂爪鸟尖叫着,忽然猛力扇动翅膀,双爪短暂离开地面,露出因为常年刨土而尖锐粗壮的利爪,一爪向罗斯特抓去! 铛!火花四溅!长剑勉强格挡开一爪,下一爪却阴险地藏在第一爪后面。 “咕咕!”利爪猛然划伤了罗斯特的左臂,留下三道血痕。 “啊!了不起的对手!现在轮到我了!”但罗斯特也不甘示弱,一剑刺伤了裂爪鸟的翅膀,也留下一道滴血的剑痕。 “新手!你们小心,站得远一点看!别被裂爪鸟弄伤了!”他一边打,一边还不忘叮嘱萨麦尔和塔莉亚。 “我的天哪,旗鼓相当的对手,真是酣畅淋漓的战斗。热血沸腾起来了。”塔莉亚背着锤矛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冷眼旁观,“哇,真是太精彩了。我都要被吓晕过去了。” 她扭头望着萨麦尔,却看到萨麦尔正望着罗斯特与裂爪鸟的对战发呆,陷入了思考。 “萨摩?想不想看点更刺激的?”她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意味,将头盔凑近,低声问。 “……什么?”萨麦尔没反应过来。 “看着。”恶魔角头盔下的双眼中,微弱的幽蓝光芒一闪。 裂爪鸟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道幽蓝微光。 像是君主的旨意鞭挞着它的灵魂,君王的力量驱使着它的骨架!它可以为了这道命令跑断腿,撞烂身躯,扭断脖子! 下一秒,它忽的振翅一跃而起! 罗斯特一惊,提剑当面刺去! 裂爪鸟居然不闪不避,躯干被某种不自然的力量强行折叠成一个扭曲的姿态,堪堪避过了剑刃!这个动作折断了它自己的骨头,却带着被君主鞭挞的狂热余力,径直向罗斯特胸口冲锋而去! 钢一样的利爪一闪。伴随着皮甲被割开的清脆微响,血花飞溅。 血一泼一泼的,一点点洒在地面上。 在两个粉丝迷弟的惊叫声中,罗斯特慢慢跪倒在地。 裂爪鸟折断的骨头也无法再支撑它站立了,君主强横的命令已经碾碎了它。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傀儡,生命从它残破的身躯中消散了。裂爪鸟带着最后的残力向前冲锋了几公尺,最后一头撞在地面上,脑浆迸裂。 塔莉亚打了个哈欠。 “好玩吧?这样快多了,赶紧完事儿回去休息。”她在萨麦尔耳边说,像是炫耀,又像是邀功。 萨麦尔沉默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罗斯特,以及那两个哭天喊地的粉丝。 “你不能这样做。”萨麦尔低声说,“他……他确实傲慢自大又喜欢吹牛,惹人讨厌又蠢不自知,但罪不至死。他甚至还全程在乎着带新人的任务,招呼我过去看,还叮嘱我们不要靠近——” 他推开塔莉亚,上前查看罗斯特的伤情。 塔莉亚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萨麦尔抢上前,扶起罗斯特的上半身查看伤势。 “没事……没事!轻伤……”卢克温·罗斯特脸色惨白,艰难地呻吟着,“啊……战伤是冒险者的勋章,这还是正面决斗留下的伤疤,一定酷毙了……呃……” 萨麦尔激活了头盔UI的扫描仪: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54%(快速下降中)】 【体力:20%】 【灵能:26%】 【状态:重伤,濒死。】 【预估死亡时间:36分钟。】 他的腹部被利爪划开了。如果没有妥善医治,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被君王驱使的魔兽总是带有奋不顾身的狂热与诡谲多变的凶残攻击方式。即使是胆小笨拙的咕咕鸡,在灵能鞭挞之下也足以化身癫狂的嗜血战士。 “你们没有紧急医疗用的东西吗?”萨麦尔问,“冒险者不都应该提前准备很多物资吗?” 他想起前世在电脑前经常玩一款叫作《暗黑地牢》的游戏,游戏中在带着四位勇士出发探险之前需要购买冒险物资时,旁白总是会戏谑地说: “现在用金钱支付,之后就要用鲜血了。” 于是夏莫安总是会在游戏旁白的戏谑声里一边骂黑心商贩的这物资真贵,一边成堆成堆的砸钱买物资。 “我……我还不会治愈法术。”眼镜仔扶着酒瓶底厚的巨大眼镜,结结巴巴地说。 “治愈魔药……很贵,罗斯特队长大人说那是骗钱的……”蘑菇头小胖子抽抽噎噎着。 “啊……当然是骗钱的!怎么可能要那么贵啊!”罗斯特一边虚弱地呻吟一边艰难地说。他已经满脸煞白了,豆大的冷汗从头顶顺着脸流下来。 他倒也算是硬汉子,腹部都被划开了,居然硬撑着不嚎出来。 萨麦尔满脸黑线。 荒郊野外上哪里去找医疗道具?他沉思着,下一秒,腰间的一块异常重量让他回过神来。 朗达尔之前塞给自己一个装满魔药的皮革包。其中包括一串链条上的二十多管治愈魔药。 “你应该谢谢朗达尔……如果你能活着回去,记得给朗达尔·瑞斯卡道个歉。”萨麦尔打开腰间的皮革包,抽出那串装满浑浊深红液体的魔药玻璃管,单手拽开一支治愈魔药,不由分说倒进罗斯特嘴里。 下一秒,罗斯特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疼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这是什么情况?这难道没有起到治疗效果吗?”萨麦尔检查着伤口。 伤口处肉芽蠕动着,正在缓慢生长。 【生物结构完整度:56%(上升中)】 显然,魔药十分有效。 “哦哦,那应该是一瓶不够。我就说嘛,指头大的药瓶够谁喝啊!”萨麦尔反应过来,又拽开了一管,强行倒进罗斯特嘴里。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别再给我那个东西了!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刚才还硬扛的罗斯特杀猪般尖叫着。 【生物结构完整度:60%(快速上升中)】 “这药瓶这么小,疼痛应该是量不够导致的。这是治愈魔药,你再喝一瓶就好了!”萨麦尔强行扳开罗斯特的嘴,又灌进去一瓶。 “别,别,停下!不,不,不不不不不唔啊啊啊啊啊啊!”罗斯特喊到一半又被强行灌了一瓶。 【生物结构完整度:68%(极速上升中)】 【生物结构完整度:75%……82%……91%……99%……100%】 【状态:稳定。昏迷。】 “哦,现在应该好了。”萨麦尔放开手,“罗斯特,你感觉怎么样?” “罗斯特队长大人?”小胖子和眼镜仔摇晃着他。 罗斯特翻着白眼,已经疼得昏厥了过去。 “没事了。状态稳定下来了。”萨麦尔挠着头盔,看着手里的空瓶子,“为什么喝了治愈魔药反而会导致剧痛?” “新手魔药师的提纯技术烂透了。”塔莉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治愈魔药的原材料包括血荆棘,其中有一种能引发剧痛的荆棘毒素很难去除,新手一般都清除不干净。不影响疗效,就是会引发剧痛。” 萨麦尔侧头。塔莉亚的头盔正在自己脸侧几寸的地方,几缕灰色的发丝在她头盔缝隙中微微摇晃。她背着手,俯身看着萨麦尔手中的药瓶。 “你的掏粪工朋友可能忘了告诉你,提纯不良的杂牌治愈魔药要搭配止痛药一起喝——他在包里还准备了和治愈魔药数量相等的止痛药。”她伸出爪型甲的指尖,拨拉着皮革包里的二十二管装止痛药,“治愈魔药的疗效很强,一管的愈合速度虽然比较慢,但也足够稳定状态了。你不小心喂了太多,以至于痛得昏厥了。” “……不早说。”萨麦尔看着疼到昏厥翻白眼的罗斯特,默默收起皮革包。 “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俯身把罗斯特扛起来,架到自己背上。 “战……战利品也一定要拿上!”小胖子剑士指着裂爪鸟的尸体,补充道。 萨麦尔看了塔莉亚一眼。 “哦,知道啦。”塔莉亚不情不愿地答应着,郁闷地单手提起沉重的裂爪鸟尸体。 尸体被拖拽开,露出下面的杂草地。 “等一下。”萨麦尔忽然顿住脚步,“这是……” 杂草地中散落着浅褐色的颗粒物。是刚才裂爪鸟群们啄食的东西。 “……麦粒?”塔莉亚说。语气带着疑惑。 为什么……荒芜之地野外会有麦粒?普通的人类农作物理应无法在荒芜之地充满灵能的魔化土壤中生长。 萨麦尔寻着麦粒的痕迹,慢慢踱步到杂草地中心。 一只被鸟喙与鸟爪撕开的粗布袋子静静躺在杂草地中心,里面还有半袋子麦粒。 “把这个也带上吧。”他望了塔莉亚一眼。 塔莉亚点了点头,空闲的另一只手提起粗布袋子。 布袋上印着残缺不全的文字: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兵舍对面的公共工作室。 冒险者中不乏能工巧匠,包括擅长制造药剂的魔药师、擅长制造陷阱与投掷物的猎兵、擅长制造魔质道具的法师与精灵祝魔师、擅长锻造与加工的矮人锤手等等。而冒险者兵舍房间狭窄,又缺乏设备,很难展开制造工作。 因此联盟据点都会在兵舍附近设立公共工作室,其中包括大量专业相关的制造设备,可以连同设备和单间一起付钱租用。比起单独购置设备和房间,公共工作室显然更加方便,也更加划算。 在一间魔药师工作室中,一位矮个子的金发魔药师站在垫脚的凳子上,搅拌着宽大的工作桌上坩埚中的各种原材料,摆弄着萃取器和滴液管。 朗达尔坐在工作桌的一旁,借着这里有一张宽大的桌面,顺道装订整理着自己的学习笔记。 “又来蹭我的工作室……”矮个子魔药师金发妹嘀咕着。 “借用一下嘛,这里桌子大。我整理完笔记就走。”朗达尔把关于动植物习性的笔记摞成一摞,在桌面上磕了磕,对齐了边角。 阿嚏!朗达尔侧过头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队长?”学徒魔药师露比一边搅拌加热着坩埚一边问。 “没……没事。”朗达尔回答。他沉思着,“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你忘了要给我钱——在我租用的公共工作室里整理笔记,还不快均摊一半租金?赶紧掏钱!”露比伸手。 “不给……我很确信我忘记的事情不是这个。”朗达尔以猎兵应有的敏捷,闪身躲开她的手。 “话说你为什么忽然又来找我要魔药?之前我给全队配的量,这么快就用光了吗?”露比问。 “我把我的那部分魔药送给明天要加入的新队友了。”朗达尔摸着下巴,“刚才不是还在聊吗?是两位很强的全甲骑士……喔!” 他惊叫起来。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露比问。 “我忘了告诉他们,你的治愈魔药超级疼!要配上止痛剂一起服用!”朗达尔一下子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有得治就不错啦!又不影响药效……血荆棘毒素去不干净又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尽力把杂质含量压得很低了——你知道我为了去除那点杂质花了多少工夫吗?矫情!”露比嘟囔着。 求收藏/追读/票票! 感谢每一位读者的陪伴! 前路漫漫,一同前行。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4章 【冒险者生态】 斜斜的昏黄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橘黄色的柔光里浮动着些许腐土的尘埃。 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三楼的双人间。 塔莉亚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窗户半敞开着,昏暗的阳光夹带着晚风,从窗口照进来,把她深暗的影子重重地刻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她对着墙上的影子伸出漆黑的爪型手甲,想要握住点什么,但是她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影子虽然伸出手,却无法触碰。 她沉默着,慢慢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萨麦尔坚持要跟着那俩粉丝小迷弟,把昏厥的罗斯特送到五号兵舍去。塔莉亚对此相当不满,独自先回到了三号兵舍的双人房间。 但距离两人在老木头街道口分别,已经过去两小时了。 萨麦尔还没有回来。 为什么要这么久?他生气了吗?塔莉亚心烦意乱地想。自从两人相遇以来的五天里,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了身边有个哐啷作响的铁皮罐头,嘴又碎又贱,正经起来又稳重可靠,让人安心。 她站起身,从窗口向下俯瞰。望着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与行商,马车与手推车,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唯独又遍寻不见那个熟悉的盔甲身影。 她看着最后的橘黄暮色渐渐消失在折线型的红木屋顶之间,青铜的月亮和淡白色的月亮已经半悬,带着几分黑夜将临的孤独寒意。出神地想着,这样的景色自己过去很少见到。荒芜之地的地平线上没有屋檐,而北方隆多兰之城建于寒冷群山被魔虫啮出来的空洞中,又看不见太阳与铜白双月。 本以为在父母离世后,三年来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怎么……忽然又有点不舒服……她站在窗前发呆。 他生气了吗?他……他独自离开了吗?难道他的亡魂骑士死灵身份暴露,被冒险者们群起而攻之了吗?塔莉亚胡思乱想着,背着手,在房间里沉重地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 最终,她提起锤矛,戴上头盔,两步穿过房间,准备出去寻找萨麦尔。 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门外传来哐啷哐啷的轻微碰撞声,金属的指关节轻轻敲响了门。 塔莉亚猛的拉开大门,把门口那具熟悉的斗篷冥铜盔甲一把拉进房间里,反手关上房间门。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一口气。 “嘿……为什么这么着急?”萨麦尔被拽得跌跌撞撞的,困惑地问,“怎么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房间里静悄悄的。 “你……”塔莉亚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哑,干咳掩饰着,慢慢把锤矛扔回地板上,摘下头盔,又重重坐回床边。 “你……你没事就行。”她闷闷地说。 “怎么了?又这么情绪低落?”萨麦尔摘下斗篷的灰兜帽,死皮赖脸地把头盔凑过来。 “……没事。”塔莉亚小声说。 “真的吗?我不信。”古铜色头盔贱兮兮地凑过来,“幸好我回来路上就提前猜到了——看,猜猜这是什么!” 他提起手中的东西,欢快地嘚瑟着——是一只带木质提手的大木盒。 萨麦尔把木盒放在桌子上,掀开木盒盖子,饭菜香气飘荡出来。这是个大饭盒,里面分层装满了饭食,简单而朴素,但是量不少。 浇着粗糖浆的松饼,带有大颗肉粒的麦粒粥,熏火腿、熏肉肠和硬邦邦的黑面包,洋葱、咸肉和不知名植物混杂炖煮的杂菜汤。 冒险者是个体力活,落棘城中提供的饮食算不上精致,但量大,扎实,重糖重油盐。 “我就知道,肯定是又饿了!——不吃饭怎么行?”萨麦尔把饭盒打开,把里面的食物分开摆在桌子上,“虽说我不需要吃东西,但是你还是需要的——我们又得尽量避免在外面露脸吃饭。所以我和那个小酒馆的老板娘讨价还价,多加了8银币从后厨买了个饭盒,打包回来了。” “我在兵舍一楼大堂里碰到一位背着鱼叉枪的捕蛇大叔,肩膀上搭着一条死掉的大蟒蛇。他的鱼叉枪杆儿撞门框上摔倒了,我路过就把他扶起来了,顺便问了一下这城里什么地方的饭菜便宜又好吃。大叔就给我推荐了这家小酒馆,说他在那家酒馆里吃了五六年了,老招牌,落棘城刚刚建立的时候就开办了,性价比很高,量大扎实又好吃。”萨麦尔比划着。 “我没有味觉和嗅觉嘛……想知道哪里的食物好吃只能靠着问路了……大叔人很好,还亲自带我过去的,还推荐了一个肉碎麦粒粥,说是隐藏菜单,赶紧来吃吃看!” 这家伙压根儿没生气!塔莉亚捂脸。有点好笑,又有点哽咽。 “怎么了?”萨麦尔问,“先吃饭呗。” 塔莉亚干咳着。 “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我得……”塔莉亚低声说,“抱歉,萨麦尔。” 萨麦尔静静望着她。 塔莉亚叹了口气。 “我们稍微聊聊天,好吗?”她问。 “当然——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吗?”萨麦尔发愣。 “魔族大多数都以施虐与征服为乐,残忍、冷漠与凶暴几乎是这个种族的天性。也是因此,人类、精灵与矮人等智慧种族都将魔族视为最可怕的大敌,以至于愿意放下争端,联手对抗魔族。” “你曾经说你生前不是什么……贵族公子或者王室成员。”她说,“但是你身上有一种……高贵而悲悯的英雄气质,像是出身于人类贤王的宫廷。” “无论是诗歌艺术,勇敢而乐观的心态,大胆的战略头脑,还是这样高贵的德行,都让我很怀疑——也许你生前是一位贤明的年轻异乡王子,或者来自于高贵的人类骑士家族,因为奸佞陷害而死,亡魂化为星辰,却被古老的法阵召唤于此。” “呃……不。我只是个打游戏猝死的大学生。”萨麦尔插嘴,“这是否有点……太夸张了?” “虽然我只是混血魔族,但是,也难免会有一些魔族的习惯。也许你……会看不惯我的许多所作所为。”她继续着。 “总之……如果肆意杀死无辜的人类会让你不快的话,我不会再这样做。”塔莉亚小声说,“对不起。” “呃,好……其实……也不用这么严肃的。”萨麦尔迟疑着,“我的天哪,你敢相信吗?那个傻逼罗斯特,在我把他送到他的兵舍房间之后,他醒来以后居然埋怨我!他气冲冲地指责我多管闲事,故意用劣质魔药,让他在他的小迷弟面前出丑了!我——我有一瞬间觉得你做的很对,这个叼毛就活该吃点苦头。” 塔莉亚忍不住笑了笑。 “先吃饭呗,饭菜都要凉了。”萨麦尔拉开椅子。 “嗯……话说,你哪里来的钱?”塔莉亚看着一桌子饭菜。 “罗斯特队伍里的那个小胖子剑士和眼镜法师说我救了他们的队长大人,所以分了我半只裂爪鸟作为答谢。”萨麦尔说,“我带着裂爪鸟去市集上转了转——朗达尔之前指路的时候介绍过。在那里,有一位商贩愿意花钱收购新鲜死亡的裂爪鸟,7金币一只。” “收购价格算是比较高的……这是为什么?裂爪鸟的魔化程度很低,身上也没有多少优质的魔化素材。”塔莉亚皱眉,望着萨麦尔。 “是,我也很奇怪,所以就问了问商家收购新鲜的裂爪鸟尸体去做什么。”萨麦尔说,“商家说,裂爪鸟魔质含量低,也没有毒,因此正好可以给人类食用。他在批量收购裂爪鸟之后会转卖给落棘城里的餐馆与酒馆,冒险者饮食中那些类似干硬鸡肉的肉块都是裂爪鸟的肉。” “啊……”塔莉亚抓起勺子,从麦粒粥里舀起一块鸡肉似的东西,眯起眼睛打量着,“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罗斯特这种只狩猎裂爪鸟的冒险者,虽然在食宿之外基本买不起愈合魔药等昂贵物资,无法参加更高级的任务,也没办法提升自己以变得更强。但正常情况下,狩猎裂爪鸟也很难受到什么严重的伤,而且战利品收购的价格不算太低,专门狩猎裂爪鸟也是可以活得不错的。”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 “虽然他不如朗达尔那样头脑清晰,但是能在荒芜之地活这么久,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策略的——即使这种生存策略只是误打误撞的路径依赖。” “我今天在大堂中碰到的那位鱼叉枪大叔也是类似的情况,他专精于捕捉蛇类魔物,蛇油和蛇皮的商贩收购价格很高,蛇胆、毒牙和毒液腺体则卖给法师们与魔药师们,作为施法触媒或者魔药素材。捕蛇大叔靠着这个行当已经干了七八年了,也是一位过得相当不错的五级冒险者。” “今天我在跟队实习时发愣,就是在思考这些问题。你曾经提到过,冒险者是魔族君主的家畜,尸体被用来饲喂地下城生态。这就意味着,冒险者也是魔族君主建造的魔域生态体系的一环。” “如果我们把冒险者的据点也视为一种生态,那么每个冒险者也都有自己的生态位,有食物链顶端的强大高级冒险者,有专门捕食特定物种以减少竞争的冒险者,也有像鬣狗一样半食腐半捕食、务实又充满前进野心的冒险者——” “这一切都很有意思,对吧?”萨麦尔望着塔莉亚。 “你真的很擅长这些……所有这一切。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你都是一位很优秀的人,萨麦尔。”塔莉亚舀了一勺已经半凉的粥送进嘴里,“味道不错。” “我生前可是工程系的大学生——为了建造一项优秀的地下城工程,我们需要了解组成地下城的每一部分的作用原理与作用方式。”萨麦尔得意,“先吃饭,吃完再说。” 窗外已经全黑了,但明亮的铜白双月在屋檐上注视着窗口,月光照亮了房间,屋内仍然清晰。 塔莉亚坐在窗前,蘸着杂菜汤,嚼着硬面包和火腿,望着屋檐上的双月,又忍不住扭头看着身后的萨麦尔。 萨麦尔坐在床边,手里抓着今天从裂爪鸟群所在的杂草地中捡来的那只破布袋,对着月光发呆。 布袋里装着半袋麦粒。月光照亮了布袋上残缺不全的文字: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在想什么?”塔莉亚问。 “荒芜之地无法种植人类农作物,无法养殖人类家禽,对吧?”萨麦尔问。 “是的。”塔莉亚回答,“也是因此,像裂爪鸟这种人类也能够食用的魔兽,才会显得相对更昂贵。” “也就是说,【喀纳平原的落棘城】,像麦粒这些粮食,都是从人类居住地运来的。”萨麦尔看着布袋上的字样。 “没错。” “那么为什么这只布袋会出现在距离落棘城有一段距离的荒野中?运粮的车队难道被裂爪鸟抢劫了吗?”萨麦尔沉思。 “不可能。咕咕鸡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子。”塔莉亚否决,“长距离运送的车队通常会配备强力的保镖或者小规模的雇佣兵团,还有一些车队会发布护送任务,由承接委托的冒险者一路同行护送。” “那么是谁在荒野中袭击了给【喀纳平原的落棘城】运送粮食的车队呢?”萨麦尔望向塔莉亚,“什么生物会对人类的粮食感兴趣?” “土匪!”两人同时说。 “也许在城门口附近见到的那颗巨树上挂满土匪尸体,就是因为土匪抢劫了落棘城的运粮车队,激怒了联盟守卫。”塔莉亚舀起一勺麦粒粥,“就算是亡命徒也不可能完全只靠吃魔化生物过活,人类的农作物粮食对于土匪来说仍然是必需品。” “但这也说不通啊。”萨麦尔迟疑着,“他们抢劫了这些粮食,那怎么还会任由裂爪鸟抢走一整袋装的麦粒?裂爪鸟是又弱又胆小的生物,连罗斯特都能打赢裂爪鸟,土匪总不可能打不过吧?” 他举起装麦粒的布袋,用手臂测量着长度与宽度。 “袋子容量很大。如果是完整的一大袋麦粒,足够十个人吃一个月的。”萨麦尔放展开布袋,“如果土匪想要抢劫粮食自己吃,不可能丢下这么大的一袋麦粒用来喂裂爪鸟。” “这倒是个疑点……”塔莉亚喝了一口杂菜汤,“不过……也许是土匪抢劫获得的粮食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即使有一两袋遗失也不在乎。” “但是——如果土匪们粮食充足,又为什么还要冒着激怒联盟守卫的风险,又一次抢劫运粮车队呢?”萨麦尔望着布袋上残缺不全的字样: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残缺的文本是什么? “【运粮至喀纳平原的落棘城】”? 还是别的什么? 萨麦尔放下布袋,摇了摇头。 暂时对我们没有影响,之后再说吧。他想。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5章 【人生魔药学】 清晨六点多的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在明亮的白石砖墙之间映射。 道路上人来人往,但大多数都是商贩,在街道上无所事事的冒险者很少。 中高级冒险者通常还在休息,要保证充足睡眠才能维持活跃的健康任务状态。已经醒来的也已经在训练场、工作室或者兵舍,磨炼力量,钻研技艺,或者与队友一起做后续的工作规划和队伍的统筹安排。 而大量中低级冒险者都吵吵嚷嚷地挤在落棘城中心的联盟大厅门口,焦躁地等待着早上七点整的大厅开门时间到来。 一个原因是:提早一点来,也许可以抢在他人之前承接到一些比较简单、对能力和等级没有要求、又相对报酬金额略高的任务。 另一个原因是:正如之前所说,大多数低级冒险者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被生活困在原地无法前进,没有存款,一天不工作就会挨饿一天。至少要先挣够今天的食宿费用。 他们抛弃了过去,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像苏帕尔帝国的淘金者一样奔赴荒芜之地寻梦,但这里又没有他们想要的未来。 毕竟,荒芜之地也从未向他们许诺过什么。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很多宜居带的居民们其实一生都从未见过魔域的荒芜之地,但他们极具创造力地把半真半假、道听途说的暴富故事,与自己对薅一把草就能暴富的幻想结合起来,充满想象力地自由发挥着,口口相传,信誓旦旦地把“荒芜之地”称为“流淌黄金之地”,称为“黄金乡”与“造物主之花园”。 这些由轻度癔症与重度癔症构成的传言,诱骗着有胆识的年轻人与有胆没有识的年轻人,满怀梦想地踏上通往魔王花园肥料桶的旅途,像坐着滑梯一样,顺顺溜溜地滑进地下城的动植物大嘴中。 人生、生命和梦想一起穿过现实的肠道,变成粪便,从生活臭烘烘的肛门里被挤出来的时候,发出钢管落地似的响亮声音。 而真正在荒芜之地待过的冒险者,则往往都会劝诫年轻人: “别来!” 不是因为怕被抢生意,而是因为被永远留在荒芜之地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但只要来了,就很难再离开了。 从你踏入此地开始,你就不再是文明社会中的人类,而是魔域食物链生态的一部分了。 欢迎来到食物链最底层,傻逼。魔王们在地底深处华美的穹顶宫殿中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挠着噬地魔虫的下巴,抚摸着白石浮雕栏杆上缠绕的青翠藤蔓与多彩真菌,伸手端起早餐吃剩的餐盘,把盘子里的冒险者尸骸随手倒进花盆里。 清晨六点五十五分。落棘城正中心,巨大的白石砖垒成的高大建筑静静坐落于此,印刻着金色巨眼和铁铸双手徽记的橡木大门前挤满了冒险者。 从上方俯瞰,拥挤的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像浪潮一样在大厅门口焦躁地涌动,吵吵嚷嚷着。 五六位身披深蓝罩袍、手持长矛的轻甲联盟守卫在门口大声吆喝着,一边阻挡人潮一边尽力维持秩序。 “别挤了!马上开门了!”一位守卫高喊,“排队!排队!排队!操你妈的排队啊!要交前日任务的提前排队!反正一会儿进大厅了在柜台前也要排队,现在先排好队不行吗?” “大厅里的文职办公人员正在往墙上贴新的任务委托单!再等一阵子!不然你们进去也没用,墙上空荡荡的!”另一位守卫大吼,“他妈的,能不能遵守秩序?” 拥挤的冒险者大多是新人,通常都是低于三级的,且年轻人居多。 “新人”,通常意味着“没有经验,也不懂规矩”。 “低等级”,往往等同于“无头苍蝇,不知前进的方向。” “年轻”,很多时候又约等于“精力旺盛、火气超大的急躁倔驴”。 同时具备这三个操蛋词条的冒险者,通常是联盟守卫最害怕见到的。这就意味着“没有经验不懂规矩的盲眼倔驴在你面前横冲直撞”,而你的工作却是要求它们维持秩序。 这就好像强行给一群吱哇乱叫的发癫野驴拴上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栓在你的四肢和脖子上——听起来像某种酷刑,某位投胎错为盔甲的倒霉穿越者或许会称之为“商鞅”。 “每天早上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大约六点五十二吧,我都会思考,为什么我会落到这般地步。”守卫三号一边吆喝着,像牧羊人赶羊一样,倒过来长枪柄,把靠得太近的冒险者戳开,一边和身旁的同事闲聊。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在帝国玛修斯学院读魔药学,那时的我是个年轻的傻逼富二代少爷,没有好好学习,没能学到啥东西,没能成为优秀的魔药师。我老爹的船商生意又碰到风暴,意外破产了,我家从帝都的宅邸搬进了小破房,也供不起我读玛修斯学院了。” “我的兄长当时在船上,死于海难。我父母也被破产与失去大儿子击垮了。因为我没成为魔药师,所以为了应付生活,我只好学了点剑术参军,把帝国军给我的入伍费都留给了父母。在军中好不容易被一位可敬的百夫长调教得有点人模人样了,结果又碰到杀千刀的裁军。”守卫三号说。 “我四十八岁了还一事无成,所以才沦落到在这种傻逼地方,用长矛杆儿戳这些和我年轻时候差不多傻逼的年轻人——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因为我十三岁那年没有好好学习魔药学!” “你每天工作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个?一边发呆一边构思自己的人生回忆录,幻想自己能够穿越回十三岁的玛修斯学院魔药学课堂上?”同事守卫四号问,“世界上没有【人生重来魔药】。那是吟游诗人为了讨饭吃而瞎编的,不是真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买了一套魔药学的自学教材。改变人生永远不晚!”守卫三号说,“所以我每天晚上换岗之后要抽出两小时来看魔药学的教材……今晚我就不一起去喝酒了。以后也不去了,我不能再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神经病!”守卫四号给出了客观而中肯的评价,“你一把年纪了,学魔药学有个屁用?魔药师学会每年只招排名最靠前的新人!现在大把的学徒魔药师,比你年轻又比你聪明,挤破头也考不上学会的正式资格证,毕业之后连魔化素材都买不起,落魄得来当冒险者!” “我又不是为了考魔药师学会的资格证,也没指望靠魔药挣钱。我买魔药学自学教材,只是为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守卫三号说,“这是初心,是为了过去的自己争口气,知道不?在我小时候,我真的有过想当魔药师的梦想,尽管这么多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能说清楚呢——” 丁铃铃铃……联盟大厅橡木门框上方固定的黄铜铃铛敲响了。是联盟大厅开门的铃声。 “哦哦哦噢噢!到点儿了——”守卫三号和守卫四号忙不迭地向大门两侧一个前扑,闪身让开道路。 在橡木大门开启的瞬间,汹涌的年轻冒险者构成的人潮冲开了门板,如同高压水柱般涌入大厅。 顷刻间,走廊中、委托单公示板前、办事柜台前,整个联盟大厅中像是被无头苍蝇填满了,嘈杂一片,混乱的人影争抢着墙上的单据,又飞快地在柜台前挤作一团。 柜台前的每一位联盟文职办公人员们都被十几个冒险者围着,十几张单据被硬塞在面前,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任务,耳膜都在轰响。 “请各位先排队!”莉莉安·沃森小姐艰难地从一堆单据之间探出一撮呆毛。 “麻烦各位一个一个来!”另一位男性文职人员哀嚎着。 “柜台前排队!文职人员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任务!不排队的全他妈的滚出去!”守卫五号和六号咆哮着,上前调转长枪的枪柄,用枪杆儿像戳猪屁股一样戳来戳去,把柜台前扎堆的低级冒险者们扒拉开。 “别抢!别争吵!谁先碰到委托单,谁优先选择!”守卫三号在一片混乱中大吼,“动手打架的也统统轰出去!” “要我说,应该把【不守规矩】也写在冒险者法典里。”守卫四号骂骂咧咧,“这种的在厄德里克帝国军队里都要挨二十记鞭子的!欠抽!” ……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的大堂门口,矗立着两位高大的重甲身影。 两人静静注视着远处联盟大厅中的混乱。 “饥饿的小虫子总是起得格外早。”塔莉亚低笑,“毕竟都是朝生暮死。” “这一批看起来是最低级的冒险者,新人,等级较低——很可能也没有队伍,无力承担高回报的艰难任务。”萨麦尔眺望着远处大厅门口的冒险者们,“所以都这么早蹲守在大厅外面,等着抢收入微薄的单人低级任务糊口——不过他们也是一切的起点,或许曾经的朗达尔也是这样的——也许其中的某个年轻人也会像朗达尔一样不断学习,最终成长为优秀的中高级冒险者。” “真是难以想象——你的那个掏粪工朋友居然不在里面吗?”塔莉亚问。 “应该不在。”萨麦尔琢磨着,“朗达尔现在自己有队伍,有能力承接高级任务,应该不需要大清早起来争抢这些单人的低报酬杂事……这显然很不划算。” “那么他迟到了。”塔莉亚说,“按照约定的时间,掏粪工应该在六点半就来了。不是要组队吗?” “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他绊着了。”萨麦尔坐回大堂中,沉思着。 “真是不靠谱。”塔莉亚哼了一声。 昨天在登记注册冒险者身份之后,朗达尔·瑞斯卡就与两人约定了,早上六点半左右来兵舍,一同组队并且讲解任务。 然而现在已经七点整了,两人仍然没有见到朗达尔的踪影。 “等待同伴的时候要喝杯茶吗,两位冒险者?”三号兵舍大堂里的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擦着木头杯子,“热茶是常备的,免费。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啊,有口茶喝多少能润润喉咙。” “不必了。”塔莉亚说。 萨麦尔根本没有饮食能力。何况两人需要隐藏身份,尽量避免摘头盔。 “呃……不用了。但还是谢谢您,夫人。”萨麦尔彬彬有礼地说。 “要不我们直接去朗达尔房间看看?他不是在二号兵舍的301吗?”他低声问塔莉亚。 “请问……两位是萨摩修士与塔兰修士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萨麦尔与塔莉亚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转身,视线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 “谁……谁在说话?”萨麦尔下意识问。 “嗯……这边。”那个声音说。 “哪里?”萨麦尔东张西望着。 那个声音长叹一口气。 “……下面。”她说,“低头,麻烦低头往下看看,两位修士。” 萨麦尔和塔莉亚低下头。 一位身高刚到他们手肘的小矮个金发妹正仰着头望着他们,一脸对身高的悲催与无奈。 她披着斗篷,轻质皮甲上镶嵌铜片与铜钉以增强防御力,一头亮眼的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发尾垂落在颈中,浅蓝色眼睛里满是郁闷。 她腰间挎着一把造型奇怪的针头型细剑,剑尖带有蛇类毒牙似的注射孔。围绕着腰带则挂着一圈魔药试剂皮革包,形制和朗达尔的皮革包一模一样。 萨麦尔与塔莉亚对视一眼,像两个成年人看小孩一样微微俯身,试图让自己的两米身高没那么有压迫感。 “这个身高……根据笨蛋队长的描述,二位一定就是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了吧?”小矮个金发妹问,“我是露比·艾利斯,是朗达尔·瑞斯卡队伍里的魔药师,一级冒险者,去年毕业于厄德里克帝国玛修斯学院魔药学专业。” “哦,不会去除血荆棘毒素的那个新手魔药师。”塔莉亚说。 小矮个金发妹捂着胸口,备受打击的样子。 “哦哦,高材生啊!前途无量前途无量!新世纪是魔药学的世纪……”萨麦尔下意识一巴掌拍在塔莉亚头盔上阻止她又打击别人,连声说着吉祥话。 然而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又得罪对方了,小矮个金发妹瞪着他,露出了(。′︵‵。)的表情。 “……呃,不好意思啊。”萨麦尔回过神来。也对哦,要是真的前途无量为什么还来当冒险者呢? “总之……朗达尔那边有点事情,所以我来接两位过去。”矮个金发妹露比在两个充满压迫感的人形阴影中委屈巴巴地叉着腰,“队伍的大家都在兵舍对面的公共工作室,跟我来吧。” 通常是凌晨零点多发新章节,但是作者昨天有点累,昨晚十一点多等零点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6章 【刺客埃利奥特与超狂妄双骑士】 在落棘城兵舍对面,白墙建筑物的一间工作室中。 桌面上散落着潦草的计算纸和任务事项,零星夹杂着物资清单和价格表,每一张上都用炭笔勾勾画画,涂涂改改。 桌子周围坐着四个人。 一位年轻的沉默剑士与一位披着法袍的高个子女法师静静坐着,注视着桌前针锋相对的两人。 房间回荡着朗达尔·瑞斯卡疲惫的声音: “我已经向曾经是职业军士的联盟守卫寻求了建议。”他安静地望着桌前众人,“剿匪任务必须有足够优秀的披甲近战单位,至少在这次任务里,这两位骑士是必须加入的。” “你要不要算一算,七个人平分和五个人平分,差额有多大?战利品又怎么分?”一位瘦长的黑衣男人坐在桌前冷笑,指间把玩着一枚硕大的骷髅金币,“这任务就是少于五人才有赚头,人数越多,平均下来越难挣钱。我们最近缺钱才抢了这笔大单子,你这样胡乱拉人纯粹是亏钱,我们只会越做越穷。”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干净利落的皮革黑衣,装备轻巧,除了薄锁子甲和关节的皮甲之外,几乎完全无甲,脖子上系着一条暗红的宽围巾,腰间插着两把淬毒的蛇形小曲剑和一束飞镖,身上横捆着绳索、抓钩、手摇钻等奇特而轻巧的多功能工具组。 锁子甲虽然轻便,且有不俗的利刃防御效果,但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不菲。这位黑衣冒险者显然是冒险者混得相对较成功的那一档。 “埃利奥特,这是来自联盟守卫的经验,如果没有正面单位,对土匪的作战很可能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朗达尔回答。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瑞斯卡?”被称为埃利奥特的男人冷笑。 “我信他们,因为他们有过对土匪的作战经验。我不信你,因为你没有正面对战过土匪。就这么简单。”朗达尔按着桌面,“尽管你是四级的刺客,但是对抗人形敌人的经验绝对不如曾经是帝国军士的联盟守卫……” “哦,是吗?我已经杀过二十多个土匪了。这枚金币就是来自土匪的战利品。”埃利奥特平静地把玩着指间的骷髅金币,手指翻弄着,看着金币在指背上滚来滚去,“土匪,海盗,北方劫掠者,我都杀过,加起来怎么说也有百余人了。我经验不足吗?你现在可以拿着我的冒险者身份识别牌,去联盟资料库里查看我的战绩,每一项任务都有记录的。” “但……”朗达尔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刺客埃利奥特打断了: “我不是说你认真思考有什么坏处,朗达尔·瑞斯卡。我最初愿意加入你的队伍,就是因为你考虑事情很周密,也很乐意听别人劝告——这是你的优点。我很欣赏这一点。”埃利奥特的手腕向上一翻,鹰爪般的手指握住了指间的骷髅金币。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过分谨慎,过分恐慌——过度思考,以至于迷失方向。” “你把他人的建议看得太重,以至于你都快要忘记了,他们与我们不同。” “是啊,当然了,联盟守卫们很懂得对人形敌人的作战方式。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冒险者,而是退伍的职业帝国军士!” “军士们有一个强盛而富有的帝国为他们撑腰,他们日常生活和武器装备不用花自己的钱,只管堆装备,堆弹药,堆人数,像重甲骑士一样正面碾过去——这他妈纯粹是军队作战的思路!” “需要重甲近战单位来正面作战?你脑子抽筋了才去跟土匪正面作战!你是骑士吗?你是不是还要遵循什么狗屁骑士礼仪,像个贵族一样邀请土匪头子一对一单挑?”埃利奥特冷笑。 “冒险者的策略是利用环境进行侧面应敌,谁让你正面对敌了?” “还什么狗屁重甲战士……重甲战士能穿过喀纳平原,长途徒步走到土匪营地吗?别说作战,重甲战士光是跋涉到土匪营地,膝盖骨就已经磨掉半截了!” “要是重甲战士有那么好用,为什么厄德里克帝国要裁军,要发展冒险者?为什么不干脆把军士都派去荒芜之地,派去魔王地下城?”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瑞斯卡。” “我们可不是军士,我们是冒险者。联盟和帝国不但不会因为你成为冒险者而付给你钱,而且你的日常生活和武器装备也全都要自己掏钱!装备,道具,队伍人数,全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尤其是队伍人数,这是严重影响人均收入的!” “为什么高级冒险者的队伍人数通常都是稳定在五六人?因为除去魔族地下城这种极其富饶、充满大量机遇的特殊地区任务之外,大部分中高级任务都是5到6人均分才能有收益的——你倒好,直接把队伍拉成7个人!” 沉默。朗达尔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我可以放弃我的那部分酬金。”朗达尔迟疑着。 “你要放弃多少,瑞斯卡?”埃利奥特问,“5000除以5是每人一千,5000除以7是每人七百。四个人每人差三百金币,就是一千二。哪怕你这个任务完成后,你七百金币一分钱都不拿,你也填不上队友们的这个差价——怎么?你要倒贴五百金币?你好不容易攒下点存款,等不及要花在这种地方?” 他哼了一声。 “我比你年长,比你等级高,还用不着你倒贴钱应付我。我那三百差值不要了。不用管我了,你去跟其他队友商量吧,瑞斯卡。如果其他三个人同意平白无故少三百,那你放手去做吧。”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退出了讨论圈,“或者,你现在叫那俩狗屁骑士滚蛋。什么冒险者还穿重甲?穿重甲连路都走不动!” 朗达尔叹了口气。 “我希望……万无一失。”他扫视着长桌两旁的剑士格拉德与法师瑟莉娜,“我见过太多冒险者因为准备不充分而死亡了……我,我很重视在座的各位,我……我希望我们可以组一辈子队伍。” “每一次任务都危机四伏,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就好像我每次出发前平时总是会习惯性多买许多物资一样,驱兽火把、解毒剂和箭矢,都是宁可用不上,也不能用的时候没有。” “埃利奥特,你是四级的刺客与飞贼。也许对于你来说,单独一人通过潜行暗杀等方式,可以用很多手段从侧面、从暗中击杀土匪,但你并不是这支队伍的全部。我必须考虑队伍中的其他人,他们没有你的经验,也没有你的能力。面对土匪终究是新人。” “如果任务失败……你作为四级刺客与飞贼,凭你的身手,就算任务失败也具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但其他人不一样——而我必须照顾整支队伍,实力较差的人也不能被丢下。” “土匪终究是相当凶险的未知敌人。这两位骑士,也是一道保险,至少绝对可以确保我们的生命安全。” “如果你们谁缺钱需要钱的话,从我那份的七百里随意取用,不够的话,我再自己掏两百。只希望大家能平安无事。” 他环视长桌周围。 “不需要。”重剑士摇了摇头,“七百可以了。” “你总是这样呢,朗达尔……七百完全足够了,大家都有的赚。”法师轻快地说,“何况,你还没算上土匪营地的战利品——哪怕只是破旧的二手武器也有很多商贩愿意收,哪怕当废铁卖给铁匠熔了回收重铸呢!战利品零零碎碎加起来,再添补个一两千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朗达尔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露比带那两位骑士回来……” 他沉思了片刻。 “另外,埃利奥特,我认为你错估了那两位骑士的实力。”朗达尔轻笑,“虽然他们身穿重甲,但即使长途跋涉也仍然行动自如。等你亲眼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露比带他们过来了……请进!”朗达尔一边招呼一边起身迎接。 工作室的门开了。 “欢迎,【落棘城的……呃,垃圾兽】欢迎两位骑士。”露比尴尬地摆出引路的姿态,尽力把这个搞怪似的名字从容地念出来。 “欢迎二位骑士的加入。”朗达尔轻轻鼓掌示意。 剑士格拉德与法师瑟莉娜跟着起身鼓掌。 刺客埃利奥特哼了一声,没有动。 然而下一秒,露比身后的两位身影微微低下头,降低身高,将高大的身躯挤进门框之后,埃利奥特一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迟疑了片刻,慢慢起身鼓掌。 “欢迎……二位骑士的加入。”他注视着两位骑士,若有所思,扭头深深地看了朗达尔一眼。 朗达尔笑了笑。 “噢噢噢,感谢感谢,大家早上好啊……其实大家不用这么热烈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披着破败斗篷的剑盾铜甲骑士连声招呼着,依次颔首回礼,点头如裂爪鸟啄麦粒。 纤瘦的黑甲骑士没有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二位骑士请坐。”朗达尔伸手拉开身旁的椅子,“抱歉,今早发生了一点事情,和队友讨论了一番,耽误了时间。实在是抱歉。” “在开始什么客套话之前,我们得先说清楚一点。”塔莉亚忽然说,“我们是苦修旅行的修士,有自己的旅行路线和目的,不会在各位的队伍中逗留很久。加入各位的队伍,只是为了挣一些路费,顺便回报这位掏粪工队长的善意。” “或者,如果各位接了需要前往厄德里克帝国的任务,我们可以顺路同行,并且提供助力。”萨麦尔搓着手,补充道,“但在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后,恐怕就要分别了——能和各位相处实在是幸运,一想到未来注定分别……真是令人不舍。” “啊……是,当然了。”朗达尔略有点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想也知道,这种实力的骑士不可能为了自己这样的新人队伍做太多。 “另外,我们不会参与和魔族地下城相关的任务。”塔莉亚补充,“因为……因为……” “因为我们只是苦修的旅人,路费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为了路费而深入地下城招惹魔王,对我们而言未免也太不明智。”萨麦尔插嘴圆谎。 “那当然……二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联盟有规定,魔族地下城只允许五级与五级以上冒险者进入,我们还没有那个资格。”朗达尔轻笑,“请放心。我们队伍基本只承接一些荒原地表的中级任务,不会深入地下。” “在我们入队期间,你们随便接什么高级任务都好。”塔莉亚平静地说,“我们可以承诺,任何高级任务都能让你们轻而易举地完成。这是对你们队长善意的回报。不过,我们是修道院的神职者,遵循古老的教义,已经将姓名与面目敬献给神明,还请不要对外宣扬。” 【落棘城的垃圾兽】的四名队员同时心底一惊! 魔药师露比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发愣。 重剑士格拉德端坐着,直起身躯。 法师瑟莉娜笑了笑,忍不住朝朗达尔望去,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愧是你”的笑意。 刺客埃利奥特沉默地瞥向朗达尔,又打量着两位骑士。 “嗯……好的,谢谢。”朗达尔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是这样的,我们队伍最近接了一单由落棘城官方发布的剿匪任务,不知道二位能否……” “地点。人数。”塔莉亚吐出两个冷冰冰的词。 “在落棘城东南方向的兽骨丘陵附近。根据联盟的任务单据说明,在五十人以上。”朗达尔简练地回答。 “我们两人就能完成,你们等着任务验收后取钱就好。我们只需要路费,足够跟车去厄德里克帝国就行,随意给点即可。”塔莉亚平静地说着事实,起身准备现在就和萨麦尔一起去碾死土匪,“走吧,萨摩,现在就出发。” 埃利奥特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呃……不不,我们队伍也需要和二位……一同前往……”这话反倒给朗达尔整不会了——他虽然知道对方很强,又对钱财很佛系,但也没有想到是这种程度。 他下意识环视长桌周围,只见队友们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 “你们很碍事。”塔莉亚实话实说。 如果朗达尔的小队也跟着一同前去,塔莉亚和萨麦尔恐怕必须收着点能力,不能使用灵能,不能驱使野生魔物作为战士,也不能凭空召唤冥铜装备作战,萨麦尔空荡荡的盔甲与不死之身也有被发现的风险。作战难度反而会增大很多。 “但我……不能让两位为了我们而独自冒险,否则这些任务报酬,我们也取之有愧。”朗达尔坚持道,“我们是冒险者,而不是乞讨者。请允许我们同行,哪怕只是提供些许助力。” “好,那现在走吧。”塔莉亚随口说。 “不不不……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一下物资。”