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亮的殿中,舞乐齐奏,丝竹之声衬着四周众人的闲谈声,热闹不绝。
而在一片热闹之中,江昀谨的声音乍然响起,更像是清凌的冰,在崔宜萝听到的喧闹声中格外明显。
崔宜萝连忙抬眼看他神情,见他并未看来,只是垂着眼盯着酒盏中澄澈的酒液,冷毅英挺的侧脸略微陷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
例行询问罢了,眼下在宫中,暗处之人虎视眈眈,他定然是要保她安危的。
崔宜萝明了了他的想法,便能对应着答他的话:“在四处随意走了走,没碰着人。”
忽然一阵猛风吹进殿中,带的殿顶悬挂的八角琉璃宫灯皆是猛烈一晃,照着江昀谨的侧脸也忽暗一瞬。
烛光骤暗骤亮,殿中亦响起几声小小的惊呼。
但很快,宫灯摇晃缓慢,殿中又恢复亮堂。
崔宜萝听到他又低声问了句:“没碰着人?”
崔宜萝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怀疑他知道了她和元凌交易一事,但他语调平静,神色更是如常,不像是知道她想借着元凌查身世的事。
宫中禁卫森严,任他手握重权,受皇帝器重,也不可能如此灵通地得到消息。
他不过是再加确认,她的安危对他和二皇子而言或许真的很重要吧。崔宜萝心内轻轻冷笑一声。
她肯定而短促地答:“没有。”
江昀谨没有再说话。
忽闻殿门处守着命令呈菜的太监轻击手掌两下,清脆声在混杂的笑语声中格外明显。
继而,两列宫人鱼贯而入,红木托盘上摆着样式统一的白玉碗,里头呈着雪白的酥酪,有凝如膏,色白如雪,上头撒了些桂花干果以作点缀,精致可人。只这样端进来,殿中便轻溢起一股淡淡的奶香。
宫人们先将酥酪呈给帝后,方依次序有条不紊地呈上众人的桌案。
皇帝先轻舀一点送入口中,随后才命众人品尝。
崔宜萝此前在宁州虽也用过酥酪,但宫中的显然用料更佳,她只觉其中散发出的香味都有些不同,更浓郁些许。
她执起勺浅尝了几口。
用到一半,忽闻上方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是一片碗盏落地的清脆声,乍然摔破殿中和乐融融的氛围。
“贵妃娘娘!”宫人尖叫声刺耳。
崔宜萝下意识循目望去时,只见皇帝已疾如雷电从座上飞奔到了琼贵妃座旁,顷刻之间,皇后、周围的妃子皇子、宫人们也呼啦啦地围了上去,琼贵妃被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下首的众人们互相对视,迷茫又慌乱,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崔宜萝恰在群人围上琼贵妃的最后几瞬望去,看了个清清楚楚。
本用来呈酥酪的白玉碗落在殿中地上,摔了个粉碎,地上却不见雪白的膏体,显然琼贵妃已将酥酪尽数用完。
而琼贵妃那张原本妩媚华贵的脸骤然泛起红紫,撑着圈椅扶手维持平稳,却似喘不过气般的,胸口急促地起起伏伏。
而雪白的颈侧,爬上了密
密麻麻的红疹。
“杨太医令何在!”
包围之中,传出了皇帝急促的吼声。只见座席之中,一中年男子迅速上前,围在琼贵妃身旁的众人也迅速为他让出一条道。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殿中骤然沉闷,下首众人不明情况,只对着眼神小声交谈着,生怕触犯了禁忌,惹得皇帝发怒。
只听杨太医浑厚的声音响在殿中:“陛下,贵妃娘娘这是过敏之症,需立刻用药,否则恐危及性命,请陛下速速将娘娘移至偏殿,以便臣用药诊治。”
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殿中,众人皆是一惊。
危及性命,过敏。是对酥酪过敏吗?崔宜萝垂下眼看向自己用了快一半殿酥酪,心口忽而急促地跳动起来。
身旁的男人也是一僵,带着几分着急地迅速看向了她。
看着素来清冷无情的面容上染上几分慌乱,崔宜萝下意识愣了愣。
手被他径直捉了起来,崔宜萝看向他圈在她细瘦腕子上修长的手指,心口一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本白净雪嫩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和她方才瞥到的琼贵妃颈子上的红疹,一模一样。
江昀谨呼吸一滞,剑眉瞬间皱紧,脸色低沉得令人惊骇,漆黑的眸间竟染上了急迫,手中无意识地拽紧了她的手,迅速地转眸看向太医院座席的方向。
崔宜萝头一次看到他失了冷静的模样,下意识、循着本能就要将衣袖拉下罩住布满红疹的手背。
但她还未拉下衣袖,江昀谨也还未来得及开口请人过来为她诊治,四周忽而响起了几个夫人的惊呼声。
“江夫人!你怎的也起了红疹,你不会也过敏了吧?!”
