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我对不起皇阿玛
“他们一个个的上赶着去王府探望,生怕落于人后,被问责不关心伯父,你看兄弟几个其实和我想的都一样,不然他们急什么?”胤礽失落消沉地坐着,嗤笑道,“可人家悠哉悠哉往后宫去了,去他永和宫的温柔乡……”
“皇阿玛已经半个月没歇着了。”太子妃猛地打断了丈夫的话,神情严肃地说,“不止半个月,从畅春园回来,只有中秋进了后宫,这些日子甚至没有嫔御到乾清宫伺候,乾清宫的灯火每晚几时灭的,你看不见,因为你睡着了。”
胤礽恼怒妻子不站在他这一边,可这番话下,他毫无反驳呵斥的底气。
太子妃含泪道:“这到底又怎么了,夏日以来不都好好的吗,索额图的事之后,皇阿玛日日将你带在身边,还不够为你撑腰吗?胤礽,皇阿玛问你有没有派人探望伯父,不就是碰上事了,话赶话的一句吗,怎么就不信任你,怎么就小看了你呢,胤礽,没那么复杂。”
“可我、可我……”胤礽痛苦地闭上眼,紧紧攒着拳头,许久才道,“我不喜欢他把我日日拴在身边,我不想每天睁眼都看见他,你不会明白,世上没有人能明白我的痛苦。为何我生来就要做太子,就算他对皇额娘情深意重,就算他在乎我这个嫡子,可他有没有问过我,这二十七年,我可曾有过一日真正的快活。”
“胤礽……”
“他把我带在身边,你说是为我撑腰,这是为我撑腰吗,难道不是他在做给朝臣看?他只要他想要的结果,而无视一整个夏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我生怕说错一句话,每一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在畅春园随居那些日子,太子妃自身虽不至于活成胤礽说的这般辛苦,可胤礽的不自由她都看在眼里。
这一个夏天,胤礽几乎日日都跟在皇阿玛身边,处理朝政、念诗下棋、游园散步,旁人眼里父慈子孝的天伦,对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壮男子而言,委实有些过了。
可太子妃能理解皇阿玛的用意,无非是为了索额图致仕,想要给太子撑腰,想要平息朝野间对于东宫地位不保的议论和传言,胤礽痛苦,难道皇阿玛就真那么愿意时时刻刻和儿子在一起?
无非是为了稳固朝纲,无非是为了江山社稷,短暂的一个夏天,在皇阿玛几十年的帝王生涯里不值一提,而过去的几十年里,身为皇帝忍耐下的辛苦乃至屈辱,又有谁能与他分担。
在胤礽眼里,所有的困苦都是在折磨他这个“人”,而他忘了,身为太子储君,他本该和皇阿玛一起,为了国家朝廷而忍天下所不能忍。
太子不能忍,是错,可胤礽不能忍,他没有错。
太子妃冷静下来,来到丈夫面前,屈膝蹲下,扶着他的膝头,仰视着悲伤痛苦的人,温和地说:“往后皇阿玛若再要我们一起去畅春园、去瀛台,我来拒绝,我去向皇阿玛说不,而若有南巡东巡的机会,我也去向皇阿玛请旨,让皇阿玛带上我们带上弘晳,好不好。”
眼泪滴落在太子妃的手背上,她抬手为丈夫擦去泪水,说道:“胤礽,我理解你,我能理解你。”
胤礽的脑袋重重落在妻子的肩头,直哭得浑身打颤:“我对不起皇阿玛,对不起皇阿玛……”
隔天正午,皇帝从永和宫回到乾清宫,梁总管刚给皇上放下一碗茶,觐见的大臣就揣着奏折来了。
之后忙忙碌碌,一切与平日无异,傍晚时分,后宫传来消息,三阿哥刚给荣妃娘娘传话,三福晋要生了。
又要有一个孙儿来到这世上,皇帝才从奏折堆里抬起头,吩咐梁总管:“告诉荣妃,不论生男生女,一应赏赐皆丰厚些,她照着心思办,以朕的名义赏下去就好。”
梁总管领命,退出大殿,就要往东六宫去,却迎面遇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上前询问小主子们,这会儿来乾清宫做什么。
胤禵大方地说:“我们在理藩院的差事做完了,来向皇阿玛复命,我和十三哥还写了折子呢,不过我们不是大臣,不能从朝房递上去,就打算亲自来给皇阿玛看。”
胤祥问:“这会儿可有大臣觐见?”
梁总管说:“今日的腰牌都发完了,大臣们已经退下,但皇上还有好些奏折要批阅,且忙着呢。”
哥俩彼此看了看,似乎犹豫要不要去,胤禵说:“本想托四哥递给皇阿玛,可四哥今日没进宫,说是明日也不进宫,就自己跑来了。”
正说着话,只见太子妃一行从毓庆宫来,惯例是每日为皇上送参汤,胤祥和胤禵礼貌恭敬地侍立行礼,问候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问他们为何站在风口里说话,梁总管解释了缘故,又说他即刻要去景阳宫传旨,耽误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事。
“十三弟和十四弟,随我一同去吧。”太子妃温和地说道,“我为皇阿玛送参汤时,替你们传句话,就不必梁总管来去匆匆了。”
胤祥躬身道:“不敢劳烦二嫂嫂,请二嫂嫂先行,不能耽误您给皇阿玛送参汤。”
太子妃道:“听说你们在理藩院做得极好,使臣们都夸咱们大清的皇阿哥呢,如此皇阿玛光彩,太子哥哥也跟着光彩,二嫂嫂替你们传句话又如何,你们最是爽快的孩子,走吧。”话到这份上,胤祥便不再坚持,与胤禵一同谢过嫂嫂,催促梁总管去景阳宫,就跟着太子妃走了。
且说皇帝应许太子妃每日送参汤来,但几乎不曾喝过一口,这里头的人情和规矩,太子妃自己也都明白,翁媳彼此皆不强求。
不同的是,今日儿媳妇来,不仅仅是问候,还笑着说,十三弟和十四弟写了折子想递给皇阿玛,就在外头候着。
“他们写折子?”