朗达尔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了,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两位骑士是何方神圣,“二位不需要准备生存物资吗?” 即使是七八级的冒险者,在出发前也需要提前准备大量物资,才能在荒芜之地生存,并勉强保证任务不翻车。 这两位骑士居然说走就走?连食物和饮水都不需要准备? 啪的一声轻微闷响。萨麦尔在桌子下面踩了塔莉亚一脚。 你可以吃魔化动植物,我不需要进食,但是正常人类不一样!他们必须准备生存物资才能进入荒芜之地!萨麦尔示意。别露馅! “唔……”塔莉亚打住话头。 “我们……的物资已经打包准备好了,就在兵舍里,随时可以出发。”萨麦尔圆谎。 “哦哦,这样啊!抱歉,是我们拖后腿了。”朗达尔回过神,“我们需要一上午时间准备一下生存物资,中午出发前往剿匪任务,二位觉得怎么样?” “可以。”塔莉亚说。 “好的,那么……”朗达尔试探着望向长桌周围,“大家都同意这两位修士临时加入队伍,对吧?” 四人齐刷刷点头。 “好的。那么,我先去带两位骑士去办理入队手续,其他人现在就去准备物资,我们中午出发。” “是。”众人齐声答应,在推开椅子的杂乱吱吱声中起身。 萨麦尔如果还能出汗,现在已经冒冷汗了。 我们还没准备人类冒险者的物资!演戏要演一路,哪怕是假的物资也得准备!但接下来朗达尔会全程跟随,办理入队手续,就没有时间再置办假物资了!他朝塔莉亚望去。 塔莉亚摇了摇头。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假扮冒险者,混入联盟的据点中,甚至和一群冒险者组队。谁知道假扮冒险者居然这么麻烦? 求收藏/追读/票票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7章 【可疑的幸运日】 咚咚。柔和的敲门声在三号兵舍的房间里回荡着。 “请问,两位修士准备好了吗?”朗达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入队手续已经完成,大家也都在城门口等着,马上就要出发了。” 塔莉亚猛推了推萨麦尔,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萨麦尔,指着门口示意。 萨麦尔摇头,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地板上摊开的空荡荡包裹布和几根绳索与铁链——这是他们胡诌着找朗达尔要来的,借口是要打包冒险者物资。 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物资!但是就这样空手出去绝对会被怀疑! 塔莉亚暴躁地龇牙,伸出爪型甲的锋利手爪,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又指了指门口。 萨麦尔疯狂摇头,惊恐地挡在塔莉亚和门口之间,连连摆手。 你不能因为瞒不住了就杀了他!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队伍挣路费,穿过厄德里克帝国! “两位……修士?”门外的朗达尔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好死不死,还在火上添油。鬼知道他已经半只脚踏入隆多兰王裔的花园堆肥桶了。 两人在沉默中激烈地互相比划着,杂乱无章地转来转去,互相推搡和互相拽扯着。最终,萨麦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交给自己。 “马上!马上就好!我们得把物资……稍微捆一下。”他对门后的朗达尔说。 “需要我帮忙吗?”朗达尔问。 “不用!谢谢!”萨麦尔干脆利索地回答。 上哪里找什么狗屁物资?塔莉亚指着地上散落的空包裹布和铁链子。 萨麦尔环视着空荡荡的兵舍房间。 床垫、床铺、桌椅、铁箱……铁箱? 那是兵舍给住客临时存放私人物品的大铁箱,足有半人高,里面是空的。 萨麦尔把兵舍床头两只空荡荡的大铁箱搬起来,拿包裹布胡乱一盖,又捆上去绳索和铁链,捆成方方正正的大包裹,不容分说,伸手把其中一个半人多高的铁箱挂在塔莉亚背上。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们要像两只乌龟一样,背着方方正正的空铁箱子走一路?!塔莉亚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自己,摊手震惊。 萨麦尔点了点头。 塔莉亚抬起双臂,小臂交叉成X状,用口型说“不要!” …… 两小时后。 萨麦尔与塔莉亚吭哧吭哧地跟在【落棘城的垃圾兽】队伍后面,在荒原中前行。铁链在他们的胸甲上缠绕了一个X型,将两个方方正正的巨大包裹牢牢捆在他们背后,好似两只巨大的方壳子重甲乌龟。 落棘城的焦木大门已经被抛在身后,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 “神经病啊……”塔莉亚小声说,“背这么大一个空铁箱子?” “嘘嘘嘘!这是我们的物资……”萨麦尔低声回答,“记住,这是我们的物资——物资稍微多了一点,不丢人,不信你看朗达尔。” 塔莉亚抬起头,望着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身影—— 那是一坨巨大的背包,几乎有一人高。 背包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背包上缠捆着一圈圈结实的麻绳,恐怕下一秒就会炸开。 背包下面伸出两条腿,摇摇晃晃的,颤颤巍巍而坚定不移地向前进发着。 背包上捆着铺盖卷,插着驱兽火把束,挂着两串治愈魔药的药瓶链条,捆着熟悉的木瘤节黑弓,一只箭袋斜挂在侧面,随着脚步而甩来甩去。 出于某种只有朗达尔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背包后面还捆着一把平底锅和一只铁茶壶,随着他走的每一步而哐啷作响。 “掏粪工是个有焦虑症的怪胎,不要把他当成标准冒险者!他连茶壶都带上了,还在一边走一边琢磨自己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东西!”塔莉亚低声反驳,“你看看其他成员!看看那些正常人!” 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只背着一个简易的背包,轻便的薄铺盖卷捆在上方,背着少量的精练装备,腰间挂着朴素的小型腰包。 “所以说朗达尔是队长嘛……也许他负责带的东西就是队伍中的成员们忘带的。”萨麦尔为自己的好兄弟小声辩解。 “神经病!”塔莉亚客观而中肯地评价道。 而在队伍的前方,刺客埃利奥特背着自己的装备与物资,四下确认着其他人没有注意自己。 他漫不经心似的,一点点凑到队伍最前方那个长着两条腿的巨大背包旁边。 “瑞斯卡,你是在哪里找到这种冒险者的?”埃利奥特低声问。 “……嗯?什么?”巨大背包像是由杂物构成的巨大蛞蝓似的抬起前半截,一只手勉强掀开背包前方垂下来挡视线的半拉地图,露出朗达尔的脑袋。 “我问你从哪里找来的骑士!朝星星许愿之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是从诸神时代的圣殿遗迹里刨出来的?”埃利奥特恼火地一把夺过朗达尔头上盖着的地图和手中的指南针,“他妈的,地图给我,我来带路吧——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两尊圣殿雕塑似的骑士!这他妈至少有七级的实力!还主动不要钱!运气这么好?” “城门口的守卫大叔介绍的。”朗达尔老实巴交地实话实说。 “联盟守卫还有这种人脉关系?!”埃利奥特发愣,“小瞧他们了……本以为他们都没出过几次落棘城的大门,没想到居然能结交这么猛的冒险者……”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几乎和城里的每个冒险者都混个脸熟。”朗达尔解释,“比起这个,你能不能帮我分担点儿东西……我可能不小心多带了点东西。” “……我跟你说过,你过分谨慎,过度思考了!为什么你不能像平时的正常任务一样,常规五件套加一点额外的武器装备?”埃利奥特发飙,“为什么要带平底锅和茶壶?” “如果我们被土匪围堵阻截失去退路,或者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在荒芜之地和土匪缠斗,我们可以用这些设备在野外生存一段时间——生火,把野外的魔域污水煮沸加净化魔法饮用,或者狩猎一些裂爪鸟。高温煎煮可以去除材料中约百分之七十的魔质——露比教我的。”朗达尔说,“这只水壶可以煮七人份的沸水,平底锅可以煎肉。” “……这只是个中型任务,两天内就能完成。”埃利奥特说,“我们都有五件套——【武器/魔药/扎营/饮食/任务】。充足的武器装备,常用魔药包提供紧急医疗续航与战斗辅助效果,铺盖和驱兽烟药、驱兽火把,装满净水的铁水壶和烧水用的小铁杯子,带着硬面饼干粮,还有各自职业针对剿匪任务的特化道具——五件套足够用了!” “小铁杯子一次只能烧一点点,烧水效率太低了,万一被土匪堵截,我们没有时间去一点点烧水……”朗达尔迟疑着。 “你有焦虑症吗?还是被害妄想症吗?”埃利奥特问。 两人沉默对视了片刻。 “都没有。”朗达尔沉思着,“应该吧。我只是第一次面对剿匪任务,以前我甚至没见过土匪。” “老天,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胡思乱想的——你每天是不是都在担心太阳会从天上掉下来?”埃利奥特皱着眉头,头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我得保证队伍的安全!我靠着小心谨慎和胡思乱想才得以走到今天!和我同期的新人冒险者已经死了一半了!”朗达尔理直气壮,“话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又开始了!哪里不对劲?你今天出门先迈了左脚吗?”埃利奥特问。 “不是。”朗达尔东张西望着,“我是在想,为什么今天在路上几乎没怎么见到魔化生物?” 埃利奥特顿了顿,忽然也皱起眉头,四下张望着。 荒原上一望无际,只有三四颗风滚草摇摇晃晃路过。 “那不是吗?”埃利奥特眯起眼睛,指着远处的三四颗风滚草,“头上顶着风滚草当伪装的腐根球。” 远处的风滚草下面露出两只根须状小爪,摆动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偷偷摸摸地朝远处一点点挪动着。 “不不不,我的意思,为什么它们今天不来攻击我们?”朗达尔问,“甚至于,它们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顶着风滚草做伪装,偷偷摸摸往远处跑。” 埃利奥特微微一怔。 “照理说这支腐根球小队有三四只,完整的根系群应该足以达到基础的部落级别了。”朗达尔指着远处鬼鬼祟祟逃跑的腐根球,“这种级别不应该来攻击我们吗?” “确实……有点奇怪。”埃利奥特沉思着,“你居然这么快就能发现异样——了不起,瑞斯卡。” “因为我买了整整25根驱兽火把,375金币——我期盼着腐根球赶紧来袭击,我就能用掉一点驱兽火把,这钱就没白花,我背上的背包也能稍微轻一点。所以我一直在东张西望寻找魔化生物,期待它们赶紧来攻击我们。”朗达尔坦诚地说着堪称悲催的理由,“但是今天魔化生物不知道都怎么了,不但不来袭击,还往反方向逃跑——万一我用不掉,我还得背着这么多物资走四十多公里。” “你就不应该带这么多驱兽火把,知道吗?这他妈是地表的中型任务,正常情况下10根保底,12根正好,15根有余!25根只能说你有囤积癖!”埃利奥特满脸黑线,“不过这倒是个问题……为什么今天魔化生物都不来袭击了?” 他皱着眉头,沉思着。 “不仅是魔化生物,连死灵造物也没有。”朗达尔补充道,“真是奇怪,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喀纳平原的兽骨丘陵这一带曾经是古代厄德里克帝国边境线的前哨站,应该有很多古代骸骨战士埋在土里,等着伏击活人——为什么一路上一直没有碰到呢?” “确实……今天运气好得有点可怕了。”埃利奥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骷髅金币,“居然一点环境敌人都没有碰到?这怎么可能呢?” 他忽然回头,望了一眼队伍最后的两个重甲身影。 两个重甲身影背着沉重的大铁箱子,黑甲骑士正在和铜甲骑士低声斗嘴。 难道说…… 不……不可能。未免也太疯狂了……而且死灵的部分也对不上啊。埃利奥特甩了甩脑袋,什么都没说。 毕竟,只有魔化生物才会被魔族气息震慑,而死灵只会无差别袭击一切活物,包括魔族在内的任何活物都无法避免死灵的天然敌意。 没有遭到魔化生物和死灵袭击……兴许只是今天运气比较好吧。他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 夕阳西斜,铜白双月渐渐高挂在天空,照亮了地平线上的一处人造建筑。 那是一座古老的破败建筑遗址,由喀纳平原的白石建造,被含有魔质的腐尘侵蚀得坑坑洼洼,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垮掉。 然而,一些粗壮的木梁被横架在即将倾塌的古老建筑中,强行支撑起了它的结构强度。两层楼高的低矮小塔楼顶端是城楼般的胸墙与射击孔,围着一个巨大的空火盆。 建筑后面有一个粗陋的马厩,养着两匹马。周围散落着几辆抢来的大篷车,用尖锐的木柴搭建着锋利的拒马,围出一片散乱的营地。 零零碎碎的火把勉强照亮了营地,昏黄的落日残光染黄的墙上挂着血淋淋的裂爪鸟肉干,塔楼一层中都堆放着装满麦粒的破麻袋。多得堆不下的粮食袋,索性丢在门口给匪徒们当椅子用。 几个披着破败斗篷、用围巾蒙着下半张脸的粗野壮汉在其间巡视,提着阔刃短剑、鞭子、匕首和长弓,骂骂咧咧地喝着劣酒,扔着骰子。有两个匪徒在抡拳头互相斗殴。周围的匪徒们则哄笑着,为斗殴赌钱押注。 “非常好……有很多粮食袋。是联盟车队被劫走的货物。” 朗达尔放下望远镜,迫不及待地把沉重的大背包卸在地上,一个踉跄,险些跟着背包一起倒地。 他一边喘气一边观察着地平线远处的建筑轮廓,慢慢缩回白石坡掩体后面。 “根据地图,前方那里是一处古代厄德里克帝国前哨的烽火台遗址,有简单的挡风墙和掩体。匪徒们占领了那里,把那座烽火台遗址作为了自己的营地。”朗达尔把望远镜传给其他人查看,拖着脚步,拽着地图指路。 “太好了,终于到了。走吧,萨摩,我们现在杀进去。”塔莉亚随口说。 “不不不,现在刚刚入夜,土匪们刚点起火把,还很警惕。”朗达尔下意识阻止,“何况我们刚刚经历了长距离跋涉,现在的队伍状态也很糟糕,最好先休息一阵子,调整状态。等到凌晨时候,匪徒们警惕性降低,注意力涣散,大多也入睡之后,我们以最好的状态潜入迎敌。” “没有必要。”塔莉亚漫不经心地回答。 “塔兰修士,土匪都是悍猛的亡命徒。如果强攻土匪营地,他们在清醒状态正面对敌打不过的话,很可能会直接点燃整个营地,以搏一把同归于尽。”朗达尔解释,“但我们需要其中的战利品,也包括那些被劫走的粮食。如果拿不到这些战利品,这次任务的收入会大打折扣。” “嗯……行吧。”塔莉亚犹豫了片刻,冷哼一声,和萨麦尔坐在角落里。 “好,我们……先在原地休息,简单进食饮水,不要生火,等六七个小时后,火把熄灭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潜入土匪营地。”朗达尔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他的超大背包上,“我的天哪……今天什么物资都没用上,背包甚至都没打开过,亏我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今天没有碰到任何魔化生物和死灵?连只龙鹫的影子都看不见!” “呃……是啊,这是为什么呢?”塔莉亚说,“真奇怪。” “就是!真是太奇怪了!之前我们在荒芜之地每走两步就要打一场,非常凶险!”萨麦尔连声附和着,“今天真是幸运。” “说明今天运气很不错嘛。”魔药师露比踮起脚尖,伸手去拍了拍朗达尔的脑袋,“这是好事,笨蛋队长,好事就别抱怨了。多出来的物资下次任务也能用……噫,你头上全是汗……” 她嫌弃地甩了甩手,在朗达尔衣服上擦了擦手。 埃利奥特摸出驱兽火把,用打火石敲了两颗火星在火把头上。 特制的火把头被魔药浸泡过,没有冒出火焰,而是渐渐变成焦黑的松浮炭块,散发出古怪的刺鼻气味。这种气味能够削弱魔化生物的感官,也会让它们感到厌恶和反胃。必要时还可以将火把作为武器,通过火把头的熏呛打断魔化生物的攻击或者强行致盲。 他用闷燃的火把碳头绕着休息的营地画了一大圈散发刺鼻气味的厚实焦黑痕迹,忍不住又扭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营地中两位骑士的身影。 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 苍白与古铜的两轮月亮在天空中高悬。 队伍中的众人一边吃着干粮,各自打点着自己的装备与能力,等待着凌晨到来。 魔药师露比把七八个皮革包都放在地上,围成一圈,检查着瓶瓶罐罐的标签和数量。 法师瑟莉娜波浪般的长卷发垂在肩膀上,像是清新温柔的海藻,衬托着她的脸庞轮廓。她握着一根镶嵌符文石的短杖,从素材袋里翻捡着合适的触媒素材,思索着,按照特定的顺序与种类,提前塞进短杖符文石上通用小型法阵的空腔中。 作为穿越者,萨麦尔对魔法很感兴趣,忍不住一点点把金属屁股往瑟莉娜的方向挪了挪,想要看清楚瑟莉娜的操作——这好像是前世见过的某种东西……像是前世一款叫作《Noita》的游戏,通过排序组合不同的素材进行法术编程,以达到特定的魔法效果。 出于某种萨麦尔不知道的原因,塔莉亚的肩甲无缘无故地撞了萨麦尔一下,导致他从瑟莉娜那边收回视线。不明真相的萨麦尔不满地叉腰看着塔莉亚,又小心眼儿地撞了回去,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重剑士格拉德在出发前已经把武器换成了长枪。他拄着长枪在外圈作为第一轮值夜,顺便拿着望远镜,监视远处地平线上土匪营地的情况。 “二位为什么干坐着?要不要吃一点我带的干粮?我带了额外的面饼。”朗达尔真诚地说,“拜托了,如果你们不吃的话,我还得原封不动地背回去。” “谢谢朗达尔兄弟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我在斋戒期,为了向神明表达虔诚,不能进食。”萨麦尔回答。 “不了。我们将名字与面容敬献与神明,不能在俗世之人面前摘下头盔进食。”塔莉亚随口回答着。反正魔族的耐饿能力堪比骆驼,就算七八天不吃东西也无所谓。 “啊,好的,不好意思,冒犯二位的宗教文化传统了。”朗达尔连声道歉。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埃利奥特在朗达尔背包侧面的阴影中沉默地检查着淬毒的曲剑,默不作声地望着两位骑士的身影,黑夜的阴翳遮挡了他的脸。 那两个骑士靠着方方正正的大包裹休息,好像那个所谓“装物资的箱子”只是一个摆设。 疑点越来越多了。 他拉起暗红的围巾,蒙住下半张脸。整理着粗糙的皮革黑衣与黑衣下的锁甲,只露出一双敏锐的眼睛,在阴影中注视着铜白双月下的两位骑士。 今天没有遇到魔化生物与死灵,真的只是幸运吗? ……可疑的……幸运。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8章 【失败的潜入者与猩红之剑】 冰冷的双月与群星高悬于天空。 锈迹斑斑的铜月亮今天似乎格外巨大,并且遮挡住了半截淡白色月亮。双月的二分之一互相交叠着,轮廓黏连形成一个整体,像是铜月亮吞掉了半个白月亮。 人类卢诺斯学院的高塔巫师们把这种双月重叠的月相称之为“魂食月”,而精灵观星者们则称之为“瑞尔黛文-艾瓦”——这是个复杂而优美的精灵语名词,直译为“恋人的眼睛”,但通常情况下,又特指“恋人离别时不经意间交错的视线”,或者“情侣黏在一起、不舍得分别的目光”。 至于矮人……他们是务实的种族,常年生活在高大的堡垒与被整体雕凿为城池的山峰中,月亮的形状与姿态对他们而言没有多少意义,最多只是粗糙而含混地咕哝一句:“铜粘住了白石”。 由于在铜白双月中,铜月亮的光非常微弱,月光主要都来自于白色月亮。因此,在铜月亮遮挡住一半白月亮之后,月光亮度被大幅削弱了。 “【魂食月】的月相会导致月光格外黯淡。”埃利奥特拿着望远镜,向身后的队友们解释着,“很好的机会,适合潜入暗杀。” “……麻烦。”塔莉亚嘀咕着。 “差不多凌晨了,营地火把熄灭了大半,我们准备动身。”朗达尔活动着身躯,整理着猎弓、箭袋与长短双刃,“通过望远镜观察,强盗营地有三个入口,其中有两个入口有三个土匪,并且都清醒着,一个入口只有两个土匪,并且有一个在打瞌睡。” “我们从最薄弱的第三个入口潜入——但是为了防止被从后方包抄,必须留下人在后方守护。”他抬起头打量着队伍中的成员。 “两位修士是我们当中战力最强的,既是最锋利的剑刃,也是守护大家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险——萨摩修士似乎比塔兰修士更擅长狭窄空间与室内的战斗,所以——萨摩修士,你,我,还有埃利奥特,在前方潜入。格拉德,你在中间放风警戒,如果土匪靠近,立刻到前方警告我们,防止被无意识包抄。近战能力薄弱、擅长远距离打击的露比和瑟莉娜,你们和塔兰修士待在一起,守卫后方,并且伺机提供远距离法术与魔药投掷物支持。” “你把我这个最强战斗力……放在最后方?”塔莉亚像甩木棍似的甩着锤矛,锤头破空时发出呼的沉重风声。 “呃……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擅长狭窄空间作战的?”萨麦尔下意识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擅长狭窄空间作战? “你的骑士剑是步战特化的,长度被缩减过。罗宾大叔说,这是为了防止狭窄空间中挥砍在墙壁等障碍物上而改造过的。”朗达尔现学现卖,回忆着守卫一号当时的说法。 “哦哦,是这个啊……”萨麦尔回过神,“这都能看出来,那……那守卫大叔眼光真厉害。” 夏莫安前世是游戏《黑暗之魂1》的老玩家。游戏中的地形总是狭窄而凶险,偏偏还有个特殊的弹刀机制:武器如果打在墙壁或者岩石等无法破坏的硬物上,会触发弹刀硬直,导致游戏人物空耗体力,并被敌人抢先手近身一顿乱砍。 有经验的《黑暗之魂1》老玩家往往会选择竖劈或者直刺等特殊动作模组的武器,避免挥砍动作撞墙——但这些武器相对稀少,且获得方式相对艰难,大部分前期就能快速获得的强力武器仍然是以挥砍为主。 萨麦尔在制造冥铜剑盾之前刚从地下虫道里爬出来,狭窄的缝隙空间勾起了他前世曾经被黑魂中的著名boss“小巷偶遇两狗一羊”折磨到几乎崩溃的幸福时光美好回忆。也是因此,他在铸造剑刃时下意识把骑士剑缩短了一点长度,以避免剑刃过长导致的挥砍阻碍。 只是一个守卫,已经有这样的观察力。以探索为生的冒险者们恐怕只有更强……萨麦尔琢磨着。伪装成冒险者很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困难很多。 他们不是傻子,也不是游戏里的呆呆NPC。很可能瞒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要怎么办? “塔兰修士,我们并不是不希望你参与前方战斗,只是土匪们在察觉入侵之后,很快就会从后方包抄。”埃利奥特解释,“我与土匪打过交道,他们善于劫掠车队,通过分割与围猎,冲垮马车护卫。就像狼群一样,习惯于快速包围与分割敌人。土匪们在遇到敌人的第一时间就会开始试图从后方包夹,这是希望你能守护好我们的重要辅助单位与远程输出单位。” “另外,塔兰修士你的武器是锤矛,比起狭窄空间的潜入作战,可能更擅长开阔地的群体战斗。在后方应对包围来的土匪,应该更适合你的作战风格。”朗达尔跟着说,“多亏了你们的加入,我们就不用再额外分派人手辅助露比和瑟莉娜,可以放手去潜入作战。” “我们把队伍以这种方式分组拆分开来,也是为了避免在狭窄的古帝国烽火台遗址的墙壁之间挤作一团,无法发挥每个人的能力,甚至于误伤队友。” “行吧。”塔莉亚哼了一声,提着锤矛站在露比和瑟莉娜身旁。 “我们会先尽力潜行处理营地中的匪徒,削减对方的总人数。在听到一声哨声之后,说明我们行踪暴露,格拉德后撤与后卫组汇合,露比释放照明弹。听到三声哨声之后,露比和瑟莉娜开始远程输出,大家往土匪营地烽火台遗址门口的方向推进汇聚。”朗达尔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一只骨哨。 “好。”众人各自进入自己的职责岗位。 “我……那个什么,朗达尔兄弟,我其实不是很擅长杀人喔……以前都没有杀过。”萨麦尔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破布头塞进盔甲缝隙里,防止盔甲的金属碰撞出声,一边跟在朗达尔与埃利奥特后面,小声嘀咕着,“我有点不习惯……要不我打昏他们,你们……补刀?” 埃利奥特皱起眉头。他用暗红围巾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带困惑的眼睛。 不,这人显然不是魔族的猎杀者战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魔化巫师,甚至连恶人都算不上。这他妈未免也太荒唐了。埃利奥特想。他真的就是来自与世隔绝遥远修道院的修士,一辈子都没见过土匪似的,单纯得像是卢诺斯学院的贵族学生,可能终身都没离开过华美的弗洛伦王都。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一定和朗达尔这混小子相处太久导致的。埃利奥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呸!害得自己也疑神疑鬼的! 朗达尔顿了顿,没有惊讶,也没有有什么轻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萨摩修士……大概刚离开修道院也没有多久吧?没有见过他们的恶行。”朗达尔问,“别说在荒芜之地,即使是在帝国境内,大量土匪与强盗仍然四处横行。” “帝国律法并不能完美覆盖每个地方,荒凉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谋杀、劫掠、盗窃与奸淫,许多罪行都与他们有关。” “我很钦佩你的仁爱与道义,萨摩修士,但对于这些人,不必仁慈。他们早已与野兽无异。”埃利奥特补充道,嘴上说着钦佩,心里暗骂这傻逼修士真他妈的婆婆妈妈的,不愧是大爱无疆的神职者,和以前碰到的圣光牧师一个鬼样子。 “好……吧。”萨麦尔迟疑着,举起鸢形盾与骑士剑。 三人快速到达了潜伏位置。亏得萨麦尔提前往自己的盔甲关节里塞了一堆破布头,至少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尖柴削成的拒马围成了一大圈土匪营地,其中散落着帐篷、破车架、旧木桶、粮食袋等乱七八糟杂物。 在拒马的一处缺口处,有两位匪徒提着阔刃短剑和匕首守卫着。一个偷摸喝了点酒,正在走神,另一个已经开始点着头打瞌睡了。 月亮就是个臭婊子,变来变去的。走神的土匪看着晦暗的天空发呆,打着哈欠,模模糊糊地想着。荒芜之地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跟野兽一样在尘土里抢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宜居带——哪怕要冒着被赏金猎人追杀的风险。 通缉令再有几年就会过期来着?到时候就能回宜居带了,隐姓埋名,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他扳着指头想着。 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骰子、纸牌、劣酒、刀棒与恶棍群之间麻木地厮混了太久,以至于已经忘记了,如此这般过了多少年。荒芜之地会把人变成野兽,无论是高贵的那种,还是卑劣的那种。 最初只是一局纸牌,渐渐演变为一笔赌债,赌债越来越大,最终成就了一场谋杀,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总之,他现在还是在玩纸牌,也还是在谋杀。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也不重要了。当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时,他看到别人做恶事牟利却没有受到惩罚,便也跟着做恶事,也没有受到惩罚,渐渐也就不以为意了。恶行成为了他最高效的生存方式,也逐渐成为了他唯一的生存方式。 就像谋杀的锋刃穿过受害者的胸膛后,血越流越多。最终,即使止住血也无济于事了。 下一瞬,他感到一阵微冷的寒意。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胸口刺穿出来的蛇形曲剑的剑尖,沾着血,带着蓝荧荧的毒液微光。 麻木快速蔓延至全身,然后是黑暗。曲剑从他胸口慢慢缩了回去。而他慢慢倒下,灵魂渐渐淹没在浓稠而寒冷的黑暗中。 他最后的想法是,通缉令还有三年就能过期了。 埃利奥特轻手轻脚地放下尸体,点头招呼着另外两人。 朗达尔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将打瞌睡的土匪尸体放倒在地,招手示意萨麦尔跟上。 萨麦尔举着盾,压低身形,小心地守卫在侧面。 三人摸进营地,顺着狭窄而杂乱的道路,朝着最大的帐篷摸了过去——目标是在惊动敌人之前,尽力减少对方的可用人员数量。 营地中磕磕绊绊,地面上散落着古城墙的砖块与乱七八糟的劫掠杂物,还有裂爪鸟的骨头、疑似人类断指的残肢与一些血污。帐篷中夹杂着大篷车,地形复杂而混乱。 吧嗒。伴随着奇怪的轻响,地上忽然弹起一具人影! 有个醉倒的土匪在地上躺着!朗达尔不慎踩到了他的小腿! 在他起身的下一秒,萨麦尔眼疾手快,手掌如同铁钳般,单手死死掐住了醉土匪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用WWE摔跤似的锁喉技巧,把他身躯勒在自己冰冷的冥铜胳膊里。 冥铜盔甲的力气太大了,单手掐住一个壮汉对于现在的萨麦尔来说,几乎是掐小鸡似的。 朗达尔松了口气。 叮!一声轻响。醉土匪摸出了腰带上的短匕首,反手朝萨麦尔的腹部扎了上去。 谋杀的利刃撞在坚硬的冥铜上,从中间断裂为两截。 “呃……呃呕……”他的咽喉中发出垂死动物般的轻微喘息声,冰冷的铁钳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充满可怕力量的手指几乎捏碎了气管。 他的身躯被冥铜的臂弯与胸甲所拥抱,可怕的寒冷,肌肉发麻,尸僵般的寒意渗入了关节,死灵光环的审判在魂食月的月相下降临于此。 “你……那什么,你有没有杀过无辜的人?”萨麦尔小声问,“如果你杀过人,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这是审判吗?土匪在濒死的黑暗中艰难地想。他原本不信神明,但在此刻却动摇了。即使千里迢迢逃到荒芜之地,也逃不过来自死亡天使的命运审判。 “拜托,修士,别折磨他和折磨我了,给他个痛快的。”埃利奥特低声咆哮,“神职人员全都这么婆妈!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讨厌和圣光教国的狂信徒组队,哪怕是骑士和牧师!还有你,朗达尔,笨手笨脚的话别来搞什么傻逼潜入计划——整支队伍里只有我有合格的潜入能力!” 朗达尔低头认错。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咔的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他把脖子被拧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尸体平放在地。 “感觉真奇怪。”他低声说,“比我想象得更冷。” “别磨蹭了,动作快点!”埃利奥特悄声低吼,“我就该知道!整个潜入计划都烂透了!蠢货朗达尔,你和萨摩修士根本没有多少潜行能力,还非要定这狗屎潜入计划,跟着我进来潜行暗杀!你会害惨我们的——” 下一秒,他呼吸一窒,脸色惨白。 一把通体血红的剑刃从他胸口刺入,穿胸而过,两侧带有弯钩状倒刺的猩红异形剑尖微笑着探头,又慢慢缩回埃利奥特的身躯,从他背后拔出。 “埃利奥特!”在朗达尔惊慌的呼声中,埃利奥特的身影缓缓倒地,露出他身后手持猩红长剑的魁梧男人。 男人轻笑着,舒适地微微哆嗦着。长剑上的血迹被吸入猩红的剑身,微微闪烁的暗红光芒,好像被剑中野兽啜饮。 “联盟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什么档次的冒险者也配来剿匪了。”魁梧男人披着毛绒翻边的荒兽皮袍,握着华丽的猩红剑柄,慢条斯理地用长剑敲了敲旁边的木桶。 嗵嗵。 伴随着剑尖的敲击声,周围密密麻麻的火把突兀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狼群发光的双眼。匪徒们嬉笑着,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绝大多数匪徒们根本没有入睡! “这是几级的刺客啊?三级还是四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我以前是五级冒险者?”魁梧男人抬起靴子,踹了踹地上生死未卜的埃利奥特,“哦~我差点忘了,联盟压根不在乎冒险者的死活,五级冒险者失踪或者落草为寇都无所谓,高级任务委托单上缺重要信息也是常有的事情呢。” 周围的匪徒们吵吵嚷嚷地哄笑起来。 “在距离我们营地这么近的地方休息,还是上风口?你觉得我们是又聋又瞎还鼻子失灵吗?谁不是在荒芜之地砍杀出来的?”魁梧的男人低笑,“真是蠢到爆了——贪战利品是吧?作为五级的前辈,我来告诉你,小子,要先活着,然后再谈战利品——当然,你也用不上这条经验了。” 他随手提起猩红长剑,以鬼魅般的速度朝朗达尔刺去。 咣啷! 剑刃被横伸过来的锈铜鸢形盾死死拦在半空。 猩红的剑刃与幽绿的锈铜盾相接,火星四溅,在盾面上留下一道发青的划痕。 土匪首领心底一惊! 这是与那位大人做交易获得的一件魔化武器,普通防具在它的剑刃前只有被摧毁的份!就是仗着这把剑,他们才得以轻易虐杀运粮车队。这样的武器怎么可能被一面生锈的铜盾挡下来? 下一秒,一阵幽绿的剑风带着残忍的寒意扑面而来,凛冽如坠落的星辰。 土匪首领凭借着五级剑士的战斗经验,一个后撤步,飞快倒退,勉强躲开了冰冷的剑锋!剑尖砸在地面上,硬生生斩裂了古帝国的烽火台石砖。 一把平平无奇的骑士剑,挥砍出了重剑大戟的气势。 冷冰冰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匪首在脸上摸了一把,侧脸微痛,满手是冰冷的血迹,居然是被剑风擦伤的——这他妈是什么怪力?! “你杀了无辜者……”那个婆妈的盔甲怪人轻声说,“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好受很多。朗达尔,吹哨,先去救治埃利奥特。” 朗达尔不等他说,已经吹响了骨哨,扑在埃利奥特身前,抓起魔药包紧急救治。 刺耳的哨音在夜空中回荡,远方一个魔药瓶被投掷到半空中,在空中破碎,爆发出一阵强光。光球在土匪营地上空悬浮着,将下方照亮如白昼。 萨麦尔一手举盾,一手持剑上前,在光中大步上前,兜帽遮住了他的头盔,头盔眼缝下的阴影里一片空洞。 “盾牌?”匪首冷笑,“你以为冒险者是来打仗的吗?还是说你是个专职守护的……” 锈铜盾牌忽的横过来,幽绿铜影一闪。 话音未落,匪首向后直直飞了出去,撞塌了半扇帐篷。 萨麦尔把盾牌横过来,反手一巴掌把匪首扇飞了出去! “来。”他环顾四周,温和地邀请着。 两位匪徒猛的跃起,一人从后方跳到萨麦尔背上,踩着他的肩膀,将匕首狠狠插进了盔甲脖颈处的缝隙,另一人阔刃短剑一闪,刺入萨麦尔腰间。 匪徒狞笑起来,伸手想要拔出利刃放血,却发觉刀刃已经死死卡在盔甲缝隙中。 【检测到关节异物,强力吸合已启用。】 哐啷啷一阵火花四溅,萨麦尔全身盔甲互相咬合,为了潜入而塞进缝隙中的破布头被弹出,而刀刃则被冥铜甲片的坚硬边缘整齐地夹断,断口如同工业轧钢机轧断劣质钢材时留下的痕迹。 萨麦尔不闪不避,一手举起盾牌,从头顶一掠,在惨叫声中砸断了匕首匪徒的肋骨。匕首匪徒被盾牌打落倒地的瞬间,盾牌如同断头台的沉重钝刃,盾缘径直朝匪徒脖子压了下去! 匪徒哀嚎着,拼命抓住钝化的盾牌边缘,试图推开这断头台似的可怕盾牌,但这无济于事。来自远古死灵的巨力已经碾压了下来,尽管铜盾边缘没有任何利刃,像是案板似的厚重平齐,但凭借着恐怖的力量,盾缘在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硬生生将匪徒脖子连同脊椎与血肉一齐碾断! 哐啷,哐啷!甲胄的金属碰撞声肆无忌惮地在营地之间回荡,如同轰鸣的战车! 他转身一个箭步上挑,将手足无措的短剑土匪挑飞,拦腰斩断为两半! 哭嚎的惨叫声回荡着,上半截在血泊中挣扎着,勉强爬出半米,被冥铜骑士剑一剑钉在头颅中。 “来。”萨麦尔拔出沾满鲜血的骑士剑,重复着。身上,剑上,盾上,血污一点点流淌着。冥铜自动排斥血液,将血液排落在地,一点点滴落,血泊又在他脚边冻结成薄薄的一层血冰。 匪徒们哆嗦着,齐刷刷后退。 “退后……退后!蠢材们!退后,那不是你们能应对的!别给老子浪费人手!”被盾牌一耳光拍飞的匪首在压垮的帐篷废墟中挣扎着,咳嗽着吐了一口血,半张脸上带着盾面的花纹印子,颧骨断裂,含糊着大骂着。 他一手从腰间的链条上拔下一瓶治愈魔药仰头倒进嘴里,一手提起猩红长剑,“你们滚去收拾营地外的那些没有防备的蠢蛋,我来对付这个重甲的怪人!” 作者是大学生,九月一号又是赶路又是课业,时间有点紧张,凌晨发布前查错字和整理剧情伏笔时候又不小心对着发布页面睡着了,在此为凌晨熬夜等更新的读者道个歉……有在考虑要不要把发布时间改成早上或者下午。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19章 【血钢与冥铜】 铛!铛!铛! 血红的钢剑与幽青的铜骑士剑在双月下反复相撞,在金属的焰色反应下,青蓝色的火花如同焰火般爆裂。 照明魔药瓶的燃烧光耀气团悬浮在高空,照亮了古帝国烽火台的断壁残垣与堆积的货物,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扫描仪已启用】 幽青的虚幻屏幕上弹出复杂的数据面板。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93%】 【体力:87%】 【灵能:73%】 “鉴定魔法?你还有闲心瞬发鉴定魔法挑衅我?用这种方式侮辱我吗?”匪首剑士举起血红长剑,从上向下快速连劈,“你的符文石和触媒藏在哪里了?” 萨麦尔没有理睬,只是简单地举起冥铜盾防御。他终究是初来乍到的穿越者,尽管有远胜于敌人的数值,但战斗技巧并没有匪首剑士这么熟练。 铮铮!铮铮!血红长剑精准而有力地连续击打,每一击都将剑尖的弧形刃与倒钩稳准狠地砸在盾牌的同一个位置! 一连串连续不断的撞击与火花爆裂声,密集如炒豆。冥铜盾牌表面被剑头的弧刃硬生生啄击出一个小坑,但由于那堪称神经病的盾牌厚度,整体结构却依旧牢靠。 【机体状态检测:】 【体力值:99%】 【体力值:98%】 【体力值:97%】 萨麦尔手中的盾牌震动着,但在死灵巨力的握持之下仍然稳定。 他的体力条总长度太长了,恢复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不知疲倦的机械亡灵。这样的一套密集连击足以让任何敌人措手不及,足以将普通的持盾战士打到体力条见底、盾牌破碎或者脱手,但对萨麦尔来说,只是体力条末端轻微掉皮。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姿态检测:精准连击】 【对单一位置进行快速而密集的连续高精度打击,强行制造高防御力目标的姿态破绽,或进行坚硬材料的雕凿加工、锻造、锤击塑型与挖掘破坏。】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这是个类似战技的东西,可以战斗,也可以用来锻造和挖掘……萨麦尔抓住机会,左手反手一个盾拍,将对方的剑尖拍开,打断了对方的连击姿态,右手忽然挥剑。 【调用生物姿态素材:精准连击】 【目标位置已锁定:咽喉】 幽青的冥铜骑士剑也以相同的姿势,一连串密集的精准猛刺,每一击都朝着匪首剑士的咽喉刺去! 匪首剑士一惊,手忙脚乱地抬起血红长剑格挡。 铛!铛!铛!匪首剑士确实是优秀的战士,他一手握剑柄,一手扶着剑平面,将沉重而宽大的血红剑面作为盾牌,勉强凑在咽喉处挡下三次快速而精准的啄击,随即顺势一个借力,向后退却,快速闪出了骑士剑的攻击范围。 “……故意嘲笑和羞辱我,是吗?”他阴沉着脸,“先是鉴定魔法,又用对重甲目标的破盾破甲战技来打我?就为了模仿我的动作?” 他忽的闪身前进,灵活的一个侧身躲过骑士剑的斩击,近身绕开盾牌,反手一剑上挑,刺中了萨麦尔持剑的小臂,但这也只是在臂甲上留下两道发青的浅浅白痕。 盾牌反手拍了过去,但被匪首一个低身位躲开,再次退却到了攻击范围之外。 【生物姿态检测:步伐聚焦】 【短时间内强制集中注意力,强化身体平衡能力、协调速度与闪避能力,以达到快速腾挪与辗转突进的目的。常用于复杂舞步、高危杂技、复杂地形跑酷跨越与单人决斗。频繁使用会造成精神疲惫,相当于消耗灵能。】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把UI上的提示栏扒拉到一旁,哼了一声。五级冒险者确实有两下子,在朗达尔等低级冒险者身上从未检测到什么类似战技的东西。 “……你是什么来头,嗯?”匪首剑士谨慎地举剑,小心翼翼地在攻击范围之外慢慢转着圈,试探着,“你的剑盾和战甲……肯定是另一种未知的魔化金属……否则怎么可能挡得住血钢剑刃的这么多次斩击?” 萨麦尔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举盾,提剑向匪首的方向缓步推进。哐啷,哐啷,金属碰撞声如同装甲坦克般从容不迫地向前碾压。 匪首剑士被逼得慢慢后退了几步,一点点转圈周旋着。 “那位大人派你来的吗?为什么?”他问,“不,按照交易,我还没完成他要的任务。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杀我?” 沉默。只有冷冰冰的金属碰撞轻响。 匪首剑士深吸一口气,抬手扯下身上碍事的荒兽皮袍,露出身躯上略微生锈的轻质锁甲与护心甲。 他横举皮袍,松开了手,让翻边的毛绒兽皮袍随着夜风坠落。 在皮袍落地的瞬间,整个人影化作一道流畅的弧形刃,血红的弧光猛然一闪! 不妙!萨麦尔一惊,在弧光碰触身躯的前一瞬勉强举起冥铜鸢形盾! 嗡!一声洪钟般的碰撞轰鸣! 冥铜身躯一阵摇晃,耳鸣般的轰响在空荡荡的甲胄内部回荡,仿佛身躯化为了铜钟,被一击重锤狠狠敲响! 【体力值:75%(恢复中)】 【机体状态:失衡(持续3秒)】 这一击直接打掉了萨麦尔接近25%的体力值!如果换做寻常战甲与寻常盾牌,恐怕已经被砍成两半了。 冥铜盾牌上已经被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纹,泛着血红的微光,如同金属在流血。 【生物姿态检测:蓄能冲击】 【借助自重势能/冲刺加速/载具冲锋/肢体旋转离心加速等手段,对武器、工具或肢体进行蓄能,达到强力重击的效果。搭配重武器有奇效。体力消耗较大。】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摇晃着倒退了两步,下一瞬,匪首剑士已经趁着失衡,强行从盾旁掠过,狂喜的一剑刺入了他胸甲与肩甲的连接处缝隙! 被血钢剑刺中内脏,等着被吸干生命吧!匪首紧握剑柄,等待着血钢剑中的魔质回路从伤口中汲取生命力,为自己回复状态。 然而在剑锋刺入的瞬间,他已经意识到手感不对劲。 没有破开皮肤与血肉的柔软阻碍感,没有剑刃碰到肋骨的卡顿,也没有血钢剑汲取生命力带来的状态补充与疗愈效果。 空洞,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他被冥铜骑士剑的剑柄狠狠砸在肩膀上,熟悉的盾面又一个巴掌,将他连人带剑一齐反手击飞。 【机体状态检测:】 【体力值:92%(恢复中)】 【机体状态:正常】 萨麦尔沉默地抬起头,打量着勉强站稳身躯的匪首剑士。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83%(轻伤,轻微肌肉劳损)】 【体力:37%】 【灵能:52%】 【状态:恐慌】 匪首以剑插地,稳住身躯,脸上又被拍出一个盾面印子,在原地艰难地喘着气,望着站稳脚步的萨麦尔。 在他获得这把魔剑以来,第一次有了些许恐慌。 这一击消耗了大量体力,配合上无坚不摧的血钢剑,足以击碎军阵,足以斩开城墙,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对方只是一个轻微的失衡后退? 更何况血钢有生命汲取的能力,在血钢剑刃造成伤害之后,理应通过剑中的魔质回路给自己补充状态。为什么?为什么一点生命汲取的效果都没有触发? 对方甚至还在一刻不停地瞬发鉴定魔法!那些被窥视的扫描感自从开打就一刻也没停过!对方像个喜欢偷窥别人内裤的猥琐变态一样,抓着自己的战技动作,用那无形触摸般的目光,对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疯狂摸来摸去! 他甚至看不出来这人把施法用的符文石藏在了哪里!也许这个喜欢偷窥的可怕变态骑士把符文石塞在了裤裆里,以满足自己的下流癖好! 匪首剑士一阵恶寒,如果是被赏金猎人击败,被杀被割掉耳朵换悬赏也就算了。然而要是被面前这个疯狂放鉴定魔法的猥琐偷窥骑士击败,没准会被抓到没有人能找到的隐秘之地,被迫做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侮辱自己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权衡着局面。 “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做个交易。钱财?魔药?物资?强大武器?我可以给你很多——只要别再继续对我用鉴定魔法羞辱我就行……” 沉默。 盾牌、剑刃与盾后的高大身影朝他缓步推进,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无法违抗的命运之重。 “想想你们留在营地外的那些队友,他们总没有你这么耐打!他们……他们正在被我的部下围攻。”匪首剑士威胁,“如果你现在停手,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我召回我的部下,让你留在营地外的队友不至于惨死!” 剑盾与甲的推进略微顿了顿。 匪首剑士大喜!威胁终于奏效了吗? 破败兜帽下的铜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没有看着她,她大概会杀得很开心。”铜盔中的寒冷阴影里传来忧郁而诚恳的声音,“我很为你们感到难过。” “什……么?”匪首剑士一愣,没反应过来,“你很在乎你队友,不是吗?你不怕你们留在营地外面的队友被我部下截杀吗?” “确实不怕。”萨麦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匪首剑士喘着气,单手从腰带上拔下深青色的活力魔药和血红的治愈魔药,一边后退一边咬着小玻璃管,仰头一饮而尽。 他状态已经不太够了,魔药数量也不太充足。但艰难对抗了半天,居然只是在对方的盾牌上留下一道剑痕,打出一个失衡。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零点五。 他勉力支撑着,单手横着抬起长剑,剑身微微斜着,半护在身前,摆出一个守御的对敌姿势。 【生物姿态检测:刃反架势】 【人形生物的被动格斗姿态。适合剑与短棍等中型单手武器,以被动格挡和防御反击为主。单手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他妈的死变态!别用鉴定魔法偷窥我了!你精神力多得用不完吗?”匪首剑士下意识尖叫着,胡乱挥剑,试图甩开那种被无形的目光死盯的感觉,血钢长剑不慎敲在旁边的烽火台墙壁上,险些脱手被弹飞! 妈的!平时没有在营地里拔剑打架的情况,这个狭窄的鬼地方不适合长剑!他手忙脚乱地握紧剑柄,强忍着被偷窥的恶寒,一手勉强维持着刃反架势,一手在腰间摸索着魔药瓶,小心翼翼地转着圈与萨麦尔周旋,勉强拖延时间。 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正面对抗的敌人,只能寄希望于营地外的部下们赶紧处理掉这个可怕骑士的同伴,让他稍微分神…… 下一秒,一具血肉模糊的匪徒尸体从远处的黑暗中飞了过来,重重撞在匪首剑士身后的残墙上,脑袋像是破碎的西瓜。 “什么……”匪首一哆嗦。 黑暗中不远处传来沙哑的笑声,恶魔角盔的瘦高黑甲骑士在匪徒的身影之间连续猛挥锤矛,像是铁匠抡着铁锤,欢快而肆无忌惮地砸碎着一个又一个装满深红液体的陶器。 下一秒,匪首剑士收起刃反架势,转身拔腿就跑! 局面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或许更糟!会被喜欢用鉴定魔法的变态骑士抓走囚禁,被神秘妙妙工具侮辱! 一群匪徒部下而已,去帝国边境线拦路,全是逃亡的流窜罪犯,一招一大把。 只要还有这把魔剑……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开启了战技【步伐聚焦】,把最后两瓶活力魔药一口气全倒进嘴里,朝着变态骑士的反方向大步狂奔! 