此言一出,殿中人立刻转来目光,兰蕙、江昭月等人立刻神色惊慌地围了上来。
瞬时间,崔宜萝也被几人团团围住。
一连两人起了过敏之症,琼贵妃又呼吸急促地被人扶起,要往偏殿挪去,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尽是红紫斑驳之色,众人更加惊慌,皆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有无起了红疹。
上首的皇帝正将琼贵妃横抱起,便听闻席中崔宜萝也起了红疹一事。锐利如鹰的眼中闪过一瞬寒厉的杀意,又被迅速压了下去。
皇帝迅速下令:“将江夫人也扶去偏殿诊治。皇后,你先留下将大家送回府中。”
显然,皇帝并不欲今夜的事闹大了传出去,这才令皇后留下善后,安抚众人的同时又加以警告。在场之人皆是官职不低,有头有脸的官员及家眷,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今夜一过,琼贵妃与中书令夫人“恰巧”过敏一事,只会烂在众人肚子里,即便私下相讨,也传不到外头去。
不愧是有着雷霆手段的皇帝。
皇帝一下令,立刻有宫人上来搀扶崔宜萝。
许是因为过敏,崔宜萝心跳忽而毫无章法地乱跳起来,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圈在腕上温热的手指紧了紧,她靠入男人坚硬的胸膛中,长臂一张,将她环进宽阔的怀抱中,骤然如进入了一个安稳的包围圈,熟悉的竹香环绕,她呼吸猛地一停。
耳边响起低沉的男声,沉沉地一下下敲在心头上:“我一直在,别怕。”
身体起了过敏之症,她脑中都迟钝不少,闻言只怔怔地缓缓抬眼,他似乎一直垂着脸观察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的红疹,但他又对她的目光很是敏锐,立刻便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递来安抚之意。
有江昀谨环着她将她扶去偏殿,几个宫人也不便上前搀扶,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崔宜萝身旁。
偏殿内灯火通明,已聚满了乌泱泱的宫人和太医,琼贵妃已被安置在内房,隔着一道芙蓉出水屏风,可见众多人影脚步焦急地来来去去,慌乱又紧迫。
崔宜萝被江昀谨扶着坐下,他圈在她腕子上的手松了开,崔宜萝心口乱了一瞬,又别过眼不欲再看。
怎料肩头一紧,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情形一样,他并未离开,反是站在她的身侧,有力的手臂垂下,再度揽住了她。
崔宜萝咬了咬唇,抓上了垂在她发侧的,他玉带上佩着的白玉佩。
“酥酪你只用了一半,红疹尚未蔓延至脖颈,待太医为你用药后便能恢复。”
崔宜萝鼻端如塞入棉絮,紧迫得呼吸急促,但他的低声从发顶上传来,莫名带着股安定的力量,她加快的心跳定了定。
“嗯。”
一旁有等候在外的太医迎了上来,正要向江昀谨行礼,却被男人抬手制止了。
太医立即会意,连忙取了帕子覆在崔宜萝腕间,三指搭上,仔细把起脉来。
崔宜萝看了眼隔在内房外的屏风,里头动静不如方才慌乱,时不时传来几声皇帝的沉声询问,听得并不太真切,想来杨太医令已为琼贵妃施针诊治了。
而这厢,太医也为她把完了脉,起身向江昀谨坐了一揖道:“令公,夫人的过敏之症并不严重,待等会服下一帖药,便会痊愈。”
只见江昀谨皱紧的剑眉微松,对太医回了一礼:“那便劳烦太医了。”
崔宜萝这头无事,太医就完诊便回了屏风里头帮着诊治琼贵妃。
崔宜萝盯着屏风上盛放的芙蓉,想起方才琼贵妃发紫的脸色,心中有几分沉闷。
她从前用酥酪并未出过疹子,想来此次必定是其中换了哪一味料,而她与琼贵妃对其都过敏,这才让她们一齐发了过敏之症。可当真是巧合吗?
崔宜萝觉得,一直隐于暗处之事似乎即将要见光了。她看了眼另一只手中一直抓着的江昀谨的玉佩,目光沉了沉。
他会知晓此事吗?