“说是理藩院的差事罢了,写了感悟和反省,想请皇阿玛过目。”
皇帝嗔道:“不过要他们去长长见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真真假假,太子妃不做探究,只笑着说:“弟弟们当差有劲头,皇阿玛多鼓励些,他们将来能做得更好。”皇帝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倒是鬼精得很,求到你跟前来了。”
太子妃笑道:“皇阿玛这话不合适,一家子兄弟姊妹,求的什么。”
皇帝一愣,抬眼看儿媳,面上不禁有淡淡笑意,对太子妃他向来满意,一时心情也好了,说道:“叫他们进来,看看能写出什么来,若写得不好,就带去让胤礽教一教。”
太子妃欣然应下,出门来传皇阿玛的话,只是走到殿门外,见阶下两个朝气明朗、英俊挺拔的少年,她忽然怔住了。
胤礽就快三十了,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堪堪十几岁,他们在面前,是兄友弟恭,是亲情血脉,可背过身去,就是东宫最大的威胁之一。
而这不仅仅之于胤礽,四阿哥同样如是,总有一日,要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在朝堂相会。
昨天胤礽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太子妃不禁好奇起来,四福晋眼里的四阿哥,人后又是什么样的,同做皇帝的儿媳妇,乌拉那拉毓溪,也一定不容易吧。
四贝勒府中,毓溪正看儿子写字,弘晖今日又犯懒闹别扭,平日里一个时辰能写完的习字,拖拖拉拉闹了一整天。
若非怕儿子大哭大闹破了嗓子回头发热生病,毓溪早戒尺伺候了,好在这小子像是估摸着他阿玛该回家,终于老实了。
此刻写下最后一笔,弘晖好得意,捧了习字要讨额娘的夸赞,全然忘了他耍赖痴缠一整天的事,毓溪看着儿子,真真哭笑不得,只想着将来再养结实些了,该揍还得揍。
“福晋,三贝勒府传喜讯,三福晋生下小格格,母女平安。”
“恭喜她了,命管事即刻将贺礼送去,向三阿哥道喜,并请三福晋好生休养,我明日再亲自登门。”青莲去传话,不多时回来,帮着收拾大阿哥的纸笔,一面说道:“您说四阿哥一会儿忙完了,会不会径直去三贝勒府上道喜。”
毓溪说:“裕亲王病着呢,三贝勒府上若热热闹闹的,瞧着不合适,也给三阿哥添麻烦,胤禛不会去的。”
“听小和子说,四阿哥今日也会去一趟王府。”
“他从小敬佩伯父,自知不擅军事兵法,更珍惜伯父这员悍将,外人定会觉着四贝勒太殷勤,快赶上儿子孝顺了,哪里知道他的真心。”
主仆俩正说着,忽听一声清脆,毓溪循声而来,就见卧房书桌上的一方红丝砚,落地摔成三瓣。
卧房里的书桌胤禛虽不常用,可笔墨纸砚也皆是他心爱之物,这方红丝砚,可是很名贵难得的。毓溪被儿子“折磨”一整天,早已没了耐心,但也没了火气,一脸无奈地走来,蹲下与儿子平视,问道:“好好的,你碰这砚台做什么?”
弘晖攒着小手,怯怯地看着额娘:“想给阿玛洗砚台……”
“洗?”
“阿玛昨天让额娘洗砚台。”
毓溪想起来了,胤禛昨晚随口说的,说这些天不会回房办公务,好好的砚台干放着对石头不好,要她命下人仔细收起来。
毓溪累得坐在了地上,张开手要儿子过来,弘晖坐进额娘怀里,难过地说:“砚台摔坏了,阿玛要生气。”
毓溪轻轻拍哄儿子:“弘晖是想做好事,可弘晖还小,这方砚台有三斤重呢,可你还没书桌高,从那么高的地方你拿不动,没砸着弘晖已是万幸。咱们弘晖是小孩子,小孩子就做小孩子的事,下次你再想给阿玛洗砚台,叫额娘给你拿,叫青莲给你拿,好不好?”
“额娘,我错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小孩儿,不过额娘能不能问你,今天为什么不乐意写字,从一早上闹到这会儿,咱们总得有个缘故吧?”
小家伙却只是伏在额娘肩头,撅着屁股,似乎不大愿意说。
毓溪拍拍儿子的屁股,努力地耐心着:“弘晖乖乖地说,额娘不骂你。”
弘晖小声咕哝:“想和十三叔十四叔玩……”
毓溪猛地想起来,节前曾许诺儿子,过了中秋带他进宫找叔叔玩耍,怪不得中秋那晚,儿子问了她好几回,今天是不是中秋。
答应儿子的事没做到,答应胤禛的事转身就忘了,毓溪庆幸自己克制了火气,不然没头没脑地揍一顿,她是发泄了,小家伙该多可怜。
毓溪亲亲儿子,说道:“阿玛回来,要好好给阿玛赔不是。”
“阿玛打……”
“阿玛不打,要是阿玛罚弘晖写字,额娘陪你一起写好不好?”
“好。”
“来,咱们去洗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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