萨麦尔一愣,下意识也激活了【步伐聚焦】的生物姿态,想要追上去,但速度却远不如匪首剑士的快——冥铜身躯太重了,想要加速冲刺需要一段时间。 追不上了。他提起长剑,略微瞄准之后朝匪首剑士的背影狠狠投掷过去,却被对方大笑着,敏捷地躲闪开来。 没办法了,毕竟他没有什么远程手段。萨麦尔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打算去检查朗达尔与埃利奥特的状态,却看到朗达尔起身,连吹三声骨哨之后摘下猎弓,张弓搭箭,拉弓如满月,瞄准匪首剑士的背影。 三声刺耳的哨音之后,一排毒液构成的法术箭矢与魔药瓶装的小型火球从营地外不远处的黑夜阴影中发射,掠过朗达尔上空,朝匪首剑士而去! 在匪首的惊叫声中,朗达尔眯起眼睛,对准了那个东奔西走的背影,十三支箭矢连珠射出! 毒液箭与速燃魔火封锁了匪首的躲闪空间,十一支箭矢在混乱中落空,两支箭矢一支击中匪首的小腿,另一支正中后心。 毒素飞快地起效,下一秒,匪首倒在地上挣扎着,吐出一口发青的污血,艰难地摸索着腰间的解毒剂药瓶。 萨麦尔大步向前,顺路拔起刚才投掷落空的冥铜骑士剑,拖着剑柄朝匪首而去。 铛!铛! 他以剑柄敲击冥铜盾牌,发出死神丧钟般的可怕撞击声。 铛!铛! 匪首颤抖着,半躺在那把血红的长剑旁,手忙脚乱地抓着解毒剂的药瓶,哆嗦着咬着软木瓶塞,却被这个恐怖的剑盾撞击声惊得一抖,解毒剂药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抽搐了几下,脸色发青,咽喉被毒发的肿块所堵塞,即使有解毒剂也无法吞咽了。 他的呼吸与体温渐渐消失,终归寒冷与空洞。 萨麦尔沉默地望着尸体,举起那把血红的长剑,激活了扫描仪。 【血钢】 【通过灵能加工相变的钢相2型,铸造时以特殊加工法混入有机铁,半活体,具有灵能亲和属性与生化属性,能够从活体生物组织中传导灵能,并通过单向传导装置为使用者提供生物结构补给。】 【基础材料学一级与基础物质相变二级的科技交错产物,相关数据已补全。】 【前置科技与前置设备缺失,暂无法制造。】 吸血剑啊……萨麦尔挠了挠头盔。自己的身躯通过吸收周围环境的热量就能自动恢复状态,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塔莉亚则天生具有魔族的超强愈合力,也用不着这种东西。 “埃利奥特情况如何?”他转身望着废墟中的两人。 “没事……已经稳定了。”埃利奥特已经醒了,但仍然虚弱地躺倒在地。 血钢武器造成的伤口很难愈合,并且会严重损伤精力与体力。朗达尔给他混合着止痛剂灌了六瓶治愈魔药才渐渐缓过来。 “多亏了有你在,萨摩修士。”朗达尔疲惫地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太……太年轻了。这样的危险任务本不应该接受的,要是听了塔兰修士的话,也不至于会……” “没事,谁还没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纪……年轻也应该不甘于现状,应该有梦想和远大抱负。”萨麦尔沉默了片刻,“我几年前也像你这样。” “萨摩修士也曾经如此吗?”朗达尔苦笑。 “当然。”萨麦尔回答,“但也别放弃这样的心气与梦想,只是一次缺乏经验导致的失败而已……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会未来发生什么。” “也许你的整个人生都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许,现在回头再看去,曾经自己以为很可怕的大事,好像也距离现在的自己很遥远,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了。”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中的铜白双月,倒转手中血钢长剑的剑柄,递给朗达尔。 “这是……”朗达尔发愣。 “我和塔兰用不上。”萨麦尔随口说,“你射杀了匪首,战利品理应是你的。” “不不……我根本没有出多少力气,这种级别的珍贵武器,我怎么可能……”朗达尔后退着,连声拒绝。 “拿着吧,你之前帮了我们很多忙。在我的故乡有句话常说,旁人在你干渴的时候送给你一滴水,你有能力之后,要以一座清泉作为回报。旁人在你穷困饥饿的时候送给你一顿粗饭,等你富有之后,要以一千金币作为答谢。”萨麦尔没有多说,只是把剑柄杵到朗达尔手中,“塔兰他们大概也把低级匪徒清理得差不多了,马上就汇集过来。准备清点战利品吧。” “萨摩修士。”朗达尔看着萨麦尔,“我希望你们二位能够优先挑选战利品,并且……关于报酬分成,你们应该拿大部分。” “不需要……”萨麦尔随口说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土匪营地里乱七八糟散落着的粮食袋,忽然顿住了。 他慢慢俯身,蹲在脚边一个粮食袋前。 粗糙的编制布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麦粒,上面印着一行清晰而熟悉的字迹: 【运粮至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地下城】。 以后会把发布时间调整为下午,这样大家追读就不用熬夜啦。(我身为作者,每天凌晨发布后立刻阅读居然都抢不到自己作品的第一个追更至最新,大家真是热情啊,感谢支持!) 希望读者朋友们都健康愉快,永远相信未来有很多幸运即将发生。丝之歌都要发售了,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0章 【日耀之谋,夜王之毒】 黎明的阳光懒散而勉强地从喀纳平原地平线上升起,在朦胧腐尘的薄晨尽头闪烁,像是不想上班的社畜有气无力地踹开被子。 但无论如何,太阳终究是出来了。 荒原上回荡着魔鸦的啼鸣,一些模糊的黑影在土匪营地上空盘旋,被土匪血肉模糊、七零八碎的尸体吸引而来。 显然,某位黑甲骑士下手相当凶暴。 “萨麦……萨摩!”不远处传来塔莉亚的呼喊。 萨麦尔抬起头。 呯的一声巨响。黑甲的瘦长身影抬起锤矛,砸碎了两架尖柴拒马围栏,径直从缺口中跨步,朝萨麦尔快步赶来。 朗达尔队伍的另外三人与塔莉亚已经解决了成群结队的低级匪徒,穿过土匪营地朝烽火台遗址方向赶来。 黑甲的瘦长身影浑身是匪徒的血迹,小跑上前,上下打量萨麦尔。 “我本以为你不太擅长战斗,小王子。”她的头盔碰触在萨麦尔的头盔上,两盔的额头相接。她低声说着,话语的轻微震动从金属盔面传递而来。 “都说了我在故乡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王子啦……我们那边已经没有王子这种头衔了。”萨麦尔小声吐槽,“算不上擅长战斗,但……也还好。”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三体》中有一个很浪漫的情节:在太空的真空中无法传声,于是两个通讯系统故障的宇航员为了对话,紧紧拥抱,把宇航服的头盔碰触在一起,靠头盔接触的震动传声。 “我发现一些事情,我们一会儿得谈一谈。”萨麦尔不着痕迹地示意了一下脚边的粮食袋,低声说,“我先去找朗达尔确认一下情况。” 塔莉亚望向粮食袋上的字迹,沉默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有点麻烦……找个借口远离他们,我们得独处一下。”她低声说。 萨麦尔望着不远处的朗达尔队伍——众人正围在埃利奥特周围,查看伤势。 “埃利奥特伤到了肋骨和肺叶,伤口愈合程度也很低……暂时别胡乱移动他。”他听到法师瑟莉娜的声音。 埃利奥特还在断断续续地咳血。 剑士格拉德显得有些木讷,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笨拙地站在原地守着,用自己的袖口擦着埃利奥特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为什么高纯度的治愈魔药也只能勉强愈合到这个程度?”魔药师露比百思不得其解。 “这把剑。”朗达尔将血钢长剑放在地面上,“麻烦检查一下。” 露比从腰间的皮革包里掏出一个装满澄清药水的小瓶子和一小块白纱布,将药水滴了一滴在血红长剑上,十几秒钟后又用白纱布将药水液滴吸干,查看着纱布上的液滴渍颜色。 璀璨的深蓝色。 “魔质指示剂,从淡蓝到黑色,颜色越深说明魔质含量越高。”露比举起白纱布,对着光看着深蓝的液滴污渍点,“是某种高质量的魔化材料。” 瑟莉娜摆弄着符文石手杖,从触媒袋里摸出三颗野兽眼球,嵌入符文石上通用法阵的凹槽中,拨动石刻的符文轮盘,确认符文与回路无误后,对准血钢长剑激活了法阵。 三颗野兽眼球骨碌碌旋转着,一齐盯着血钢长剑来回扫视了几秒。 “【鉴定魔法】的结果显示,这把剑能掠夺生命力,用受害者的生命力强化使用者。”瑟莉娜低声解释,“被它刺伤会严重破坏体质,损伤体力与精神力。埃利奥特还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亏了萨摩修士。”朗达尔低声说。 萨麦尔凑过去,轻轻拍了拍朗达尔的肩膀。 朗达尔回头。 “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朗达尔兄弟?”萨麦尔问,“有什么计划吗?” “埃利奥特现在重伤,暂时不能经历长途颠簸。另外,这些战利品也还没整理。我们恐怕得……在土匪营地先待一天,大概需要在这个营地住一天一夜。也许……明早再回城?”朗达尔揉着额头,“真是对不起,萨摩修士,又耽误了二位的宝贵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情况——那个,我和塔兰修士的修道院有个传统,在战斗之后必须祷告。按照教律,我们需要一个僻静之处。”萨麦尔解释着,“我和塔兰修士,想先去远处静坐祷告一下——毕竟埃利奥特这边,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当然当然,请便。”朗达尔点头致意,“这次任务真是辛苦二位修士了。” 萨麦尔沉思着,默默招了招手,和塔莉亚朝营地外而去。 朗达尔注视着萨麦尔离去的背影,望着他背上的锈铜剑盾,又看了一眼血红长剑。他想起在战斗中匪首剑士惶恐的话,想起每次近距离接触时,萨摩修士盔甲上冰冷的寒意,沉默了片刻。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露比和瑟莉娜争吵着治疗方案,和格拉德一起把咳血的埃利奥特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放在铺盖垫上休息。 萨麦尔与塔莉亚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角度,借助古帝国烽火台的断垣残壁,遮挡着自己的身影,穿过土匪营地附近的荒地,躲在一棵焦黑的树后,张望着,以确认朗达尔小队看不到自己的位置,也听不到对话声。 “那个袋子上的字……”萨麦尔压低声音。 “我们得装作不知道。”塔莉亚打断他的话,“更何况,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这只是个误打误撞的巧合——也许他们和瓦拉克根本没关系!只是几个普通土匪,凑巧打劫了给地下城运粮的车队而已。” “装作不知道什么?”一个声音在头顶突兀地响起。 两人猛然抬起头,一只硕大的羽冠魔鸦站在头顶的焦黑树枝上,血红的眼球冷冰冰地盯着两人。 它的羽冠已经如同折扇般打开,漆黑硬羽构成的头冠上布满血红的眼斑,昭示着君主的愤怒。 “瓦拉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塔莉亚争辩。 “不知道?!”魔鸦嘎的大叫一声,“那么,我们的协议内容总该知道吧?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罗诺威家的混血丫头?” “我们根本没有进入你的地下城!这里距离你的地下城足有几百公里!”塔莉亚辩解! “你们杀了我的奴仆!”魔鸦嘎嘎大叫着,“这里距离我的地下城太远了,超出了我统御者灵能的范围,兽群和噩梦军团无法涉足。我喂养了这群野狗,叫它们在统御者范围之外替我干活!你们却把它们杀光了!” “只是……只是一群野狗而已,你该不会气量狭小到连几条野狗都要计较吧?”塔莉亚结结巴巴辩解。 “野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任务!”羽冠魔鸦咆哮,“212位六级以上的冒险者现在都住在我的地下城三环,包括13位九级冒险者、2位十级和1位该死的十一级!他们结成了一支规模空前的212人巨大队伍,在我家院子门口扎营,杀我的宠物,拔我的花园,挖我的武器库,撬我的保险箱,偷我的神代遗物!我旗下的兽群、魔族的猎杀者、人类仆从的魔化战士与魔化巫师,连奴工都派去轮班骚扰,限制他们活动了!” “你知道迫使他们滚出我领土的方式是什么吗?嗯?知不知道,你这蠢丫头?”魔鸦在枝头俯身瞪着塔莉亚,“他们没办法食用灵能生态中的物资,一切食物只能从外界运送到地下城三环!一旦食物被断,失去体力补充,212人加起来,忍饥挨饿,连七天都撑不住!” “我喂养了这群野狗,叫他们替我截杀联盟的运粮车队!” “我院子门口的高级冒险者营地断粮已经两天了,眼看就要成功!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把我负责这个重要任务的野狗杀了?” 魔鸦嘎嘎尖叫着! “你要跟我开战吗,罗诺威?你觉得我真的怕几个冒险者吗?大不了我花费十几年建造的心爱建筑群不要了!我这就亲自去碾碎这群蠢蛋冒险者,下一个就是你们俩!等着吃地啸吧!” “等一下,瓦拉克!稍等一下!”塔莉亚惊叫,“我们……我们可以代替这群野狗,替你处理掉运粮车队!” “你们?”魔鸦眯起眼睛,羽冠微微收拢了一点。 “告诉我们,下一波运粮车队会在什么时候抵达喀纳平原。”塔莉亚回答,“我们会帮你截杀运粮车队。” “啊?”萨麦尔发呆。 塔莉亚踩了萨麦尔一脚。 “嗯……”羽冠魔鸦沉吟着,略微犹豫着。 “可不可以不杀无辜者?”萨麦尔小声问。 “拜托,小王子,我们先把这档子事情应付过去再说别的!”塔莉亚小声回答。 “没有别的方法吗?哪怕我们只是……我们只把粮食处理掉行不行?”萨麦尔低声问,“让粮食消失?或者没办法再食用?” “你们毁了我的安排,只是弥补任务可不行。”魔鸦打量着交头接耳的两人,摇了摇头。 “呃……啊,对!等一下,瓦拉克,你有没有试过在他们的粮食里放灵能真菌?”塔莉亚被萨麦尔的话触发了灵感,忽然抬起头,“让他们的食物发霉污染,这样还能更快地消耗他们的存粮!” “他们在地下城前哨营地粮仓分配了专门的人轮值把守,放不进去。”魔鸦若有所思。 “如果我们在联盟运粮车的粮食里放入灵能霉菌,将整车粮食污染,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好!”塔莉亚解释,“霉菌污染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如果把污染的粮食袋也送进粮仓,整个冒险者营地粮仓的食物都会被污染蔓延——在地下城的统御者灵能滋养下,霉菌的繁衍速度会快很多,一天之内就能让孢子污染整个粮仓!彻底断粮之后,他们自然也会离开。” “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再等五天了。一两天就能逼退他们!” 魔鸦迟疑了几秒。 “可以。”他哼了一声,“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可以放过你们。最新的一波运粮车队大约会在今晚抵达喀纳平原,横穿兽骨丘陵边缘的荒道,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需要地下城灵能真菌的菌种。”塔莉亚回答。 “在入夜之前,我会派魔鸦哨探给你们送过来——你们是在假扮冒险者吗?陪几个低级冒险者玩过家家?混血魔族的怪癖真是可笑!”瓦拉克嘎嘎大笑,“魔鸦运送的毒菌种抵达的时候,自己想办法出来拿。过家家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没问题。”塔莉亚点头。 羽冠魔鸦振翅离开了。 “我的天哪,这简直……”塔莉亚松了口气。 “我……那什么,其实还是不太想和联盟的人交手。”萨麦尔小声说,“他们好像……人都挺好的。” “没关系,我来就好。”塔莉亚摇头,“不过,我们的形象太有辨识度了,绝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太容易被认出来了,会引起其他冒险者的怀疑。” “这里距离瓦拉克的地下城太远,超出了统御者范围。他控制不了这一带的兽群,也就魔鸦的灵能适配度比较高,可以超距操纵一两只。但我们的位置距离近,我可以控制附近的魔兽。” “今晚,我来控制这附近的魔兽拦截车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趁机把毒菌种放进去。” “说起魔兽……朗达尔的队伍可能有点起疑心了。”萨麦尔补充,“他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魔兽袭击,可能会怀疑是不是我们导致的。我们还得想办法演演戏,设法混过去。” “啊……这倒也是个问题……”塔莉亚一愣,“等一下,我记得他们好像还说,也没有碰到死灵?” “死灵和魔兽不都是你吓跑的吗?”萨麦尔问。 “不,萨麦尔,魔族的掠食者气息只能吓跑魔兽。”塔莉亚摇头,“死灵是无差别袭击所有活物的,包括魔族。虽然魔族可以额外消耗很多灵能来控制死灵,但是难度很大,也很不方便——我们更习惯控制魔化的活物。” “也就是说,我们同行以来,一直没有碰到死灵的原因是……”萨麦尔沉思。 塔莉亚看着萨麦尔,萨麦尔看了看塔莉亚。 “哦哦,也是喔。”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甲。 “……我小时候在母亲的书房里的一本书上读到过,古代幽魂骑士是最顶尖的高级亡灵,可以控制死灵造物,盔甲的死灵光环也能覆盖周边的一小片区域,让周边的死灵造物不会被胡乱惊动。”塔莉亚回忆着。 “啊?我能控制死灵?”萨麦尔手忙脚乱地在UI中调集着乱七八糟的数据库,查找着名称与“控制”这个概念相关的词条。 盔甲数据库的文本描述和这个世界的称呼有很大的差别,一时也很难找到对应的内容。 控制…… 【基础物质相变-热处理控制】……不。 【殖民地管理学-人员安排与成本控制】……不。 不对不对,应该是另一种概念,另一个关键词条……是什么呢? 萨麦尔沉思着,忽然想起之前对腐根球与噬地魔虫的控制方式概述文本: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即太空亚人的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信号”?或者“驱使”? 搜索查找“信号”词条…… 【人工生命学-冥铜共振信号】 【通过冥铜制造的介质共振信号,可驱使废弃有机物回收利用的灵能构造体。由于共振频率特殊,该信号仅可使用冥铜材料产生。】 搜索查找,“冥铜共振”…… 【附属设备检测:冥铜共振器】 【状态:良好。】 【冥铜共振器已准备就绪,可使用。】 【敲击冥铜,产生特定频率的共振信号,进行远程通讯,驱使共振信号范围内的有机灵能构造体。】 求收藏/追读/票票! 只有读者才能让文字成为作品,只有读者才能让写手成为作家。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与鼓励!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1章 【死灵军团与死灵精锐】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敲击冥铜,以释放共振信号。信号传播范围与振幅正相关。】 敲击?萨麦尔举起剑盾,打算像之前威慑匪首剑士一样,用剑柄敲击盾牌,但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剑盾。 这样的敲击声太响亮了。这一带距离朗达尔小队的位置仍然太近,剑盾敲击并不安全,很可能会被听到。 嗒! 萨麦尔抬起手甲,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冥铜指尖碰撞产生的青色微弱火星,一股无形的震荡随着清脆的响声而扩散开来。 方圆五十米的范围中,某处的泥土忽然隆起。某种东西翻动着土壤,发出窒息般的嘶嘶空洞气音,像是垂死的动物,又像是遥远之前的叹息。 下一秒,一只残破的骨手穿破土壤,在空中摸索着,随后是覆盖着生锈铁护臂的臂骨,残缺不全的半块肩甲,铁盔覆盖的头颅,带有破烂胸甲的身躯——它挣扎着,踩着旧烂的战靴,从喀纳平原松浮的土壤中爬出,骸骨的手掌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喀纳平原腐尘暴频发,土质相当松浮,大半都是浮土,死亡的骸骨也被富含灵能的浮土掩埋,沉积在浮土层中成为了死灵造物。 “……你控制的?”塔莉亚望向萨麦尔。 “应该……是的。”萨麦尔沉思着,凑近打量着这具骸骨战士,“帮忙放哨盯着点朗达尔他们,我得研究一下这东西要怎么用……” 塔莉亚点了点头,挡在萨麦尔与营地之间,眺望观察着营地方向。 骸骨战士静静站在萨麦尔面前,在阳光下提着断剑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雕塑。 【扫描仪已启用。】 【灵能构造体(主要材料:有机物)】 【构造型人工生命,使用生物质回收制造,保留生物的原形构造,概率保留少量生物姿态素材。廉价,在灵能环境中极易生成。可承担简单的工作。】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 【目标来源:自然生成】 【状态:朽坏】 【结构完整度:41%】 【体力:92%】 【可刻录生物姿态素材。刻录位总数量:2】 【已刻录生物姿态:剃刀阵型(1/2,未满)】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剃刀阵型】 【数量大于50可使用的军事阵型,数量小于6则无用。互相配合的楔形军阵,可有效分割与冲击敌方军队阵型,搭配制式军剑、制式军盾、制式军矛使用,三种武器至少各2人,否则无效。】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尸体生前好像是个古帝国军士,这个战技也是军用战技,对单人来说完全没用啊……萨麦尔琢磨着。不过战技可以删除和覆盖。 他伸出手甲,按住骸骨兵的脑壳。 【目标刻录位读写中:】 【生物姿态“剃刀阵型”已清除。】 【生物姿态“刃反架势”已刻录。】 【生物姿态“步伐聚焦”已刻录。】 【刻录位已满(2/2)】 有意思……可以这样改造调整死灵战士。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 但是必须靠敲击冥铜产生共振信号才能命令它吗?而且只能进行粗略的位移和战技控制,不能微操吗?他想起刚才的扫描结果: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 灵能植入物到底是什么?好像任何东西都能靠灵能植入物进行控制。 他打开UI面板,查找搜索着“灵能植入物”。 【人工生命学-灵能植入物】 【用于精确控制构造物的植入装置,由冥铜制成,可以跨越以太距离进行高精度操作。】 【0级科技。可通过冥铜打印机进行制造。】 萨麦尔若有所思,伸出手甲,抓住了骸骨的头颅。 熔化的红热冥铜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在骸骨头上铸造成一顶冥铜钟型盔,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骸骨战士的头颅。 【冥铜储量:40%】 【@刷新@】 【冥铜储量:20%】 【灵能植入物已设置。】 【可进行跨域距离高精度操作。】 【生物姿态刻录位已扩展。刻录数量:2/5】 【体力上限已扩展。】 【结构强度已强化。】 【姿态控制已强化。】 【人工发音模块已安装。】 【冥铜共振信号中继器已安装。】 萨麦尔尝试动了动手指,冥铜钟型盔的骸骨战士顺从地做出对应的精确动作。 哦……灵能植入物是给精英单位用的,可以微操。萨麦尔恍然大悟。说起来也是,如果每个死灵都微操,那数量多了恐怕能把脑袋烧掉。 正常情况下有两种死灵控制方式。 一种是冥铜共振信号,通过共振器敲击发声,可以大范围批量控制大量的低级死灵炮灰,也能通过冥铜敲击驱使大量低级死灵组建军阵,操作精度低,但是数量多,范围大。控制范围的大小与敲击声的音量大小有关,从响指到剑盾敲击,甚至可以铸造一面冥铜战鼓。 另一种是灵能植入物,也就是某种冥铜覆盖装备,能够微操精英单位。需要消耗冥铜制造植入物,控制数量受资源和控制精力限制,但操作精度高,且可以强化单个死灵构造体,使其成为精英单位和军团控制信号的传播节点。 这不是《星际争霸2》的感染人指挥官阿列克谢·斯托科夫吗?有粗略批量控制的大量炮灰兵,也有可以精细微操的强大精锐单位。 萨麦尔回过神,伸手按在冥铜钟型盔上,将冥铜熔化后又收了回来。 现在手头的冥铜数量太少了,这点冥铜在剑盾之外最多造两个植入物头盔,生成两个精锐单位。要早点想办法把1级材料学科技树的“冥铜生成器”解锁才行——但那恐怕需要去地底深处寻找神代遗迹碰运气……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嗒。他打了个响指,青色火花四溅。骸骨战士向后倒去,在浮土之间挣扎片刻,又半掩埋回土层中。 喀纳平原的兽骨丘陵大概有很多这样的骸骨战士,藏在浮土层里,伺机袭击路过的活人。萨麦尔有点跃跃欲试,一个共振响指的范围大约是方圆五十米,那么想要启动共振器敲击剑盾,能唤起多少死灵? 他止住动作。也许……等晚上阻截车队时候再用。萨麦尔收起剑盾,顺手把盾牌重铸了一次,将盾牌上被血钢剑蓄能冲击砸出来的剑痕修复好。 “掏粪工那边出了点问题。”安静放哨的塔莉亚忽然出声。 “怎么了?”萨麦尔凑过去。 “距离远了,他们不在我们掠食者气息和死灵光环的震慑范围中了。有魔化生物试图袭击他们。”塔莉亚望着远处的天空,“龙鹫。” 一头赤红褐色的巨大鹫鸟在营地上空盘旋,长满青蓝色鳞片的爪子和长颈格外鲜艳,背上一排深青色的脊刺,鸟喙中密密麻麻错落着鳄鱼般细密的尖牙。 它和魔鸦群一样,被土匪们尸体的血腥气吸引而来,但却发现了意外收获——这里还有一队活人。 “这是个好机会——他们之前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碰到魔化生物和死灵袭击吗?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做个表演,洗刷掉嫌疑。”萨麦尔望着远处,“你悄悄控制那头龙鹫,我设法操纵个死灵,让它们和我们对峙一下,演演戏,打两下再赶走或者处理掉。” “没问题。”塔莉亚盯着天空中的身影,眼中幽蓝微光一闪。 …… “龙鹫!”朗达尔高喊着,张弓搭箭。特制的驱兽箭矢穿破空气,挟着刺耳的啸叫声朝龙鹫而去。 这是驱兽箭矢,箭头挖空钻孔,穿过空气时会发出类似哨声的刺耳啸叫,可以震慑或者吓跑一些低级魔物。 但这对龙鹫完全没有用。它挥动巨翼,坚硬的羽毛将箭矢拍落。 重伤的埃利奥特已经被送进了烽火台遗址内部,以防止伤者被阳光晒到脱水。露比和格拉德在建筑内部照料,瑟莉娜和朗达尔在外防守龙鹫。 符文石轮盘转动,法阵回路随之拼合又旋转,瑟莉娜在符文石的凹槽中放入两枚火兽腺体和一块燧石,高举法杖! 一个小小的油泡在杖头的符文石表面出现,随着燧石的咔哒声而化为逐渐膨胀的橘红色火球,油与火源源不断从手杖头的符文石表面喷涌而出,橘红火球像吹气球一样渐渐胀大,从指尖大小一直涨到一人大小,脱离符文石法阵,朝着龙鹫缓慢漂浮而去。 龙鹫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忌惮地躲闪着巨大的火油泡。 瑟莉娜喘着气,聚精会神地高举法杖,杖头微微偏移,操纵火油泡追踪驱赶着龙鹫。 但火油泡飘行的速度太慢了,龙鹫收掠翅膀,从油泡侧面闪过,忽然张开巨口,对着油泡反呕出一小团半消化的腐烂兽骨残骸。 残骸撞击在火油泡上,瞬间引爆了火球,橘红色的火焰与燃烧的油液迸溅,在天空中如同烟花绽放。 龙鹫转悠着躲出爆炸范围,发出嘲笑般的啼鸣。 “省着点用魔力。浮火球的精神力负担和消耗太大了。”朗达尔瞥向拄着手杖在原地喘气的瑟莉娜。 “……知道了。”瑟莉娜捂着剧痛的额头。 “朗达尔兄弟,我们来处理吧。”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朗达尔扭头,两位骑士已经大步赶来。 “没关系,只要赶走就行,我们两人可以应对。”朗达尔解释着,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淬魔箭矢。 但黑甲的塔兰修士已经顺手抓起旁边的半截断柴,投掷而出。 一声尖啸,龙鹫被断柴砸在身上,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却似乎是被激怒了。巨大的赤红褐色身影一个俯冲,利爪朝塔兰修士撕扯而去。 塔兰修士冷笑,抬起锤矛猛的一击,将冲刺而来的龙鹫一锤砸得向侧面偏移,在惯性的作用下顺着土壤滑过去,尘埃四溅,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撞击痕迹。 呼!她横握着沉重的锤矛,在空中甩了个锤花,拖着锤矛朝倒地的龙鹫一步步接近。 恶魔角黑盔下的微弱蓝光熄灭了,控制也被解除了。 失去君主强制攻击命令的龙鹫惊恐地尖叫起来,扑打着受伤的翅膀振翅起飞,歪歪斜斜地朝远处飞去。 “啊……感谢塔兰修士。”朗达尔颔首致意。 “朗达尔兄弟,你们回去照顾埃利奥特就好,营地外面有我们守着。”萨麦尔热情地主动揽下职责。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嗒。他藏在背后的手指轻轻捏合,碰撞出微弱的青色火星。 【攻击信号已释放。】 “当心!”朗达尔忽然惊叫起来,猛然拔剑向下一刺! 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和朗达尔的长剑在萨麦尔脚边相斩。 一个骸骨战士从萨麦尔脚边的荒原浮土中伸出手臂,朝他的小腿斩去,却被朗达尔的剑拦了下来。 “……抱歉,小题大做了。”朗达尔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两三级的轻甲队友,而是重甲的萨摩修士。这种级别的敌人大概连萨摩修士的甲都刮不花。 “不不不,谢谢你,朗达尔兄弟。我刚才走神了,险些没注意到。”萨麦尔连声道谢,俯身一盾砸烂骷髅头骨,踢飞脚边的骸骨战士,将残缺的骨头与生锈铁甲踹散架,“你们进去照顾埃利奥特就好,我们在外面守卫。” “那……谢谢。我们一会儿出来换班。”朗达尔诚恳地点了点头,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与瑟莉娜回遗迹中检查埃利奥特的状态。 昏暗的砖石房间里散落土匪的床垫和吊床,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装备,墙上挂着风干的裂爪鸟肉干,堆放着麦粒袋子。 露比在角落里对着那把血红的长剑发呆,试图调配针对性的治愈魔药,格拉德则带着茶壶,到土匪营地后面的井边打水了。 瑟莉娜进屋后快步小跑到露比那边,和露比讨论着血红长剑制造的伤口到底要怎么加速愈合。 “咳咳……咳……”埃利奥特平躺在房间中心的床铺上,鹰爪般的手指紧紧握着他那枚骷髅金币,喘气咳嗽着,望着刚刚进门的朗达尔,“外面有交战的声音……怎么回事?” “老样子,魔兽和死灵袭击。”朗达尔解释,“两位修士已经帮忙赶走了,不用担心——” “等一下,咳咳……咳,你是说,那两个人和魔兽与死灵交战了?”埃利奥特艰难地支撑着想坐起来。 “嘿,你先别乱动,当心伤口又崩开。”朗达尔抢上前把他扶着坐起来,“刚才是龙鹫,还有骸骨战士。不过两位修士已经处理好了,别担心。” “他们和魔化生物交战的时候,咳……魔化生物的敌对目标在你们身上还是在他们身上?”埃利奥特问。 “嗯……本来在我们身上,但是塔兰修士出现之后就转移了,转而主动袭击塔兰修士,但是被击伤逃跑了。”朗达尔回答。 埃利奥特沉默了片刻。 “死灵呢?”他追问。 “是伏击型的死灵,从土里伸出断剑,试图砍萨摩修士的小腿。被我格挡下来了——当然,凭着萨摩修士的盔甲,就算我不格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埃利奥特点了点头,摩挲着掌心的骷髅金币,示意自己知道了。 “怎么了?”朗达尔问。 “没事。”埃利奥特哼了一声,“他妈的,都怪你这有被害妄想症的小子,跟你混得久了,害得我也疑神疑鬼的!没事了。” 他慢慢躺回铺盖上,平躺着,举起手中的骷髅金币,静静地望着金币上璀璨的古老花纹。 “原来只是幸运啊。”他看着金币上的骷髅浮雕发呆。 “话说你这大金币天天带在身上,是你的幸运硬币吗?”朗达尔问。 “咳……怎么忽然问这个?”埃利奥特斜着眼睛。 “只是今天忽然觉得,你入队也快要一年,我们对你了解却这么少——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的姓氏是什么。”朗达尔坐在旁边发呆,“还有,像是什么……你以前杀过很多土匪强盗之类的,要是我能早点知道,也许我们也不会因为类似的决策争议而折腾很久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想要我的姓氏。我就叫埃利奥特。”埃利奥特翻白眼,“呸!我的便宜老爹是个酗酒的混混赌鬼,欠了一屁股债。我的便宜老娘跟人跑了,跑的时候忘了把我捎上——当然也不排除是她不想捎上我这个拖油瓶。” 他叹了口气。 “我也想跑来着,但是跑了几次没跑成,而且总是会换来我那个便宜老爹的殴打。他一边哭一边拳打脚踢,醉醺醺的,大着舌头说着什么命运啊,幸运女神啊,谁都不站在他那边,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要跑。” “我的便宜父亲酗酒和好赌就算了,偏偏他运气很烂,输了财物,输了田地。他还不悔改,又拿房子抵押,借了高利贷。” “等到他把那点钱又输光了,收贷人来催债的时候,他赌瘾又上来了,吵吵嚷嚷着,说着要和收贷的人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他就保住房子。如果赌输了,他就把他最后的东西,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作为奴隶交给放贷的人。” “那年我十一岁。” 埃利奥特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略带神经质的笑意。 “那个收贷人一身皮革黑衣,瘦长,黑围巾蒙着脸,戴着顶黑皮革帽,披着件长大衣,整个人就像是午夜被蜡烛微光拉长的影子一样。” “他居然接受了这个赌局邀请。他和我父亲玩了两盘纸牌,一赢一输,玩了两把骰子,居然也是一赢一输。骰子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像是骷髅头一样。还有纸牌摩擦的声音,像是断头台的铡刀。” “从早上一直到夜晚,最后天黑了。那个影子一样的收贷人看了眼窗外说,不早了,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最后玩一把猜硬币,我们猜正反,一局定胜负。” “于是,他掏出了一枚骷髅金币,一面骷髅,一面是王冠。” “我父亲押了王冠,收贷人押了骷髅。” “在收贷人准备抛金币的时候,我站在桌子侧面,看到了他的手指在口袋边缘轻轻巧巧的一晃,已经把金币换了一枚,换成了两面都是骷髅的。” 埃利奥特笑了笑。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父亲输掉赌局,看着他歇斯底里咆哮,看着他朝着收贷人扑了过去,看着他在一瞬间被一把蛇形的曲剑精准连刺了十几刀,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挣扎。” “收贷人是个杀手。他在弗洛伦王都接过权贵与富豪的大单子,在厄德里克帝国的肮脏街道上混过黑帮,在荒芜之地的土匪堆里当过野狗,最后他累了,想要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安静地方住下来,所以他需要一栋房子。” “放高利贷的老板和他认识,于是给他介绍了一笔单子,让他自己把赌鬼处理掉,自己去拿房子。他一开始也根本不是在和我的便宜亲爹玩牌玩骰子,而是在等天黑,天黑了好下手。” “他没有把我当成奴隶卖掉,而是把这枚两面都是骷髅的金币塞给我,告诉我,有一种蜘蛛会屠杀掉蚂蚁,住在蚂蚁的洞穴里假扮蚂蚁。他就是那样的蜘蛛,他需要我父亲的房子和我父亲的身份来躲避仇家。” “于是,我们俩联手把我便宜亲爹的尸体搬到马车上,运到很远的地方处理掉。回家以后,他就住了下来,成了我的昂贵义父,教我怎么杀人,怎么混入人群,怎么潜入戒备森严的地方,渐渐的,把我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蜘蛛。” 他叹了口气,举起骷髅金币,出神地望着金币表面的骷髅图案。 “这可不是幸运硬币。我才不相信幸运呢。我亲生父亲相信幸运,结果就是落得那样的下场。呸!” “这枚金币并不象征幸运,它象征未来——我和我的义父一样,不相信幸运,只相信未来。也许未来某一天,你生活的一切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曾经你以为很痛苦很可怕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埃利奥特轻咳着。 “我这种人,命很贱,但也很硬的。哪怕被什么掠夺生命力的傻逼破剑刺伤,老子也能活下去。” “每当生活很艰难的时候,我就看看它,想想那个夜晚。曾经绝望而痛苦的我在噩梦般的泥沼中,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结果硬扛过了泥沼,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人生除非你亲自去经历,否则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笑了笑,“如果我中途放弃,那未免也太可惜。未来会有很多好事发生的。” 他把骷髅金币按在胸前。 “会的。”他轻声说,静静望着烽火台遗迹陌生而破败的白石天花板。 如果他视线再移动一下,会看到一只魔鸦在遗迹天花板角落的缺口处蹲着,叼着一团褐黄色的霉菌团块,饶有兴致地望着屋里的场景。 可惜埃利奥特受伤之后注意力涣散,并没有注意到魔鸦的存在。即使注意到了,也最多只会以为是某种散漫无害的小型魔物。 屋里的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只有朗达尔忽然听到了某种振翅的声音,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天花板角落的缺口处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风声吧。他没有在意。实力堪比七级冒险者的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在外面守着呢,这里很安全。 未来会有很多好事发生的……会的。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2章 【黑夜边缘之双月】 魔鸦叼着褐黄色的霉菌团块,扑棱棱扇动着翅膀,落在土匪营地前的一架大篷车上。 萨麦尔和塔莉亚紧张扭头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面前车架上的魔鸦,沉默着,在尽可能保持安静的前提下连连摆手,指向营地外远处的枯树。 魔鸦瞪着血红的眼睛,歪着头,看着面前两人像演哑剧似的比比划划。 “蠢材。”它把褐黄色霉菌团块放在车架上,嘎嘎大笑起来,“他们在忙,没空注意外面。” “嘘!嘘!”萨麦尔比划着,“声音低一点啊,大叔!会被他们听到的!” “你的魔鸦哨探可以走了,瓦拉克。”塔莉亚一把抓过真菌团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别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增大我们暴露身份的风险!” “我原本还有点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假装成低级冒险者。”羽冠魔鸦趾高气扬地在大篷车的车架上踱步,“现在我知道了。冒险者的对话中有不少有趣的信息——就像风中的落叶,土壤中的小虫,遗迹里的脚印和尸体上的伤痕——它们是更有趣、更宏大的事物的一部分,就像伟大地下城中的腐根球。” “捡到一片落叶,就知道秋天要来了。也许我也应该多留意一下冒险者们的对话,而不是直接杀了他们。”它蹦跶到车架顶端,“毕竟,秋天到来的消息比落叶重要多了。” “你探听到什么了?”塔莉亚低声问。 “二十多年前,冒险者联盟刚刚组建的时候,一个人类刺客曾经被联盟雇佣来刺杀我,失败后被我俘虏了。”魔鸦血红的眼球静静望着天空,“我爱惜他的才华,没有杀他,反而允许他效忠于我,甚至赏赐了他魔化的机会。” “我使用了【绞刑恶魔】——地下城中一种瘦长的蜘蛛型魔兽——作为祭品,把他魔化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化战士,让他能像绞刑恶魔一样在天花板的阴影中伏袭,勒杀,生成甲壳保护身躯,以毒素、利刃和绞索暗杀目标。” “然而,仅仅过了半年时间,他就背叛了我,逃离了我的地下城,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临走时,他还从我金库里偷走了一袋王冠骷髅金币作为路费。”魔鸦冷哼一声,“逃得有够远的……算了,说正事。看到屋里的那些粮食袋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萨麦尔张望着屋里,确认这朗达尔小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联盟据点落棘城里,最近大概在高价收购粮食与裂爪鸟等人类食物。”魔鸦望着萨麦尔与塔莉亚,“因为运粮车队被截杀了三轮,厄德里克的边境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拿不出更多粮食了,只能从落棘城的存粮中压榨。” “高价收购……确实如此,怎么了?”塔莉亚问。 “这些粮食。”魔鸦用翅膀尖指着土匪营地的麦粒袋,“没有了野狗们看守。如果这些粮食也作为战利品运回去,那么联盟仍然会高价收购回他们,并且送往地下城。” “我送的霉菌足够污染十几袋粮食,你们得把营地这些粮食也处理掉,确保霉菌污染渗透进去——你们和这队冒险者是一起的,正好跟着去落棘城的粮仓看看,必须保证所有运粮车都被污染。” “要是最后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和冒险者都跑不了。”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我们帮你处理来自厄德里克边境的运粮车队,只是为了弥补误杀你手下的失误。”塔莉亚有些不满,“现在又要我们处理落棘城据点的运粮车,我们可不是你的部下……” 魔鸦嘎嘎低笑。 扑棱棱,两团黑影从天空降落下来。是七八只魔鸦,簇拥托举着两只沉甸甸的钱袋。 “神代古币。来自嵌在地层中的神代遗迹,骄傲的古老魔族唯一认可的流通货币。”瓦拉克的羽冠魔鸦跳到钱袋上,爪子踢了踢袋子,发出清脆的轻响,“我一向赏罚分明,这是对你们优秀工作的嘉奖。” “但话又说回来……”塔莉亚迟疑着,伸手去抓钱袋,“做一点后续保障工作,也……不是不行。” “那就好好办。别又搞砸了。”魔鸦群扑啦啦振翅离开了。 “这俩袋子……赶紧收起来!”塔莉亚下意识抓起沉甸甸的钱袋,把其中一只塞给萨麦尔。 “这么大一只袋子,放哪里啊!”萨麦尔下意识接住,“挂在腰间绝对会被朗达尔他们看到的!” 钱袋足有柚子大小,由带鳞片的黑绿皮革制成,用金属丝捆着袋口,袋身印着烫金的巨蛇纹章。 “塞你盔甲里!”塔莉亚伸手抓住萨麦尔,将柚子大小的钱袋硬生生从胸甲与肩甲的缝隙里塞进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钱袋从胸甲一路往下掉进了靴甲里,随着萨麦尔每走一步而叮当作响。 “不行啊!”萨麦尔把钱袋从关节缝隙里艰难地掏出来。 两人东张西望着,最后快步跑到队伍放行李的地方,把出发时候带着用来掩人耳目的两只空荡荡大铁箱打开,将钱袋丢了进去。 “这破箱子居然还能用上……”塔莉亚把钱袋丢进箱子里,又把箱子锁好裹紧,捆上铁链,松了口气。 “关于土匪营地的这些粮食……霉菌现在就要下进去吗?”萨麦尔低声问。 “下!”塔莉亚从腰包里摸出真菌团块,掰下半块在指尖碾碎,随机挑了三四个粮食袋,拆开带口洒了一些粉末进去,又将袋口封紧。 …… 傍晚时分,落日笼罩大地。夜幕即将降临。 众人围在烽火台遗迹门口,搬运检查着战利品。 “大部分都是粮食,麦粒与裂爪鸟肉干。”朗达尔拿着纸笔清点着数量,“大量劣质武器和装备,少量魔药,一些驱兽火把等杂物……” “在烽火台建筑中,匪首剑士的房间里有一只旧保险箱,装着一小箱金币,算是额外收获。” “一些猎获……看起来他们时常跨越边境线,每个月都去和边境线上的黑市做交易,补充物资并且赚取少量现金。” “三辆大篷车,两匹马……” “以及……一把魔剑。” 清点完毕,朗达尔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间里,格拉德和朗达尔两人已经把大部分战利品都堆放进了两辆大篷车中,准备明天一早就套上马,出发回城。 埃利奥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能扶着墙壁勉强走动。虽说露比和瑟莉娜都对血钢长剑造成的伤口没有太多治疗经验,但是粗略的治疗魔法和治愈魔药加上静养确实有效。 两匹马的脾气很好,在烽火台建筑后面的马厩里发呆,呼噜噜打着响鼻,嚼着干草料。 塔莉亚似乎很喜欢马,靠在马厩旁边,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注视着两匹马嚼干草。 “喜欢动物?”萨麦尔靠在旁边柱子上,看着远处的朗达尔小队在忙碌。 “骏马。”塔莉亚小声回答,“我父亲有一支魔族骑士团,骑着一种类似宽蹄白马的巨大魔兽,在雪原上驰骋。虽然是魔兽,但和普通马一样吃素,它们在地下城的马厩里嚼着雪地衣和寒蕨。” 她出神地望着面前的两匹骏马。 “以后我们建造地下城以后,也搞一个类似的。”萨麦尔小声说。 塔莉亚笑了笑。 “这两匹马……是帝国战马。”她出神地望着面前的骏马,“马蹄铁上有厄德里克帝国的盾徽印——你可以看到马厩里的蹄印。” “什么意思?土匪难道能劫掠帝国的军队?”萨麦尔问。 “不太可能。”塔莉亚摇头,“但我有点不安。帝国是四大人类王国中军事力量最强的一个,占据着肥沃的平原与丰富的矿脉,粮草与金属为军队提供了强大的基础。即使在裁军发展冒险者之后,军队规模仍然庞大得可怕。” “但维系这样一支军队仍然是需要成本的。古帝国靠着战争掠夺土地和资源来养军队,而现在的厄德里克帝国已经近三十年没有发动过战争了,靠着与联盟合作发展冒险者的分成收益勉强维持。” “战马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也许帝国很快会有什么动作……”塔莉亚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拥有地下城的魔王和其他王国的君主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种流亡者来说,其实帝国做什么都无所谓。” “不,我觉得还是需要担心的。”萨麦尔微微摇头,“不过之后再担心。天黑了,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我去编个理由找朗达尔说一声。” 他从马厩的柱子边上起身,朝营地的火光而去。 “我都说了,埃利奥特,这些东西一定是能用上的。”朗达尔得意地靠在他的巨大背包上,把铁锅端在营火上,煎着裂爪鸟肉干。 旁边的茶壶里煮着水,瑟莉娜正在调整符文石上的回路,对水壶释放净化魔法。 “这不是你胡乱带一堆东西的理由,你这被害妄想症的蠢材队长!”埃利奥特骂骂咧咧的,伸手接过煎熟的裂爪鸟肉干,卷在自带的干粮面饼里毫不客气地大嚼着,显然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你最好从这次任务里学聪明点,下次你要是再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老子第一个抽你。” “嘿……朗达尔兄弟?”萨麦尔凑近营地。 营火照耀在他的盔甲上,他下意识抬起手甲,将破败斗篷的兜帽边往下微微拽了拽。 “嗯?”朗达尔回头,“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一起来吃点东西吧,荒芜之地难得有片刻喘息,这次任务你们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不用了,谢谢。我……我打算出去,在营地附近巡逻几圈。”萨麦尔说。 “巡逻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二位辛苦了,这种杂事如果还交给你们,我们大家实在过意不去。”朗达尔下意识回答,“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必须是我和塔兰修士两个人一起,毕竟……”萨麦尔一时语塞,有点编不出理由,憋了几秒,最终四下张望了片刻,蹦出来一句,“今晚月色挺漂亮。” 完蛋!想不出理由,不小心又说胡话了!萨麦尔暗叫不好,下一秒,却看到朗达尔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原来是这样啊!我就不跟着去了。”朗达尔笑着点头,“我懂的!祝萨摩修士……不,祝两位今晚一切顺利。” “原来苦修士也可以追求……”魔药师露比八卦地凑过来,又被法师瑟莉娜一把按回去。 “祝二位一切顺利。”瑟莉娜笑吟吟地颔首致意,用自己的斗篷把露比的脑袋裹起来,防止她胡说八道什么话。 嗯?萨麦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对方的某种误解,只是颔首退开,朝营地边缘望去。 在营地火光与黑夜的交界线,塔莉亚静静站在双月之下,背着沉重的锤矛。 他拉低兜帽的边缘,沉重的甲胄发出哐啷哐啷的轻响,微微佝偻着腰背,朝塔莉亚而去。 两人并肩步入黑夜。 “又找了个什么理由?”塔莉亚低声问。 “……我也不确定。就是巡逻之类的吧。”萨麦尔摇了摇头,“总之,他们好像挺宽容的,也许我们可以多花一点时间。” “很好。”塔莉亚沙哑地低笑着。 高大的身影如同两位君主,践踏般大步穿过平原,绕过丘陵,将火光远远抛在身后。 在黑暗的天穹之下,塔莉亚张开双臂,点燃了双目中的幽蓝微光。遥远的黑暗中传来啸叫,巨大的翅膀汇聚于此,在天空中盘旋。带有利爪的影子奔行而过,穿过荒芜的开阔地,朝君主汇集而来。 萨麦尔拔出剑盾,夜风吹得他残破斗篷猎猎飘拂。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铛!铛!铛! 冥铜剑盾的敲击声在铜月下回荡,如同久远之前的战鼓再度敲响。 铛!铛!铛! 数百只握着断剑与锈蚀长矛的骨手破土而出,在月下挣扎着,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军团,一如百年之前,被君主的战鼓驱使前进。 旧弩、残盾、断剑与锈矛,军团汇聚,构成楔形队形,直指向平原边缘的车队。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3章 【魔兽之王与死灵大君与双月】 月光下连绵起伏的丘陵被照耀得发白,像是银沙堆积的沙丘,微微泛着铜青色,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荒道如同丘陵之间蜿蜒的巨蟒,在平原上弯弯曲曲地爬行。这是古帝国边境线的残留,百年之前古帝国的军士们曾经在此戍守边境线——或者说,将帝国边境线一步步向前推进。 直到魔力溢流渐渐扩散,荒芜之地如同有生命的巨兽,吞掉了这一块原本是宜居带的土地,腐尘暴摧毁了林木,浮土覆盖在田地上,将腐化绵延至此。 吱吱的车轱辘轻响在荒道上回荡,两辆装满粮食的大篷车被骏马拖拽着,在一支雇佣兵护卫队的簇拥下前进。 老乔克坐在大篷车的车头处,一边驾车,一边斜眼打量着车队两侧沉默的护卫队。 是一队悍猛精干的轻甲战士,脚步稳重,队形勉强称得上整齐,但是武器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制式军剑、军矛与军盾,而是混乱而散漫的乱七八糟兵器,长剑形制各种各样,长矛长度与形态也是各不相同的。 “有事吗,乔克车长?”年轻的护卫队长抬起头。 “哎呀,没事,没事的。”乔克移开视线,“只是在想,不愧是在边境线上出了名的雇佣兵团,【狼旗兵团】真是名不虚传。” “您一直觉得我们无法胜任运输的职责,不是吗?”年轻的雇佣兵团长没有和老乔克打车轱辘话,只是平静地指出这一点。 “唉,也不好这么说吧。拉尔夫团长,您说话也真是直率,一点也不给人留情面。”老乔克连声叹气,“我没有那个意思。倒也不是说无法胜任还是什么的,只是这次运货事关重大,照理说,应该由更专业的人护送。” “我们比普通的冒险者小队人数更多,也经过多年操练,更善于结阵护卫与配合作战。也许高级冒险者在单兵生存作战的情况下比我们更强,但在长途行军与护卫运输方面,恐怕还是我们做得更好。”年轻的雇佣兵团长回答,“去哪里寻找比我们更专业的人呢?” 老乔克犹豫了一下。 “帝国职业军士。”他回答,“照理说,这次事关重大,联盟完全可以从边境线哨所借用一支帝国职业军士卫队来运输粮食。” “职业军士确实比我们做得更好,但是您也知道,对方拒绝了。”雇佣兵团长摇了摇头,“所以任务由我们接下了。” “真是奇怪啊……”老乔克把手伸进头顶的行商帽子里,挠了挠帽子下锃亮的秃顶,“联盟和各大王国都是盟友,和帝国的关系也尤其亲密。在几年前,借用职业帝国军士卫队为联盟运输重要货物是很常见的事情,这次边境哨所指挥官居然会拒绝……” 他沉吟了片刻,又回过神来。 “当然,没有说您与您的雇佣兵团不称职的意思,狼旗兵团在边境线一带也是无人不知的优秀雇佣兵团。”他补充道。 “请放心,您会知道我们的能力。”拉尔夫团长不卑不亢地回答。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左手中紧握的手弩,对准前方的黑暗某处扣动了钩牙扳机! 弩箭穿破空气,发出咻的破空风声,又被黑暗一面锈迹斑斑的破铁盾拦下,当啷一声落地。 拉车的马被黑暗中隐藏的某种东西惊吓到了,忽然惊慌地嘶鸣起来!老乔克慌乱地抱住马脖子安抚着。 “保护运货车!”拉尔夫团长高喊!雇佣兵们快速移动阵型,武器朝外,少量弩兵架起小圆盾与手弩,将两辆运粮车围在中间。 铛!铛!铛! 遥远的地方响起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像是久远之前的战鼓。时隔数百年,一位指挥官再度敲响了驱使古代战士的鼓点。 哒哒,哒哒,哒哒,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在黑夜中回荡,数十面铁盾夹杂着数十杆长矛,构成一面致命的铁盾墙,从黑暗中缓步向前推进。 车头燃烧着驱兽烟药的火炬台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敌人——锈迹斑斑的剑盾,残破的盔甲与长矛,以及残缺不全的粗陋骸骨。所有这一切都被冰冷的残忍恶意吸附到一起,构成了象征死亡与虚无的傀儡军团。 哒哒,哒哒,战靴整齐划一地跺地,如同噩梦的行军,呈现弧形,快速朝车队包围而来。 “死灵?!”拉尔夫一愣。为什么死灵会有整齐划一的队形?它们不都应该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劈砍吗? 雇佣兵们下意识举起手弩一串连射,但击打在前方守护的盾牌上毫无效果——这很奇怪,死灵本不应该有架盾互相守护的战术意识。 眼下的情形顾不上细想,拉尔夫拔出背后沉重的大剑,激活了战技,整个人化作一团钢色的影子向前冲锋! 【蓄能冲击】! 伴随着洪钟般的一声巨响,大剑狠狠敲击在盾墙之上,将一面铁盾连同架盾的死灵斩成两半!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散了死灵阵型,将亡灵铁壁打散成零散的骸骨战士单位。 “马拉,罗莎,凯文,和我快速处理掉这些亡灵!”拉尔夫高喊,“在它们又一次结阵之前!动作快点!其他人别乱动,守好货车,防止还有其他埋伏!” 三人应声离队,长剑、双手弯刀与沉重的连枷冲入被击散的死灵阵型中,准备开始收割。 铛!铛!铛! 遥远的某处再度响起诡谲的金属敲击声。 伴随着丧钟般的刺耳敲击声,被冲垮的骸骨盾兵与枪兵忽然后退,原本躲在盾后的数十位骸骨剑士上前,齐刷刷举起右手中残破的制式军剑,右臂横举之后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剑花,锈迹斑斑的剑身斜斜护在身前,将四人包围在剑阵中心,站在原地摆好姿态,却不靠近。 “什……【刃反架势】!别乱动!”拉尔夫高喊着警告队友,但其中一个双刀队友动作比较快,已经抬起刀锋刺去! 叮!一个巧妙的格挡卸力,随后骸骨的手臂反手一斩! “啊!”双刀队友后退了两步,捂着手臂上的剑痕,右手短刀落地。 “这是高级的复杂剑术战技,为什么这种遍地都是的低等骸骨战士会用这种东西!”提着连枷的战士惊叫! “马拉,凯文,别乱动!罗莎,跟我准备冲击类战技蓄力,用强冲击力破坏死灵的刃反架势!”拉尔夫团长高喊。 铛!铛!金属撞击声像是催命的死神,再度萦绕在战场上方。 拉尔夫一惊。死灵盾兵和枪兵趁着他们被剑士们包围,再度架起包围阵型,朝大篷车与护卫队围拢过去! “你们没有破阵用的冲击型战技,用守护阵型守好大篷车!”他高喊,“我们马上出去!” 雇佣兵们架起轻便的小盾与手弩,两位剑士抬起长剑,激活了低级战技【强化锋刃】,消耗精神力强化剑刃,一顿连砍,快速斩断了死灵们锈迹斑斑的长矛头。 呼嘎嘎嘎!呼呼嘎嘎嘎!刺耳的啸叫在黑夜中回荡,带着怪里怪气的气音,像是某种鸟类,像是野狼,又像是某种刺耳难听的尖笑声。 夜幕的阴影中传来野兽的低吼,几十条瘦长的小体型身影像梭子一样飞快奔行,从包围大篷车的骸骨战士腿边穿过,快速突入包围圈。 死灵战士不但没有转而攻击这些身影,反而主动举高盾牌,方便这些魔兽从下方进入包围圈! 死灵铁盾的包围圈瞬间化为魔兽的猎场! “喙犬!”包围圈中的雇佣兵惊呼,“大量喙犬……不,那个是——” “哦哦呀!”喙犬背上的东西发出滑稽可笑的尖叫,“哦呀!哦哦哦哦哦呀呀呀!” 一部分喙犬背上固定着粗陋的叶子作为座鞍,几只土豆似的腐根球用根须把自己捆在喙犬背上,抱着一捆血荆棘断枝,怪叫着投掷出血荆棘制成的短矛! “啊啊!啊!”几名雇佣兵措手不及,被血荆棘刺中,毒素导致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虽然不致命,却迫使他们倒地挣扎,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嘎嘎嘎嘎!”喙犬们一跃而起,如同乌鸦和狼混合般的古怪头部带着锋利如剃刀的鸟喙,朝雇佣兵们袭击而去,利爪和鸟喙疯狂撕扯着雇佣兵们,纠缠着,不知不觉中,将他们从货车前撞开。 几匹喙犬绕着拉车的马匹转来转去,扑咬着,撕扯着留下一道道血痕,试图把马匹驱赶到雇佣兵护卫阵型的外面。 马匹嘶鸣着,受惊想要逃跑,但却被经验丰富的老乔克死死勒住缰绳! “不能跑,姑娘!我们在卫队包围圈里才有活路!”老乔克一手死死抓着缰绳,一手抡起马鞭,艰难地驱赶着周围的喙犬,“去!去!” 他顾不上烫手,徒手从大篷车头顶燃烧着驱兽烟药的火炬台中抓出一把闷燃的魔药炭块,狠狠砸在周围的喙犬群里! 滚烫的炭块和刺鼻的驱兽魔药气味稳准狠地砸在喙犬群中间。有些喙犬的鼻子被炭块烧到了,哀嚎着退却,但很快,又像是被君主的鞭子抽打一样,再次咆哮着冲上前! “去!去!”老乔克甩着被烫伤的手,又抓起一把驱兽魔药炭块,死死拉着缰绳,勉强支撑着。 嗵!伴随着一声巨响,团长拉尔夫喘着气,用蓄力战技击溃了剑士们的刃反架势阵型,带领三个部下从骸骨剑士们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然而骸骨剑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斜握着剑柄,维持着刃反架势挡在他们与遇袭的大篷车面前。 “罗莎,【圣光】!快点!”拉尔夫咆哮。 “我一天最多只能用一次!用完就会完全丧失战斗力!”提着连枷的战士迟疑着。 “快点!先把挡路的死灵处理掉!”拉尔夫怒吼着。 “所有人闭眼!”连枷战士扔下连枷,双手交握,向天空高举! 【圣光-驱逐】。 下一秒,强烈的白光从她双手之间爆发出来,一瞬间将黑夜战场照耀得亮如白昼! 在光耀之中,死灵战士们的阵型轰然溃散,再度变回了没有智力、胡乱挥剑的傀儡。更有距离圣光比较近的十几个死灵剑士,直挺挺向后倒去,哗啦一声摔成碎片! 喙犬与腐根球被强光震慑,刺伤了双眼,也哀嚎着被逼退片刻。君主的意志似乎被驱散了,以至于暂时失去了斗志。 “快!反击!冲垮它们!”拉尔夫扶住瘫痪的连枷战士。 在雇佣兵的齐声呐喊声中,失去指挥的死灵战士们与兽群被快速击退。 …… “啊……网不太好。” 远方的丘陵顶端,月光下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铜甲的身影看着头盔UI上弹出的【检测到灵能绝缘】和【冥铜信号被阻隔】,小声嘀咕着。 “该死的圣光……”黑甲身影捂着脑袋嘟囔,“必须消耗掉他们的护卫人数,把马车从护卫中赶出来!否则负责放霉菌的魔鸦一接近就会被击杀!” “没关系,看起来他们最多放一次。而且灵能植入物还在正常运作,赶紧抢回控制权。”铜甲的身影摇了摇头,索性把剑插回腰间,举起盾牌,右手握拳,狠狠锤击盾面! 嗵!嗵!嗵! 更加沉闷、更加充满穿透力的冥铜丧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强,更响亮,回荡在铜色的月光中! 哒哒!化为散沙的死灵们一个立正,刚刚被冲散的骸骨盾卫们再度围拢起盾墙!骸骨剑士们单手握剑,将锈迹斑斑的断剑举在盔前,以宗师级剑士的挥剑法度,再次架起刃反架势! 喙犬们再次集结!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战场周围已经被风滚草所包围!腐根球们丢下风滚草,发出滑稽的大叫! “哦哦哦哦呀!”一个头戴冥铜钟型盔的腐根球从风滚草里钻出来,举起爪子中的小短矛高喊,“哦呀!” “哦呀!”腐根球们齐声应和着,同时朝着包围圈中投掷血荆棘短矛!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又来?拉尔夫喘着气,将瘫痪的连枷战士塞到身后的另外两位雇佣兵手中,自己则激活了战技【步伐聚焦】,闪身绕开那些骸骨剑士们,朝车队赶去! 当啷!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忽然横在他面前。 拉尔夫没有停留,步伐聚焦快速闪避,本想绕开拦截。锈铁剑却以惊人的移动速度,又一次挡在自己面前。 他抬起头,与面前骸骨剑士的锈铜钟型盔对视着。 这个死灵也会战技【步伐聚焦】。拉尔夫焦躁地猛挥重剑,却被对方闪身躲避。 锈铁寒光一闪! 铛铛铛铛铛铛铛!一连串金属的碰撞声密集如炒豆!拉尔夫艰难地横过重剑,以厚重的剑面格挡下一连串癫狂的破甲刺击!剑柄剧烈震动着,几乎要脱手! 【精准连击】!这个死灵会高级剑士的战技! 体力已经见底……拉尔夫试图绕开对方的拦截,但那沉默的锈铜钟型盔总是准确地拦截在自己面前,但却也不再使用攻击型战技,只是架着那该死的【刃反架势】,开启【步伐聚焦】,左晃右晃挡在自己面前。 马匹的嘶鸣声在不远处响起!在老乔克的强行控制下,喙犬的撕咬没能迫使马匹受惊。但一个头戴锈铜头盔的腐根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蹬着小短腿,偷偷摸摸爬到了车座底下,用血荆棘短矛对着马屁股狠戳了两下! 拉车的马被血荆棘毒素的剧痛刺激,狂嘶着失控! 老乔克被一位骸骨枪兵抓住了肩膀,从车头拽了下来。 嗵嗵!金属的拳头锤击盾牌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 骸骨枪兵没有伤害老乔克,只是紧握枪杆,将他死死困在自己的冰冷怀抱中。 两匹马被喙犬骚扰着,拖拽着装满粮食袋的大篷车,朝包围圈外冲去! 死灵们居然默契地移动位置,为受惊的马匹与大篷车短暂让出一条通路!随后立刻补上包围圈的缺口,将试图救援的雇佣兵和车队货员们拦截在内。 呼!在巨兽振翅的强风中,月光短暂被羽翼所遮蔽!一头龙鹫从高天俯冲降临,展开庞大的双翅,啸叫着拦截住马匹,用巨爪撕烂车篷,抓向粮食袋,却好像提不动一样,只是在粮食袋表面切割出七八个裂口。 “弩箭射击!击退龙鹫!”拉尔夫一边试图摆脱面前的铜盔骸骨剑士,一边咆哮着下令。 零零散散七八根箭矢射出,却被龙鹫一翅膀拍飞! “弩箭已经被用完了!”雇佣兵弩手们用小圆盾勉强应对着喙犬与腐根球的骚扰。 在龙鹫胸口的蓬松羽毛中,一只小体型的魔鸦探出头。借着龙鹫翅膀的阴影,它扑棱棱落在被撕烂的粮食袋上,将爪子里的真菌碎块啄成小碎块,给每一袋粮食挨个塞了一点,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又扑棱棱飞回龙鹫身上,钻回龙鹫胸口的羽毛堆里。 嗵嗵!嗵嗵! 死灵军团的队形忽然消退了,喙犬群和龙鹫也失去了斗志,转身逃离。 战场局势瞬间逆转!盾卫们失去了一致的方向,很快就被雇佣兵们击溃,散落成一地破骨头。 骸骨剑士们退却着,虽然有战技,但使用时机和使用方向却一团糟,刃反架势胡乱架着,被雇佣兵们从背后逐个击杀。 控制着老乔克的骸骨枪兵松开了他,被赶过来的雇佣兵一剑打飞了头骨。 喙犬们发出呼嘎嘎的怪模怪样啸叫声,飞快地从人们腿边窜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叼走了车底下那个头戴青铜头盔的腐根球。 头戴锈铜钟型盔的骸骨剑士如同一位宗师般挽了个剑花,收起锈铁剑,默默退回了黑暗中,只留下满地狼藉。 “拦住马匹……快,检查货物!”拉尔夫的体力见底,疲惫地拄着重剑,勉强支撑着身躯。 “龙鹫好像提不动粮食袋……只是被抓破了。”车队货员们快步上前,安抚马匹,将血荆棘毒素的解毒剂倒进马匹嘴里,检查着车驾。 雇佣兵们没有了喙犬的疯狂骚扰,终于有片刻喘息,能够摸出治愈魔药与解毒剂,快速互相救治。 拉尔夫丢下重剑,跌跌撞撞地跑向老乔克,将他搀扶起来。 “有受伤吗?”他叹了口气,“抱歉,也许我们确实不如帝国职业军士。” “不不……没关系,年轻的拉尔夫团长。”老乔克摇摇晃晃地勉强站起来,快步跑向大篷车,伸出被火炭烫伤的手,翻拣着,检查着粮食袋,“只是被撕破一点而已……没关系。货物完好。” 他松了一口气。 “你们终究是击退了死灵和魔兽群——重要物资没有被夺走。”老乔克扶着大篷车的栏杆,半瘫软在车上,“谢谢,狼旗雇佣兵团,名不虚传。” “呃……”拉尔夫迟疑了一瞬间,本打算说出几个疑点,想要告诉老乔克这些死灵有点不对劲,拥有高级剑术战技,莫名其妙学会了结阵,又莫名其妙失去了结阵能力。还有强大的铜盔精英剑士,甚至会三种剑术战技。 更何况……他回想起战场上回荡的金属敲击声,如同指挥官的战鼓,军团的战术随着每一次敲击声而发生变化。 “是。”他最终没有指出这一切,只是点了点头。 狼旗佣兵团需要名望。奇怪的遭遇、失败的对敌方式、错误的传言……这些会影响雇佣兵团的生意。 更何况,货物确实没有丢失——这都是多亏了雇佣兵们的拼死战斗。 货员们扯着破布和绳索,惊魂未定地把被撕烂的粮食袋勉强补好,很快又再次踏上了运输的旅程。 布袋上被龙鹫利爪撕破过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运粮至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地下城】。 …… 兽骨丘陵,古帝国烽火台遗址,土匪营地。 其他队友已经休息了。朗达尔独自坐在火堆前守夜,顺便叼着炭笔,在笔记本上整理着这次任务中学到的教训。 他忽然抬起头,下意识摸向身旁的猎弓。 看清楚营地门口的两位重甲身影后,朗达尔松了口气,又放下了猎弓。 “晚上好,修士……还顺利吗?”朗达尔下意识问。 “什么?!”塔莉亚一哆嗦,左手的爪型手甲下意识一动,但是被萨麦尔慌乱地伸手握住。 “呃……我是说,巡逻。”朗达尔回过神来,看着萨麦尔抓着塔莉亚的手。 “还算顺利……今晚月光不错。”萨麦尔回答,在塔莉亚身后连连摆手,示意这个傻逼队长别再胡说八道了。你这样乱说一些容易被误解的话,很容易被魔王爪子掏内脏死掉! “喔!那就好……二位请便。”朗达尔注意到萨摩修士的动作,收起八卦看热闹的心思,干咳着闭嘴。 塔莉亚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遗迹后的马厩而去,走到拐角处又回身对萨麦尔招了招手。 “愣着干嘛?”她问,“僻静处,战后祷告。” “哦哦,来了来了。”萨麦尔哐啷哐啷小跑着,追了过去,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朗达尔一脸看情侣的古怪笑意。 马厩中的两匹战马正在站着打瞌睡。萨麦尔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曾经羡慕过这种站着睡觉的能力,早上迟到了可以一边罚站一边睡觉。 塔莉亚靠在马厩前,胳膊肘支撑着栏杆,在月光下静静站着。 月光勾勒出她瘦长战甲的腰部曲线,弧线流畅,边缘透着月光,漂亮得像是远山的眉眼。 “又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萨麦尔低声问,“需要再复盘一下吗?或者制定别的什么……计划?” 塔莉亚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跟那个掏粪工找了什么借口?”她小声问。 “出去巡逻。”萨麦尔迟疑着回答,“喔,当时朗达尔要一起去来着,但是我……我胡说了一句今晚月亮比较好看,我们要顺便出去看月亮。所以朗达尔就不跟着来了……” 塔莉亚轻轻笑了。她从马厩前起身,抓住萨麦尔的肩膀把他拉过来,两盔的额头相接,金属嗡嗡的震动传来她低哑的声音: “好哦。”她说,“我不讨厌。” “什么?”萨麦尔没回过神。他前世和电脑游戏过了前半辈子,并且如果没有什么穿越之类的可怕意外的话,他打算和电脑游戏过后半辈子。 “月亮。”塔莉亚轻轻放开了他,像一匹小马一样轻快地蹦开,“月亮真漂亮。” 铜白双月在天空中静静照耀着,互相触碰、半黏连在一起。精灵观星者们称之为“瑞尔黛文-艾瓦”——这是个复杂而优美的精灵语名词,直译为“恋人的眼睛”。 求收藏/追读/票票! 感谢大家支持!每一份热情都有收到!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4章 【帝国军方与诺曼帕萨特】 第24章【帝国军方与诺曼·帕萨特】 阳光照耀着喀纳平原的浮土尘埃,地平线上翻涌的尘土像是金褐色的滚滚浪花。 两匹骏马拉着的大篷车从尘埃浪潮中冲撞而出,马鼻子上带着喀纳平原上长距离奔行所需的滤尘破布罩,每一个蹄印中都印刻着厄德里克帝国的徽记:由五把利剑锻造而成的铁王冠。 萨麦尔与塔莉亚坐在车上,挤坐在一堆战利品粮食中,背着装有神代古币钱袋的大铁箱,从车后探头打量着车辙轨迹之间的马蹄印。 帝国的战马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土匪营地里……萨麦尔想起塔莉亚之前说的信息,沉思着。但现在同车还坐着朗达尔小队的刺客埃利奥特,两人也不好讨论这些事情。 马车渐渐减速。不知不觉间,落棘城的城门已经在面前。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与行商车队太多了。驾车的朗达尔与格拉德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防止撞上其他马车。 “罗宾大叔,卡莱尔大叔,早上好!”在马车路过城门时,朗达尔习惯性朝门口两位联盟守卫打招呼。 “早上好,臭小子!可算回来了!”守卫一号抬手回应,“胳膊腿都还在呢?都活着吧?” “早上好……”守卫二号下意识回答,忽然间打住话题,神情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他猛然抬起长矛,拦住朗达尔的大篷车。 “你,下来。”他低吼,“跟我们过来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是……”守卫一号上前去拦守卫二号,忽然间却看见了朗达尔腰间挂着的东西。 一把通体血红、剑尖带有弧刃倒钩的长剑。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一瞬间面带惊慌,但是又把手按在守卫二号的肩膀上。 “问清楚了再说,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抓着守卫二号的肩膀,把他的长矛拉回来。 “朗达尔,跟我们来一下。”他沉思着,朝朗达尔招了招手。 “呃……我们需要先去交接任务,能不能等我先去联盟大厅把任务……”朗达尔没反应过来,迟疑着。 “少他妈废话,给老子滚下来!”守卫二号一反常态地怒吼,“叫你队友去交任务,你给我过来!” 朗达尔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车里的埃利奥特、萨麦尔与塔莉亚。 “我来驾车吧,朗达尔兄弟。”萨麦尔主动上前接过缰绳,“到大厅门口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啊……好的,多谢萨摩修士。”朗达尔把缰绳交给萨麦尔,迟疑着朝两位守卫方向小跑过去。 “进岗哨楼里说。”守卫二号阴沉着脸。 两位守卫抓着他的肩膀,半是拖拽,半是押送,把他拽到与城墙相连的一座堡垒状粗糙白石碉楼中。 朗达尔队伍的众人面面相觑。 “我算是副队长,现在听我指挥。先去联盟大厅汇报与提交任务。”埃利奥特干咳一声,“把任务提交了,悬赏领了,战利品销售掉,回头再说别的事情。别在大门口挡路,其他冒险者和车队还要通过呢。” 那把血钢长剑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萨麦尔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朗达尔的背影被两位联盟守卫架在中间,消失在岗哨楼昏暗的门洞中。 如果魔剑反而会添麻烦的话,也许不应该把这把剑轻易送给朗达尔?他迟疑着,甩了甩缰绳,不由得有点懊悔。 …… 哐!门板被重重合上,两位守卫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注视着不知所措的朗达尔。 岗哨楼里散落着长矛与弩箭,墙角摆放着盔甲架,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空酒瓶和饭盒。墙上挂着联盟金色巨眼与铁铸双手的深蓝底挂毯,还有喀纳平原的粗略地图和守卫值班表。 狭小的房间里摆着矮桌和几把旧椅子,桌上放着茶壶和带缺口的铁杯子——联盟据点地处荒芜之地,路途遥远且艰险,要从宜居带运送过来需要长途跋涉,陶制器皿等易碎品很难运输,因此杯碗通常都是木头制品或者铁制品。 但桌上的铁杯子很旧了,而且带有剑痕劈砍的缺口,显然是战场上使用过的。 两位守卫沉默着,望着局促不安的朗达尔。 “你现在赶紧跑。”守卫二号忽然说,“我们不会泄露你的情况——你别抱有什么侥幸的心理,别指望帝国军不会追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卡莱尔!”守卫一号打断他的话,“我们是联盟守卫,是联盟执法者!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不能纵容他!你先问清楚他!如果朗达尔真的犯了错,那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他没有……” 守卫二号忽然抬起长矛,一矛杆架在守卫一号脖子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守卫一号破口大骂。 “跑!朗达尔!跑!我控制住罗宾了!”他低吼,“千万别在其他帝国军士和联盟守卫面前露出那把该死的剑!快跑!” “不……等一下,大叔,这是什么情况!”朗达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发呆,听到关键词“剑”,慌忙把腰间的血钢长剑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这是误会!这把剑是剿匪的战利品!是匪徒首领的武器——萨摩修士击杀了匪徒首领,将这把剑又转送给我……” “呃……等一下……你不是暗杀了一个帝国的鲜血军官,夺走了他的配剑,或者从军官身上偷走了剑吗?”守卫二号发愣。 “不是!这是土匪首领的武器!”朗达尔解释,“这是个误会!” “我他妈跟你说了,蠢货卡莱尔,你问清楚了再说话!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骂骂咧咧地推开长矛杆,“你太关心这傻小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血钢武器是帝国军的秘密之一,是给功勋鲜血军官的特配武器,二十年前我们也只见过几次,怎么可能出现在土匪手上?”守卫二号下意识说到一半,又捂住自己的嘴。 “你个大嘴巴子!他妈的!”守卫一号怒骂,“朗达尔,这剑的来历,说清楚!” “土匪的首领是一个五级冒险者剑士,这把剑是他的武器。他被萨摩修士击杀,萨摩修士又把剑转赠给我。”朗达尔条理清晰地回答,“你们可以去问我队友——埃利奥特就是被这把剑刺伤的。” “开什么玩笑……鲜血军官怎么可能会来荒芜之地?土匪首领区区五级的冒险者剑士,又怎么可能击杀鲜血军官?”守卫二号发愣,“鲜血军官相当于八级冒险者的单体战斗力。如果是剑爵,在群体配合的情况下,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剑卫队足以正面屠杀三支步兵团,不可能被土匪夺走佩剑!” “行行好,卡莱尔,求你别再泄露帝国军机密了!”守卫一号叹气。 “抱歉,朗达尔,我们误会你了——”守卫二号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顿了顿长矛,微微鞠躬,右手捶左胸膛,行了个帝国军士礼,“我们相信你是个品格优良的好小子,一个好年轻人。但是这把剑……” “这把剑如果被帝国军士或者曾经是帝国军士的联盟守卫看到,后患无穷。”守卫一号补充,“如果被帝国军方注意到……” “他们才不在乎你这把血钢长剑到底怎么来的,是杀土匪还是杀军官。反正你未经授权和许可,却拿着一把军方特供的血钢军剑——帝国军方不喜欢研究复杂的问题,他们习惯直接处理掉问题。”守卫二号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把这剑扔在荒芜之地也不敢碰。” “把它用布包好,别这样大大咧咧挂在腰间,傻小子!”守卫一号臭骂,“没人教过你吗?贵重物品和内裤一样,可以没有,但不能露在外面!” “那……那我应该怎么处理这把剑?”朗达尔下意识问。 “你从哪里搞来的,丢在哪里就好!”守卫二号严肃地回答,“如果你想要作为战利品留下这把剑,也千万不要拿到外面使用——把它压在箱底锁死,别让帝国军士看到!” “呃……是,大叔。”朗达尔点了点头,虽说理性知道这种涉及帝国军方的危险东西碰不得,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失落。 这样的一把武器,本来可以让自己的实力精进很多,甚至于,也许能让自己进入四级五级冒险者的行列,让队伍的大家能成为落棘城的佼佼者,不用再为了几百金币的事情争吵,为了几千金币而奔波劳碌…… 他甩了甩脑袋,从腰间扯出块破布,将血钢长剑裹住。 “是。我这就去处理掉这把剑。”他将血钢长剑牢牢缠住,握着剑柄将长剑挂回腰间。 剑柄触手生温,握感舒适,重心流畅自然,像是在握着一个更好的未来。 …… 另一边,萨麦尔与格拉德驾驶着两辆马车,刚要停在联盟大厅门口,忽然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请问,这车上,是粮食吗?”男人文雅的声音响起。 萨麦尔从破败斗篷的兜帽下抬起头盔。 车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精瘦,结实,精钢的轻质胸甲与肩甲下垫着锁子甲,外面罩着深蓝的布袍以掩饰甲片的金属反光,气质文雅谦和。 他背着一把深蓝剑鞘的钢制长剑,剑柄的配重球位置上用钢环牢牢镶嵌固定着一颗椭球形符文石,石刻回路的凹槽中塞着几片藻蓝鱼鳞和龙鹫羽毛作为触媒,用熔化又凝固的树脂黏合着,呈现琥珀的形态。 “是的。”萨麦尔下意识回答。 “我们都收购了——以联盟落棘城官方的名义。”面前的蓝袍文雅男人平静地说,“按照市面上价格的两倍。” “啊?”萨麦尔一愣。 “不愿意吗?”蓝袍文雅男人问,“那算了。” 他倒也干脆利索,转身就要走。 “不不不,当然愿意!”埃利奥特听到出价,急急忙忙从车厢中探出头,“现在就可以出手!” 蓝袍的文雅男人回头。 埃利奥特愣住了。 “【风剑】,诺曼·帕萨特。”他下意识颔首致意,“上个月晋升七级冒险者的魔剑士。”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个优秀的后辈,叫作朗达尔·瑞斯卡。”蓝袍男人回忆着,“你好像是他队伍里那个刺客,之前在出城时见过。” “【风剑】阁下居然还记得我……话说,你不是在地下城三环的前线营地吗?”埃利奥特问。 “今早发现前线营地的大量粮食都开始发霉了,无法再食用。我们用了大量鉴定魔法,尽力把发霉食物和能够正常使用的食物区分开来,但仍然严重短缺。”诺曼回答,“我和另外几位冒险者紧急赶回来,再收购打点一批,今天要再运一批过去。” “正好你们这里有粮食啊,那就不用送去战利品贸易市场了,省的那些行商压差价收购又高价转卖给我们,直接运过来吧。今天晚些时候,大概傍晚,我们就要出发了。”他说。 “好嘞!”埃利奥特轻快地跳下车,乐得几乎不像是被血钢长剑刺伤过的人。 “哦,稍等一下。”诺曼忽然说,“年轻的瑞斯卡呢?” “他……有点事情,回头我会告诉他,帕萨特阁下有事找他的。”埃利奥特回答。 “不不,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诺曼摇头。 “是在土匪营地找到的战利品。”埃利奥特回答,“应该是他们从之前的运粮车队中截获的。” “哦,那时间太长了,可能有些粮食也发霉了。”诺曼平静地点了点头,“荒芜之地魔质霉菌的毒素虽然能用解毒剂抵消掉,但是消耗太大了。地下城前线物资紧张,解毒剂拌饭实在得不偿失。不好意思,我得先用鉴定魔法把粮食都过一次,发霉的粮食,我们不收购。抱歉。” 萨麦尔一怔,下意识从驾车的座位上扭头,望向车厢里的塔莉亚。 埃利奥特已经离开了车厢和诺曼·帕萨特说话,现在车厢里只剩下塔莉亚和一堆粮食。 塔莉亚连连摆手,指了指粮食,又各种大篷车的车篷指了指诺曼的位置,慌乱地摇了摇头。 要是又出什么岔子,瓦拉克绝不会再饶恕了!别说他们两人,整个落棘城可能都会被不惜一切代价的瓦拉克在暴怒中碾碎! 萨麦尔灵机一动。 【扫描仪已启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真菌霉变,有毒)】 萨麦尔指了指含有霉菌的那一袋粮食,又指了指塔莉亚背上的大铁箱子。 我来拖延时间!你趁机把含有菌种的粮食再往铁箱子里塞一袋,我们晚上再重复一次之前的霉菌混杂过程! 塔莉亚慌乱地卸下背后的铁箱子,抓起粮食袋子往箱子里塞。 然而诺曼已经朝大篷车后的楼梯走去。 紧急关头,萨麦尔忽然开口: “帕萨特先生。” 诺曼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萨麦尔。 “听说您是朗达尔的导师?”萨麦尔问,“朗达尔似乎是跟着您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不敢当。”诺曼回答,“只不过朗达尔·瑞斯卡的跟队实习任务确实是我们队伍接的——根据联盟规定,高级冒险者队伍每年至少要接三单新人跟队实习的委托,这是高级冒险者的义务。”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萨麦尔。 “六级还是七级?”诺曼问。 “什么?” “这位战争骑士阁下,您是六级冒险者还是七级?”诺曼重复着。 “一级。我来自远方的修道院,刚注册冒险者身份没多久。”萨麦尔回答,“联盟规定,必须从头做起。” “您的盔甲。”诺曼忽然说,“是某种魔纹盔甲吗?” “啊,是的。来自弗洛伦王都。”萨麦尔根据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从周围人口中学到的地理知识胡诌——据说那个著名的卢诺斯学院就在弗洛伦王国,那里大概有很多魔法之类的东西,多一具神奇盔甲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诺曼点了点头,“用来降温的魔质回路吗?您身边的温度比正常气温略低。” “是。甲胄沉重闷热不通风,长距离跋涉难免出汗,影响身体活力,有这样的降温魔质回路会便捷很多。”萨麦尔回答,“不愧是诺曼·帕萨特,冒险者荣耀之名早有听闻。” 如果他能出汗,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您也很了不起。”诺曼颔首致意,“瑞斯卡有机会能与您同行,运气真不错。” 他朝大篷车后的阶梯走去,侧身为背着铁箱子下车的塔莉亚让开道路。 两人擦肩而过。 诺曼看了塔莉亚一眼。 “两位是同伴?”他望向萨麦尔。 塔莉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嗯。”【风剑】诺曼·帕萨特没有多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颗符文石,塞进去三颗野兽眼球,激活了鉴定魔法,依次开始扫描粮食袋。 他把发霉的粮食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将完好的粮食留下。 “不错,按照双倍收购价,一共3300厄德里克金币。”他招呼着埃利奥特,“人可以先下车了,我把粮食运过去,回头把车还你们。”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为了飞来横财而一脸兴奋,埃利奥特兴冲冲地拍着格拉德的肩膀,露比蹦跶着,一头撞进瑟莉娜怀里。 萨麦尔和塔莉亚并肩站在旁边的阴影中,在角落里看着诺曼驾车远去。 “开什么玩笑——这个七级的魔剑士会运送最后一波粮食去瓦拉克地下城?!”塔莉亚低声叹气,“我们想要把霉菌放进去,需要拦截这人,还有他的其他高级队友?!” “魔族的钱不太好赚啊……”萨麦尔感觉背后铁箱子里沉甸甸的钱袋不免有些烫手了。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5章 【腐壤咆哮者】 黄昏的血红暮色笼罩着喀纳平原。三辆满载粮食的大篷车在荒道上行驶。 魔王瓦拉克的地下城位于落棘城的西北方,途径一片布满乱石的荒原。 巨大的白石矗立着,足以遮挡住七八个人影。偏偏还如同迷宫般星罗棋布,散落在黄褐色的浮土尘埃之间。 “喂,诺曼。”一个懒散的女声在大篷车队的车头处回荡,“诺曼?诺曼大叔!” 某人并没有理会这喋喋不休的喊声。 “诺曼~诺曼大叔……诺曼·帕萨特!”披着深青法袍的年轻女孩用略带弗洛伦王国口音的声音喊着。 蓝袍的文雅男人像是聋了一样,静静驾驶着马车。 “帕萨特队长。”女孩有气无力地喊着。 “什么事?”【风剑】诺曼·帕萨特回答。 “运粮好无聊,为什么要我也跟着来?”女孩哀嚎着,躺在车里的一堆粮食袋上乱蹬腿,“我想留在地下城营地!那边的素材对我来说很重要,知道不?” “因为你是天才法师,精神力极强,魔量巨大,一天之内使用几千次鉴定魔法也精神抖擞。”诺曼回答,“我们离不开你。” “所以我这个来自弗洛伦王都卢诺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白银星辰纹章认证的八级天才法师,就是来当人形鉴定器的,是吗?”女孩不忿地瘫倒在大篷车中的一堆粮食袋上,“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干,就扫了几百袋粮食!你自己也会鉴定魔法,你自己去扫啦!” “这很重要,尤莉安。”诺曼喃喃低语着,“鉴定魔法很重要。人们总是忽视了鉴定魔法的价值——信息就是力量。要是可能的话,我恨不得在战斗中一刻不停地使用鉴定魔法。” “又来了。”小法师瘪嘴,“无聊。” 她对着大篷车的顶蓬伸出手。她的双手都带着带铜钉与铁铠关节的皮革夹绒手套。在手套的掌心位置镶嵌着精细而复杂的硕大符文石盘,上面密布着七八个凹槽和石转轮。 手铠的指尖也是钢制的爪型,可以控制轮盘边缘的刻度,用于高精度的高级法阵操作。 “不用嫌弃无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运粮车队很快就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诺曼平静地回答。 “这是为什么,老大?”同车的一位男魔药师询问。 “今天早上营地粮仓里的霉菌,是车队新运来的粮食中携带的污染。”诺曼回答,“霉菌的扩散中心,那几袋粮食上都有魔兽利爪的撕扯痕迹,只不过被运货员又补好了而已——是魔王瓦拉克的部下中途拦截货车投放的霉菌。他在这样的攻势下甚至还有余力。” “快了,差不多也快要来了。”他眺望着远处的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我选择日落时运货,也是为了引出瓦拉克的部下。把他们杀掉,这样也能削弱魔王瓦拉克的势力。” 铛!铛!铛! 在阳光彻底消失的瞬间,远处的乱石堆附近传来嘹亮的金属敲击声! 哒,哒!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迈步声,地平线上的尘埃团中突兀地站出一排骸骨盾卫,长矛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中刺出,直指着车队,围拢而来! “听到了吗?真有意思,它们的指挥官在擂鼓。”诺曼微笑着,抬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别管那些小兵,截杀指挥官!” “运粮车怎么办?”魔药师惊叫,“前线营地的大家还在等着运粮!” “这些地表的低级死灵兵远不如地下城中的生物,最多破坏或者夺走四五袋,或者给七八袋粮食植入霉菌。”诺曼·帕萨特拔出背后的精钢长剑,“地表的魔质稀薄,霉菌扩散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手段,被植入霉菌也无所谓。在霉菌扩散之前,重新用鉴定魔法过一轮,把污染的那几袋扔掉就是了!” “需要担心的是指挥官本体,高级魔族可能会用一些威力巨大的手段破坏全部粮食。” “所以——立刻截杀指挥官!失去指挥官的士卒会自动溃败!” 他一个冲锋斩击,剑柄的符文石蓝光一闪,挥出凛冽的剑风,一道青蓝的斩击气浪从剑刃迸发,将前方一串骸骨盾卫全部斩断! “声音方向在这边!多里安,跟我走!佐文,来一发照明弹,准备远程输出。尤莉安,准备鉴定魔法,把指挥官的种族、状态、方位播报出来!” “曼尼斯,你和佐文在原地守护运粮车,后续可能还会出现其他死灵与魔兽,如果有疑似魔族的个体,立刻空射一发啸叫箭头给我们报警!——不用太担心,我们马上处理掉指挥官!” 猎兵与刺客领命。刺客跟在诺曼身后冲锋,猎兵在原地架起巨大的猎弓与粗硕的巨箭。魔药师飞快地调配起临时照明弹与不稳定的火油魔药。 小法师大笑起来,右手的手铠握拳,手腕上的触媒包中滑出两片青色羽毛,指尖飞快地拨动符文石轮盘。特制法袍中的支架如伞骨般张开,整个人乘着一股深青色气流,飞速朝敲击声的来源方向滑翔! 咻!一只玻璃瓶被投掷到高空,炸裂开来,巨大的白炽光球将下方照亮得如同白昼!照亮了下方以残铁长剑敲击的身影! “鉴定结果是……死灵!一个高级死灵!有五种战技!”小法师抬起左手的符文石,兴奋的惊呼,“【步伐聚焦】,【刃反架势】,【蓄能冲击】,【精准连击】,【剃刀阵型】——是个死灵剑士,好玩!” “……只是个高级死灵剑士?”诺曼显得失望而困惑不解,“不是魔族……白石荒原的巨石太多,地势复杂。尤莉安,汇报方位。” “西南30度,约两百米。”小法师从高空俯视被巨大白石构成的迷宫,看着自己领口的指南针,快速判断着方位,高喊着。 诺曼低头瞥了一眼脖子上的指南针吊坠,飞速绕开面前的白石,一跃而出,拔剑指向面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头戴锈铜钟型盔的奇怪骸骨剑士,正在用手中的铁剑重重敲击着自己的锈铜钟型盔,发出铛铛铛的敲击声响,显得滑稽可笑。 【信号连接中……】 【灵能植入物运作良好。】 【已接入高精度控制。附属扫描仪已就绪。】 【冥铜共振信号中继器已暂停。】 见到诺曼,头戴锈铜钟型盔的骸骨剑士停止了敲击自己头盔的奇怪举动,抬起生锈的铁制军剑,半护在自己身前,摆出一个标准的“刃反架势”。 队伍中的刺客兴冲冲地提起两把双头短刃,下意识就要冲锋斩击。 骸骨剑士沉默着,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停!”诺曼高喊!“脚下!” 刺客警惕地刹住脚步,旋身一个后退,拔出一把粗糙的兽骨飞刃,瞄准脚边前一寸的土壤飞射而出!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褐黄色的土壤忽然翻涌起来,看似平整的地面瞬间化为大坑,从中爬出一只沾满浮土的黏黄绿色肥胖巨大蛞蝓,头上扎着刺客的飞刃。 哇啊!它蠕动着圆滚滚的肥硕身躯,大半个头部裂开,张开布满倒钩利齿的巨口,发出一声蛤蟆般的响亮吼叫! 伴随着吼叫声,七八团墨绿色的黏液团块从它巨大的咽喉中反呕出来,如炸裂的碳火般四处喷溅! 刺客蹬着旁边的白石块离开地面,连续两个灵活的后空翻,躲过喷溅的墨绿色黏液团块。 一些黏液团砸在地上,接触到土壤后立刻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另一些则像鼻涕一样,牢牢黏在旁边的白石上,被重力拉扯着,从白石表面一点点滑落,留下一道黏糊糊的墨绿色黏液渍,像是蜗牛爬行留下的痕迹。 嘭!嘭!嘭!铜盔死灵剑士周围的三处土壤连续爆开,又钻出三头一模一样的巨大蛞蝓。 “腐壤咆哮者。”刺客嫌恶地哼了一声,“算是比较难处理的恶心魔兽……毒蛞蝓。” “后退,多里安。别乱动,让我来。”诺曼谨慎地一点点靠近着死灵剑士,“这很不正常……” “怎么了,老大?”刺客旋转着指尖的飞刃,试图寻找着腐壤咆哮者蛞蝓头部的神经中枢位置,“虽然比较恶心,但是难度不算太大。我们有解毒剂。” 想要寻找神经中枢并且一击毙命有些困难,因为腐壤咆哮者的头部往往裹着厚重的一层不透明胶质,厚韧而富有弹性,像是头骨一样。通常只能趁着它们张嘴咆哮呕吐时刺穿口腔,破坏神经中枢。 这几只腐壤咆哮者尤其古怪。它们的脑袋上粘着一大片血荆棘的枯枝败叶,严重遮挡了观察角度,而且在口腔中居然也故意粘着一层枯叶,影响了速杀技巧的角度观测。 铜盔死灵剑士周围紧密环绕着一圈腐壤咆哮者,如同亲卫队拱卫着将军。 诺曼等人一旦靠近就会触发腐壤咆哮者的反呕喷射。墨绿的黏浆团一旦受到碰撞就会产生小型爆炸,虽然伤害很微弱,但却会留下带毒的稀黏液渍。如果不使用大范围的高级杀伤战技,一时也不好靠近。 但是高级杀伤战技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和精神力,作为单兵作战为主的冒险者,体力和精神力也是宝贵的资源,必须精打细算。 “不,不对劲……高等死灵确实能通过一些方式操纵低级死灵。”诺曼试探着抬起剑,“但死灵又怎么可能和魔兽合作?这很不正常,它们本应该袭击一切活物……别轻举妄动。” “更何况,死灵通常是没有智慧的,不可能做出组建阵型和配合作战之类的复杂行为……也许这是个有智慧的特殊死灵?”他微微眯起眼睛,一点点绕开腐壤咆哮者,打量着面前的锈铜钟型盔骸骨剑士。 叮!一声突兀的金属碰撞声! 隔着腐壤咆哮者的拱卫圈,铜盔死灵剑士的半截锈铁剑头当啷一声落地。诺曼饶有兴致地后退,精钢长剑的剑尖像蜂刺般轻轻抖了抖。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姿态检测:诱刺架势】 【人形生物的格斗姿态。适合剑与短棍等中型单手武器。较保守的进攻架势,用于中距离的主动试探,引诱反击,以消耗体力与精力,伺机引导架势破绽。单手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植入物-构造体刻录位已满,暂无法使用。】 “鉴定魔法?”诺曼一愣,下意识不适地倒退了两步,“……这是什么东西?死灵会用鉴定魔法?” 呼的一声风声!小法师从高空降落,稳稳落在诺曼面前,右手指尖微微拨动,符文石轮盘一转,伴随着密集的噼啪撞击声,深青色的风刃从她的掌心如雨点般迸溅,朝那奇怪的死灵剑士而去! “让开,怂包大叔!这个特殊死灵的残骸战利品归我了!”小法师在密集的爆裂声中兴奋地大笑。 下一瞬间,死灵剑士脚下的土壤忽然爆开!一只巨大的漆黑甲虫一跃而起,用坚硬的甲壳为死灵剑士挡下了一连串青色风刃! 死灵剑士左手抓住漆黑甲虫,将甲虫的虫壳作为盾牌格挡!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灵能回路:气相驱动(精密操作2)】 【已刻录至基础灵能学-回路模板库】 【缺乏材料,暂时无法使用。】 “噫……对活人使用鉴定魔法!”小法师一阵恶寒,被那种冰冷的窥视感惊得一哆嗦,“变态!” 她一翻手腕,一甩左手的手铠,用来释放鉴定魔法的野兽眼球如同弹壳般被抛出。手铠中的关节打开,自动弹出两枚魔兽腺体作为触媒,不偏不倚落入触媒凹槽。 掌心的符文石轮盘转动,构建成崭新的回路状态。她灵巧地抬起左手,反手挥拳一击!巨大而迅猛的火球从拳风中借力飞出! 伴随着一连串爆裂声,火球接触到死灵的黑甲虫盾,如同有生命的燃烧黏浆般黏连上去,瞬间将黑甲虫坚硬的虫壳直接烤得焦脆!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灵能回路:离子浆团(精密操作7)】 【已刻录至基础灵能学-回路模板库】 【缺乏材料,暂时无法使用。】 在焦糊的刺鼻气味中,黑甲虫的活体壳盾裂成两半! 死灵剑士失去了盾牌,扔下黑甲虫盾,借着火焰遮挡视线,穿过烟尘,举起断剑反手一个战技【精准连击】! 小法师抬起右手的手铠,手前的气流瞬间泛起深青色的涟漪波纹,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深青盾牌! 铛铛铛铛铛!盾牌完美挡下了一连串刺击,风盾自动悬浮在空中,甚至不需要消耗体力! 风盾消散,小法师后退了半步,躲到诺曼身后! “它……它又用鉴定魔法窥视我!臭流氓死灵!”她惊叫着,拉着诺曼·帕萨特的胳膊。 “这太奇怪了……”诺曼迟疑了一瞬间。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最初他以为是魔王手下的某个魔族猎杀者或者被魔化的人类追随者,使用某种方式控制死灵,拦截车队并且投放霉菌,只要一见面就释放风暴剑技,三人配合快速击杀即可。 没想到却只是一个怪里怪气的高级死灵剑士,一刻不停地用鉴定魔法四处窥视,又和各种魔兽搭配作战,这样的异常情况反倒让诺曼有点不敢动手了。 风暴剑技这样的高级魔法战技,虽然可以立刻碾碎这个奇怪的死灵剑士和腐壤咆哮者,但却会消耗大量体力和精神力,一天内最多用三次…… 这个死灵剑士也许只是用来骗高级战技、骗消耗的靶子……不能上当。 腐壤咆哮者这样的魔兽,虽然是土壤中伏击为主,行动缓慢,但是毒质黏浆却非常棘手,沾染上会很麻烦……麻烦? 它们和死灵剑士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诺曼猛然回过神! “上当了!这根本不是死灵指挥官!这是个诱饵!”他高喊,“别管它了!立刻回去守卫运粮车!曼尼斯和佐文可能已经出事了!” 小法师最先反应过来,右手的手铠猛然握拳,法袍的伞翼型骨架哗啦一声展开,乘着青色的气流滑翔而去。 刺客回过神来,提着双头短刃,转身朝运粮车狂奔。 眼看诺曼转身要走,死灵剑士似乎有些着急,忽然主动离开了腐壤咆哮者的拱卫圈,抬起断了半截的剑刃,一个【步伐聚焦】,闪身挡在他面前,再次架起刃反架势! “少来拖延时间!”诺曼反手挥剑,两下剑术战技连挥! 伴随着叮的一声响,第一招的【诱刺架势】破坏了死灵剑士的刃反架势。 没有了腐壤咆哮者的近战阻碍,他以七级魔剑士的格斗技巧,无缝连续衔接着【冲锋斩击】! 死灵剑士的身躯慢慢倒地,碰撞地面的瞬间,哗啦一声散落成满地骸骨碎片。 戴着锈铜钟型盔的头骨则高高飞起,飞在天空中,一头龙鹫的阴影忽然掠过昏暗的天空,在照明魔药瓶的光耀之下,伸爪子抓走了戴铜盔的头骨。 诺曼一愣。回想起之前的敲击声和死灵剑士用铁剑敲自己头盔的动作,那个铜盔可能是用来控制死灵的关键!心急之下忽略了这茬! 也来不及在意这个奇怪的头盔了!曼尼斯和佐文可能已经遭到魔族指挥官的毒手——为什么他们没有发信号?他展开【步伐聚焦】,心底忐忑不安,拔腿朝着运粮大篷车方向狂奔。 诺曼·帕萨特冲回运粮车,小法师与双刀刺客已经提前一步赶了回来。却看到猎兵与魔药师好端端地待在车旁,困惑地望着提前赶回来的三人。 大篷车附近落满了沉重的白石块,车篷也被压塌了几个大口子。 “呃……老大?”猎兵挠着头,“怎么回事?魔族指挥官击杀了吗?” “你们俩……没有遇到魔族袭击吗?”诺曼迟疑着,感到那种“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的奇怪感觉又一次萦绕在心头,“那个死灵指挥官是个拖延时间的诱饵。照理说,他们把我们三个引走,必定是想要趁机袭击运粮车……” “哦哦,你们去截杀指挥官之后,天空有七八头龙鹫盘旋,抓着人脑袋大小的白石块往下面扔。”魔药师比划着,“但是我和曼尼斯已经都赶走了,几瓶魔药和几支猎箭的事情。” “来的时候很凶,跟雨点一样往下扔石头,猝不及防,车篷被砸了几个窟窿。”猎兵补充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粮食又不怕砸。” “砸穿了车篷……”诺曼哼了一声,打开被砸得漏风的运粮车蓬,检查着车上的情况。 车上是被砸得微微凹陷变形的粮食袋,还有几块沉重的白石块。 诺曼若有所思地摸索着粮食袋,忽然提起其中一袋没有石块砸击凹痕的。 “笨蛋!龙鹫扔下来的不一定是石块,很可能是混入霉菌的粮食袋!”他冷笑,“尤莉安,鉴定魔法。” “换触媒很麻烦的,知道不?”小法师一边嘀咕一边切换了左手的符文石触媒组合,三颗野兽眼球对准诺曼·帕萨特手中的粮食袋。 “有霉菌。”她笑了笑,“厉害啊,大叔。” “果然如此。”诺曼把粮食袋随手丢在车旁,忽然听到一声模糊的玻璃碎裂声。 咔吧。声音来自刚刚落地的粮食袋。 “卧倒!”他忽然反应过来,惊恐地高喊! 下一瞬间,带有霉菌的粮食袋轰然爆炸,腐壤咆哮者的腥臭黏液和墨绿色的黏浆团炸得到处都是,覆盖在每一辆运粮车上,有毒的黏液几乎渗透在每一个粮食袋中。 靠下的粮食袋也许还能幸免,但至少有四分之三的粮食都无法再食用了。 以霉菌粮食袋的落地地点为中心,周围七八米范围内,都好像被感冒的病人用黄绿色的鼻涕轰炸过一样。 五人默默地闭着眼睛,站在鼻涕轰炸的范围圈中,好似五尊由鼻屎构成的悲剧式英雄雕塑。 “瓶装魔法。【腐毒轰击】。使用腐壤咆哮者的毒腺制造。”一坨墨绿色的巨大鼻屎似的东西慢慢从诺曼脸上滑落,他平静地从腰间拔出一瓶解毒剂,以饮酒般的姿态仰头一饮而尽,“是私制的……私造货,填料比市面上正常的瓶装魔法要猛得多。” “恶……恶心啊……”小法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一边抽抽噎噎的大喊恶心,一边摸索着腰间的解毒剂。 “呃……”刺客慢慢甩掉自己胳膊上的稀黏液,抹了一把脸,跟着拔了一瓶解毒剂。 “抱歉,老大……”猎兵和魔药师叼着解毒剂的药瓶,低着头认错。 “我的错。是我没及时察觉。”诺曼摇了摇头。 小法师哽咽着,躲闪开诺曼摇头时甩出来的黏液,忽然又破涕为笑。 “怎么了?”诺曼问。 “你面朝着爆炸点,正面全是黏液,背后又全是干净的……好滑稽哦……”小法师一边哽咽一边笑。 诺曼叹了口气,伸手把自己头上顶着的一坨墨绿黏浆团子取下来扔到一旁。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毒性黏液已经浸染了大部分粮食,剩下的就算全部运去地下城前线营地,也支撑不了几天了。”他咬牙切齿,“告诉他们,是时候撤离了,否则瓦拉克的反击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6章 【喀纳之主,血锈鸦之王】 在喀纳平原的正中心,坐落着一圈白石立柱构成的巨石阵。顶端带有尖刺的高大白石立柱,环绕着中心的一座焦黑的火成岩神殿。 火成岩来自地下深处的熔岩层,君主以噬地魔虫的伟力,从地下深处采掘岩石,又鞭挞着奴工们将火成岩搬运至地表,建造成了地下城的入口装饰。 巨石阵中的空地上插满了长杆,杆头挑着多年来擅闯地下城之人的骷髅与生皮革制造的狂野战旗。猎猎飘动的皮革战旗上涂抹着褪色的污浊鲜血与赤褐色的铁矿颜料,绘制着展翅的魔鸦。 大部分长杆已经被进入地下城的冒险者砍断,但仍然有一部分长杆矗立着,像是某种残忍善意与温柔恶意混杂的警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神殿中没有供奉雕塑与神像,祭坛高台上只有一块巨大的喀纳特产白石,上面空空荡荡的,纯粹,平凡,干净得只有清晰可见的石块纹理。 有人认为这块白石是喀纳平原的原始自然神明象征,有些冒险者在进入地下城之前,会在这块巨石前摆放一些干面饼或者廉价魔药之类的东西供奉它,虔诚祈愿,以祈求探险的好运。在离开地下城时,也会从探险的战利品中取出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猎获摆在巨石前。 也有些冒险者认为这块巨石是喀纳平原之主瓦拉克的象征,是魔君的粗陋雕塑,并对前者供奉白石以祈求好运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他们终究是少数。毕竟,无论如何,人总要相信点什么的。 神殿的白石祭坛后则是一道巨大的石头阶梯,落满了浮土,粗糙的岩石通道宽敞得足以容纳十几辆战车并行,斜斜地通往黑暗的地下空间,通往魔王瓦拉克的喀纳地下城。 喀纳地下城的规模只能算是中型,一共分为五环。 最外环是第五环,布满原始生态的虫道迷宫,空间错综复杂,隧道呈现混乱的立体回环形态,并且被复杂的魔化生态所填充。 各种食肉植物、各种奇异魔兽潜藏其中,伺机互相猎杀、互相掠食以获取猎物体内的魔质,构成了残忍的食物链。腐根球的根系部落也在其中扎根,布设了大量的原始陷阱,从荆棘捕兽夹到绊索尖刺棒,从滚木到毒吹箭,各种阴险凶残的杀戮机关,以最简陋的恶意执行最高效的狩猎。 不过,多年来的冒险者源源不断,在虫道迷宫中留下标记,沿途清理危险魔物,已经开拓出了一条横穿第五环、直达第四环的安全隧道。 第四环则是奴工劳作区,大量的穴居者在其中进行挖掘和建造,为君主建造华美的雕塑与坚固的建筑,锻造武器与工艺品,借助地热岩浆和燃烧魔化材料产生的魔火进行冶炼。这一环比第五环更加富庶,有大量临时金矿存储库、穴居者锻造品库和穴居者搜集来的前代冒险者遗物库,堪称暴富的黄金乡——前提是,你得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强壮而聪明,再加上一点点运气。 穴居者是依附于地下虫道生存的残暴种族,是一种奇怪的苍白类人生物,形态介于大嘴蠕虫和人类之间,惧怕阳光,眼睛已经退化至几乎消失。视力很差,但是嗅觉与听觉灵敏,巨齿错落的大嘴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挤占着狭长的鼻孔和豆子大小的退化眼睛。 它们皮肤苍白而厚韧,身躯强壮而粗野,野生状态下以原始部落的野蛮形式生活。但魔君找到了它们,以绝对的暴力折服并统治了它们,教会了它们挖矿,锻造武器与战甲,建筑,雕刻,也教会了它们更复杂的战争与杀戮技巧。 正常情况下,喀纳地下城的第四环布设着更凶残的穴居者陷阱,充满了穴居战士与萨满,甚至还有全副武装的重甲穴居者战争骑士,本不应该被轻易攻破。 但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当257人的冒险者小队到达第四环时,第四环似乎遭遇过某种屠杀。 有人,或者说,有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抢在他们之前曾经到达了第四环。 当冒险者小队抵达第四环时,大量穴居者战士已经尸横遍地,尸体剑伤处的血液像是被某种东西吸食过,干瘪而枯烂。穴居者们锻造的武器被斩断,战甲被劈碎,金属断口甚至泛着离奇的血红色。 总之,冒险者小队穿过了残破的第四环时,还剩下212人。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运气极佳。 借着九级、十级与十一级冒险者的力量,以及史无前例的冒险者人数规模,小队成功攻破了残破的第四环,并且在第三环的花园建筑群系中扎营。 第三环已经接近了地下城的核心,位于巨大的地下世界穹顶之下,建筑与生态以精心设计的华美构造方式融为一体,青翠的藤蔓与黑石堡垒交织,野兽在地下森林与灌木之间穿行,桥梁将直撑穹顶的承重高塔互相连接,构成错综复杂的立体道路。 地下世界的墙壁上与栏杆上都刻着繁复的浮雕,覆盖着藤蔓与青苔,被穹顶上明亮的发光真菌与发光动植物照耀如星月夜,华丽胜过人类君王的宫廷。 魔族往往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建筑师与杰出工匠,并且以病态般的热情投入每一处匠心细节,尤其钟爱生态与建筑的交融艺术,在他们的指挥下,整个地下世界最终都会被打造成艺术品。哪怕只是一座雕塑,一幅画作,一件小工艺品,带到地表的人类世界也能拍卖出高价,有无数贵族收藏家愿意争相竞价,以收购魔族工匠手制的精美杰作。 第三环是魔化的人类追随者居住与生活的区域,他们为了力量,为了知识,为了延长寿命,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背叛了人类,投奔魔王并且为之献上忠心,以换取魔化的赏赐。 在三环一处已经被攻下的黑石堡垒中,驻扎着近百座巨大的营帐。正是冒险者前线营地。 营帐上空架着奇怪的支架,铺设着一层坚韧的网状物——那是蜘蛛型魔兽“绞刑恶魔”的蛛网,用来防御魔王的兽群从空中投掷巨石。 营地周边环绕着简单的弩炮与火炮,是从四环的穴居者军团战械库中缴获而来的,由队伍中的几位矮人锤手进行了强化改造。 营地中堆放着数不清的魔化素材。在外面几十金币一棵的白壳花,被潦草地捆成一大卷丢在角落里。昂贵的风琴管菇被十几位魔药师用大铁盆装着,倒入炼金大釜中沸腾的魔药里。强大而可怕的魔兽尸体被拆解,地海伏击者的光滑鲨鱼皮与剑士虫的剑壳被随意堆放在小推车上。 七级以及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们来来往往,兴奋地采集着一把又一把的魔化素材,嘿哟喊着号子,合力用肩膀扛起刚刚组团猎杀来的巨大魔物尸体,像是行军中的蚂蚁在搬运猎获。 其中一个跟队搬运魔物尸体的矮人因为身高不足,抓着魔物被挂在半空,努力蹬着小腿试图出力。 中心的营帐里,一位手扶长枪的冒险者静静站着,看着营帐墙壁上测绘的三环周边区域地图发呆。 他一身布满复杂魔纹的甲胄,披着深红的罩袍。头盔覆盖了他的面容,只露出半截下巴和一双阴郁的眼睛。 他手中的长枪头是一整块粗犷的燧石,隐约闷燃着奇异的碳火。 “奥古斯塔。”他身后传来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七级魔剑士的声音。 叫什么来着?诺曼·帕萨特?当时主动请缨要去运粮,却吵着要二十个七级以上冒险者随他们队同行?奥古斯塔想。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端详着地图。 “奥古斯塔。”诺曼·帕萨特的声音重复着,“我们断粮了——即使用解毒剂拌饭也撑不住几天了。” “落棘城和帝国边境城镇已经被这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冒险活动压榨干了,一时半会也筹集不到多少粮食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连运两车粮食都运不好的蠢材?”奥古斯塔转过身,深红的罩袍随之飘拂,如同烈焰。 “我出发之前就说过了,我需要至少二十个七级以上冒险者,才能确保运粮万无一失。”诺曼低声回答,“但是你不同意。我试图招揽志愿者,但也没有人愿意暂时放弃继续搜刮昂贵魔化素材的机会,跟我们队伍回去运粮——贪婪的幽灵已经缠住了所有人。” “你的意思是,运几车粮食,穿过只有野狗和低级骨头垃圾的喀纳平原,”奥古斯塔重复着,“需要二十个七级以上的冒险者?” “是的。”诺曼回答。 沉默。 “你有被害妄想症吗,蠢材?”奥古斯塔温和地问,“还是说,你顶着个七级魔剑士的空名头,已经连野狗和骨头垃圾都打不过了?” “它们有复杂而狡诈的战术,要同时兼顾截杀指挥官和守卫运粮车,我们小队只有五个人,人手严重不足……”诺曼下意识辩解。 呯!桌子被奥古斯塔手中的燧石长枪砸得粉碎,碎木头冒着烟,闷燃起来。 “你可以滚了。”奥古斯塔说。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撤离。”诺曼安静地说,“饥饿正在营地中传播,大部分人的体力状态都已经开始跟不上了。你是十一级的冒险者,也许你可以坚持更久,但是其他人……” “滚。废物。”奥古斯塔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二十年了。我父母都是冒险者,都死在瓦拉克的地下城。瓦拉克杀了我的父母,我拼杀了二十年,终于走到了这里,现在复仇的机会就在我面前。” “你不能为了你的复仇害死所有人。”诺曼劝道,“我们的收益已经足够了,这一趟下来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人均净收入大概有几十万金币,也该撤退了。” “更何况,如果我们真的毁掉瓦拉克的地下城,那么整个喀纳平原的冒险者都没有必要存在了。没有了魔族地下城的滋养,繁荣的高浓度魔化生态很快就会崩溃,喀纳平原所有冒险者们的探索、闯荡与采集战利品都将入不敷出,这是过度捕捞——我家乡那边的一个词,意思是你今年把鱼苗都捞干净,明年就再也无法捕鱼了……” 唰!热浪扑面,燧石枪头炽热的温度距离诺曼的咽喉只有两寸。他咽下后半句话,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汗水被闷燃的燧石枪头蒸干。 “我叫你滚。我不会重复第四次。”奥古斯塔慢慢收回长枪,“你要撤退就自己撤退,废物。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停止前进。” “我会告诉营地里所有冒险者现在的情况。”诺曼回答,“让他们自己决定。” “随便你。”奥古斯塔继续盯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他听到诺曼·帕萨特出了营帐,在营地中高喊着现在的局势与情况,坦率地承担了运粮失败的罪责,并且指出现在撤离,每个人都有至少几十万的净收入。 “现在愿意和我一起撤离的,请举起手。”诺曼在营帐外高喊。 奥古斯塔哼了一声,大步迈出营帐,看着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举起手,三分之一的人在迟疑,三分之一的人一边怒骂诺曼的办事不力,一边继续朝营地外的采集点而去。 “我清楚现在的粮食情况,也理解你们的想法。”他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注视着这次行动的领袖,十一级的冒险者,【焰刺】奥古斯塔。 “你们可以自由选择。”他说。 “想撤离的人,跟诺曼·帕萨特撤离就是了。”奥古斯塔高喊,“不过按照冒险者的规矩,等到攻破魔王城二环与核心区的时候,战利品只有留下来的勇者才有资格分享。” 人群议论纷纷,队友之间争论着要现在撤退还是再多待一阵子。 地下城内环的物资价值超过黄金,几乎每一件高级魔化素材与魔族工艺品在宜居带都可以登上拍卖会的展台。 “我们已经获得了人均近百万的战利品物资!只要把这些魔化物资平安带回落棘城,一大半冒险者甚至都能带着钱回宜居带,直接退休了!”诺曼高喊,“断粮是一个警醒我们的时机,是时候撤退了!” “确实如此,我也建议你们撤退。”奥古斯塔高喊,“不过我会留下。风浪青睐勇者,想要富可敌国的勇士,想要追求终极力量的战士,想要追求终极真理的法师与魔药师,也可以跟我留下。自由选择。” 混乱。一片混乱。人们在营地中争吵着,互相辩论着。 长达几小时的混乱之后,人群分为两派,一半冒险者继续着采集与狩猎,另一半冒险者开始打包自己队伍这些天来的战利品,准备撤离。 13位九级冒险者,有11位都选择了留下。 2位十级冒险者全部留下。 “我建议你们也离开,奥古斯塔。”诺曼忧心忡忡地望着领袖。 但奥古斯塔已经转身离开了。 诺曼·帕萨特叹了口气。 “别担心,老友,卡拉-扎——【焰刺】,他不会有事的。”胳膊肘附近的位置传来熟悉的粗犷声音,咕哝着拗口的矮人语词汇,“他可是十一级冒险者。” “希望如此,老友。”诺曼低下头,望着自己胳膊肘旁边提着战镐的矮人锤手。 “我支持你,长腿佬-诺曼。”褐色大胡子的矮人哈哈大笑,“也是时候该收手了。虽然我很想和魔王一较高下,但要是咱们没有吃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要我说,打架非得等双方都吃饱咯!” “是啊,巴克利。”诺曼望着地下穹顶的远方发呆,阴影中魔王堡垒的华贵轮廓清晰可见,“要是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公平,那该有多好啊。” “想太远咯!先挖眼前的石头吧!闷头挖石头挖多了,迟早会挖到金子。无非是早晚的区别。”矮人巴克利乐呵呵地转身离开,去找自己队伍搬运战利品了。 诺曼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再睁开时,自己队伍里的小法师已经凑了上来。 “诺曼大叔?”她问,“又替我们挨骂了?” “不是替你们挨骂,这本就是我的问题。我自己搞砸的事情,自己当然要承担责任。”诺曼·帕萨特平静地解释,“准备走了……这一趟下来能挣几十万金币,你可以回弗洛伦王都了。” “……回……回什么?”小法师发呆。 “我答应了你母亲要照顾好你,尤莉安。”诺曼俯身按住小法师的肩膀,“我离开弗洛伦王都,千里迢迢来当冒险者,是为了给你挣卢诺斯学院的学费。” “现在你顺利毕业了,还考上了白银星辰纹章。我继续当冒险者是为了挣钱给你考黄金星辰,加入【群星高塔】——你是个小天才,在荒芜之地和危险的地下城当冒险者是浪费你的才华。” “这一趟的钱已经足够你考黄金星辰了,你可以回弗洛伦王都了。在毕业后的这两年里你跟着我在这种鬼地方受苦,也难为你了。” “我……”小法师迟疑着,“我……我不想回去。” “听话。这是你母亲的遗愿。”诺曼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去收拾战利品,“我答应了你母亲。” “我想继续当冒险者。”身后传来小法师的声音。 诺曼没有理睬。 …… 营地很快清空了一半,当半数冒险者背影消失的瞬间,地面突兀地开始剧烈震动。 轰隆! 通往四环的退路通道口轰然爆裂开来,一簇钻头般的螺旋长牙死死堵住了撤退的通道口,将剩下的半数冒险者封死在地下城三环! “哦,噬地魔虫。”奥古斯塔站在营地侧面的堡垒高处,平静注视着封死撤退道路的钢牙。 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的狂笑声在三环的建筑物之间回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喀纳之主的笑声回荡在穹顶之下,霎时间,数百千只魔鸦从远处的城堡中飞出,在穹顶之下如风暴般盘旋。 堡垒之间的高架桥梁上,蹲伏着的成群黑袍人影忽然现身,有些伸出节肢动物的利爪,倒挂着顺着丝线向下速降,有些张开背后的巨翼,在营地上空盘旋,有些亮出带鳞片的粗壮利爪,有些露出骑士重甲般的半虫外骨骼,有些飞速钻入土壤,有些从袍子下面伸出植物藤蔓般的绿色触须。 数百位魔化者朝着营地快速靠近! 轰隆! 远方的城池吊桥轰然落下! “鱼苗放回鱼塘,肥鱼收入渔网。” 在狂笑声中,赤褐色甲胄的君主从二环边缘的城池建筑中现身,头戴鸦型尖嘴盔,披着如同双翼般的裙甲与尘埃色长披风。在弯钩鸟喙状肩甲上,站着一只头顶羽冠的硕大魔鸦。 嘎嘎!魔鸦怪叫着。 他双手提着精雕细琢的漆黑长短双刃,穿过吊桥,居高临下俯瞰冒险者营地。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的穴居者军团会被一队带血钢剑的帝国剑卫杀干净吧?”瓦拉克在鸦型盔下咧嘴一笑,双手长短双刃当啷一下互相碰撞,迸溅出几簇火星。 伴随着隆隆的咆哮声,整齐的脚步声从二环的大门中响起,数千位全甲的穴居者骑士手持粗野的重锤与巨刃,昂首阔步迈出城门。 “喀纳之主!为了喀纳之主!”它们咆哮着,朝着冒险者营地冲锋而去。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7章 【财神与爱神与超级小太阳】 黑白两种金属交织铸造的古币被抛在半空,在冒险者兵舍的房间天花板下翻了一圈,叮的一声,稳稳落回冥铜手甲中。 “这就是神代古币吗?”萨麦尔抱着皮革钱袋,捏着一枚硬币端详着。 一黑一白两种金属以复杂的铸造技艺编制融合成一体,漆黑的古币基体上镶嵌着银白的金属图案。 正面的图案是三颗小球体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环绕着中心的一颗大球体。 背面则镶拼着一个粗陋的展翅飞鸟似的东西。 说实话,这个疑似“展翅飞鸟”的玩意儿,看起来酷似科幻作品中的宇宙飞船图形……萨麦尔沉思着,用金属的手掌慢慢握住古币。 “不管怎么说,完成了任务,拿钱也踏实一点。”他打量着古币。 “至少瓦拉克不会碾碎我们了……”塔莉亚把头盔扔到一旁,瘫倒在床上,松了口气,“也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瓦拉克是个傲慢的君主,按他的性格,只要是他亲自承诺过的事情,基本不可能拉下脸来反悔——多亏了你的天才计划……虽说和最初的策略设计有点出入,幸好最后的效果差不多——你是怎么想到瓶装魔法的?我都要忘了我们还有这种东西。” “我是黑魂玩家——这就意味着,在旅途中经常要想一想自己口袋里有什么可以用上的,要善用每一件工具。”萨麦尔解释,“弓箭,盾牌,不同的武器,不同的装备,不同的道具……每一件物品都有它的用处。要时刻想想自己口袋里有什么。” “不过,我原本以为诺曼·帕萨特应该不会察觉到霉菌袋的——它们的袋子外形一模一样。这样一来,在霉菌粮食袋被丢进地下城前线营地粮仓的时候才会挤破玻璃瓶,可以把整个粮仓都炸满腐壤咆哮者的有毒黏液。”萨麦尔轻轻摇头,“他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他把手中的古币叮当一声放回钱袋里,看着满满一袋子古币发呆。 “你之前提到过魔族只使用这些神代古币……是只局限于地下城内部吗?还是说魔王之间难道也会贸易吗?”萨麦尔望着塔莉亚。 “是统一的魔族货币,因为魔王之间也需要贸易。不同地区的地下城出产的物资不同,想要其他地下城的物资,必须使用神代古币进行交易。”塔莉亚解释。 “这种跨地域的贸易通常是借助魔族的商队进行的。有些商队是地下城君主派出的高级魔族部下,负责押送珍贵物资。但大部分商队都是流亡者。” “流亡者是什么?”萨麦尔问。 “相对比较弱小的魔族,被传统的魔族社会观念认为没有价值,因此驱逐出地下城,在荒芜之地的地表流浪……就……就像我姐姐一样。”塔莉亚叹了口气,“并不是所有魔族都强大而威严可怖,这是个刻板印象,只不过相对弱小的魔族已经被驱逐出去了,残酷的地下城只允许有价值的强者留存。” “被逐出地下城的流亡者会报团取暖,组建成大规模的车队,像游牧民部族或者长途商队一样在各个地下城之间辗转运货,进行物资贸易。” “他们会用粗暴的方式去除掉自己身上疑似魔族的特征,比方说犄角或者鳞片等,伪装成人类,在人类王国或者精灵与矮人的领土中获取旅行补给……”塔莉亚支吾着,“呃,其实某种意义上,我们现在也算是流亡者,只不过是比较强的那种。” “喔……话说,你身上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犄角鳞片之类的特征。”萨麦尔抬起双手,在自己头盔两侧比划了一个恶魔角的形状。 “并不是所有魔族都有这些特征,是随机的。”塔莉亚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而且这些生物特征都可以通过强大的魔族灵能催化,主动改变形态——原理和人类的魔化差不多。只不过流亡者的灵能太弱了,自己无力催化改造自己的形态,所以才只能主动锯断犄角,撕掉鳞片。” “人类觉得魔族都有奇异的增生物,是因为在魔族文化中,犄角、鳞片、羽毛、尖爪等特征是强壮与美丽的象征,因此有很多强大的魔族个体,包括君主,往往都会主动用灵能催化改造自己的外形——他们觉得这样更帅气或者更优雅。” “人类又很难分辨出流亡者,只能看到地下城中的强大个体,因此才会以为所有魔族都有这样的奇异增生物——这倒是让流亡者的伪装又容易了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钢灰色的头发,枕着枕头翻了个身,灰眼睛静静地望着萨麦尔的盔甲背影。 “怎么了?”萨麦尔回过神来,把皮革钱袋丢回床头的铁箱子里,扭头望着侧躺在床上的塔莉亚。 “嗯……那个,我的外形……”塔莉亚视线躲闪了一下,“我是混血,外形可能更接近人类……你生前是人类还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审美是什么样的?你觉得……有犄角爪子之类的增生物会更好看吗?” “啊?”萨麦尔发呆。 “长角的话,睡觉会很不方便的。”他认真琢磨了片刻,最后说。 “那,那什么样的更好看呢?”塔莉亚迟疑着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哈维尔盔甲和黑骑士戟。”萨麦尔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是什么?” “是《黑暗之魂1》的超强游戏装备。” 沉默。 两人对视着,塔莉亚一只胳膊肘半支撑着上半身,从床上起身,另一只手半曲着,对着锤矛柄的方向,处于一个想要跳起来打人但是又在犹豫的姿态中。她微微张着嘴,瞪着带黑眼圈的死鱼眼,想说什么又不想说出口的样子。 “知道了。”她忽然冷淡起来,翻身背对着萨麦尔。 我难道又做错什么事情了?萨麦尔琢磨着。 塔莉亚上次这么不快,好像是因为自己对她误使用了扫描仪——从自己目前为止接触到的敌人来看,对活人使用鉴定魔法会被察觉,并且使目标产生被窥视的冒犯感。 哒,哒。门外的楼道中忽然响起上楼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咚。 “萨摩修士,塔兰修士,我送来了这次任务的报酬。”朗达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塔莉亚一骨碌坐起来,抓起旁边的头盔扣回头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萨麦尔点了点头,快步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朗达尔,抓着两只大钱袋,腰间挂着一把用破布裹住的剑型物体。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疲惫,又有些失落。 “我刚处理完战利品销售和联盟大厅的任务报酬支付,这是二位的分成。”朗达尔致意,吃力地递过钱袋。 萨麦尔接过钱袋,微微顿了顿。钱袋的重量沉得惊人,显然数额不小。 “这次任务多亏了两位修士,我们队伍才得以平安归来。”像是看出了萨麦尔的想法,朗达尔主动解释着,“两位修士,每人2500厄德里克金币。” “这未免太多了!任务报酬一共不是才五千多吗?”萨麦尔下意识回答,想要将自己那份的钱袋打开,推辞一部分。 “不不,这是二位应得的——甚至于,二位理应得到更多,只是这次任务报酬局限而已。”朗达尔坚持着,“萨摩修士实在是太善良了,但也不必担心我们。这次任务特殊,战利品数量巨大,尤其是粮食,卖了三千三百,土匪的杂乱装备卖了一千多,那个匪首剑士还有一千金币的悬赏,这个也算在任务报酬内。总数额加起来足有一万了,我们仍然有足够的金额分成,甚至于,比我们平时的中小型地表任务还要多好几百。请安心收下。” “哦哦,这样啊。”萨麦尔反应过来。战利品的粮食数量很大,还是按照双倍价格出售给诺曼·帕萨特的,所以卖了整整三千多,算是意外收获。听起来确实大家都蛮开心的。 “队伍里还有些别的事情,那我就先……”朗达尔颔首致意,转身快步离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萨麦尔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慢慢转身回房间,顺手关上门。 “走了?”塔莉亚问。 萨麦尔点了点头,却见塔莉亚又把头盔扔到一旁,哼了一声,背对着自己躺下了。 还在不高兴什么啊?拿到钱不是应该很开心吗?萨麦尔相当不解。 他本来想要干咳两声来吸引塔莉亚注意,又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喉咙,迟疑了片刻,最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床沿,绕到塔莉亚面朝的方向,把装满金币的大钱袋放在她面前。 塔莉亚又哼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再次背对着萨麦尔。 哼声和她平时碾碎敌人时轻蔑不屑的残忍冷哼又不一样,带着一点别扭的柔和感,像是雏鸟的叫声。 萨麦尔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反倒感觉有点新鲜。 “呃……那个,任务报酬,咱俩每人2500厄德里克金币,一共5000。”萨麦尔又绕了一圈绕到她面前,“我们如果要横穿帝国,进入大陆中心的古战场死灵平原,需要多少钱?” “……大约三四百吧。”塔莉亚避开他头盔下的视线,“厄德里克帝国境内可以雇佣长途旅车,就算碰到黑心的旅车,最多应该也不超过八百。” “这么多额外的钱,要怎么花?”萨麦尔提着沉重的钱袋。 “不知道,人类的财富对我们没什么意义。随意吧。”塔莉亚随口说着,又翻身背对着萨麦尔,轻轻哼了一声,像是雏鸟的轻声鸣叫。 萨麦尔琢磨着。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吗……要吃晚饭吗?”他提起金币钱袋,倒出三分之二,又把袋子捆在腰间,“上次那家小酒馆的食物可以吗?” “不饿。你自己随意吧。”塔莉亚侧躺的背影回答,像是赌气似的。 萨麦尔披上破旧的斗篷,带上门出去了。 路费已经够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动身离开落棘城,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了。到时候要怎么混过边境线的检查还是个问题。 不过现在嘛…… 他下楼,顺路和柜台前的老板娘问好。 背着鱼叉枪的大叔抱着一大卷蛇皮在大堂中喝茶,望见萨麦尔下楼,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天色已晚,太阳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双月高悬。不过街道上仍然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行商与冒险者,夜幕之下的窗格中隐约闪烁着屋内的灯火,路边零星的提灯与烛光像是稀疏的星星。 夜间的市集还开着,萨麦尔穿过市集的街道,沿街打量着一个个摊位。 随着冒险者们路过,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二手武器!收购与出售二手武器——闲置旧武器不知道怎么处理?快来找老雷吉……” “烤馅饼!香喷喷的腌肉火腿烤馅饼!魔兽看了都流口水……” “好运饰品!好运饰品!使用高级魔兽羽毛制作的好运饰品!保佑你下次探险转运,一铲子挖到魔王金库去……”摊主吆喝着。 萨麦尔头盔微微偏了偏,瞥了一眼。 裂爪鸟的染色羽毛……他移开视线。 市集上难道没有甜食吗?按照他以前哄小孩的经验,小孩不开心了就搞点甜食,一般百试百灵。 “看,是他……是那个铜甲的高个子骑士……”他听到身后模糊的声音,“他好高啊……肩膀好宽……” “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吗?” “小声点啊你!” 萨麦尔扭头,是之前在三号兵舍大堂里见过的那两位年轻法师姑娘。 两位法师面前摆着一个小摊位,放着几个大桶。 他好奇地过去瞟了一眼。桶里是半透明的冰块,冒着微弱的低温白烟。 戴符文石护掌手套的短发姑娘坏笑着,推了一把旁边的另一位长发姑娘。 “您……您需要一点……什么?”握着符文石法杖的长发姑娘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招呼着,“我们……这是,纯净的冰块,用法术触媒制造,可以……可以保鲜……” “哦。冰块……”萨麦尔琢磨着,“二位是冒险者吗?” “严格来说,其实不算。我们注册冒险者身份只是为了住兵舍方便一些。”戴符文石护掌手套的短发姑娘解释,“我们还是学生,我们的导师这几年为联盟工作,需要在落棘城这边协助运行魔兽驱逐法阵,所以带我们也来住一段时间,跟着学习,顺便采购一些珍贵的触媒材料——宜居带的素材都是层层转卖的,非常昂贵。” 她指了指面前的大桶,“这些冰块是我们使用法术制造的,用来为落棘城的魔药库与高级魔化素材库低温保鲜。但是今天不小心造多了六桶,扔了也浪费,所以拿到市集上摆摊试试看,也许会有魔药师需要——毕竟,有些不稳定魔药需要低温保存。” “喔,原来如此。”萨麦尔琢磨着,“你们两位有没有想过,可以把这些冰块搅碎,然后加一点什么……果酱之类的东西,做成甜品?” “果酱?甜品?”两位法师姑娘面面相觑。 …… 市集角落里,魔药师露比坐在石头台阶上,抽抽噎噎地哭着。 法师瑟莉娜和猎兵朗达尔站在旁边,试图安慰她。 “我……我已经考了五年了……”露比哽咽着,“这根本没有意义!根本不可能成功……魔药师学会每年只招募排名最靠前的新人,有一丁点问题就直接淘汰,根本没有希望!” “好嘛,不要这么悲观,说不定这次就能考上了呢?听说今年的竞争人数会少很多的。”瑟莉娜抱着露比,也不嫌弃鼻涕和眼泪,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法袍的怀抱里。 “我家里人为了供我读玛修斯学院到处借钱,我爸爸因为给我省钱又落下腿病,半条腿也瘸了,指望着我考上正式的魔药师资格证,结果我考了整整五年也考不上……”露比紧紧捏着瑟莉娜的衣角,哭个不停,“当冒险者当了一年多,我都没脸回去见家人……” “如果不是来荒芜之地自己采集素材,我在宜居带连魔药材料都买不起……大半新人魔药师一毕业就失业。家里没有钱的魔药师,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原材料,只能来荒芜之地,每天掰开魔兽大便,从里面找素材的痕迹……” “好啦,好啦,这次一定可以的。还有半个月,一定能成功的。”瑟莉娜柔声安慰着,抬头瞪了旁边手足无措傻站着的朗达尔一眼,示意朗达尔也说点什么。 我?我能说什么?我替她考吗?朗达尔指着自己,用口型说。 瑟莉娜抬起拳头,反手锤了一下朗达尔的小腿。 朗达尔龇牙咧嘴,抱着小腿退了两步。 “瑟莉娜说的对,这次一定能成功的。”他干巴巴地尽力安慰着。 但露比仍然哭个不停,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流,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得找个东西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朗达尔揉着小腿,忽然发觉不远处的市集上有个摊位吵闹个不停,围了一圈路人,顾客们在摊位前大排长龙,吵吵嚷嚷着,挥舞着手中的钱币。 “五银币一份!大家不要抢,都来排队!”被围在顾客中间的摊位是两位手足无措的法师姑娘,以及……一个熟悉的铜甲高个子斗篷身影。 “麻烦大家排队。”萨摩修士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在摊位处回荡。他有力的冰冷覆甲手臂一个拥抱,将拥挤的人群夹成两排整齐的队伍。 “各位请排队!不要扰乱市集的秩序!”负责维护市场秩序的两位值班联盟守卫也赶了过来,一边吆喝着,一边好奇地探头,想要看看是什么摊位生意如此火爆。 萨摩修士……朗达尔本不想打扰这位神秘的骑士,但旁边露比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急需一件能暂时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他轻轻拍了拍露比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市集。 “看,那是什么?”朗达尔低声说。 露比哽咽着抬起头,泪水中看着熟悉的铜甲身影端着一盘子什么东西,哐啷哐啷地快步走来。 “心情不好吗?”萨麦尔俯身,递过来一盘子冰沙、果酱和碎浆果的混合物和一把小勺子,“在我那遥远的故乡,人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点这个。” 露比抬起头,在模糊的眼泪散射中望着斗篷兜帽下寒冷的甲胄与黑暗的盔间空隙。 “来尝尝嘛。” 她感到一双冰冷而坚硬的手掌以柔和的力度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将盘子和勺子塞到自己手中。 她抽抽噎噎地握住了盘子,感受到冰凉的酸甜在舌尖化开。 …… 露比平复了情绪。瑟莉娜揽着她的肩膀,在市集中散步。 朗达尔与萨麦尔并肩坐在一处屋顶上,俯瞰着她们在远处散步。稍偏一些的地方,一种被称为“果酱冰渣”的新式甜品正在市集中大卖,在联盟值班守卫的管理下,顾客们排成两条长队,挥舞着手中的钱币。 “你真是充满了秘密,萨摩修士。”朗达尔发呆。 “是吗?”萨麦尔随口问。 “是阳光的那种秘密,明亮,柔和,温热有力。”朗达尔出神地说,“尽管你的身躯寒冷而虚无。” 他知道了?!萨麦尔哐啷一声,微微哆嗦了一下。 “我当时看到匪首剑士把血钢长剑刺入你的身躯,但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朗达尔轻声说,“别担心,埃利奥特当时还在昏迷,没看到这一切。我也发誓,我绝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像萨摩修士你这样的人,无论你是谁,是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存在本身已经如同阳光,强壮而明亮。我很荣幸能结识你这样的人。”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谢谢。”他低声说。 “萨摩修士,之前你们提到过,想要顺路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朗达尔说,“我们的魔药师露比马上要回帝国境内进行第六次魔药师学会资格考试,我们队伍打算一起送她回帝国一趟。如果你们要入境帝国的话,可以跟我们同行。” “谢谢。”萨麦尔说,“我送你的剑,给你添麻烦了吗?” 朗达尔叹了口气。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从腰间取下长条包裹,露出通体血红的剑身,“这是帝国军方的秘密之一,鲜血武器。如果被帝国军士看到会有很多麻烦。” “也许这把剑能让我们队伍突飞猛进,也许未来我们将不用再为了几百金币扣扣搜搜,但是如果留下这把剑,终究得不偿失。” “虽然我很珍视能够与萨摩修士你这样的人相遇,但这件礼物还是有些……” 萨麦尔接过血钢长剑,伸手按在剑身上,手甲平平滑过剑身。 血红的剑身瞬间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半熔化冥铜镀层,几秒之后,原本刺眼可怖的血钢长剑瞬间变成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锈铜长剑。 “拿着吧,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它们的铸造原理类似,应该不影响使用效果。”他把剑轻轻放在朗达尔手边,“权且作为友谊象征,朗达尔兄弟。” 哐啷!萨麦尔起身,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单手拽着斗篷兜帽的帽檐,离开了。 朗达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头看着化为锈铜长剑的血钢武器,慢慢伸手握住剑柄。 触手生温,平衡与手感恰到好处,如同握着来自太阳的馈赠。 …… 咚咚咚。 萨麦尔提着一盒果酱冰渣,兴冲冲地敲了敲兵舍房间的门。这一大盒是他叮嘱那两位法师姑娘给自己留下的,不然以这个火爆程度,恐怕连摊位桶底的冰碴子都不会剩下,去的迟一点,恐怕花钱也买不到了。 实际上这盒果酱冰碴也没有花萨麦尔的钱,是两位法师姑娘白送的。她们坚持不肯收钱,还想要分一些收入给萨麦尔——不过被萨麦尔拒绝了。 今晚自己可能有点太招摇过市,不太符合流亡者要低调行动的宗旨。萨麦尔反思着。 门开了,塔莉亚匆忙伸手,把他拉进房间。 “我的天哪,你又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再不回来,我就出去找你了。”她喘着气,把锤矛和头盔扔到一旁。 “哒哒!”萨麦尔把手中的大盒子放在桌子上,双手摆出隆重登场的姿势,“我故乡的食物,叫作冰淇淋!快来尝尝吧!” 塔莉亚张嘴想说什么。她愣愣地看了看桌子上的冰淇淋,又看了看萨麦尔,最后,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干咳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萨麦尔问,“再不吃要化咯!” “没什么……”塔莉亚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小太阳。”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8章 【西提卡的猎杀者与赤褐贤者】 喀纳平原,瓦拉克地下城。 白石立柱环绕着黑石神殿,绘制着展翅魔鸦的皮革战旗在长杆顶端猎猎飘摇,空荡荡的场地中只有七八颗风滚草滚过。 嘎!嘎嘎!七八只魔鸦站在旗杆顶上,俯视着下方的事物。 火成岩焦黑神殿的门口,只剩下最后的三位冒险者正在搬运着自己的战利品,把战利品装到马车上,打算运回落棘城。 “呼!总算是搬完了!”小队长模样的剑士擦着汗,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妈的,落后了。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回到落棘城了。” “我们又不是最后一批走的,还有一半人都留着呢!十一级的【焰刺】大人还在地下城为我们殿后,着急什么?”络腮胡法师笑了笑。 一阵风掠过,车前的马匹忽然嘶鸣起来,惊恐地盯着地平线上浮土尘埃中的两个身影,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怎么搞的……”队伍里的盾弩兵快步跑到车前,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尘埃中的两个身影闪了闪,如幽灵般忽近忽远,下一瞬突兀的一个迈步,两人从尘埃中现身。 那是两个怪人,身着血红的镶钉皮革轻甲,罩着黑袍。黑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勉强能看出是一男一女,蜜蜡般的深褐色皮肤,如豹子般琥珀色的眼睛。男人裹着血红的蒙脸围巾,女人罩着一块深紫色的碎金面纱。 黑袍男人提着一个精致而华贵的乌木巨大箱子,足以装下两个人。边角镶嵌着黄金,像是行李箱,却华丽得不像样。 “哟!你们两位……是后来要加入围攻的?”剑士队长抬起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来迟咯!魔王瓦拉克截杀了运粮车队,粮食不够,大家伙已经撤退一半了。” “多久了?”红甲黑袍男人沙哑地问。 “什么?”剑士队长问。 “围攻喀纳地下城。”红甲黑袍女人补充道。 “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吧?”剑士队长回忆着,朝旁边的队友望去,寻求肯定。 “是,一个月了。”队友点了点头。 “哦。”红甲黑袍男人随口应了一声,抬起右手。 剑士队长张大了嘴巴,慢慢低下头,看着对方覆盖漆黑外骨骼的利爪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腔。 噗。 沾满鲜血的漆黑利爪从他胸口慢慢拔了出来,捏着一颗还在痉挛的血红心脏。 剑士队长慢慢跪倒在地,缓缓前倾,轰然倒地。如同跪拜喀纳平原,直至五体投地,灵魂折服于不朽之伟力。鲜血还没来得及流淌,转瞬间就被浮土吸干。 “队长!?”盾弩兵与法师惊呼着,下意识伸手去抓自己的武器,然而在手指碰到弩机与法杖之前,漆黑寒光闪过,咽喉处一凉。 半秒钟后,两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挣扎。声带、气管和动脉都被割断了,鲜血像是火焰般四处喷溅。 红甲黑袍女人甩了甩爪尖的血迹。 “一个月。”红甲黑袍男人把心脏随手丢在地上,甩了甩爪子,看着血液渗入浮土中,被喀纳平原本身吸食殆尽,“喀纳之主怎么可能纵容他们一个月?杀他们难道还需要断粮?” “群鸦之王想要活的。”红甲黑袍女人说,“断粮可以磨掉他们的活力,方便活捉。” “要活的做什么?”红甲黑袍男人问,“用来折磨取乐吗?” “也许。”紫面纱女人点了点头,“又或许,喀纳之主有他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又被称为赤褐贤者。” 马匹惊恐地嘶鸣着,拖着失去主人的空车朝荒原狂奔。但没有了强力冒险者的庇护,普通马匹在喀纳荒原只是一团会动的肉。 龙鹫从高空中投下的阴影围绕着它盘旋,从一个小点渐渐放大,直到遮蔽了整匹马。 呼啦!随着一道显眼的赤红色劲风掠过,马匹被活生生撕掉半边肋骨,连马带车一同被龙鹫的巨力掀翻,别断了腿,半边肋骨和一半内脏裸露着,在荒芜的浮土上挣扎。 呼! 赤褐色的掠食者收敛起巨翼,落在还在哀鸣的马匹身上,张开獠牙错落的鸟喙,撕扯着鲜活的内脏。 嘎嘎!嘎嘎嘎!旗杆顶上的魔鸦们一拥而上,如同流氓般争抢偷食着龙鹫进食时飞溅到外围的肉渣,还有一些则落在三具冒险者尸体上,啄食着伤口的血肉与尸体的眼球。 两人没有理会身后的残暴盛宴,只是提着乌木镶金大箱子,迈步踏入火成岩神殿。 神殿正面摆放着巨大的白石,白石前稀稀拉拉堆放着冒险者祈求好运的贡品。一只硕大的羽冠魔鸦站在白石上,倨傲地昂首阔步,血红的眼球如同红宝石般刺眼。 它没有像其他普通魔鸦一样,争夺啄食外面的冒险者尸体,而是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怪人。 “喀纳之主。”两位红甲黑袍怪人恭敬地单膝跪地,向那只巨大的羽冠魔鸦低头致意,“我们的主人西提卡,向您致以来自遥远东部沙漠的问候。” “派两个魔化者来见我?”羽冠魔鸦冷冷地问,“看不起我?” “不敢……如果是专程觐见您,必然是数位高阶魔族与数十位魔化者仪仗同行,以表敬意。”黑袍女人解释,“这次追猎任务是追杀一个流亡者,由一位高阶魔族指挥官带领,本不愿意打扰您。只是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附近,事发突然,不得不穿过喀纳平原。” “因此,指挥官提前派我们来觐见君主,并传达西提卡主人的真挚问候。”黑袍男人提起手中的大箱子,“另外,为您带了一点小礼物,来自东部沙漠的特产,算不上珍贵,只是西提卡主人的一点小心意。” “进来吧。”羽冠魔鸦展翅,扑棱棱朝地下通道飞去。 两人跟在魔鸦身后,穿过地下通道。 途径五环的虫道迷宫时,魔兽与食肉动植物面对二人,略微退却着。 尽管不像面对魔族时那么恐慌,但在那只羽冠魔鸦的威慑下,魔兽们仍然不敢袭击二人。 四环的粗陋建筑如同虫巢,无数高塔般的土石建筑上布满足以容纳一人钻入的洞口,蠕虫般的苍白穴居者在其中爬行,提着矿镐与锤凿进行挖掘与雕刻。 腐根球无法忍受极端高温环境,而且穴居者会捕食腐根球,因此在四环基本只有穴居者居住。几十只小型穴居者大小刚到人的小腿处,滑稽地抱着刚刚挖出来的矿石块,排队经过两位魔化者面前,把含有各种金属矿物的原矿石分类,推到不同的库房或者丢进熔炉中。 天花板上倒挂着蹑手蹑脚的穴居者哨探,用黏糊糊的节肢在天花板与洞窟之间爬行。下方的熔炉中焚烧着来自五环的魔化素材,夹杂着七八具冒险者尸体,几个戴头盔的穴居者用铲子大小的巨爪抓起燃料,扔进熔炉的燃料口。燃料口中随之喷出苍白的魔火。 炉边环绕着几十个强壮的巨大石壳穴居者。穴居者是苍白的类人蠕虫生物,豆子大小的眼睛几乎没有视力。它们用狭长鼻孔中的感受器感知着铁坯的热量与轮廓,用大嘴中的三条触须舌头摸索着铁坯的形状,以覆盖岩石的巨大甲壳双拳来回捶打生铁。 嗵嗵!嗵嗵!嗵嗵嗵! 苍白的魔火在炉中咆哮,伴随着狂野的捶铁声,一把又一把粗陋却坚固耐用的淬魔巨刃渐渐成型,布满拳痕的红热生铁阔刃被丢进武器库,在黑暗中泛着淬魔武器特有的模糊蓝光。 比起正常的虫巢,喀纳地下城四环中,穴居者战士与萨满的数量似乎少了很多,需要多繁殖一阵子才能补齐数量。两位魔化者对视了一眼,没有多问。 羽冠魔鸦路过时,穴居者们纷纷跪拜行礼。 “主人。神。”它们用含混不清的黏糊糊语调说着,“喀纳之主。噜卡,卡卡拉。” “噜卡!卡卡拉!”它们高喊着野兽的虔诚祈祷之语。 “滚去干活。”羽冠魔鸦不耐烦地嘎嘎咆哮,带着两位客人离开了劳作区。 穿过四环,三环正式进入了魔族地下世界,高远的穹顶被数十座巨大的黑石高塔支撑着,盘绕着花园般华丽的幽青生态群系。 发光真菌与发光动植物在穹顶上闪烁,萤虫啃噬着星彩菇,月光蛛又捕食着萤虫。蛇形的古怪魔兽在穹顶之下展开肋骨薄膜滑翔,时不时伺机又叼走一只月光蛛。 在不远处的一座黑石堡垒中残留着些许残破的营帐,像是人类冒险者的痕迹。但是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七八个腐根球滚来滚去,互相打架,争抢着营地中的几把染血断剑。 一只腐根球一脚踹飞了它的其他同胞,得意洋洋地扛起对它来说略大的断剑,拔腿跑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深褐色皮肤的两位黑袍怪人注视着断剑和残破的营地,又抬头望着面前带路的羽冠魔鸦。 瓦拉克手下的魔化者们在黑石高塔与黑石堡垒的建筑窗口中俯视着两位外来者,像是地狱的鬼魂,嬉笑着,窃窃私语着,讨论着什么。 吱呀——哐啷!远方的火成岩城墙前,通往二环的吊桥城门重重落下,地下城内环的大门对他们开启了。 全副武装的穴居者重甲骑士足有三人多高,扛着两人大小的巨刃在城池中巡逻。一些受到瓦拉克信任的高阶魔化者也在二环城池中居住,漫步,互相交流着什么,见到羽冠魔鸦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二环的地下传来穴居者虫巢的涌动声,还有虫卵破壳孵化的轻响。显然,瓦拉克并没有傻到把穴居者的主巢全部扔在四环。穴居者女皇位于戒备森严的二环地下,同时还储备着随时可以孵化的恐怖军团。 十几位高等魔族身着华贵的便服长袍,有些头顶双角,有些拖着长长的尾羽,有些脸上带着鳞片。他们在街道边的椅子上坐着翻阅书籍,演奏着不知名的复杂乐器,随着柔和轻快的音乐,握着彼此的双手轻轻起舞,对着地下城的风景架起画板与颜料,或者端着精致的茶杯啜饮闲聊,在桌面上移动着木雕的棋子小模型,玩着某种战棋类游戏。 这些魔族显然地位不低,可能是瓦拉克的亲信下属,看到羽冠魔鸦前来并不像魔化者一样躬身行礼,只是柔和而恭顺地颔首致意。 魔鸦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地下城的核心是一座直穿穹顶的恢宏高塔,八位魔族战士在门口侍立着,身披形态各异的血褐色甲胄,披着带有展翅魔鸦徽记的披风,统一的锋利爪型手甲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残暴武器,在盔甲下的阴暗视线注视着羽冠魔鸦身后的两人。 华贵的大厅与回廊中挂满了油画,大部分是描绘喀纳平原赤褐色壮美风景,或者描绘地下城穹顶青翠园林的风景画,夹杂着高阶魔族功臣的画像,以及一些有趣魔兽的动物画像——其中最多的就是魔鸦。 四位着甲的魔族战士轰然推开王座厅的大门,门后的巨大殿堂中,一个赤褐色头发的男人身披半甲长袍,懒散地横躺在精雕细琢的深蓝王座上,脑袋枕着左扶手,双腿搭在右扶手上,伸手在王座前小桌上的果盘中摸索着,捏起一颗莓子,丢进嘴里。 他看起来可能有二十岁,可能有三十岁,也可能有四十岁、五十岁,又或者一百多岁。时间很难给强大的魔族个体留下太多痕迹,尤其是意气风发的君主。 王座旁放着带有鸟喙尖嘴的鸦型盔和血锈色的战甲,武器架上摆着长短两把叶形刃。 扑棱棱。羽冠魔鸦飞到王座边的栖木枝上,嘎嘎大叫着。 瓦拉克抬手丢了一颗莓子,魔鸦一伸鸟喙,叼住莓子吞了下去。 “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两位魔化者单膝跪地,俯首拜服。 “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准备更好的礼物,只为您带了一点来自噶瓦纳沙漠的特产,实在是抱歉。下次再来觐见时,我们会补足这次的失礼。”黑袍男人打开手中的乌木大箱子。 箱子里弥漫出一股寒冷的白雾,雾气中露出大盘的葡萄、各种鲜艳浆果和硕大的亮黄色带皮果实。 “几种来自东部沙漠绿洲的果实。听闻喀纳之主您喜爱水果,一点特产,略表心意。”女人解释道,“沙漠昼夜温差巨大,果实甘美,也许能勉强合您口味。” “哦,有心了。”瓦拉克勾了勾手指,一位全甲的魔族战士从王座厅侧面的阴影中现身,端起镶金的大乌木箱子,呈递在瓦拉克面前。 箱子壁上刻着降温法阵和缓冲法阵,固定着特定的触媒,保证每一颗娇嫩的浆果都在长途运输中新鲜完整。 瓦拉克随手抓起几颗浆果,丢进嘴里,美滋滋地舔了舔手指上血红的浆果汁水。 栖木上的羽冠魔鸦嘎嘎叫了一声。 “你也要尝尝吗,乖宝?”瓦拉克随手捏起一颗浆果丢给魔鸦,懒洋洋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俩来见我,恐怕不只是顺路这么简单吧?” “是。”黑袍男人点头,“我们正在执行猎杀任务,而任务目标——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也许您有关于她的消息。” “谁?”瓦拉克嘬着手指上的浆果汁,斜眼看着下方的两位魔化者。 “北方隆多兰群山魔国的流亡公主,塔莉亚·罗诺威。”黑袍女人说。 “嗯?隆多兰什么时候覆灭了?”瓦拉克挠头。 两位黑袍魔化者沉默了片刻。 “您没有见过她吗?”黑袍男人问。 “没见过。”瓦拉克躺在王座上,抬起覆盖赤红鳞羽的小臂,徒手撕扯开箱子里亮黄色果实的厚韧果皮,剥出里面甜美的大块果肉塞进嘴里,“我和其他君主不一样,不喜欢多管闲事。外面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要是罗诺威的丫头到我领地上,我会杀了她的。” “您真会开玩笑,喀纳平原多一只蚂蚁都会在两天内被您发现。”黑袍女人说,“我们之前亲眼见到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 “你是在指控我撒谎吗,西提卡的奴仆?”瓦拉克慢条斯理地嚼着果肉。 “不敢!”两位魔化者一哆嗦,猛的拜服在地,“十分抱歉,是我们愚蠢无知!让您有了这样的误会!我们的荒唐措辞让大人您误解了!” “这里是我的领土。就算你们的主子亲自到这里,说话之前也要掂量掂量。”瓦拉克懒洋洋地丢了一块果肉给羽冠魔鸦,“所以你们打算横穿我的领土?” “是……”两人低声回答,“还请您……允许我们经过喀纳平原,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根据足迹,塔莉亚·罗诺威似乎和另一人相遇,并且结伴前行,穿过喀纳平原,朝联盟据点以及帝国边境方向而去了。” “嗯?另一人是谁?”瓦拉克撑着王座扶手,慢慢坐直。 “我们暂时也不知道。”黑袍女人回答,“她似乎是在喀纳平原和贾瓦拉之丘的交界处,某处废弃的神代遗迹中遇到的同伴。” “嗯……”瓦拉克摸着下巴,“看在你们给我带的礼物还算合心意的份上,我允许你们穿过喀纳平原,另外,水果不错,值得附赠一个忠告,别太靠近帝国边境线。” “是!感谢喀纳之主的恩施!”两位魔化者颔首行礼。 忽然间,地下传来凄厉可怖的惨叫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地下的某处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两位黑袍魔化者尴尬地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瓦拉克的施虐癖好。 折磨战俘在魔族中算不上很小众的爱好,只不过通常不会在外来的客人面前进行。一起折磨战俘则是亲密的魔族好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他们和瓦拉克的关系显然也没那么好。 “行了,没其他事情的话,可以滚了。”瓦拉克摆了摆手,“马林,把他们送出去。” 魔族战士点了点头,带领两位魔化者离开了王座厅。沉重的大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瓦拉克翻身从王座上站起来,随手合上装满水果的保鲜箱子,朝王座厅后的房间里走去。 嘎嘎!羽冠魔鸦眼看主人要走,也展开翅膀追了上去。 …… 瓦拉克地下城内环,地下深处,昏暗的地牢中。 苍白的魔焰火炬在走廊中闪烁着,投射出监牢栏杆的阴影。 奥古斯塔……或者说,奥古斯塔的残躯,被挂在昏暗的牢房里。 他的四肢都被砍断了,在粗糙的血肉切面上挂着生锈的大铁钩,以野蛮而恐怖的方式,用铁链把他悬挂在墙壁上。 他还活着,还在微微喘息,但这幅模样,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个人。 惨叫声在走廊中回荡。瓦拉克的穴居者狱卒们正提着粗野的巨刃,活生生砍掉其他被活捉的冒险者的肢体,将他们如法炮制挂起来。 几位魔化者巫师在旁边辅助,给被砍掉肢体的战俘们灌下未经提纯的治愈魔药,强行止住流血,稳定状态,特殊的治愈魔药却不会让手脚重生,只是把活人变成人棍般的恐怖姿态。 君主并没有对这项任务有太多精细的要求,比方说“不能吃掉战俘的断肢”。穴居者并不是很聪明的生物,它们更像是野兽。于是,有些穴居者狱卒直接张开獠牙密布的巨口,活生生啃掉了战俘的胳膊和腿。 当啷!走廊中尽头响起金属升降梯碰撞地面的声音,随后是一连串恭敬的致意声,还有魔鸦开心的嘎嘎大叫声。 奥古斯塔颤抖着,喘着气,艰难地动了动残肢,但是无济于事。 哐啷!金属栏杆门打开了。 扑棱棱!头顶多了一个生物的重量,两只鸟爪踩在奥古斯塔头顶,在他头上欢快地踱步,忽然间—— “啊!”奥古斯塔惨叫起来,血污从他空荡荡的右眼眶中流出来。 嘎嘎!羽冠魔鸦扑棱着翅膀,叼着奥古斯塔的右眼球,飞回牢房门口的主人肩膀上。 “哦,你给自己找到什么好吃的了,乖宝?”门口的身影抚摸着肩膀上的硕大魔鸦,“真聪明,你知道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奥古斯塔颤抖起来。 “杀了我……”他喘着气,“就像你杀我父母一样。” “你父母是谁?”瓦拉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墙上不成人形的残躯。 “大卫和艾丽萨·奥古斯塔。”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名字。 “没听说过。大概是死在五环的垃圾。”瓦拉克逗弄着肩膀上的魔鸦,“这不是你们自己选择进地下城的吗?我都把头骨挂在入口了,谁叫你们自己不听劝——贪婪驱使你们自杀。我只是在家躺着打了个盹,怎么就给我扣上这么大的罪责呢?” 奥古斯塔喘着气。 “你和你父母一样又蠢又贪婪。如果你和其他冒险者一样,见好就收,赶紧逃跑,我恐怕也没机会活捉你们。真是傲慢。”他招了招手,“十一级的冒险者也配来挑战我了——等你十七级了才算勉强有资格——当然,你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两个穴居者狱卒钻了进来,把奥古斯塔的铁链摘了下来。 他的残躯重重砸在地上,像是一条蛆,被铁链拖着朝牢房外某处而去。 “你……你要做什么?”奥古斯塔的脸被砸在散发血腥气的污秽地面上摩擦着。 “魔族的同胞称呼我为赤褐贤者,因为我经常研究一些……来自神代遗迹的伟大技术。”瓦拉克慢条斯理地迈步在前,奥古斯塔被穴居者狱卒拖在后面,勉强能抬起头,看到一个优雅的背影在黑暗中前行。 “魔族具有特殊的灵能,可以通过魔兽的献祭仪式,使得人类获得与魔兽类似的特征与能力,这个仪式被称之为魔化。” “杀了我,我不会接受你的魔化,也绝不会效忠于你。”奥古斯塔艰难地低吼。 “赏赐你魔化?想得美!”瓦拉克大笑,“自从二十多年前那个魔化者刺客背叛我开始,我就不会再把魔化作为如此轻率的赏赐了!” “魔化的原理是,把活体魔兽体内的灵能形态提取出来,灌注到人类体内。”瓦拉克肩膀上的魔鸦嘎嘎大笑着,“灵能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能够存储和记忆形态。因此魔兽的灵能以特殊方式提取之后,就像画卷一样记录着魔兽的特征与形态,我将其称之为【灵能记录】。” “不过,普通人类体内的灵能很稀薄,很难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灵能记录】。”瓦拉克沉思着,“但是……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通过大量魔药改造了身体,通过各种法阵强化了身躯,已经充斥着丰富的灵能,足以形成完善的灵能记录。” “也就是说,从活着的高级冒险者身躯中提取灵能记录,灌注到魔兽身躯中,可以制造出有智慧的类人种族强大仆从。” “我怀疑,【穴居者】,就是诸神时代的神祇们使用人类形态的灵能记录,灌注到一种普通地下蠕虫的身躯中,制造出来的仆从种族,在诸神时代用于挖矿与建造。”瓦拉克兴奋地对着黑暗挥手,如同骄傲的指挥家。 “费了这么大心思,花了这么长时间,装模作样演戏这么久,总算活捉了一批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不枉我牺牲了三环的这么大一片生态区域——算了,回头再重建就是了。” 呼啦!苍白的魔焰火炬在黑暗中被点亮,照亮了前方巨大地下空间中的恢宏法阵。 “厄德里克帝国现在已经能量产珍贵的血钢武器了,他们想要铸造一支鲜血军队,一支能够掠夺生命的长生军,借助大量血钢武器和被联盟训练过的精英军士的力量,踏平魔域,杀死所有魔王,夺回古帝国的疆土,以至于征服整个大陆。” “为了面对这样的威胁,我恐怕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瓦拉克背着手,绕着房间,检查着面前法阵的状态,“我得制造一支足以匹敌鲜血长生军的力量——制造一支梦魇军团!制造一个来自人类最黑暗噩梦的恐怖种族,就像古老的诸神一样!” 他从肩膀上取下羽冠魔鸦,轻轻放在法阵的阵位上。 “我与魔鸦的生物契合度极高……我可以轻易号令远超出统御者范围的魔鸦,就像它们是我的双手,我的眼眸,我的利爪与我的羽翼。”他狞笑,“还有什么,比魔鸦更适合作为我军团的基底呢?” “乖宝,待好了。”他轻笑,“你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鸦人】,我已经建造了鸦人军团的鸟舍,你将是它们的领袖,为我杀戮,为我掠夺,为我征服,为我占据天空,碾碎帝国的鲜血长生军!” “诸神已经离去,古老的魔族即是新的神明!”他张开双臂,抬手抓住锁链一甩,锵啷啷一声铁链甩动声,以恐怖的力道把奥古斯塔狠狠砸到法阵另一头的凹槽阵位中! “我一直在想,这种能量源到底要如何使用。”瓦拉克从怀里取出一块明亮的以太晶体,“多年来对神代遗迹的研究,总算没有白费。我复刻了遗迹中的一种人工智慧种族制造法阵,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能量源——” 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自己仅有的一块以太晶体,将其按在法阵中心! 呼!辉光猛然闪过!奥古斯塔的残躯瞬间被光辉撕碎,一些零散的闪耀碎片被吸入法阵的纹路,旋转了一圈后灌输进入了羽冠魔鸦的身躯中! 门口的穴居者狱卒尖叫着,转头拜服在地,把硕大的苍白脑袋和豆子眼埋在墙角中,蜷缩着,只露出覆盖甲胄的屁股。 在瓦拉克的狂笑声中,光辉渐渐散去,原本魔鸦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诡怪的类人生物。 它披着刚硬的黑羽,半人半鸦跛行着,拖着钢一样的利爪,垂着锋利的鸟喙,慢慢睁开血红的眼球。 “嘎……啊,啦,哇啊。”它像个刚刚诞生的婴儿一样,呀呀学语着,慢慢屈身,跪伏在瓦拉克面前。 “主人……”它嘎嘎说着,笨拙地模仿着之前那两个魔化者对瓦拉克的称呼,“觐……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 今天眼睛有点不舒服,买了眼药水,早点发了新章节也得早点睡觉了。大家平时也要注意用眼健康,平时不要久坐长时间盯着屏幕,隔几小时要休息一下眼睛。 每次在后台看到大家的喜爱、鼓励与支持都很感动,每次看到打赏和月票也都想回应大家的热情,只不过个人写法问题,要像影视作品或者番剧一样,设计分镜、画面、流畅的剧情节奏和细致的人物动作,为了大家的流畅阅读体验,又不愿意胡乱断章——总之,本章八千多字,感谢大家支持。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29章 【启程前夕】 落棘城的小酒馆里总是吵吵嚷嚷的,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空气中充满了食物、故事、酒与生活的气息。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侍者端着一摞摞饭菜和大木头杯子穿过,连头上也顶着一只大杯子,他麻利地把胳膊上和头上堆得如同小山的餐点和饮品分别准确地放在周围十七八张桌子上,毫无混乱,展现出惊人的职业记忆力。 “诸神时代有个喜欢龙的英雄,神明却叫他去斩杀古龙!”吟游诗人坐在吧台边油滋滋的旧椅子上弹奏着鲁特琴,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上扒拉着,像是豹猫抓挠着猫抓板,哼唱着忧伤的调子,唱着叙事诗和乱七八糟的英雄故事,“他不愿伤害挚爱呀又不愿违抗神明,走投无路呀投奔了邪神……” 人们在这里寻求音乐、听众与诉说者,只为了从生活的压力中暂时逃离。故事的意义也许正在于此——带疲惫之人经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冒险者是一项压力很大的工作,充满了疲惫、焦虑、危险与伤痛,很多人甚至越做越亏,被困在原地,看不到未来。在一天的奔波劳累之后,在酒馆中小酌半杯,聊天扯皮,拽着素不相识的路人胡说八道吹牛,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毕竟,荒芜之地的生活压力和气候环境常年都令人绝望,冰冷的计算与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交织。被现实碾碎灵魂、或者被情绪压垮心智而自杀的冒险者也不在少数。 人不可能时刻维持良好的心态,尤其是在这样时刻充满危险又见不到未来的高压环境下。胡诌的笑话,胡编的故事,胡说八道的吹牛,纸牌和弹子游戏,热气腾腾的可口食物,还有喜欢凑到你面前犯贱的沙雕队友,这些都是无光深渊中阻止你坠落的蜘蛛丝—— 哦,最近又多了一种很畅销的甜品,虽然材料只是冰块、酸果酱和少量甜浆果,但据说冰凉的酸甜味会让人开心起来,暂时忘却烦恼。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高价收购高级素材!高价收购来自瓦拉克地下城的高级素材!”一个行商挤进酒馆里,在纷乱的人群中大声吆喝了两声,但是没什么人理睬他。他自讨没趣,但也不生气,又急匆匆朝其他地方去吆喝了。 “ahmak阿玛卡(蠢货)。”浅褐色皮肤的舞娘身着带灰鳞片的镶金皮甲,露着蜜蜡般的小腹与柔软的腰肢,披着斗篷,薄纱蒙面,腰间挂着利刃,手腕和脚腕上戴着金环。她嘀咕了一句苏帕尔帝国的方言,挖起一勺果酱冰沙,从面纱下送进嘴里。 “围攻瓦拉克地下城的人都发达了啊,带回来十几车的高级素材……有些后悔没去了。”一位缠着头巾的褐色皮肤大胡子大叔从面前的盘子中挖了一大勺子果酱冰渣送进嘴里,胡子尖尖上粘着几滴果酱。 他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弯刀,弯刀柄上垂着一块油灯形状的小金坠子装饰——那是东部苏帕尔帝国一个童话故事的象征,关于神灯与年轻的许愿者。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避风头。在东部苏帕尔帝国,多少金银珠宝扔地上都懒得捡的。”舞娘抿着果酱冰沙冷哼,“大维齐尔【伊布辛帕夏】政变成功了,苏丹已经成了傀儡,现在是宰相王朝。苏丹的亲信都会被清算,我们在外面避避风头,等到焚沙政变的余波过去,就能回沙漠里拿苏丹埋藏的宝藏。” “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被当成猎隼,捧在胳膊上养的。我是游牧民出身,小时候家里只有三头羊,穷怕了。跟着苏丹混成个骆驼似的高大男人,骨子里还是瘦瘦小小的笨羊,看到好猎获难免眼红。”裹着头巾的大胡子大叔笑了笑,“这几天战利品商贩见到那些高级冒险者们提着袋子走进市场,都跟看见肉渣的苍蝇一样疯,围着他们抢着掏钱。” “ahmak阿玛卡——蠢货!驴子才会把高级战利品都卖给图卡德(商人)。”斗篷舞娘吐出一串夹杂苏帕尔帝国方言的通用语,涂着紫色口红的嘴唇抿着自己那份果酱冰碴的勺子,“图卡德是层层转卖的,在落棘城低价收购素材,最终运到宜居带翻两三倍价格再卖出。低价素材利润低,老鼠肉渣也就便宜图卡德了。但地下城三环的高价素材是骆驼肉,脑子清醒的人,都会自己拉到宜居带销售。” “长途运货是吃苦的烦心事,太麻烦了。何况也不是所有冒险者都有自己的骆驼——我是说,马车队。”大胡子大叔喝了口酒,用手背擦了擦胡子上的泡沫和果酱,压低声音,“你觉得沙海暴君西提卡和大维齐尔政变有关吗?” “绝对有。”舞娘把玩着勺子,“如果没有魔王西提卡的协助,伊布辛帕夏不可能搞来那么多魔族流亡者奴隶作为战士——还有那些用来控制奴隶的黄金项圈,那是魔化金属【巫金】铸造的巫术造物。” 她把自己面前的果酱冰沙一扫而空,放下勺子。 “六个月了,焚沙政变的余波应该已经散去。”舞娘起身招呼大胡子,“这是在落棘城的最后一餐,我们也该准备归国了。” “啊,还得提防魔王西提卡的奴隶战士,要怎么寻找新靠山呢?现在还有谁敢收留苏丹的沙蝎战士残部?”裹着头巾的大胡子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去想办法营救苏丹吗?苏丹把我带到了到处是黄金的皇宫里,馈赠牛羊喂饱了我的家人,我要是不去回报他,我和豺狼有什么分别?” 舞娘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 “先拿到宝藏,站稳脚跟,收聚沙蝎战士残部,再说营救苏丹……不然我们就算闯进皇宫也只是送死。伊布辛帕夏现在是不敢杀死苏丹的,他需要一个傀儡来维持统治。”她说着,“循着沙中脚印前进吧,在我们被流沙吞噬之前。” 两人离开了酒馆,但酒馆中的吵闹还在继续。 “好多高级冒险者都直接退休了啊……不知道瓦拉克地下城一趟下来拿了多少钱……” “要是等级足够就好了,真想跟着去一趟内环……” “别犯傻了!有一半人都死在里面!包括十一级的焰刺奥古斯塔……” “那不是奥古斯塔自己犯傻的吗?我们又不傻……” “你不傻,你是贪!” “听说了吗?最近在兽骨丘陵边缘出现了一个贼猥琐的死灵剑士,但是只会两个战技,一个【步伐聚焦】,一个【刃反架势】,你背对着它就用步伐聚焦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你一扭头就架起刃反架势!很猥琐!” “说难对付吧,也不算很难,可它行为模式很变态。碰到会破阵战技的高级冒险者,它刃反架势一破,拔腿就跑!骨头架子轻,步伐聚焦跑得贼快,追都追不上!低级冒险者又不会战技,碰到它只能捂着屁股倒退着走路!” “现在这个猥琐的死灵剑士挺有名的,去过兽骨丘陵那边的人给它起了个外号,叫【屁股杀手】!” “哦!”萨麦尔从偷听中回过神来。那是自己测试的时候用的第一个死灵剑士,忘了把它的战技槽清空就顺手埋回土里了! “怎么了,萨摩修士?”桌子对面的朗达尔问。 “没,没事。”萨麦尔心虚地回答。 两人坐在小酒馆的角落桌子边,商谈着去厄德里克帝国的相关事情。 不过萨麦尔谈着谈着就走神了,他发觉自己的头盔UI在混乱环境中可以截取特定的音频并且拆分提取出来,即使在吵闹的地方也能自由选择窃听某段对话。 刚才那两个东部苏帕尔帝国沙蝎战士残部的对话声音很小,接近于耳语,在混乱中几乎不可能听清。不过萨麦尔手忙脚乱操作了半天,靠着头盔UI的音频提取和放大,总算把对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魔王西提卡”这个名字很熟悉。之前第一次碰到瓦拉克的时候,瓦拉克曾经说起过“西提卡和玛尔娜”,是两位派兵追杀塔莉亚的魔族君主,也参与了隆多兰的毁灭事件。 萨麦尔趁着两人对话的工夫,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检索了一下【巫金】这个词,是【冥铜】和【血钢】之外的另一种魔化金属。看说明,似乎是用于铸造精密仪器和复杂科研设备的——包括灵能植入物。 听起来,沙海暴君西提卡似乎也掌握着一些来自神代遗迹的技术。萨麦尔琢磨着。也许每位魔族君主,以及这个世界的各大王国,各大种族,各大阵营,都掌握着神代科技的残片,借助不同的残片科技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力。 瓦拉克虽然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和神代科技有关的东西,但是他能成为魔王,建造起自己的地下城,也不可能是只靠暴力镇压的。 “萨摩修士?”朗达尔的声音响起。 “哦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一下。”萨麦尔回过神。 “我们队伍在土匪任务中缴获的战利品,三辆大篷车和两匹马都没有卖掉,并且找铁匠稍微修补改造了一下,现在可以驾驶了。”朗达尔说,“我们可以长途旅行了。” “最近有很多行商收购了大批高级魔化素材,打算运回厄德里克帝国或者弗洛伦王国,因为涉及金额巨大,会同时雇佣很多冒险者队伍进行护送。” “还有一些高级冒险者,打算出售掉货物就退休,但是不打算卖给落棘城的行商,准备自己运送到宜居带境内出售,以保证利润最大化。这些高级冒险者也会发布临时任务,雇佣几支低级冒险者小队随同,一起护送货物。” “我们可以接一单前往厄德里克帝国的护送任务,完成任务后,顺路送露比去帝都厄洛斯参加考试,二位也能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萨摩修士,你觉得接哪一类任务比较好?”朗达尔问,“行商还是冒险者?” “呃……行商吧。行商就挺好的。”萨麦尔下意识回答。高级冒险者太敏锐了,一起前行避免不了长期接触,有暴露身份的潜在可能性。 “好的,没问题!”朗达尔轻快地回答,“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去接行商任务了。” “哦,对了,把马蹄铁换一下。”萨麦尔想起来塔莉亚之前看出来的东西,“这两匹马好像是帝国战马,被土匪捡来用了,马蹄铁上有帝国的剑冠徽记。” “还有这事!?”朗达尔一愣,掏出小笔记本手忙脚乱地记下来,“我这就去换……幸亏有你提醒。” 啪!一只手按在朗达尔肩膀上。 “瑞斯卡。”熟悉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 两人抬起头,萨麦尔险些哆嗦了一下。 蓝袍钢甲的诺曼·帕萨特背着精钢长剑,站在桌子旁边,按着朗达尔的肩膀。 “上午好,前辈。”朗达尔起身拉过一张椅子,示意诺曼坐下,“好久不见——在瓦拉克地下城还顺利吗?” “还行吧。”诺曼扶着椅子背,但没有坐下,“人要懂得满足,不然满盘皆输。知足常乐。” 他打量着萨麦尔,注意到朗达尔面前放着装满淡酒的木杯子,而萨麦尔面前桌子上空空荡荡。 “你也不招呼这位战争骑士喝点东西吗?”他望着朗达尔。 “萨摩修士来自修道院,今天在斋戒期。”朗达尔回答。 “哦,抱歉,冒犯您的宗教传统了。”诺曼抬头望着萨麦尔,随口回答,“你们怎么认识的——之前我见到他在你们队伍里,吓了一跳呢。” “城门口值班的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介绍的。”朗达尔主动回答,“我甚至怀疑联盟守卫可能认识整座城的所有冒险者。” “这样啊。”诺曼慢慢点了点头,“我就不坐了,你们慢慢聊——我这几天要带队回一趟弗洛伦王国,送我的……” 他似乎想说“女儿”,又想说“侄女”,又想说“同乡”,又想说“朋友家的孩子”,但最后哪个词都没有说出来。 “回去出售魔化素材,顺路送个人。”他随口说,“我差不多要出发了。临走前跟你打个招呼,道个别,毕竟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我走了。”他放开了椅子,“好自为之,瑞斯卡,稳扎稳打总是没有错的——尽管我背井离乡来当冒险者只是迫于生计,但你仍然是我艰辛职业生涯中的荣耀之一。” “是,诺曼前辈!”朗达尔起身招手道别,“回头见,前辈!” 诺曼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朗达尔与萨麦尔对视着,沉默了片刻。 “没事的。”朗达尔摇了摇头。 萨麦尔松了口气。 “接一单行商的护送任务,差不多明天就准备启程吧。”他点了点头,“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0章 【夜途漫谈】 通往厄德里克帝国的蜿蜒荒道如同巨大的蟒蛇,沿着地势在大地上爬行。随着道路的延伸,路边的腐尘与干燥的浮土越来越少,渐渐变成肥沃的黑壤与青翠的普通灌木。 树木、花朵与普通动物越来越多,雏菊开遍了道路,几只兔子在雏菊之间探头。 周边地区的魔质越来越稀薄了,这是靠近宜居带的特征。 落棘城的轮廓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消失在模糊的地平线上。数十辆马车随着荒道前进着,将近三百人的队伍,一路上有说有笑,互相吹牛聊天,不像是押运珍贵货物,倒像是集体出游。 “不怕人生不称意呀,条条大路通厄洛斯……”队伍中有一位刺客还兼职着吟游诗人,他抱着破旧的鲁特琴,坐在自己队伍的马车顶,一边随着队伍前进一边高唱着欢快的曲调,“人人都是冒险者呀,生活就是黄金乡……” “人人都是冒险者呀,生活就是黄金乡!”车队中的大家跟着齐声高唱,哈哈哄笑着,嘹亮的歌声在荒道上回荡,震得路边林荫中飞鸟振翅高飞,又落回树枝上,跟着歌声鸣叫。 两支运送高级魔化素材的大规模行商车队,及其雇佣的十一支中级冒险者队伍,加起来将近三百人的两路人,二者恰巧同路。 在这种情况下,合作同行显然是相当明智而愉快的选择,大家都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边境线虽说土匪猖獗,但是土匪只是凶暴的亡命徒,并不是真的想要自杀。 行商们并不傻。他们雇佣的冒险者队伍普遍在三级到六级之间,并且都仔细查看过联盟任务记录,精挑细选风评良好的,以及队伍时间超过一年的。他们不像七八级冒险者那么昂贵,但也不至于像一两级冒险者那么粗野无礼和不靠谱。 中级冒险者以良好可靠的单体战斗力、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陌生环境侦查经验、以及相对稳定的战术头脑而著称。这种规模的中级冒险者集群,同时护卫着两支配备了车顶弩和硬铁皮车甲的大规模长途货运车队,加起来足有几十辆马车和将近三百人的队伍,几乎不可能有土匪敢于以身犯险。 甚至于,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沿途连魔兽和死灵战士没有碰到多少。只是偶尔有一两只小型魔兽,像是迫不得已被赶出房间在亲戚面前露脸的内向小孩似的,装模作样地绕两圈露个脸,意思意思就扭头逃跑了。 随着距离宜居带越来越近,在魔质愈发稀薄的区域,魔兽与死灵的踪影也已经消失殆尽。 总之,一路上所有人都相当愉快,几乎是郊游般的感觉。在长期紧张而焦虑的冒险者生活中,终于能够暂时远离残忍凶暴的荒芜之地,暂时回到生存强度更低的宜居带。这次任务几乎是难得的放松机会。 远离蛮荒的魔域生态食物链,似乎把野兽又变回了人——生机勃勃的、充满激情的、文明而温热的人。 随着夜幕降临,众人纷纷下车舒展身躯,取出营帐在路畔的草地上就地扎营,安排着轮班守夜,点燃篝火,去附近寻找河流或其他水源,炙烤食物。 趁着其他成员围绕着运货车队扎营的工夫,队伍中的二十多位猎兵自发组织到一起,张弓搭箭,从周边林地中狩猎了十几只兔子、三只野猪和两头鹿,熟练地拆骨剔肉,慷慨地与大家分享难得的正常肉食——裂爪鸟再怎么魔质含量低,终究也是魔兽。普通人咀嚼含有魔质的肉,难免会有口腔与食道刺痛的不适感觉。 两队行商的车长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放下了锱铢必较的生意头脑,打开了货车中的存储库,取出硬面包和烘饼,无偿分享给大家,让气氛更像是野营般欢快。 自发的集体狩猎行动结束了,二十多位猎兵互相开着玩笑,比赛着谁的猎获最多,将猎物剥皮后连骨拆肉,扔进篝火上的大铁锅。铁锅中咕嘟嘟冒着泡,炖着肉汤,而猎兵们各自快步跑回自己的队伍。 “帕瑞雅-卡拉卡瓦(心脏的温热火焰)……这是我们喜欢与人类相处的原因之一。”一位尖耳朵的精灵猎兵提着古木蛛丝弓,轻快地从十几辆马车的车顶掠过,带着笑容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对自己的队友说。他的软底靴踩到车顶时,发出落叶般柔和轻响。 “回来了。”朗达尔背着猎弓,快步跑回自己的营地,伸了个懒腰。他打到一只兔子和一头野猪,在所有猎兵的猎获中算是排名前十的。 “喔,人呢?”他东张西望着,自己队伍的营地里只剩下萨摩修士一个人坐在营帐边。 “埃利奥特拿着碗去锅边排队打肉汤了……虽说看起来还要半小时才能好。”萨麦尔耸肩,“但是香味好像飘过来了,他闻到味儿就坐不住了。” “瑟莉娜和露比在帐篷里,露比距离考试很近了,还在复习魔药学教材。” “塔兰在……”他迟疑了一瞬间,“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祷告。你知道的,就是……我们的宗教习俗,祷告需要在僻静之处——” “不不,萨摩修士,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朗达尔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萨麦尔旁边,放下手边的猎弓。 “难得有个休息的机会,紧绷了很久了。”他看着远方地平线上的温暖落日,还有近三百人的大营地里吵闹又热烈的景象。 “另外,格拉德把帐篷搭好之后,又独自回车上了。”萨麦尔顿了顿,“也许……你应该多关注一下格拉德?” “嗯?”朗达尔抬起头。 “我是说,他似乎总是比较孤僻。”萨麦尔解释,“他在你们队伍里,好像也没有受到过多少关注,所以他看起来有点……” 萨麦尔迟疑着。 “格拉德不识字。”朗达尔望着远方的太阳,“可能这让他有点自卑。他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有天赋,除了以蛮力挥剑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会——他最近在试图自己学习认字。” “其实埃利奥特也认不得几个字,只不过埃利奥特很乐观。他觉得不认识字也无所谓,当个大老粗挺好的,反正割喉咙和捅刀子又不需要认识字。” “哦。”萨麦尔点了点头,“知道你有在关注他就好了——毕竟作为领袖,或者说,负责人,在每个场合都要尽量体贴照顾到每个人……” 他顿了顿,没有多说。 “你总是令人惊讶,萨摩修士。”朗达尔扭头看了一眼萨麦尔的头盔,“你曾经也是某种领袖吗?”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曾经是吧。”他回忆着,“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我在故乡的一所高等学院中读书,学院允许学生们自发成立结社,我曾经是一个结社的负责人——负责组织聚会活动的。” 他轻轻笑了笑。 “我故乡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来自经年累月的孤独苦读,因此往往都沉默寡言,彼此疏离而压抑。在聚会活动时,总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那个时候的我为了活跃气氛,总是会去故意胡说八道,说笑话,去照看人群中谁没有被关注到——去平等地关照每个人。” “习惯了。”他望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里坐着格拉德,拿着一本小笔记本,握着炭笔,紧皱眉头,一笔一划艰难地临摹着文字。 笔记本和炭笔与朗达尔平时使用的一模一样,显然是朗达尔赠送的。 “这些话,别告诉塔兰。”萨麦尔说。 “为什么?”朗达尔微微一愣,“塔兰修士难道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 “她不需要知道。”萨麦尔摇了摇头,“她有很多艰难的事情压在心底,这让她很压抑,很疲惫,总是焦虑而紧张不安。虽然我也有,但我绝不能表露出来。在她面前,我必须时刻维持轻松愉快的状态,就好像——就好像承担责任的人,遇到事情绝不能露怯,也不能紧张,要保持胸有成竹的轻快姿态,否则其他人看到你绷着脸,他们也会随之心慌。” “我的天哪,你不肯跟塔兰修士说这一切,却肯跟我聊这些事情?”朗达尔一边摸出笔记本把这些经验记下来,一边笑,“感谢经验,萨摩修士。我听卡莱尔大叔聊起过,他们在帝国军中的一位老军官总是在形势很严峻的时候说下流笑话——也许是一样的。你曾经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领袖。”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知道你嘴很严实,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摊手,“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也是担任小队领袖的负责者,我们都能理解这样的情况,跟你聊聊也没什么丢脸的。” “其实我以前也在厄德里克帝国的克罗法师学院里读书,也担任过学院中一个结社的社团负责人。”朗达尔收起笔记本,“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我也有一些共同点。” 他眺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我父亲是个很顽固的人,但他的眼神不太好,错过了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朗达尔说,“我的祖父是农民,给他留下了一块农田地产,于是他靠着农田到处折腾,折腾了半辈子,成了一个有更多农田的农民。” “然而,他年轻时,厄德里克和苏帕尔帝国发动了战争。他守着农田没有参军,错过了成为军爵的机会。” “后来,法师和魔药师兴起,人少又格外珍贵,他也没有花掉积蓄去求学,而是把积蓄都拿去购买了更多农田。” “有胆识的同乡们都出去闯荡,靠着积蓄,哪怕一边打工一边求学,有的参军成为了军爵,有的求学成功,成为了老资格的法师和魔药师。” “只有我父亲,守着他的农场,一辈子没有出过小镇,在小镇里嫉妒地看着其他同辈带着财富与荣耀回到家乡,他却只能坐在田边发呆。” “因此,在我和我的弟弟出生后,我父亲就立刻把我们送去了克罗法师学院——算不上很好,但也勉强能接受一些法术教育。”朗达尔靠着背后的帐篷,望着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我……我根本不是那块料。”他扭头笑了笑,坦然地说,“我不喜欢法术,也学不明白法阵的作用原理。它们太过复杂,太过枯燥。” “学院的导师也不会让你动手操作,因为法术触媒都是魔化素材,很昂贵。只有极少数财大气粗的法师学院,才有能力给学生提供大量符文石和法术触媒随意练习。” “克罗法师学院是帝国落后行省的小学院,根本没有那个财力。他们只会让你在枯燥的白纸上绘制图形,计算周期和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意义的事物,反复背诵着魔化动植物的素材和作用原理。” “我不是个……能在桌前久坐的人。”朗达尔苦笑着,阳光已经彻底消失,群星在头顶闪烁,“再继续上学院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的成绩很烂,已经无法支持我正常毕业了。” “我钟爱现实的事物,而不是抽象的理论。我希望能从经历中学习,而不是从白纸上。” “我希望能亲手触摸魔化的花草,而不是看着二手图鉴上的掉色图画,一边幻想一边发呆。” “我希望能以脚步丈量大地,而不是背诵不同地区的行省名称与魔域气候特点。” “在那个时候,有一位高级冒险者法师,来我们学院中做讲座。他讲述着他亲眼所见的世界各地奇异事物,北方大雪覆盖的连绵群山守望着骑士家族,东部的沙漠与绿洲中的旅人骑着骆驼,南方的圣光教国虔诚信徒们一步一跪拜前往圣地朝圣,西部弗洛伦王国的年轻女孩穿着开放而自由的短裙。” 朗达尔笑了笑。 “我这才惊觉,原来世界这么大,我却一生都像我父亲一样,守在自己的田地里,对着土地发愣。” “我的父亲很顽固,当我向他提出我要退学去当冒险者,要去看世界的时候,他用鞭子狠狠打了我一顿,抽得我满背都是疤痕。” “在一次大吵之后,我离家出走了。”他深吸一口气,“我偷偷爬上了去荒芜之地的一支行商车队,虽然半途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响而被老车长发现,但是他没有赶走我,只是问清楚情况后,给了我食物和车上的位置,带我到了落棘城。” “我第一次到落棘城的时候,其实和你们两位差不多。是诺曼前辈带我办的冒险者登记手续,也是诺曼前辈接下了新人实习任务,而且任由我跟队待了一年多。”朗达尔笑了笑。 “所以我看到你们二位的样子,才会这么热心去帮助——包括魔药,魔药非常重要。我第一次实习任务中没有魔药,险些死掉。” “所以我看到你们身上没有魔药包,就把我的塞给你们了——虽然两位的情况大概不是很需要魔药包。” “不不,你的魔药包救了卢克温·罗斯特的命。”萨麦尔回忆着,“这很重要。” “谁来着?”朗达尔愣了一瞬间。 “裂爪鸟杀手。”萨麦尔回答。 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我成为了冒险者。”朗达尔说。 “我亲手触摸到了课本上的白壳花,它有薄荷与蛋清的气味,花瓣坚硬,像是钢铁。” “我亲身经历了腐尘暴,那天我们队伍的人和其他新人一起挤在兵舍大堂里瑟瑟发抖,窗外褐色的腐土疯狂拍打着玻璃,老板娘看着我们几个大惊小怪的新人,端过来热茶让我们压压惊。” “世界曾经很小,只有父亲的农场。后来我去了克罗学院上学,克罗学院又成为了新的狭隘囚笼。” “直到我终于无拘无束,站在天空下,看着喀纳平原与落棘城,我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世界。不是图鉴上的掉色图画,也不是课本上的两行字,而是林荫地的白壳花,咆哮的腐尘暴,啼鸣的喙犬与摇摇晃晃的腐根球。” “世界是……我所行之地。”朗达尔抬头望着天空。 “有幸能漫步于更广阔的世界,真是幸运啊。”萨麦尔望着头顶的广袤群星赞叹,“你我都是如此。” 两人哈哈大笑,看着不远处的埃利奥特端着七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跑。 “瞎吗,瑞斯卡?快他妈的过来接一下!”埃利奥特嗷嗷叫唤着,“他娘的烫死老子了!” “来了来了!”萨麦尔和朗达尔两人起身,快步去接过滚烫的肉汤。 “吃饭了!”埃利奥特扯着嗓子,对着帐篷和马车嚎着,“吃饭是头等大事,知道不?烂命一条硬邦邦,全靠饭撑着!” …… “正如我刚才所说,罗诺威家的丫头。” 在远离营地的无人黑暗中,一只魔鸦低笑着。 “西提卡的猎杀者们已经来了,一位高等魔族指挥官,带领着十二位魔化者,正在快速穿过喀纳平原。” “而帝国边境线已经常驻着一批训练中的鲜血剑卫预备役,配备着强力血钢武器。” “知道了。”塔莉亚蹲伏在魔鸦面前,用披风遮挡住魔鸦,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有恃无恐。”魔鸦眯起眼睛。 “因为他和我同行。”塔莉亚回答。 “那个冥铜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鸦微微歪头,“他是活人吗?难道是来自诸神时代的死灵?” “我得走了,你赶紧把魔鸦哨探撤走,别影响我们隐瞒身份。”塔莉亚隐约听到营地方向的招呼声。 “真是没礼貌。”魔鸦嘎嘎低笑。 “你的羽冠魔鸦宠物呢?为什么派一只普通魔鸦来送信?”塔莉亚问。 “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回答,那干脆就不要问。”魔鸦哼了一声。 “你也一样。”塔莉亚说。 “没礼貌的丫头。”魔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最近有新读者在论坛问起关于主角人设的事情。有读者刚读前几章,认为主角人设太轻佻活跃,与作品基调不符。因此本章特意把少量计划后续揭晓的主角人设,在不影响关键剧情的情况下提前放出来。 一路追读至此的读者朋友们也许有所察觉,本作中随便一个路人甲,都能以三四句台词和一两段白描,快速刻画出生动有特点的复杂角色形象,通常会涉及身份/身世/文化背景/性格/当前立场/行为动机/世界观补全。 在这种笔力控制下,难道作为重中之重的主角形象反而会单调扁平吗?当然不可能。主角的性格与背景,包括家庭和现实遭遇都是相当复杂的,并与很多剧情伏笔相关。 主角以轻佻而活泛的第一印象出现,是因为作者身为新人,新读者点击后的耐心时间很短,导致主角登场的黄金三章字数资源极其有限,不得不在芝麻上雕花,合理规划,快速抛出主线和期待。复杂塑造的字数过多,则不得占用篇幅。 前五万字必须压低阅读成本,为了读者朋友们的良好阅读体验,绝不能扔设定集说明书。这也导致主角形象和世界观一样,只能在剧情推进的过程中慢慢补全。 或许是新读者对新作者了解太少导致的信任不足。总之还请放心,作者我别的不敢保证,复杂人物形象刻画这一块还是略有经验的。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1章 【厄德里克之壁】 坚硬的石砖城墙横跨在丘陵与平原之间,如同缠绕大地的龙脊,绵延千里不绝,岗哨楼、烽火台与警钟塔在城墙内高耸着,如同龙脊骨上耸立的一道道尖刺鳞片。 数千只血红战旗在城墙头林立,飘摇着,随着城墙绵延至看不见的地平线尽头。 血红底战旗上以墨黑颜料绘制着五把指向天空的利剑,以铁箍和铁钉铆接成一顶狰狞铁王冠。 剑冠铁冕,象征“剑即权力”。剑柄即权柄,以强大的军事力量铸就刚硬而冰冷的不朽王权。五把剑,分别象征厄德里克的开国皇帝与跟随皇帝打下帝国根基的四骑士。 “厄德里克之壁”修建于“骸心之战”后。作为以军事力量著称的厄德里克帝国,帝国原本的宗旨是“铁蹄践踏之处就是边境线”,本不屑于修建城墙这种荒谬可笑的东西。 然而,席卷世界的列王混战将世界中心的肥沃平原化作瘟疫与亡灵的摇篮,而厄德里克帝国也在此一战中元气大伤。逐渐扩张的荒芜魔域让宜居带可供占领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小,再维持巨量军队已经得不偿失。 伴随着荒芜魔域的扩张,魔王们也纷纷驱动法阵,以阴霾遮蔽天光,以噬地魔虫挖掘行军隧道,时不时将畏惧阳光的穴居者军团送到帝国边境线,试图攻占边境行省。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皇帝下令修建了“厄德里克之壁”,高耸的城墙和轮班运行驱逐法阵的法师几乎杜绝了穴居者军团入侵的可能性。 然而,在冒险者联盟成立之后,怀揣梦想的冒险者们纷纷涌入荒芜之地,以精英级的单兵战斗力潜入魔王巢穴地下城大肆破坏与搜刮,持续不断的骚扰反倒牵制了魔王们的军事行动,无瑕再派遣军团外出征伐。 自从联盟据点如长钉般刺入荒芜之地深处,城墙已经多年都没有受到过穴居者军团的围攻。再给这吃力不讨好的城墙拨款拨兵力,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浪费行为。守卫人数也越发削减,城墙维护也渐渐懈怠。 随着大面积的古城墙年久失修,陆陆续续坍塌,帝国内外的许多土匪与逃犯也随之在边境线附近穿行。边境哨所中负责站岗的帝国军士们虽然能看到,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也已经懒得再理会。 厄德里克之壁和厄德里克帝国一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它现在的主要用途,恐怕只有来往收取出入境的行商关税,以及…… “检测到大量魔质。”头顶尖刺钢盔、身穿鱼骨骑兵大衣的军士抬起手中灌满魔药指示剂的球型玻璃瓶,向长官汇报。 球形魔药瓶正在闪烁蓝光。 “是高级魔质素材,来自喀纳平原的瓦拉克地下城。”行商车长解释着,“这是货物清单,长官。” “检查一下素材,和货物清单比对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按照《帝国关税法》缴纳对应关税。”披着漆黑军礼服大衣的军官背着手,站在门旁的旗帜基座上平静地指挥着,“还有,检查一下人。” “人?”车长困惑不解。 “这些车队护卫都是冒险者。”执勤军官面无表情解释,“在正常情况下,魔质浓度约等于实力标准。按照联盟第三版评估标准,五级以上的冒险者体内魔质含量会达到较高的浓度。” “魔化者的变异特征是可以主动隐藏的,可能会假扮成正常人类。不过,魔化者的冒险者等级和履历往往和魔质浓度严重不符,靠着自述等级、履历和魔质指示剂之间的巨大差异可以识别出来嫌疑。” “有些高等魔族也会设法用衣物遮挡自己的特征,强行收敛溢流的魔质浓度。他们有时候会假扮成五级以上的冒险者混入帝国境内。因此,高级冒险者出入也需要简单的例行检查。” “不过,既然是精明的行商雇佣来跟队的护卫,相当于已经调查筛选过一次背景和履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严重问题。人数又这么大,粗略筛查一次算了。不用单独细细盘问了,动作快点,快速过一圈流程,别在关口挡路。” 军官挥了挥手,几位文职官员跑去检验货物,数十位军士快步赶向马车队列。 在厄德里克之壁的一处关口,山丘大小的沉重包铁大门敞开着,巨门的宽度足以供近百辆马车并驾通过。两侧的高大门柱上固定着一人多粗的沉重缆绳和绞盘,连接在法阵驱动的动力装置上。 数百位尖刺铁盔军士手持沉重的长柄骑枪,腰挎长剑,披着带有肋骨状护胸金属板的鱼骨骑兵大衣,垂到膝盖的衣摆在边境线的狂风中猎猎舞动,如同数百杆漆黑战旗,在大门之间步行巡视。 两队骑着战马的枪骑兵在大门外围来回驰骋,观察着远近区域的情况。 此外,二十多位全副武装的重甲卫士手持长戟和带有帝国剑冠徽记的巨盾,在大门两侧驻守。 砖石砌成的城墙头上和堡垒顶端摆满了重弩和火炮,数十位背着长弓或者魔药瓶投掷弹弓的轻甲军士在上面巡逻。 苍蓝的天空下飘摇着血红底的剑冠旗帜,长长的旗杆和长长的旗帜如同一道道剑痕,割断了蓝天下流淌的白云。 运送魔化物资的两路行商马车队列停在关卡大门之间,渺小得像是巨手指尖的一群小虫。 “真壮观啊。”萨麦尔低声赞叹。 他感受到身旁的黑甲身影在微微颤抖,伸出幽青的古铜手甲,轻轻按在塔莉亚的手背上。 “放宽心,不是什么大事。”他轻快地说,“就当是旅游啦……不要有压力。” 尽管他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在这个由两人构成的渺小同盟中,哪怕只有一个人不安也已经够多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人能维持情绪稳定和积极向上吧?如果两个人都悲观抑郁,恐怕已经直接手挽手找个风水宝地一起跳了。 “好。”塔莉亚回答。 萨麦尔愣了一下。他感受到掌下黑色的爪型手甲翻了过来,反握住了自己冰冷的古铜手甲。 “不冷吗?”他低声问。 “不。”她回答。 开什么玩笑?自己这幅身躯怎么可能不冷?萨麦尔想要把自己冰冷的手甲从她温热的手掌中抽出来,但动了动手甲,却只换来抓得更紧的握感。 他扭头望下塔莉亚,却只看到她低着头,像是怕走丢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神态让他心底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人和什么事情,像是掌心托着一只病弱的雏鸟般,不敢再挣扎,也就由她握着。 “各位冒险者朋友请配合,简单的例行检查。”身着骑兵大衣的军士们高声喊着,分散开进行抽查,拉开一辆辆马车的门,依次举起手中的魔药指示剂玻璃瓶,询问着随机问题。 萨麦尔开启了头盔UI,将周边军士与冒险者的对话音频提取出来。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背着长剑的金发女人。军士抬起手,手中指示剂药瓶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四级剑士。弗洛伦王国,晴鱼港。” “袖子挽起来看看,小臂上有没有羽毛或者鳞片?” 甩动袖管的声音。 “感谢配合,女士。”军士关上门离去了。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全副武装的中型全甲骑士,身着铁甲,头戴铁盔,背着钢铁战锤。指示剂药瓶闪烁着柔和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六级,战争骑士。圣光教国,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 “独角是头盔的装饰?摘下头盔来。” 头盔与发丝摩擦的轻响。 “感谢配合,修士。”军士点了点头,合上门离开了。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兄弟两人,一人轻甲双剑,一人重甲大剑。指示剂药瓶闪烁着柔和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五级刺客。帝国土生土长,北方佬,来自中北五省的马歇尔行省。”双剑刺客搓着手,“我们是兄弟俩,是一起的。” “哦,我们算是同乡。”军士随口说,“干了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刺客望着自己的兄长。 “今年是第三年。”重剑士兄长点了点头。 “把衣摆抬起来看看,有没有尾羽或者尾巴?” 呼啦。甩动大衣的衣摆声。 “行了。谢谢配合,同乡。”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全副武装的两位重甲骑士,一位黑甲,一位铜甲,指示剂蓝光大作,闪烁起明亮的深蓝色!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军士皱眉看着手中的指示剂魔药瓶,略微紧张了几分,望着面前的两位骑士。 “七级,战争骑士,圣光教国,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萨麦尔赌了一把,“我们俩来自同一个修道院。” “哦,跟刚才那位也是一起的,是吧?”军士略微放松了一些,“七级?……干了多久冒险者?” “有四年了吧?”马车前面驾车的朗达尔插嘴。 “是,四年多了。”萨麦尔应和着,“马上第五年。” 军士点了点头,“那个双角,是头盔的装饰?取下来看看。” 他指了指塔莉亚黑盔的恶魔双角盔。 塔莉亚伸手抓住头盔的双角,往上抬了抬头盔,露出下半张脸,示意双角并非长在头上的。 “可以了,谢谢配合,修士。”他合上马车门,离开了。 “真是认真负责的人啊。”萨麦尔感慨着,感到塔莉亚的双手都紧紧握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马上就到了。”萨麦尔低声说,“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 塔莉亚忽然把头盔靠近,将自己黑角头盔的前额抵在萨麦尔头盔的侧面。 “瓦拉克发了警告,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铁盔之间的触碰传来嗡嗡的微弱震动,“在隆多兰废墟的时候,他们刺伤了我的手臂,收集到了我的血。魔王西提卡会用巫金制造一些复杂的高精度灵能装备,其中包括一种诅咒罗盘,能靠着血肉样本追踪一个生物,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 “不是什么大事。”萨麦尔摇了摇头,低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之后再处理。” 车队经过了哨卡的检查,车长也缴纳了魔化素材的关税,很快就继续前进了。 穿过帝国的关卡口,前方道路蜿蜒,通往地平线上繁荣的城镇与麦浪翻滚的金色田地,羊群在远处的坡边埋头啃着草,撅起屁股像巧克力豆机枪似的喷个不停。 …… 呜……呜呜……伴随着沉闷如同隆隆风声的野兽低吼,两头荒兽抬起犀牛般的蹄子,张开推土车似的巨颚,露出口中巨大的长牙,拖拽着堡垒般巨大的覆甲战车,在喀纳荒原的边缘驻足。 噼啪!啪! “taqadama塔卡达玛(前进)!taqadama塔卡达玛(前进)!”车头两位身着血红皮甲的深褐色皮肤魔化者挥舞着长鞭,抽打着荒兽,用来自东部沙漠的语言吆喝着,但荒兽仍然止步不前。 “怎么回事?”堡垒战车里传来不耐烦的低吼。 战车堡垒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位褐色皮肤的身影提着带倒钩和飞刃头的长鞭,腰间挎着镶金的长弯刀,从鼻孔中喷出少量焦黑的烟气。 他有东部沙漠的浅褐肤色特征,像蜥蜴一样暗金色的竖瞳,侧脸和下颌带有深红的鳞片,下齿甚至长着锋利的獠牙,好像在人脸上缝合了一头喷火爬行动物的下巴。 他套着轻便的血红皮甲,穿着血红的皮革甲靴,皮面均带有赤红鳞片,装饰着叮叮当当的黄金链条和坠子,外罩着东部风格的宽松白色长袍,宽大的长袍之间裸露着胸膛和腰腹上带有疤痕的褐色肌肉。 这是炎热沙漠区域的装备风格。轻便的装备不会陷入沙子中影响行动,宽大白色长袍防晒透气又挡风沙,裸露的皮肤区域便于在战斗中快速散热,防止中暑昏厥。 “穆萨-萨拉曼达。”两位魔化者恭敬地行礼,“前方靠近厄德里克城墙了,城墙堡垒里有帝国的战争术士在运行驱逐法阵,荒兽在畏惧。” 被称为穆萨的高等魔族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厄德里克帝国城墙。 “城墙……北佬的蠢东西。”他的喉咙中发出隆隆的低吼,嘴角溢出些许火星和黑烟,从长袍口袋中摸出一只闪烁蓝光的黄金罗盘。 罗盘中心用石英管装着一滴鲜血,周围的一圈复杂刻度旋转着,泛着淡淡蓝光的黄金指针笔直地指着城门方向。 “她就在那里……已经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了,想靠着北佬的军士把我们挡住。”穆萨端详着巫金罗盘的指向与刻度,“北佬是瞎眼的驴子,连混血魔族都看不到。” “城门正面的军事实力太强,不能硬闯。”他摸着布满鳞片的下巴,“北佬的城墙是古厄德里克帝国的残留,年久失修,有很多坍塌区域——你们两个,沿着北佬的边境线,北上一段路程,探路寻找坍塌区,我们从边境线的城墙坍塌区域设法进入帝国境内,继续追猎罗诺威。” “穆萨-帕夏(大人),喀纳之主曾经警告我们,不要太靠近帝国边境线。”褐色皮肤的魔化者恭敬地提醒着。 啪!魔化者捂着脸倒在地上挣扎,一道满是锯齿的鞭痕把他的脸撕扯得稀烂。在【沙丘战蝎】的魔化者体质下,血肉模糊的脸慢慢愈合。他畏缩着退后,不敢再说话。 “再拿不到塔莉亚·罗诺威的头颅,噶瓦纳沙海暴君会把你们和羊肉一锅活煮着吃了。”穆萨收起鲜血淋漓的倒钩鞭子,“而我会沦落到往煮你们的锅里切胡萝卜与葱头,堵住你们的嘴——如果失败了,西提卡主人将不会再信任我的能力,我会失去他的器重,沦落到二环的地下厨房堆木炭,切烤肉,洗盘子,受到其他魔族嘲笑。” “快滚去探路,出了问题就回来报信。”他噼啪空甩了一下鞭子,鞭头的利刃发出叮当的声音。 两位魔化者不敢再耽搁,沿着城墙,拔腿朝北方快步而去。 两人沿着厄德里克古城墙北上了数十里路,终于在林荫之间望见了残破的城墙缺口。 城墙的坍塌区周围并没有城门那么严密的防卫阵容,只不过沿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飘摇着厄德里克剑冠旗帜的大型堡垒,像是边境哨所。 “边境哨所应该不会注意到偷渡者……”男魔化者低声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两座哨所堡垒之间越过边境线,借助林荫隐藏着身形,潜入探路。 哨所堡垒周围莫名很安静,没有任何士兵巡视的迹象,低矮的灌木与小树之间只有柔和的鸟鸣,还有兔子的脚步声。 然而,在两人踏足的瞬间,脚边忽然弹起一个连接着冒泡沸腾的魔药瓶和简单法阵的铃铛装置,下一秒,在刺眼的蓝光中,铃声大作! 丁铃铃铃! “魔质指示剂!”两位魔化者猛然认出了魔药瓶中的发光液体! 帝国边境线上设置了高浓度魔质检测的报警装置!魔质含量低、实力低微的普通小土匪和偷渡者不会触发,但是如果有实力强大的罪犯、偷运高级魔化素材漏税的私贩、危险的魔化者或者魔族靠近,装置会立刻报警! 两人拔腿朝帝国境内冲刺,指望着进入帝国境内后趁乱摆脱来自边境哨所的追兵,再想办法联系魔族指挥官穆萨。 簌簌。林中某处微微一响。 男魔化者猛然抬起手掌,右手瞬间覆盖了黑色外骨骼,化为畸形的扭曲螯肢,拉长成为剑刃的姿态,回身朝响声的来源刺去! 叮。 一声柔和的轻响,血光闪过,漆黑的螯肢吧嗒一声落地,断口平齐,像是被某种怪物吸食过一般干瘪,泛着微弱红光。 “啊!”他惨叫起来,脸色惨白,握着手腕,咬牙咽下后半截哀嚎。 魔化者的愈合力此时居然没有半点用处,猩红的伤口毫无愈合迹象,反而还在继续开裂! 血崩正在破坏躯体结构,他几乎站立不住,靠着魔化者的意志力硬生生用手堵住断口! 叮!呼!十二个影子从不同方向快速靠近,十二把血红长剑整齐划一地两两一组互相轻轻碰撞,齐刷刷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指向圆形包围圈中心的两位魔化者,从上方俯瞰,如同血红的彼岸花以冰冷的姿态绽放。 十二位身着漆黑紧窄军士服的帝国剑卫姿态一致,胸口印着厄德里克剑冠铁冕王徽,手持形制相同的血钢长剑,身姿优雅有力,昂首阔步如同舞会上的军爵舞,右手握剑指着包围圈中心,左手以军礼邀舞般的姿态背在身后,却暗藏杀机,半隐藏地握着一把附着小石英管的乌沉金属铳型物。 魔药铳。厄德里克帝国军团魔药师的杰作,虽然是尚未能大规模量产的试做型武器,但是其恐怖威力已经在帝国边境某些零散的战场传言中有所泄露。预装填后随时可用,抬手瞬发,高杀伤力,强力破甲破盾,强冲击力能够瞬间破坏战斗架势,轰鸣声也能驱逐魔兽。 “巴格曼!”女性魔化者下意识惊呼。她抓起受伤的同伴,一个闪身从一支血钢长剑的剑锋旁掠过,旋转身躯如同舞蹈,忽的从袍子下面伸出一条蝎尾,朝着面前那位措手不及的帝国剑卫刺去! 只要能击败一个剑卫,让包围圈出现缝隙,也许就能逃出去! 嚓。嚓。 两声轻柔的斩击声,两旁的剑卫同时出剑守护同伴,轻飘飘两下将魔化者的蝎尾斩为三截!血光闪烁中,两段蝎尾落地! 两把血红剑锋在空中交错划过,中间被守护的剑卫抬起左手的魔药铳。 同伴的剑刃从空中掠过,离开枪口范围的瞬间,剑风中露出了后面漆黑的枪口。 轰隆! 在人造雷霆的巨响声中,女魔化者残缺不全的躯体被震得向后倒去,在尸体背后的三位鲜血剑卫整齐抬起剑锋,将尸体快速斩为破碎的三截,避免尸体与魔药铳崩出来的血花影响视线。 剑锋顷刻间将鲜血吸干,尸体瞬间干瘪如同在烈日的绞刑架上暴晒过。 “停。”随着一声冷漠的命令,十二位鲜血剑卫停止了屠戮,斜斜着抬起长剑,摆出【刃反架势】,将还活着的重伤男性魔化者包围在中间。 男魔化者喘着气,虚弱地勉强支撑起身躯。 一位剑士军官背着双手,身着军礼服,腰挎血钢长剑和魔药铳,皮靴安静无声地践踏着草地,慢悠悠来到剑阵前。 “瓦拉克派你来的?”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魔化者。 “……”魔化者一言不发。 “哦,对,当然了,应该不是。”军官若有所思,“这肤色,是东部苏帕尔帝国的人。瓦拉克还不至于落魄到招募雇佣兵。” “……”魔化者沉默着。 “到西北方关口边境线这么远?为什么?”军官问,“你是魔化者吗?还是说——是苏帕尔帝国某种失败的生命炼金术的产物?” 男性魔化者忽然一动。 嚓嚓嚓! 周围的鲜血剑卫始终保持警惕,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六把血钢长剑凶悍的倒钩剑头从他胸口穿出! 然而那个魔化者已经从怀里摸出一个魔药瓶,剑锋刺破了魔药瓶,药瓶中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留下一个血红的蝎子与骷髅。 “在给谁报警?”军官平静地望着被六剑穿心的魔化者尸体,摆了摆手。 六把长剑向六个不同的方向收回,将尸体劈成六份,截面血肉干枯,泛着微弱的血光。 十二位鲜血剑卫收起血钢长剑,扣好魔药铳的保险插回腰间。 他们是帝国正在稳定推进的诸多秘密之一,驻扎在边境哨所是因为距离荒芜之地足够近,随时可以骑马去喀纳平原屠杀魔兽或者潜入地下城进行历练。在平时也就警报响起时候出来看看,没有任务时不得胡乱露面。 “他死前在报信,附近可能有高等魔族。”鲜血军官眺望着远处,“去骑马吧,把他找出来处理掉。” 十二位鲜血剑卫沉默行礼,转身列队,朝马厩方向快步跑去。 片刻之后,在战马嘶鸣声中,十二位骑兵拖着血钢长剑,纵马冲出哨所范围,朝境外平原方向搜寻而去,留下一串带有剑冠铁冕的帝国王徽马蹄印。 “把尸体抬回去,找军团魔药师检查一下。”军官招呼着远处的其他钢盔军士。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2章 【流亡者商队】 夜幕降临,铜白双月在黑暗的天空高悬,如同两只巨眼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大地。 咚,咚。荒兽沉闷而迟缓的蹄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濒死的心跳声。它像是刚刚从利刃搅拌机里滚了两圈,浑身都布满了血红的撕裂伤。伤口干瘪,泛着微弱的红光。粗壮的右前腿更是被精湛的骑兵剑术反复劈砍,几乎只连着一点筋肉和骨头碴子。 呜……它呜咽着,伴随着嗵的巨响,布满血红剑痕的硕大覆甲头颅重重栽倒在地,惊起一地尘埃。 荒兽身后拖拽着的沉重堡垒战车随之失去了动力,顺着惯性向前碾压了几米,撞在荒兽尸骸上停了下来。 镶金包铁的车身甲皮上、车轮上也都布满了血红的剑痕。左后方的车轮被某种爆炸魔药轰掉半块,车轴也磨损不堪,被血红剑痕劈砍得坑坑洼洼的。 哐啷!镶嵌黄金的包铁木车门被一脚踹开,一道木阶梯被粗暴地踹开,重重落在地面上,连接了堡垒战车内部的空间与长满杂草的地面。 “北佬……”猎杀者小队的魔族指挥官穆萨咆哮着,嘴角喷出两道微弱的火焰。他捂着侧肋的血红剑伤,摇摇晃晃地扶着战车壁,顺着阶梯跳下堡垒战车。 “这里和东部炎热沙漠不一样,北方气候干燥寒冷,战术环境适合中甲。一路上没有和北佬交手,忽视了装备问题,大意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不过那种级别的魔化武器和喷溅式杀伤魔药发射器……就算穿着普通的甲胄也用处不大。” 五位魔化者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跟着下车——这是猎杀者小队仅剩的成员了。 两位魔化者哨探死于探路,五位魔化者战士死于帝国鲜血剑骑的剑与铳。 一共十二位魔化者,现在只剩下五位,还带着不同程度的血钢伤痕。 “你,会飞的那个,滚去看看北佬的血剑骑兵有没有追上来。”穆萨伸出巨手,掐住一个身上伤痕略少的魔化者的脖子,把他朝着天空猛力丢了上去。 魔化者被巨力抛到半空,惊慌失措地进行着肢体变形,从黑袍下展开带血钢剑痕的厚韧膜翼,歪歪扭扭地勉强滑翔着,以【伏沙翼龙】魔化的强大视力眺望远方,查看着战车驶来的方向。 “没有,成功甩掉了。”他歪歪扭扭地落地,将翅膀折叠收敛回身体里。 “喀纳平原的瓦拉克是出了名的宅家魔王,远近闻名的不爱出门,我本以为瓦拉克只是在舒适的地下城宅得骨头都烂掉了,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才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什么不要靠近帝国边境线。”穆萨喘着气,摸着自己布满血红鳞片的下颚。 “帝国居然已经拥有了量产血钢武器的能力。几十年前只能配备给功勋军官的珍贵佩剑,现在已经能批量生产并供应给精锐卫队——如果在边境线的每一个哨所中都驻扎着一支这样的鲜血卫队,那么靠近帝国边境线确实不明智。” “还有那该死的魔药喷溅器,厄德里克帝国是一头好斗的公羊,这大概又是什么为战争准备的新玩意儿。” “和血钢武器一样,魔药喷溅器或许也用不了几年,就会在他们的魔动铸造工坊中进行量产,配发给前线精锐部队——到时候北佬大概又要开始做古帝国的大陆征服梦,像个百臂巨人一样,抡拳肆意殴打它的每一个邻居。” “瓦拉克故意不把话说清楚……他想看到我们吃瘪的样子——他就像魔鸦一样,高高在上,狡诈,喜欢看乐子。”穆萨从鼻孔中喷出两道黑烟,一拳捶在手边的战车壁上。 咚。 哗啦!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布满鲜血剑痕和魔药铳轰炸斑点的战车终于不堪重负地散架了,遭受过轰击与劈砍的车轴彻底断裂,缺了三分之一的残破车轮骨碌碌滚到一旁,撞在石头上倒地。 “穆萨-萨拉曼达……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魔化者们望着猎杀小队的首领,“战车已经损毁,我们也无法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 穆萨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巫金罗盘。 罗盘中心的石英晶体中,一滴血液微微颤抖着。轮盘转动着,泛着蓝光的巫金指针指向厄德里克帝国城墙后的疆域内,指着地平线上被厄德里克之壁遮挡的城镇。 “把战车里剩下的物资都带上,还有战车两侧的火油喷枪。”他命令着,“产自东部噶瓦纳沙漠的火油还剩了不少,燧石火油喷枪还有用。” 众魔化者应和着,从废弃的战车上拆下两侧的燧石喷管和金属大罐子,打包起车里剩余的物资。 “这么长时间了,沙海暴君的耐心已经快要被风沙磨蚀殆尽。如果不带着塔莉亚·罗诺威的脑袋回去,沙海暴君西提卡会将我们折磨至死。”穆萨低吼。 “但如果我们逃跑,那么我们将成为新的猎杀目标。” “无论如何都是死,不如搏一把,至少北佬没有慢慢折磨战俘的习惯……”他忽然抬起头,扬起像爬行动物一样的鼻子,在空气中嗅闻着,“等一下……” 魔化者们面面相觑。 “有魔族在附近。”穆萨四下嗅闻着,兴奋起来,“不是瓦拉克的战士。是弱小的那种,灵能很稀薄……是流亡者,因为太弱小而没有地下城愿意收留的流浪汉。” “流亡者们弱得打不过高级冒险者。他们会锯掉高贵的魔族特征,伪装成低贱的人类行商,靠着自己的行商车队在各地流浪,给不同地区的地下城之主进贡不同的货物,以换取魔化物资采集与狩猎许可、通行许可、以及居住许可。” “他们对于混入人类很有经验——我们去控制住他们的流浪部族领袖,要挟他们,带我们混入北佬的城墙之内!” 穆萨咆哮着,带着五位魔化者,朝着黑夜远处的一处模糊火光与十几辆货车轮廓冲锋而去。 …… 厄德里克之壁,边境线,西十三哨所堡垒。 哒,哒,哒,哒……沉重的军靴碰撞声回荡在昏暗的砖石走廊中,像是审判日倒计时的钟表滴答声。 鲜血军官背着手,冷眼从十二位狼狈不堪的鲜血剑卫面前走过。 年轻的鲜血剑卫们看起来像是刚从滚烫的火场中逃出来,整洁的帝国军剑士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夹杂着被魔化者攻击过的伤口,脸被焦油和黑烟熏得焦黑一片,原本整齐干净的头发也被火油黏连在一起。 咳咳…… 受伤的剑士们狼狈地站在军官面前,时不时还在轻咳着,嘴角吐出一点炭渣和火油。 “敌方阵容?”军官迈着步伐,走到队列尽头,又慢悠悠一个转身,军靴有节奏地哒哒轻响着,再次重复着钟表倒计时般的声音——十二响,十二步,恰好从队首到队尾,步伐间距完全相同,一步不差。转身从队尾到队首亦然。 “一位高等魔族,带领着十位魔化者,驾驶荒兽拖拽的重型战车,能够喷射苏帕尔火油。”鲜血剑卫队长回答,“长官。”他补充着。 “没处理掉?”军官斜着眼。 “战马被烧死了,长官。”剑卫队长低声回答,“追不上了。” “剑卫队人员伤亡情况?”军官在队首顿了顿,又继续着十二步的来回审判倒计时。 “两人重度烧伤,立刻使用了剑柄的逆向回路,反向传输生命力进行救治,并服用治愈魔药。”剑卫队长回答,“如您所见,长官,克里斯和莫拉格现在状态良好。” “战绩?” “击杀对方五位魔化者,长官。”剑卫队长回答,“剩余魔化者,三位轻伤,两位重伤。高等魔族指挥官肋下轻伤。拖车的两头荒兽,击杀了一头,另一头砍断了一条腿。敌方堡垒战车承受了七发魔药铳轰击,车轴也严重破损。” “勉强可以接受。”军官点了点头,“复盘。” “已知敌人来自东方沙漠、并且准备充足的的情况下,我本应该提前预料到苏帕尔之火的存在,远距离用魔药铳破坏掉燧石喷枪,再靠近战车,进行近距离搏斗。”剑卫队长回答。 “另外,追逐战的跳帮过于轻率,为了登上车顶与高等魔族对决,过于心急,这才导致失去操纵的战马躲闪不及,被战车侧面的火油喷枪烧死。失去了战马,一旦有人掉队就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军事阵型,为了保全阵容,不得不放弃追逐。” “第一条错误。战马颠簸,试做型魔药铳现在的射击精度也不高,只限于近距离破甲破盾轰击,远距离破坏燧石喷枪很困难。”军官迈着步子,“何况,根据描述,战车和火油燧石喷枪上也都覆盖着给战车用的厚重铁甲,很难快速破坏。” “你们的魔药铳轰击大概太散了,在车甲、车轮和车轴上东一发西一发的,还有射击落空的,如果十二个人轮流对着同一个固定位置轰击,足以轰开战车铁甲,轰碎一个车轮,或者破坏整个车轴——而不是让敌人战车每个地方都受一点轻伤,却仍然能继续奔逃。” “第二条正确,跳帮必须要保证对方的载具已经被彻底破坏或者暂时行动不便。如果对方载具还有良好的移动能力,那么胡乱跳帮很容易被拉散阵型。我们不是亡命徒土匪,也不是喜欢单挑出风头的决斗家。我们是军士,不准胡乱抛下战友擅自行动。” “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十二位鲜血剑卫齐声应和,断断续续咳嗽着。 “行了,去找军团魔药师处理一下喉咙和烧伤,洗洗身上的火油。今天的剑铳练习与行军演练取消,好好休息。”军官挥了挥手,“解散。” “是,长官。”十二位剑卫列队,快步小跑,离开了房间。 鲜血军官背着手,在房间门口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一位白衣身影却与剑卫们反方向擦肩而过,从走廊尽头出现,快步朝军官而来。 他身着锁甲和坚固的胸甲,胸甲上刻着复杂的法术回路,背着一把连发强弩和一把长剑,手臂上捆着小圆盾,腰间挂着弩箭袋、魔药包和道具包,像是一位高级冒险者。 “这就是你说要忙的事情,贝内特指挥官?”他看着剑卫们离去的背影,揶揄地问鲜血军官。 “距离边境线这么近的地方发现了一位高等魔族,当然要慎重对待。”军官平静地回答,“另外,正好让小伙子们练练手。就像聪明的小狗崽子一样,你想让它们打猎,那要从小开始教它们扑咬活物作为训练,只是撕咬玩具靶子是没用的。” “前段时间的事情,给个交代吧。”白衣剑弩冒险者哼了一声,“联盟落棘城据点组织的大规模攻坚行动,穴居者所在的四环发现了血钢武器的剑痕。而在行动因为断粮而中止之后,被截杀的运粮车队尸体检验结果也是死于血钢武器。” “瓦拉克试图挑拨离间罢了。”军官漫不经心地来房间里的朴素木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别告诉我联盟看不出来这是瓦拉克的小计策。坐吧。” “我不是指这个——联盟当然知道这是瓦拉克的诡计。但是被瓦拉克缴获的血钢武器,意味着你们派人手去了地下城四环,为什么?”白衣冒险者恼火地坐在军官对面,“我们有约在先——联盟可以教军士们单兵作战和生存技巧,但你们不得胡乱插手地下城与冒险者的事情,你们把这一切都毁了!” “只是日常的军事演练,顺手帮你们打了打四环而已,怎么大惊小怪的?”军官挑眉,“这是什么大事吗?” “瓦拉克很擅长宅家运营,他精心喂养的穴居者比猪都肥硕,他的穴居者军团也是西北地区出了名的强壮——其他魔王的瘦干巴穴居者和他豢养的圆胖巨兽比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白袍冒险者按着桌子。 “十一级的【焰刺】奥古斯塔在其他地区杀豆芽菜杀出自信了!按照原定的派遣计划,他本应该在瓦拉克的四环面对肥壮的穴居者军团被磨平棱角,知道自己在军团作战中的劣势,收起那股子傲慢劲头,带着其他冒险者在四环捞一笔,回来就能晋升十二级!”白袍冒险者恼火地回答,“你知道我们要栽培出一位十一级冒险者有多不容易吗?高级冒险者永远是稀缺资源!” “你们的鲜血剑卫把四环的主力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弱小穴居者,导致奥古斯塔错估了形势,带队直闯进三环却越发傲慢,最终和一群被贪婪冲昏头脑的冒险者一起死在瓦拉克地下城!” “什么叫鲜血剑卫把四环的主力杀得干干净净?”军官皱眉,“瓦拉克豢养的穴居者很强壮。我们只杀了四环外围的一小部分,连主力军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派进去三十六个小伙子,还死了两个,最后敌不过穴居者的精锐骑士阵型,所以撤退了。” “哦……”白袍冒险者沉默了片刻,“那为什么他们进入四环的时候……” 两人静静对视着。 “也就是说——瓦拉克故意撤走了四环的穴居者主力,并且伪装成被鲜血剑卫轻松屠杀的样子,伪装得好像自己元气大伤,然后故意引诱奥古斯塔他们进入三环……”白袍冒险者反应过来。 “我都说了,瓦拉克的小计策。”军官轻笑,“你们冒险者虽然个体强大,擅长探索与单兵作战,却对军事谋略一窍不通。魔王不只是单体战斗力强大的魔族个体,他们也是君主,更是统帅,具有成熟的宏观战术思想与谋略。” “行吧……是我们误会了,抱歉。”白袍冒险者颔首,“我们的合作确实有必要。单体战斗力和陌生环境的生存探索能力,并不能代替战术思想和军事谋略。” “当然,军事阵型也不能代替强大的精英战斗力和凶险魔域的生存能力。”军官微笑,“厄德里克帝国与冒险者联盟是互补的钢铁盟友,别被瓦拉克挑拨离间了。” “有道理,盟友。”白袍冒险者致意,“另外,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请讲。”军官示意。 白袍冒险者摸出一个小符文石轮盘,上面的触媒槽位固定着一颗野兽眼球、两块白色薄膜似的花瓣,以及一块内含奇怪杂质阴影的石英片——这是一个四相法术,意思是需要使用四个触媒槽位,比冒险者中常见的三相法术更复杂。 “刻影魔法?”军官饶有兴致地望着符文石轮盘,“录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白袍冒险者顺时针正向激活了法阵,石英片中的阴影穿过野兽眼球,被一道光投射出来,在堡垒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投影。 投影画面中是一个黑漆漆的巨大鸦型生物,却像个剑士一样用翼爪握着细剑,展翅从天空掠过。 由于刻影距离较远,画面略有些模糊,但在漆黑羽毛覆盖的脸上,钢铁般的鸟喙与血红的眼球清晰可见。 血红眼球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这幅神态让人联想起大名鼎鼎的喀纳之主瓦拉克。 军官面无表情。 “见过吗?”白袍冒险者问,“看样子是见过。” “我的小伙子们提到过一次这样的影子。”军官皱眉,“他们说碰到了一只人形的巨大魔鸦,会用刺剑,会飞,会在头顶盘旋嘲笑他们,在他们头顶故意抛射巨大的鸟屎。动作非常迅捷,有强大的闪避能力,飞到高空后无法被剑阵包围,也超出了魔药铳的有效攻击范围。” “不止一只。这样的鸦人,疑似有很多。”白袍冒险者更换了法阵轮盘中的石英片,换上了另一枚。 墙壁上投射的图影切换成了天空中的模糊鸦群轮廓。乍一看平淡无奇,仔细看却发觉是每一只魔鸦阴影都是一个手持刺剑的鸦人剑士。 “怎么说?”白袍冒险者望向军官。 “无所谓。”军官冷笑。 “有恃无恐吗?帝国军方还有多少秘密?”白袍冒险者问,“你们真的打算恢复古帝国级别的领土吗?” “这话有点越界了,盟友。”军官起身离开,“做好你们的事情。” ”毕竟,要靠冒险者才能把荒芜魔域化为宜居带。”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3章 【偶尔也信任一下我吧】 厄德里克帝国的疆域内大多都是肥沃的优质平原,适合大规模耕种与放牧,又有法术与魔质材料驱动的大型铸造工坊,生产力相当发达。 虽说帝国的税收负担相对很沉重,许多地区也存在严重的地方官员腐败。但如果安分守己,勤恳劳作,至少也有安睡之席,有果腹之食,再不济去当佃农和工坊雇工,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也是因此,有句话叫做“条条大路通厄洛斯”。厄德里克帝国已经是强盛富庶,而帝国首都厄洛斯更是幸福的象征。在大部分帝国人眼里,如果有幸能在厄德里克帝国的首都厄洛斯定居,就是人生的终极成功。 不过,也有句话叫做“厄洛斯并非一天建成的”。 因为帝国几十年前并不是这般模样,曾经的厄德里克帝国老牌军事贵族仗着先祖的军功爵位,骄奢淫逸,腐败无能,不懂治理又搜刮民财,经年累月的世袭腐败又渐渐控制了帝国军政厅,历代皇帝无能无智无才无德,几乎沦为顶着头衔的傀儡。帝国境内流寇不断,土匪横行,地方总督和黑帮勾结,胡乱找借口征收无端费用,肮脏的街道上污秽横流。 直到著名的传奇激进继承人“血王子”,弗朗茨·赫因斯三世·厄德里克,从军队前线历练归来,在正式加冕的前夕,发动了一场针对帝都老牌军事贵族的大清洗行动。 在加冕前夕的“缄默之夜”,由血王子亲卫队改组的“鲜血皇卫”抢先下手,快速袭击了准备在第二天新皇加冕时暗杀赫因斯三世的十七位腐败军事贵族,以血钢武器突入阴谋的宅邸,只留下满地血液干枯的肥硕尸骸,如同被捕鼠夹敲断脊椎的硕鼠。 第二天的加冕典礼上没有任何事故出现,而赫因斯三世身着全甲,倒拖着血钢剑戟,在鲜血皇卫的簇拥中,自顾自地登上长阶,把帝国的剑冠铁冕扣在自己的头盔上,手握王器铸国之锤,当众宣布从今以后军功爵位不得世袭。除了铸国大帝亲自册封的四大骑士家族之外,军爵荫庇不过三代,子嗣继承也必须层层降爵。想要爵位和地方官职必须亲自去参军立功。 自从登基以来赫因斯三世遭受的刺杀接连不断,贵为皇帝却像在前线战场上一样,每隔三天中毒受伤一次,每隔五天和刺客搏斗一次,但在随身魔药师、皇家卫队的拼死护卫、以及自身的强大实力下,暗杀无一成功。随着刺杀谋划者被一一根除,悬挂在皇宫门檐前尖刺上示众的风干权贵尸体像腊肉一样越来越多,刺杀频率也越来越低,最终接近于零。 铁腕君主赫因斯三世登基至今的三十多年,被称为“回火王朝”。 厄德里克帝国以冶炼与铸造技术而闻名于世,因此与周边地区矿山要塞的矮人们密切来往,也吸引了大批矮人盟友定居帝国铸造所。而回火是锻造过程中二次加热以提高剑刃韧性的重要工艺。 在赫因斯三世的铁腕统治下,被铸国大帝一锤一锤砸出来的厄德里克帝国,历经多年的冷却与锈蚀,终于再次被灼烧至红热。 …… 厄德里克帝国边陲,西部韦伦行省,不知名小城镇。 帝国居民们以农民为主,夹杂着冶炼工坊、私营魔药工坊的雇工以及各路行商。人们来来往往,各有各的事情要做。路边的摊贩吆喝着新鲜的应季水果与蔬菜,牧羊人赶着羊群朝镇外的草坡而去。 厄德里克帝国民风尚武,再加上早年间土匪横行,城市中帮派斗殴不断,几乎人人都碰过武器,地方民兵团也没有真正解散过,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和雇佣兵团也算不上什么稀少的东西。因此,当大批冒险者与行商经过时,也没有太多人驻足观看。 “二位要走的路线,和我们后续的不太一样。”朗达尔指着地图,“二位如果要横穿帝国,进入大陆中心的骸心平原,需要继续向东乘车前进。而我们要继续北上,跨过北方赤铁河,再乘船向东前往帝都厄洛斯。” “两位的离队手续已经完成,不必担心。”他致意,“也许就在这一带分别吧。” 萨麦尔点了点头。伸出手掌和朗达尔的手掌重重握在一起,拉近距离拍肩拥抱了一下,平淡地松开,“保重,朗达尔兄弟。” “保重,萨摩修士。”朗达尔回答,又像刚刚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塔兰修士。” 塔莉亚哼了一声,没有理睬。 “旅途顺利啊,骑士兄弟!”埃利奥特招手,“前些天多亏你们了。” 格拉德与瑟莉娜笑着点了点头,而露比则猛扑上来,在萨麦尔腰间拥抱了一下。 “谢谢。”她抬起头,对萨麦尔低声说,“祝未来顺利。” 像是……小孩子一样。萨麦尔感到头盔视角中幽青UI的画面闪了闪,“你也一样,祝未来顺利。”他回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莉亚又重重哼了一声。 露比放开了他,转身又抱在塔莉亚腰间。塔莉亚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躲开,但是没有成功。 “也谢谢你,塔兰姐姐。”露比说。 塔莉亚在头盔下面咽了口唾沫。 “呃……是……祝未来顺利。”她干巴巴地说。 没有更多的纠缠,只是风让落叶相撞,又再让落叶相别。若是每一次起风都要纠葛这半天,又要如何才能驾着风前往远方呢? 更何况,也许我们会在远方的一阵风中再次相撞。 朗达尔众人挥了挥手,与两位修士道别后,跟着行商车队再次启程。 萨麦尔与塔莉亚则朝着城镇驿站方向而去——帝国大部分疆土都是平原,道路状态也相对良好,雇佣旅行马车全速行驶,要横跨帝国的西三行省用不了多久。 “你很受人欢迎。”塔莉亚低声说。 “怎么了?”萨麦尔笑了笑,“你真心对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对你的。” “我父亲和你很像。”塔莉亚出神地仰望着帝国的苍蓝天空,“如果你们有机会见面,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父亲对身边的人都很真诚,即使对其他魔王驱赶的弱小流亡者部族也很好,允许他们在自己的地下城随意驻扎,甚至可以自由选择定居。” “这不是好事吗?”萨麦尔问。 “是好事,也是坏事。”塔莉亚叹了口气,“即使对魔族来说,北方也是不太适合居住的,愿意在极北寒冷之地居住的魔族都是被赶过去的弱小者,被赶到北方的魔王也是最弱势的那一批。” “父亲待人的方式与风度吸引来了大批流亡者和北方的大量弱势魔王盟友,就是因此,才建成了史无前例的巨大群山魔国——整座连绵的隆多兰山脉都是建筑,周边的寒冷雪原无论地下和地表,全都是魔国的疆域,是周边区域的流亡者部族领袖与弱小魔王联合修建和分派管理的。” “他们虽然实力不强,不擅长战斗,也算不上全才。但是有的擅长建筑,有的擅长谋略,有的擅长养殖,有的擅长种植寒冷地区的特殊作物。是父亲把他们联合起来,给他们分派了各自的岗位,真诚地善待他们,最终才建造起这样的壮举。” “与其他城邦性质的魔王地下城不同,隆多兰群山魔国并不是区域小城邦,而是巨大的魔族联合王国。” “它是个规模空前的伟大奇迹,全盛时期占据了整个大陆极北方荒芜魔域的三分之二。” “真诚待人的领袖魅力,以及愿意与朋友分享的美好品格,却在以贪婪残忍和弱肉强食著称的魔族君主身上出现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我的父亲,就是那个【不可能】。” “所以,隆多兰是怎么坍塌的?”萨麦尔问。 “其他魔王是不会允许隆多兰一家独大的,这是一个威胁。他们担心,如果任由父亲发展下去,他也许会从北方反攻,不断占领更多领土,直到征服全世界。”塔莉亚低声回答。 “大量魔王为了对抗父亲壮大的势力,联合了北方边境的冒险者联盟,又以各种计谋挑拨离间,贿赂、欺骗、引诱和要挟,逐渐拆分了很多魔族盟友出去,渐渐削弱了势力,又从内部收买了间谍。” “在阴谋之网的操纵下,背叛者杀死了父亲,获得了父亲残留的隆多兰遗留作为赏赐。” “但是叛徒并没有父亲那样的能力和领袖魅力。流亡者部下很快就纷纷离去,领土也越来越小,没有良好保护与修缮的建筑不断坍塌,军队哗变。隆多兰群山魔国垮了。而叛徒很快又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弱小魔王,在讨伐隆多兰的魔族群王的哄笑声中,沦为不知名的路边野狗。” “萨麦尔。”她忽然望着他,“有时候,我很困惑。” “怎么了,主公?”萨麦尔习惯性地说着,“中午要吃什么?我们现在是有钱人。” “不不!你别再这样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了!你总是这样!”塔莉亚伸出双手,托住萨麦尔的头盔,让他头盔的缝隙直视自己,“你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才学,这样的谋略与战术智慧,为什么会甘愿跟着我这样一个棘手的流亡逃犯?我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累赘吗?” 两人沉默对视着。 滋啦—— 头盔UI的视觉画面闪烁了一下幽青的火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冥铜铸就的冰冷高墙隐约矗立在眼前,向上没有尽头,向下没有尽头,向左向右,任何方向都没有边际。 滋啦——瘦削的女孩蜷缩着,坐在房间的黑暗中心,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中间。 锤矛?披风?黯淡的晶体? 不……拖鞋,睡衣,卡通小玩偶。 盐酸曲舍林的药盒散落在地上,夹杂着沾血玻璃杯的碎片,割伤了她的双脚。 “哥……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啊……”模糊的声音在盔中回荡,“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滋啦——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你是我在新世界的向导与旅伴,我需要你。”萨麦尔无视了头盔UI的闪烁,平静地回答,“如果没有你,我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也根本不可能走出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会在我踏足喀纳平原的第一天就察觉到我,并且把我抓去拆成零件研究。” “我承诺了要协助你完成地下城的功业,这是我身为……”他顿了顿,“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轻易承诺,也不会轻易违背诺言。” “你究竟是怎么死亡的?”塔莉亚低声问,“我知道什么是游戏,魔族也会玩纸牌和战争棋盘类游戏——但是你这样的人,你有梦想,有迅猛的执行能力,有胆识,有头脑,有敏锐的思维和坚定的意志,怎么可能会因为长时间沉迷游戏而劳累致死?” 沉默。 “萨麦尔?”塔莉亚双手捧着他的头盔,固执地重复着。 沉默。 萨麦尔抬起古铜手甲,把她托着自己头盔侧面的漆黑爪型甲慢慢按下去。 “这话有点越界了,盟友。”萨麦尔改变了称呼,“这样称呼,能让你安心一点吗?” 塔莉亚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她说,“你偶尔也信任一下我吧。” 沉默。 “我想说,尽管父亲把我保护得很好,但父亲已经离世很久了。我也不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了,我能够独自逃亡这么久,也请信任我的能力。”塔莉亚放开了手,“我们统率着魔兽与死灵军团合作过几次了,你也知道,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当你需要的时候,你也可以依赖我。” 滋啦——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她不是……她不是南南……她不是夏青南。 她们不一样。 “要吃点什么?”萨麦尔机械地回答,声音里带有生锈金属摩擦的滋滋轻响。 他好像只会用这个借口来回避话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好像只要给妹妹带点好吃的,就能假装不愉快的事情都不存在。 即使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进食,对方也是耐饿能力堪比骆驼的混血魔族。 这个借口现在已经成了蹩脚的显眼谎言,就像在泪流满面的脸上贴了一张画着卡通笑脸的白纸。 两人默默对视着。 “走吧。”塔莉亚没有再多说,“驿站旅车到了,该走了。” 她从腰间提起金币袋子,拉下脸来和长途旅车的驾车人讨价还价着。 “九百?你以为我们傻吗?”她对驾车人砍价,“最多六百。” 萨麦尔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的身份好像互相转换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反倒成了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旅费以六百五十厄德里克金币成交。帝国境内的宜居带,平民物价和充满昂贵魔化素材的荒芜之地相差很大。即使是经过砍价,这个价格的利润率仍然高得离谱,驿站旅车的驾车人很愉快,挥着鞭子轻轻抽打着马匹,一路上喋喋不休地热情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远处那个大烟囱看到了吗?那可是厄德里克帝国的一座大型铸造所,只在七个行省有这样的东西。” “这边距离东南方向的【岩穹国】很近,很多矮个儿的大胡子爷们都从东南方向的矿山过来,开着烧火油和炭块的大炉子喷气铁车,拉着像小山一样高的矿石,轰隆隆地过来,又轰隆隆地离开。还有好多矮爷们儿住在锻造所附近,帮着在锻造所里办事,每天一到晚上就吵吵嚷嚷着,一窝蜂跑到镇上,把每个小酒馆都挤得严严实实……” 他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可惜身后车厢里的两人都没搭理他。 “两位骑士爷,是恋人还是兄妹?”驾车人多嘴多舌地问。 “和你没关系。”车厢里两人同时回答。 过一小时左右,凌晨零点多的时候再更一章。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4章 【莫安】 沉闷而疲惫的睡意,在无措的寒冷中交织。 “哥?哥!”有人在轻声喊,“夏莫安!哥!”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而狭窄的出租屋天花板。他微微扭头,眉目与自己相似的清秀女孩正在房间门口站着,咚咚敲着门板。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神色中充满了憔悴,像是被频繁的枪声惊破胆囊的飞鸟。 “啊!我都喊了你十分钟了!”女孩套着蓝色的兔子睡衣,穿着毛绒拖鞋,气呼呼地喊着。 “哦……是是,私密马赛,偶揪撒嘛(すみません,お嬢様)……”他用动漫番剧似的蹩脚口癖随口答应着,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他平时很少看动漫,对那些二次元俊男靓女也没有太大兴趣,也不知道大学计算机协会的朋友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动漫梗是什么意思。 夏莫安更喜欢游戏,尤其是《黑暗之魂》。那是一个疲惫,冷漠,阴郁,刚硬粗陋的世界,如同坚忍粗糙的古老岩石,又充满了不熄的火与阳光。 但是妹妹喜欢动漫。她在看《银魂》和《孤独摇滚》的时候会笑,最近又在看《派对咖诸葛孔明》,也会笑。 自从休学以来,妹妹的笑很难得。拙劣的动漫口癖也许能让她多笑笑。 这招又一次成功了,妹妹因为他蹩脚的动漫口癖而咯咯笑了起来,“快起床啦,老哥!”她拽着他的胳膊,“不是你让我早上七点叫你的吗?” “是是是……”夏莫安答应着,抓起充电中93%的手机,看了一眼满屏幕的消息,点击了一键全部清除,拔掉了胶皮破旧露头的泛黄充电线。 他其实可以自己定手机闹钟,只不过他希望给妹妹找点简单的小任务,让她有一点“生活的实感”——这是门诊医生和心理咨询师告诉夏莫安的。 另外,交给她这个早晨闹钟的职责,她为了完成这个小任务,会主动早睡早起,主动安心吃药,就不会熬夜通宵哭了。 出租房很小,两室一厅一卫,这个一厅兼任着餐厅、客厅、简陋的厨房和行李的临时堆放点。 出租房小,窗户也比较小,采光不太好,阳光照进来的光斑也小小的。夏莫安本来想要租一间大窗户的出租房,有大面积的阳光照射——因为医生说阳光对妹妹有好处。 但是他大学三年兼职家教和省吃俭用,也只攒下来四五万,想要长租的话,租不了这样规格的房子。 “吃早饭了。”他在客厅的靠窗位置,用小电热锅煮着袋装牛奶,把昨晚剩下的冷小笼包放进微波炉里,喊着妹妹,把她的碗装满麦片,提前摆在客厅的小光斑前。 妹妹夏青南坐在沙发上轻轻敲着碗,夏莫安精心计算的那一小块太阳光斑正好能照在她手臂上,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照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在秋季,光斑能持续在七点开始的整个早餐时间。 他很擅长这些计算与规划,哪怕只是一道光斑。也许这是某种天赋吧,尽管他只用这种天赋来玩《缺氧》等需要周期计算和规划的模拟游戏。 她终于能起来吃早饭了。这是个好兆头,原本她会整晚整晚的哭,在凌晨哭到昏厥过去,又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醒来时,对着窗口看着落日发呆。 夏莫安觉得自己搬出大学宿舍陪南南一起住的决定并没有白费。南南需要人陪着,独自一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息紊乱,晨昏颠倒,又背着那么大的压力。 他给妹妹换了个手机卡,现在父母没办法再疯狂打电话咒骂南南没出息了。 “日日夜夜自转的行星,到处遮满别人的背影……”他的手机通话铃声响了。铃声是《星游记》的主题曲,那是他为数不多真正看过的动漫,他很喜欢,只可惜和他的人生一样,至今都没有结局。 他瞥了一眼联系人的称呼,顺手挂断了。 “谁的电话?”南南一边舀着牛奶一边问。 她的手现在已经不再颤抖了,能稳定握住勺子了。 这是一个大进步。之前她在高中校园里抗压,回家又因为成绩天天挨骂挨打,手颤抖得握不住笔。来到这里以后,夏莫安教她打游戏的时候,她按键盘的手指也在颤抖。好像害怕游戏失败了会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一样。 “哥的舍友,喊我早上十点上课的。”夏莫安随口撒谎。他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还早。 “哥下楼买个饮料。今天要喝点啥?”夏莫安问,“果粒酸奶?营养快线?” “咖啡。” “不行,有咖啡因,半夜又要睡不着了。”夏莫安否决,“换一个。” “酸奶,黄桃的。” “行。” 夏莫安披上外套,拿着手机快步下楼。然而在他下到一半的时候,在楼道里,手机又一次响起了。 他看了一眼联系人名字,手指在“挂断”的红色按钮上悬了几秒,最后按在了“接听”的绿色按钮上。 “喂。”他平静地说。 “夏青南坐车跑到你那边了,是吧?”对面是熟悉的愤怒中年男人声音。 记忆中的这个男人好像每一秒都在愤怒,为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作业的字写得不好看、回家路上摔倒摔破了膝盖、暑假结束时候没写完作业、考试成绩排名升高了总分却少了、吃完酸奶的杯子忘了扔,为了很多荒诞的理由可以让他生气一整天,明明只是屁眼大小的事情,却似乎是他的整个世界。 “是,我安顿好了。别担心。”夏莫安回答。 “谁让你安顿了!让她滚回来!她在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休学像什么样子!”电话中的中年男人怒骂,“你管好你自己的学业!好不容易考个末流211,别浪费了机会!好好学习,大学四年要是荒废了,看你以后到社会上怎么办!” 夏莫安有点想笑,但是无奈的疲惫淹没了他。“好好学习”这四个干巴巴的字好像是父亲对于自己的未来唯一会说的话,从小说到大。 一句话重复三次会很重要,重复十次会开始厌倦,重复五十次会感到焦躁,重复一百次会想笑。 重复几千次,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南南需要休息。让她在我这里休息一阵子。”他回答。 “她就是装的!都是惯出来的!你管她干什么!”中年男人愤怒地咆哮着。 “我做兄长比你做父亲更称职。”夏莫安诚实地说着事实,“让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吧。医生说是压力太大了,家庭也有原因,等她好点了再……” “说位置,我现在开车过去。”父亲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过来,我也申请休学,带着南南去其他地方打工租住一阵子。”夏莫安温和地对手机说。 “你老老实实上你的大学!”电话里的声音咆哮。 “那你就别过来,别让事情变得更糟。”夏莫安回答,“南南整晚都在哭……她还活着已经很辛苦了。” “你花着我们的钱!老子断你的生活费!”电话中咆哮,“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们长这么大,你们就这样回报我们?” “租房的钱是我大学兼职攒下来的。”夏莫安回答,“你断了生活费,那我休学翘课去打工。我有手有脚的,自食其力,干什么都不丢人。” “你别说了,让我来接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母亲的声音,还有争抢手机的碰撞声。 听起来父亲好像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只不过手机质量还算过得去,通话仍然在继续。母亲捡起了手机。 “南南现在还会昏倒吗?”母亲轻声问。 “基本不会了。”夏莫安回答。 “吃药了吗?” “盐酸曲舍林。遵医嘱。”他回答。 “你生活能正常照顾她吗?妈是觉得你平时大学生活也忙,想着让南南在家休养一阵子。” “她不能在家,那边……”夏莫安迟疑了一下,“家庭压力太大,时不时有熟人来家里拜访,还有高中的同学老师之类的,环境也对她心理不太好——我这边没问题。” “我回头给你转一些钱,你带她吃住都好一点。”母亲说,“给南南买药也不用花你自己的积蓄。” “没事。”夏莫安回答。 “你还惯着他们俩!”父亲怨愤的咆哮声在电话另一头回荡。 “记得看微信消息,安安。”母亲轻声说着,挂断了电话。 夏莫安打开今早起床时忽略的微信,在父亲的一大堆啰嗦咆哮中,夹杂着母亲的两条未收款的转账记录。 我们不需要再花你们的钱……他哒哒轻敲着手机下半截的打字键盘,输进去又慢慢删掉。 现在还算过得去,之后再收。他点击了发送。 收了吧,你们生活到处都需要花钱。母亲秒回了。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再打字,只是叹了口气。 社区小超市的老板躺在柜台后面抽香烟,烟雾缭绕。夏莫安咳嗽着,从货架上拿起一罐子黄桃果粒酸奶,又给自己拿起一罐可乐。望着旁边架子上的酒,握着可乐的手忍不住迟疑了一下。 我没有压力,我状态很好,我需要保持清醒。他对自己说。 尽管他也有些焦躁不安。压力试图碾碎他,但在这个由兄妹二人构成的渺小同盟中,哪怕只有一个人不安也已经够多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人能维持情绪稳定和积极向上吧?如果两个人都悲观抑郁,恐怕已经直接手挽手找个风水宝地一起跳了。 他扫码支付了黄桃果粒酸奶和可乐,回到出租屋。 现在还是早上,夏青南的状态还算稳定。到了傍晚与夜晚,她的情绪更容易崩溃。 他把黄桃酸奶轻轻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啪的一声抠开了可乐的拉扣,仰头灌了两口碳酸水。 夏青南在桌前坐着发呆,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玩电脑,只是……发呆。 好像被枪声惊破了胆囊的病弱雏鸟。 现在已经快要八点了,小窗口中投射进来的太阳光斑已经移走了,她脸上只剩下阴影。 有时候她会发呆很久,然后扬起充满阴影的脸,对夏莫安问—— “哥,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她认真地问,“要是生下来就很痛苦,未来也只有更多痛苦,那为什么要……” “看不看动漫?”夏莫安问。 “什么?”妹妹抬起头。 “动漫。今天不看番剧吗?”他问。 “喜欢的都看完了。” “再找几个爱看的嘛……最近有没有漫展?我陪你去?”他死皮赖脸地凑过去,试图让妹妹开心一点。 “不想去。”妹妹摇了摇头。 “……玩不玩游戏?”夏莫安问,“哥电脑上有游戏,Steam账号随便玩……别乱碰那个红色的福特野马汽车图标,哥也是有隐私的——等一下,我还是把这个汽车先删了——”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打开自己的账号,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电脑里都是些硬核玩意儿。 《图灵完备》,《shenzhenIO》,《缺氧》,《矮人要塞》,《异星工厂》……最初其实是因为高中时候父亲每次看到自己玩游戏就会大发雷霆,于是他挑了一些画面看起来像是在学习的游戏,当父母问起的时候,就可以谎称自己在为了高中的信息学奥赛编程做准备。不过时间长了,居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些艰难而枯燥的游戏。 不过,妹妹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试试看这个吧。”他终于从自己Steam库里翻出来一个看起来不像工程软件的游戏——《黑暗之魂》。 这是他上大学后买的,全收集通关了五周目。他隐约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据说《黑暗之魂》治好了抑郁症。 “太难了,打不过。”妹妹回答,“没用的。怎么做都打不过,都没用的。” “打不过有什么影响吗?”夏莫安问。 “钱都会丢光,还要重新跑很多路。” “然后呢?” “……” “钱丢光了可以再挣,需要跑很多路可以再跑,失败了可以再尝试一次。”夏莫安握着妹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鼠标上,“有很多东西能击败你,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你——除非你自己放弃了尝试。” “试试看吧,不会的可以查查攻略。”他披上衣服起身,抓起旁边的背包,“哥得去准备上课了,今天中午想出门一起吃饭吗?” “不太想。” “那我从食堂打包一份。要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挑我爱吃的买咯。”他出了门,朝着大学方向而去。 上午的课程其实在早上十点才开始。他来到计算机学院楼的阴影前,从一楼的楼梯间搬起一只纯净水桶,吭哧吭哧扛到三楼的计算机协会活动室门口。 学院楼里有很多机房和实验室,一般都是上锁的,只在教学和社团活动时才会打开,因此运水工和保洁不负责这栋楼,这栋楼的纯净水都是师生们自己搬运。 夏莫安是活动部的部长,每次上楼都习惯搬一桶纯净水上去——毕竟其他人好像都觉得纯净水会自己飞到三楼。 路上的协会学生们喊着“安子哥”,喊着“夏哥”,喊着“夏部长早上好”,可惜纯净水桶好像是隐形的,没有人顺手过来帮忙搬一下。 夏莫安一边回应着其他人的问好,一边扛着纯净水桶,搬到三楼的活动室门口,终于有一只手帮他抓住了纯净水桶。 他抬起头,看着计算机协会的会长。 “梁学长。”他点了点头。 “我来吧,莫安。”会长招呼着,“一年了,辛苦了。” “我昨天才申请的,你已经知道我要退出了吗?”夏莫安挑眉。 “我今天来活动室就是欢送你的。他们说,你前几天办理了退寝,寝室的行李已经空了。”会长温和地抬起纯净水桶,把水桶换到活动室的饮水机上,“生活大概挺忙吧?要兼职?” “是。”夏莫安从包里掏出文件夹,“这是之前留在我这边的活动记录,昨晚工作交接时候落下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莫安。”梁会长接过文件夹,“相处一年了,你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要是有机会,下一任计协会长可能……” “不不,我中午还有事。”夏莫安干巴巴地说,连连摆手,“不了,谢谢大家的热情。” “大家再感谢一下莫安这一年来为协会的付出!”梁会长招呼着。活动室里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有人在喊“夏部长”,有人在喊“安子哥”。 在掌声中,夏莫安逃跑似的离开了计算机协会楼。 “r型变压器等效电路模型如图,阻抗与导纳分别是……”老教授在讲台上念着PPT。 接下来要兼职打工了。夏莫安心神不定地想。出租屋的房子位置比较偏僻,租金一个月两千,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出租房的灯光太昏暗了。医生说昏暗的环境不利于康复,也许应该换一个灯管? “某位同学,连课本都没有翻开。”老教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夏莫安一哆嗦。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等效模型的阻抗是多少?”老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点的电压矢量又是多少?” 他看着面前的教室发呆。 坐在旁边的舍友把一串复数电矢量写在白纸上,小心地用胳膊肘推了过来,但是被老教授伸手按住。 “坐下吧。”老教授说,“专心听课。” 中午很快到了。他提着热气腾腾的塑料饭盒和几盒子热乎的荤菜,急匆匆地挤开食堂的人群,朝出租屋赶回去。 “南南?”他一把拉开出租屋的大门,门后是一道墙。 一道冥铜铸造的高墙,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任何方向都没有尽头。 “南南!”他惊慌起来,抬起拳头狠狠锤击冥铜之墙,墙壁破裂了,他冲进房间,昏暗的房间中心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惊叫声。 滋啦——瘦削的女孩蜷缩着,坐在房间的黑暗中心,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抽泣着。 漆黑的甲胄,血红的残破披风,锤矛与黯淡的晶体散落在地。 “哥……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啊……”模糊的声音在盔中回荡,“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滋啦——像是锈蚀的铜互相摩擦的声音。 “父亲得了肺腺癌,都是我的错,是我惹父亲生气了……” “我得回家去看看……” “夏莫安同学,麻烦过来一下……”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滋啦! “你的父母和妹妹……”滋啦! “疲劳驾驶……”滋啦! “发生了……”滋啦! “一些意外……”滋啦! “萨麦尔!”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甲,用力摇晃着。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几百个幽青的警告弹窗占据了头盔UI的窗口,在弹窗之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啊。是。”他抬起手,试图把塔莉亚的手甲从自己肩膀上按下去,但是失败了。 他的手甲在微微颤抖,冥铜关节互相轻轻碰撞着,发出叮叮的轻响。 “你还好吗?”塔莉亚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车轮哐哐轻微颠簸着,回荡着有节奏的马蹄声。两人还在长途旅车上摇晃,窗外是厄德里克帝国的山丘坡道与平原,青翠的树荫里有鸟儿在啼鸣。旅车前面传来车夫漫不经心的帝国民歌声,像是某种司机附带的车载音乐。 塔莉亚没有戴头盔,钢灰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她的通缉令是冒险者联盟与魔王们颁布的,帝国境内很少有人知道。何况在旅车的车厢里很安全。 “我刚才怎么了?”他努力清除掉头盔UI中的警报弹窗。 “一开始像是睡着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然后是挣扎,惊叫,在……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塔莉亚低声回答,“南南。” “我妹妹。”萨麦尔回答。 “她……”塔莉亚迟疑着。 “没了。”萨麦尔说,“和我父母一样。” “那你……”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慢慢把冥铜的手甲覆盖在自己脸上,“我说我打游戏猝死,实际上我只是……我坐在电脑前发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有三天,可能有五天,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又一次恢复视觉的时候,有个瘦削的、带有黑眼圈的憔悴女孩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抽泣着……我……”他打住了话头。 他慢慢向后仰去,靠在车驾的椅子背上,旅车的车夫还在有节奏的哒哒马蹄声中唱着帝国民歌: “秋天旧叶子凋落,夏天又有新芽生长!” “神明哟神明,为什么不管旧叶子的悲伤?” 塔莉亚伸出手爪,拉着他的肩膀,将他寒冷的身躯紧紧拥抱在自己身前。 他的头盔被按在她的锁骨位置,塔莉亚的下颌曲线紧紧贴在他头盔的侧额。 “我并不是你妹妹,”她低声说,“不过,你偶尔也可以依赖我的。” 夏莫安没有挣扎,但也没有拥抱回去。只是静静感受着她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寒冷的身躯,力道之巨大,以至于冥铜表面多了几分暖意。 “谢谢,塔莉亚。”他低声说。 “现在不喊我盟友了?”塔莉亚揶揄。 “有必要这么记仇吗?”萨麦尔问。 “没有,但我乐意。”她把侧脸贴在冥铜头盔的额顶。 作者一直认为人物角色的言行是通过其成长经历、成长环境、以及成长过程中的其他人共同塑造的,相当于集齐了三要素。也就是说,人就是故事的集合体。 因此,描写“人”往往是小说中最有趣的部分。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5章 【流亡者与流亡者】 深秋的金黄色落叶在帝国街道的风中翻滚,如一只只上下翻飞的蝴蝶。尖端泛黄的草叶上挂着半透明的薄霜片,像是裹着冰糖。 城镇上的一部分商贩已经裹起了夹棉的厚衣,而需要在田间辛苦劳作的农工们仍然身着短衣——秋季是厄德里克帝国北小麦收获的季节,金黄的麦浪从城镇的边缘开始,被风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奔涌向天际。 帝国的耕地面积广阔,收割起来规模也大得难以置信。一些有积蓄的农民会去雇佣一些技艺精湛的法师,用范围法术协助收割大规模的田地,但能够精准控制力度、法术威力合适、不损坏粮食的法师,在帝国的小城镇并不多见,也价格不菲。 通常情况下,农民还是会选择本地的铸造工坊,租借高级铸工技师们制造的收割车械,车架上固定着四个宽大的横向割麦轮盘,随着车轮转动而被齿轮传递动力,拧转轮盘刀刃,由四五匹马才能拉动。 这种东西最早其实是古厄德里克帝国对抗古苏帕尔帝国沙漠轻甲步兵使用的轮盘剃刀战车,只不过这种战车只适用于坚实的开阔平原地形,在松软的沙漠地形效果不佳。在裁军之后,这种落后的战械也被批量淘汰,却在农田中派上了新的用场。 厄德里克帝国从来不会铸剑为犁,但或许工具不分优劣,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糟糕的剑也许是优秀的犁。 远方的地平线上矗立着帝国铸造所高大烟囱的漆黑轮廓,焦黑的建筑群之间,隐约回荡着渺远的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像是为某种事物倒计时的钟声。 陆行战舰似的矮人蒸汽铁车隆隆作响,拉着山丘般的矿石堆朝帝国铸造所行驶,履带轮在坚实的平原土壤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几个暴脾气矮人在田边和十几个农民吵架,因为农民不让他们的蒸汽铁车经过麦田,会碾坏很多没来得及收割的小麦。 铁车上跳下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大胡子矮人,穿着油乎乎的黑皮革外套,背着复杂的工具组,揪着自家矮人的胡子把他们拽回了车上,给农民们连声道歉,说着盟友与协约之类的话。 “真是宏大的景象。”萨麦尔说。 “什么宏大?”塔莉亚问。 “厄德里克帝国铸造所。”萨麦尔望着地平线上的烟囱轮廓,“几乎像是某种工业级别的生产力,居然只用在军事上。” “不止是军事。在赫因斯三世登基的时候,曾经在丰收祭典上要求帝国铸造所批量生产优质农具,和精挑细选的优质种子一起,免费分发给没有自己田地的佃农,并且把登基仪式前夜被抄家的贵族林地短暂开放给了垦荒令,三天时间内,开垦的田地可以归属给原本没有田地的垦荒者。”塔莉亚解释,“被称为【赫因斯三世的馈赠】。这一举措导致帝国的可用农田数量又一次疯狂增长,并且减少了佃农与暴乱土匪的数量。”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萨麦尔斜着头盔望向塔莉亚。 “我在隆多兰联合图书馆的历史书上看到的。”塔莉亚解释,“那里有多位北方魔王和四处游离的流亡者部族整合起来的知识。我小时候在那里面待了很多年。” “爱读书是个好习惯。”萨麦尔点了点头,“听起来这个赫因斯三世非常了不起。这样的举措会让生产力大幅增长,足以在保证民生之余支撑起军队……而且成本很低,几乎全靠佃农的热情。” “他可能是帝国在铸国大帝之后最贤明的君主了——虽然帝国仍然存在着老牌军事贵族们数百年累积下来的腐败。”塔莉亚回答,“不过垦荒令也严重破坏了林地,很多边境地区的腐尘暴频发——这也变相导致帝国和精灵的关系相当恶劣。” 两人漫步在麦田边缘,望着地平线上的帝国铸造所轮廓。矮人的铁车轰隆隆的,绕开了农田,绕远路朝着铸造所方向而去。 旅车把他们送到了新的地点,但是来迟了片刻,驿站的前台接待告诉他们,需要第二天才有前往下一站的旅车。 两人虽然不安,但眼下也只能在城镇稍作休息。 “瓦拉克提到过帝国边境线最近似乎驻扎了配备血钢武器的帝国卫队。”塔莉亚迟疑着,“或许血钢武器就是来自这些铸造所。” “我很好奇他们的技术是哪里来的。”萨麦尔望着地平线上的轮廓,“血钢的冶炼技术不像是他们自己能研发出来的。” “传说三十多年前,赫因斯三世年轻时在军队中历练,曾经在前线一处战场边缘碰到了神代遗迹,从他回到帝都之后,就开始有配备血钢武器的鲜血皇卫出现,血钢剑也开始在军中赏赐给功勋军官。”塔莉亚解释,“现在大部分强大技术和珍贵物资都来自神代遗迹,这也是为什么魔族要使用神代古币作为统一的货币。” “什么意思?神代古币在遗迹中有其他用处?”萨麦尔问。 “遗迹中经常会碰到一种机器,只需要投入神代古币就会掉出某些对应的特殊货物。”塔莉亚笑了笑,“虽说掉出来的货物不固定,也不知道原理,但是通常是很有用的物资。” “……这不是售货机吗?”萨麦尔一愣。 “售货机?” “呃……就是投入钱币就能自动掉出货物的机器。我故乡有类似的机械。”萨麦尔解释,“照理说你应该可以自己选择货物,而不是随机出货物……算了,以后碰到了,有机会再解释。” 两人漫步回镇上,街头的货运马车行商们在互相商谈着什么事情: “是,路堵了……”裹着羊皮袄、带着翻边皮帽的老行商说,“运矿的矮人铁车太多了,有一辆铁车抛锚,把路堵死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修好吗?”年轻一点的行商问。 “没有,而且跟在后面的铁车也过不去,现在越堵越多了,怎么也得三四天。” “要多久啊!商机就是战机!马上冬天了,北方骑士领正高价收购棉花,再不赶过去,等北方的龙牙山口大雪封了路,这三车棉花都要在库房里发霉烂掉!” “你都深秋才赶路过去,已经迟了!”众行商哈哈大笑,笑话着年轻的行商,“有经验的人跑棉花,刚一入秋出发了!” “秋天快到十月才开始收割棉花!怎么可能一入秋就出发?”年轻行商反驳。 行商们一齐哄笑。 “九月底从帝国南方出发,出发时候是空车。北上的路途中一路收购廉价新鲜棉花,断断续续把车填满,快到北方龙牙山口的时候,车就已经满载棉花了。”老行商扶着皮帽子,用长柄烟斗敲着车边,裹着山羊皮袄咳嗽着,“年轻人,谁教你跑车的?跑车不能乱跑,路线规划要背熟,不然亏的是自己。” …… “帝都又在高价收购一批魔化素材……” “别去……听说西方关口刚送来一大批魔化素材,价格已经被打下来了……” “今年的魔药师学会资格考试再有三四天又要开始了,素材可能有一半都是给实操项的考试准备的……你家外甥不是魔药师吗?考多少年了,考上了没?” “你说话也没点眼色,我外甥要是考上了,我还至于跑商?呸!年年都要浪费钱去帝都。要我说不如像我女儿一样,跟我学学跑商来得更实在。” …… “帝国铸造所好像也在收购魔化素材……” “铸造所收购的一直都是低级素材,一车一车的收购,价格压很低的。为了跑素材还要去鸟不拉屎、土匪横行的荒芜之地!要挣大钱的话,不值当!” “不不!听说最近铸造所开始收高级魔化素材了,价格也过得去,路线规划一下的,还是值得跑两趟的……” …… “不行,老杜克被那个穆萨的手下控制住了……我们不能乱来……” “开什么玩笑?我们还要被他们要挟着走多远?” “他们说目标已经很近了,只不过这一带有帝国铸造所的驻军,可能还有鲜血剑卫,暂时不敢乱来而已。等到他完成任务,处理掉所谓的那个目标,也许就能放了我们了……” 塔莉亚忽然一顿,猛然抓住萨麦尔的胳膊。 “怎么了?”萨麦尔低声问。 “【火喉】穆萨-萨拉曼达。”她低声说,“魔王西提卡旗下的高等魔族战士之一,是追杀我的猎杀者指挥官。带领着十二个魔化者部下,驾驶着一辆喷火战车。” 萨麦尔扭头望着身后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行商。 是两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头上带着翻边皮帽的小伙子,还有一个侧脸上裹着包扎纱布绷带的年轻姑娘。 “我们得走了。”塔莉亚惊慌地拉着萨麦尔想要去驿站,但是拽了一把没拽动。 “行商们说过,主路被堵住了。”他低声回答,“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塔莉亚望着他,“只论单体战斗力的话,穆萨-萨拉曼达有接近十级冒险者的实力。” “我们先去问问,了解一下情况,不行再说逃跑。”萨麦尔低声回答,“穆萨长什么样子?” “褐色皮肤,金色竖瞳,长满赤红鳞片的野兽下颚,像一头火蜥蜴。”塔莉亚回答。 “他们刚才提到附近的帝国铸造所附近有鲜血剑卫驻扎,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别担心,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我去试探一下。”萨麦尔把塔莉亚塞到街角的阴影里,“我喊你的时候再出来。” 他一边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快步追上那两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两人回头,惊愕地望着他。 “二位看起来,需要一些帮助。” “你是谁?”戴翻边皮帽子的小伙子打量着萨麦尔,“你听到什么了?” “我是一位骑士,和魔族不共戴天,正准备去荒芜之地猎杀高等魔族。”萨麦尔回答,“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了【火喉】穆萨-萨拉曼达的名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的甲胄身躯与冥铜剑盾作为战斗力的象征,以博取对方信任。 “真的吗?”侧脸上缠着绷带的年轻姑娘显得很激动,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年轻小伙子抬手拦住。 “您听错了。”他谨慎地回答。 “是吗?”萨麦尔回答,“那真是可惜。自从我成为冒险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强大而残暴的魔族对手发起决斗,以践行我拯救弱小的骑士礼仪,却总是遍寻不见。” “等一下……您……您只渴望强大的魔族作为对手吗?”皮帽子小伙子迟疑着。 “是啊,强大而残暴的魔族才是我的敌人。那些荒芜之地偶尔碰到的魔族流亡者,我看着都可怜,要是有能力,我都想帮一帮他们了。”萨麦尔叹息着。 侧脸绑着绷带的年轻姑娘拽了拽皮帽小伙子的羊皮坎肩。 “您真是仁厚的骑士。”小伙子谨慎地回答,“但是……不知道您实力如何?” “我和我的另一位同伴都有相当于七级冒险者的实力。”萨麦尔温和地回答,“虽然算不上很强,但是胜在战术规划和计算。” 两位行商打扮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是……是这样的,骑士阁下。”侧脸缠着绷带的年轻姑娘低声说,“我们的行商车队,被一位名叫穆萨-萨拉曼达的高等魔族及其部下控制了。我们打不过他……出于私人原因,我们也不敢向帝国的驻军求救。” “他绑架了我们的老车长。”皮帽小伙子说,“胁迫我们把他和部下藏在大型货车的夹层暗室里,进入了帝国境内。”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萨麦尔低声问,同时四处张望着,以确保塔莉亚描述中的那个形象不在周围的人群里。 “我们的货车营地,在城镇外的远郊。”年轻姑娘回答,“城镇附近有帝国铸造所,他担心惊动了铸造所的驻军,可能有……某种他称之为【鲜血剑卫】的东西。” “他们的人数?状态?” “穆萨肋下好像有伤,但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另外还带着五个魔化者部下,一个【伏沙翼龙】,两个【沙丘战蝎】,还有两个【赤壳虫卫】,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有伤?没有载具吗?” “没有,他们是徒步的。” “好的……非常感谢。”萨麦尔点了点头,把阵容记下来,评估着胜算,“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对隆多兰态度如何?” “什……什么?”皮帽子小伙警觉地退了半步,忽然回过神来。 “你和隆多兰群山魔国有关?”他压低声音。 “我有一个来自隆多兰的朋友。”萨麦尔回答。 “隆多兰之王对我们有恩。”年轻姑娘回答,“我们在北方隆多兰居住过很久,他允许我们在内环居住,那里的雪原很美,地下城的居民都热情好客,乐于分享,不会像其他魔族一样,如同野兽般,以力量划分权力与地位。您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像您一样高尚而谦和有礼。”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他点了点头盔,伸手对墙角的阴影招呼着。 “开什么玩笑……你确定能行?”塔莉亚戴着头盔,从阴影中现身,凑近萨麦尔低声问。 “你一路上惴惴不安都是因为猎杀者穆萨,还有那个罗盘。”萨麦尔低声回答,“我们把他和那个罗盘处理掉,你也能放松一点。” “不不不……不行的,怎么可能成功?没用,我们打不过他的,在荒芜之地我还能靠着魔兽群勉强脱身,现在帝国境内是没有魔兽部下的!也没有死灵战士!”塔莉亚倒退了半步,但是被萨麦尔抓住了手腕。 “穆萨受伤了,魔化者部下也只剩下五个,而且都带着伤。帝国的边境驻军让他们实力大减,这是个好机会。如果等他养好伤,就没有这个机会了。”萨麦尔将自己的头盔前额抵在塔莉亚盔顶,低声说。 “我们随时可以逃避,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去面对,在合适的时机去迎战困难,去突破困境,去着手改变这一切,去创造新的生活。” “做好准备,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我会做出合适的计划,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相信我。” 作者在意每一位读者的观感体验,因此总是按照影视剧集的断章,按照编剧式的分镜设计,力求带来最流畅舒适的阅读体验,认真翻阅每一条评论和每一点数据。 本作本不打算详细讲述主角背景,细纲原定是开头立个轻松容易接受的基调,中后期再一笔带过前世经历,一句“你的情况让我联想起妹妹”补充合理性,不细写前世剧情。只不过实在有太多读者反馈初始人设轻佻幼稚,与作品基调不符,也不愿意等到性格成长的剧情。评论像是烙印一样显眼,以至于无法忽视,因此不得不提前发布了一章针对性解决问题的对策章节(第34章),对主线剧情无影响,仅作为人设补全,可以视为额外加更的外传或者彩蛋章。 没想到为了虚心听取读者意见,作者同时被扣上了“幼稚小初中生”和“沉重老文青病”两顶截然相反的帽子,困惑之余不胜疲惫。无论怎么写,都注定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也许还是少看评价,专心码字为妙。 近期奇幻区有一本不错的蒸汽鼠作品被烂尾太监了,听说是因为负面评论导致乱改剧情失控的问题。作者一直把这本书放在书架中,时不时看看该书最新章的评论,引以为戒: 还有读者热爱着本作,因此我必须对热爱作品的人负责,而不是讨厌作品的人。 (PS:正式上架前会进入地下城建设章节) www.15d335.cfd。m.15d335.cfd 第36章 【天生我材】 一片枯黄的秋叶随风落在旅舍三楼的木头窗格上,被一只锈铜手甲轻轻捏起。 萨麦尔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麦浪在略带寒意的秋风中翻涌着,一浪又一浪涌向田边。 帝国的农民们站在收割车械后面,吆喝着车械中间的马匹。 收割车械像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方框,中间挽着马匹,前方和侧面都固定着横向的剃刀轮盘和动力传输齿轮轴。在使用时需要先打开车框架后方的木头横杆,将马匹牵进去,固定好坚固的木梁和挽具绳索,再闭合车后的木头横杆。 随着车轮转动,齿轮组将动力顺着轴承传递再变向,将一部分动力转化为车前方与两侧的剃刀轮盘动力。 萨麦尔把玩着手中的落叶,俯瞰着收割车架的结构与剃刀轮盘。 “我以前在隆多兰的联合图书馆里见过你,你居然是公主?”身后传来那个脸颊上贴纱布绷带的姑娘惊讶的话语,“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 “是……但我只是……我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塔莉亚尴尬地回答。 “请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穆萨——你们想必就是穆萨的目标。”戴皮帽的年轻行商小伙子来到萨麦尔身旁,“我们所敬仰的隆多兰毁于背叛——我们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谢谢。”萨麦尔回答,“那只是收割用的吗?” 他指了指窗外的收割车械。 “曾经是厄德里克帝国的战车,针对轻甲与无甲步兵的平原作战,也用来冲撞密集的骑兵阵型,在近距离撞击时切割马腿。”年轻行商小伙子回答,“但是对抗苏帕尔帝国沙漠步兵的效果不佳,因为要砍马腿和人腿而底盘很低,车轮和大半个车架经常陷进沙子里。” 萨麦尔扭头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魔族流亡者行商小伙问。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戴着宽大的皮帽子,算得上英俊,只不过眼睛是眯眯眼,像是两条线似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疲惫而懒散的爬行动物,眯着眼睛晒太阳。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萨麦尔迟疑着,“只有我是第一次来帝国吗?” “不——我曾经是南方圣光教国边境区域一座小型地下城的建筑师与铸工机械技师,这种战争车械的发展历程在我的专业领域内。”眯眯眼的魔族流亡者小伙子耸肩,“我的前老板刚开始建造没多久就被冒险者宰了,地下城建造到一半被冒险者涌进来拆了个干干净净。我和其他弱小魔族没地方住了,其他地下城也不要我,所以加入了老杜克的流亡车队。” “我不擅长战斗,灵能天赋也很一般,虽说有点专业知识,但是在那些中大型的魔族地下城不够看的。”他摘下帽子,扒开头发,展示自己头颅两侧锯断的漆黑犄角根印子。 “喔!是大师啊!”萨麦尔肃然起敬,“您……怎么称呼?” “亚奇,亚奇·耶维尔。”眯眯眼流亡者点了点头,“大师的称呼不敢当,只是小工匠而已。” “好吧……亚奇·耶维尔,朋友。”萨麦尔伸手按在亚奇的肩膀上,“我们可能需要这个东西辅助作战。” 他指着窗外的收割车械。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补充道,“如果不想掺和进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不强求——” “不不不,萨麦尔先生,我们没有对那个穆萨动手的唯一原因只是我们打不过。”亚奇打断了他的话,“他伤害了我们尊敬的车长老杜克——伤害了我们家庭中年迈的大家长。如果你们要杀穆萨和他的手下,那么请务必允许我们帮一点忙。” “只不过……”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萨麦尔问。 “我觉得用处不大。”亚奇摇了摇头,“我们魔族拥有恐怖的愈合能力,普通武器的锋刃对魔族并没有太大用处,除非砍掉头颅,炸烂身躯,或者以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直接撕扯肌肉,拔出骨头,捅穿腹腔,扯出内脏——这就是为什么魔族战士都喜欢佩戴爪型手甲。” 他望了一眼塔莉亚的爪型甲。 “我们的长途货车顶上也有弩箭,当他们在帝国境外袭击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尝试过反抗,只不过很难对他们造成有效伤害。”脸上带纱布的姑娘补充道,“那五个魔化者分别是两个【赤壳虫卫】,两个【沙丘战蝎】,还有一个【伏沙翼龙】。” “【赤壳虫卫】是低敏捷的重甲单位,普通武器很难破甲,而且尤其耐受钝器打击。【沙丘战蝎】则是均衡的中敏捷与中甲,在格斗中还夹杂着毒刺。【伏沙翼龙】则是无甲的高敏捷,一旦进入天空就很难处理。” “您对不同魔兽的特点很了解?”萨麦尔问。 “在我成为流亡者之前,我曾经是一个弱小地下城的牧兽人与花园匠师。”她扯下脸颊上贴着的纱布,纱布下面是被强行撕扯掉鳞片的深红疤痕。 “我以前居住的地下城被另一位魔族君主攻破了,我们的君主也被杀了。我和其他弱小魔族原本都会被征服者抓去做奴隶,但我逃了出来。” 她显得有些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在展示完自己魔族身份之后,立刻又把纱布贴了回去。 “怎么称呼,这位才华横溢的美丽小姐?”萨麦尔注意到了这一点,调整了措辞后微微颔首致意。 “格……格温妮丝·哈尔德。”带鳞片疤痕的格温妮丝摸着脸上绷带覆盖的位置,微微脸红,轻轻笑了笑。 哐。出于某种原因,塔莉亚又重重撞了一下萨麦尔的肩甲。 我只是鼓励一下她而已……萨麦尔试图用眼神示意,但是自己并没有眼睛。 然而塔莉亚有眼睛,一双钢灰色的明亮眼睛,并且她用眼神清晰地表达出了“我也知道很多领域的知识为什么你不夸我”这个长句子——这让萨麦尔感到很惊讶,她的眼睛居然会对自己说话。 “好的,哈尔德小姐,还有耶维尔先生,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萨麦尔捏着手中的落叶,扶着窗格,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帝国铸造所,“另外,你们之前提到过,你们的领袖被穆萨绑架了?” “是的,老杜克被穆萨的手下控制着。”亚奇面无表情,但按在窗边的手指慢慢握拳,死死抓着窗框边缘,“他们带着两柄来自东部沙漠的火油喷枪守着他,我们很难救援。” “火油喷枪……请放心,交给我们。”萨麦尔把手甲按在亚奇肩膀上。 亚奇被寒冷的甲胄表面惊得微微哆嗦了一下,略微迟疑着。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了,萨麦尔先生。”亚奇望着自己肩膀上的冰冷手甲,“您是隆多兰的魔族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并不是魔族,但也不是人类、精灵或者矮人。”萨麦尔回答。他坦然地抬起双手,抓住自己的头盔两侧。 塔莉亚忽然伸手按在他手臂上,想要阻止他,但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塔莉亚的手背。 他坦然摘下了冥铜头盔,露出空荡荡的盔甲内部。 “我是个鬼魂。”他空洞的声音在冥铜盔甲内的虚无中回荡,“从神代遗迹苏醒,来自遥远的未知之地。” 格温妮丝倒吸一口凉气。 亚奇的眯眯眼睁大了。 萨麦尔把头盔安放回脖子上,小心地固定好锁扣。 “塔莉亚·罗诺威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伙伴。我希望能够协助她,与她共同建造地下城。”他温和地抬起手。 他的手背碰到了塔莉亚的手甲手背,她的手腕轻轻动了动,平淡而自然的,两人十指相扣。 “当然,眼下还是先关注穆萨的事情。”萨麦尔回过神来,“二位的货车营地在城镇外的郊区,来到镇上大概是为了办事吧?” “是,穆萨暂时允许我们来城镇上进行贸易,因为我们有一个车轮坏掉了,需要销售货物,购买材料进行修复。”亚奇反应过来,“我们不能耽误太久,可能得赶紧回去了。” “营地位置?” “城镇东边的麦田边缘。”亚奇在窗边指着远处,“看到麦田边缘那座废弃的旧谷仓了吗?我们就在谷仓北边的地方。” “太好了。你们还能再离开营地吗?”萨麦尔问。 “可以,但是……至少要等到傍晚。”格温妮丝回答,“那个时候可以找借口说需要来镇上购买晚餐所需的食物。” “足够了。”萨麦尔点了点头盔,“请二位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你们营地的其他任何成员。请赶紧回营地吧,不要引起穆萨怀疑。我们傍晚时再见一面,安排一点事情。今晚,我们会处理掉穆萨。” 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旅舍。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旅舍的木门关上了。 房间里短暂沉默了片刻。 “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吗?”萨麦尔问。 “是,他们会是优秀的地下城建造者。”塔莉亚站在他身旁,并肩眺望着远处的麦浪,“很多强大的魔族都很看重原始的躯体力量,像野兽一样,但是我父亲不同。他认为每个人各有自己的力量,也许是知识,也许是头脑,也许是经验,也许是才华。” 萨麦尔点了点头。 “走吧。”他招手,拍了拍自己腰间装满金币的钱袋,“我们去买点东西,提前做点布置——那些东西很沉,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两人并肩朝熙熙攘攘的街道而去。 …… 城镇东部,麦田边缘,流亡者货车营地。 唏哩呼噜大吃大喝的声音在营地里回荡,穆萨咂着嘴,坐在营地中心的火边,从身旁的货车里抓起一大把魔化素材。 他深吸一口气,覆盖赤红鳞片的咽喉忽然开始发亮,穿过皮肤隐约透出些许火光,把鳞片与血肉照得半透明,像是有一团火焰顺着他的咽喉向上移动,随后—— 呼! 狂暴的青白色魔火从他喉咙中喷吐而出,如同咆哮的龙息!顷刻间将手中的魔化素材烤得微焦。 他抓起旁边装胡椒和盐的小铁瓶,往素材上面胡乱洒了两把,把微微冒烟的魔化素材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大肆咀嚼着,慢慢吞咽下去。 这是魔族快速补充灵能的方式。正常情况下,靠着正常睡眠即可补充灵能。但是在受伤状态下,食用魔化素材能够让魔族快速愈合并且恢复状态。 穆萨抬起胳膊,看着自己肋下的血红剑伤慢慢变浅,最终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疤痕,从喉咙深处发出隆隆的低笑声。 他站起来,随手抓起货车里的其他魔化素材,丢给魔化者仆从们。 “吃。补充状态。”他命令道。 三位魔化者一拥而上,抓起魔化素材塞进嘴里。另外两位背着火油喷枪和大金属罐的魔化者在一旁守着,用喷枪口指着流亡者们,等着三人进食结束后轮班替换。 他们并不是魔族,但是魔兽献祭仪式让他们也拥有了许多魔兽的躯体结构和天赋。虽然效果不算太好,但进食魔化素材对他们而言同样具有加速治愈和快速补充状态的效果。 这是魔兽与魔族能够在荒芜之地生存的重要特性之一。 十几位魔族流亡者带着愤恨的眼神,低着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肆意糟蹋自己从荒芜之地辛苦运到帝国境内的珍贵货物。 “怎么?”穆萨懒洋洋地望着敢怒不敢言的流亡者们,俯身拍了拍一位老人的肩膀。 老人身着陈旧的灰扑扑羊皮袍,带着行商的皮帽和头巾,留着白胡子。时间很难给强大的魔族留下太多痕迹,但弱小的魔族仍然满身都是时间的伤疤。 尽管灵能可以延长寿命,但真正让君主们永葆青春的是野心与渴望。 老人被穆萨的倒刺长鞭紧紧捆缚着。长鞭上的锋利金属倒钩刺破了羊皮袍,也划伤了他的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但他昂首闭目,沉默着尽力维持尊严,并不理会穆萨的挑衅。 “磨刀轮。”穆萨招手,“拿来。” 磨刀轮是一种常见的武器养护工具,和研磨油一样,从帝国军士到流寇土匪,从落魄剑士到佩剑贵族,从东部沙漠流民到西方远洋海盗,从冒险者到魔王,几乎每个使用刀剑的人,都会常备一只磨刀轮。 流亡者们沉默着,最终,一位披着大衣的中年男人从货箱里翻出来一个磨刀轮。 “动作这么慢!再慢点,我拿这头瘦干巴的老羊磨刀!”穆萨冷笑着夺过巴掌大的磨刀轮,猛拽了拽轮盘的拉绳,拔出自己腰间如同弯月般的华贵长弯刀凑近轮盘。 刀锋上镀着一层巫金,泛着幽暗的蓝光。 巫金质地其实并不是很适合作为武器,尽管是魔化金属,而且能够打磨出极其锋利的薄锋刃,但是质地偏软韧,很容易变形。 打磨好的巫金锋刃足以像切黄油一样轻易斩开金属盾牌,但巫金刀刃必须精心养护,并且每次劈砍前后都要悉心打磨锋刃形状,否则会随着连续劈砍次数增多而降低锋利度和威力。 穆萨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用磨刀轮将略微有些形变的巫金刀刃打磨成流畅而锋利的最佳状态。 他将长弯刀插回腰间的刀鞘,把磨刀轮塞到袍子里,从怀中摸出巫金罗盘。罗盘中心石英柱里的血珠颤抖着,闪烁蓝光的黄金指针指向麦田对面城镇的轮廓 顺着巫金罗盘的指针,穆萨眺望着远方的城镇,视线越过麦田,越过破败的旧谷仓,注视着城镇中某处。 “今晚零点之后,去拿罗诺威的头颅。”穆萨喷出一口黑烟,咆哮着。 本来想着本章开打干脆利落杀杀杀的,但是上一章发得着急,竟然忘了塞进去这俩重要的流亡者角色及其职业的介绍,也忘了说周边地形、环境、战车的结构、魔化者的特点和穆萨的情况,补充一下关键信息,防止战斗剧情看得一头雾水。 作者我好急啊!精心安排的迅猛剧情节奏又被拖了一点,好想全职写作一天更个几万字啊! 想当年作者在贴吧写中短篇,码字巅峰时期一天三万字的,现在被大学生活摧残得整个人老了,心态差了,志气短了,脑子健忘了,连菊花都缩皱干瘪了。 下一章开打! www.15d335.cfd。m.15d335.cf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