崔宜萝指尖顿了顿,随后松开了他的玉佩。
身旁的男人似乎轻轻一怔,她清晰地感觉到照在她身上的目光变沉些许,她垂下眼,恍若未觉。
可他方才的急促不是假的,他性子冷漠,更不会故意装出一副关怀的模样。但崔宜萝不敢细想,不敢去辨别他是因为她还有用,不能伤了性命——尤其是在今夜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因为他是真的担心她。
“回府后我命许大夫来为你再把脉。”
崔宜萝点了点头,没做声。
琼贵妃未脱险,偏殿内仍是乱作一团,只有崔宜萝这处,她坐在圈椅上,江昀谨颀长又清冷的身影立在一旁,与人人动作皆匆忙的偏殿格格不入。
宫人很快熬好药端了上来,崔宜萝默然地一饮而尽。
饮完了药,崔宜萝便想回府。
眼下琼贵妃尚由太医诊治中,才不便清算今日之事,若琼贵妃脱了险,他们要细查今日之事,怕是头一个拎出她与琼贵妃一齐过敏之事。且她能辨别出,屏风后的琼贵妃已是气息绵缓不少,想来已无了生命危险。
她放下药碗,刚要跟江昀谨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混乱的偏殿中沉闷无比。
崔宜萝心头一跳。
来不及了。
只见殿门外,穿着一身月白以金线绣蟒纹的萧靖带着一众官员踏了进来。
“儿臣求见父皇,今夜之事已有了眉目。”
萧靖径直跪在了屏风前,身后的一众官员也是乌压压跪下。
二皇子都跪了下来,殿中众人自需向其行礼,也是纷纷跪下。
崔宜萝从圈椅上站起又跪下前,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的江昀谨。
映入眼帘的却是冷峻而绷紧的一张脸,漆黑的眼睛里发着冷意。
崔宜萝微微皱眉。他这反应怎的好似不知情般,难道萧靖并未提前和他商量?
可这样的大事,萧靖怎么会不同他商量呢?
萧靖在屏风外求见,皇帝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待在屏风后头装作未闻。只闻皇帝低低说了几句话,浑厚的声音充满了柔情,带着几分安抚。虽听不清内容,但众人皆知,皇帝是在和谁说话。
不过片刻,皇帝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跟在皇帝身后一道出来的,还有元凌。崔宜萝跪在地上,都能感觉到元凌那带着探究的目光转来,与此同时,身侧气息莫名沉了一分。
“免礼。”
殿内又是一阵起身的响动。
宫人太监们簇拥着皇帝在上首坐下,但皇帝刚坐下,便听屏风后又传来响动。
众人循目看去,只见几个宫人将琼贵妃也搀扶了出来。
琼贵妃今夜为赴宴梳得精致齐整的发髻因方才的事乱了几分,但并不显凌乱,配着苍白的面色,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她雪白颈子上的红疹仍未消,但呼吸已是平稳不少,已然稳住了情况。
“陛下,此事事关臣妾,臣妾也想听。”
皇帝阴沉的面色见到琼贵妃后稍稍缓解几分,亲自起身上前,将人搀扶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琼贵妃落座的几步路上,并不看向任何人,仿佛当真只是想知道今夜过敏之事的真相。
而在琼贵妃身后,萧铮也跟了出来。
他方从屏风内转出,崔宜萝便觉一道比方才宴上还要阴寒数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恨不得立刻取了她的性命,但不过停留了一瞬,他就又挪了开去。
崔宜萝神色未变,只是悄然转眸看向萧靖,果然见他神色变暗。
皇帝让琼贵妃出来听着,萧铮更顺势跟了出来,不就是怕他说出什么对琼贵妃不利之事时,琼贵妃可立刻挡回去吗?毕竟有些事万一坐实了,便没那么好解决了。
皇帝对琼贵妃的盛宠果真不假。萧靖要对抗的,实际上并不是楚家、琼贵妃,而是皇帝。
“靖儿,说吧,查到什么了?”
皇帝声色浑厚而具有威势,带着几分威压而来。
萧靖动作不急不慢,显然已下定了决心,缓缓道:“父皇,儿臣查出今夜的酥酪比之先前宫中所制多了一样料,其中正是这细微的不同,才导致了贵妃与江夫人过敏。”
皇帝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江夫人和贵妃是因为同一样东西过敏?”
皇帝目光压迫,萧靖却并无退缩之意。
“是。这味料便是桃仁。贵妃与江夫人都是因这桃仁过敏。”
此话一出,殿中的宫人目光登时变得微妙些许,但皇帝在前,她们又连忙收敛了神色。
可谁人不知,琼贵妃与中书令夫人本就长相相似,之前宫中私下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只不过琼贵妃过于得宠,众人也不敢将话传到贵人耳朵里,只私下说几句便罢了。
崔宜萝心中沉沉不断下落,却落不到底。萧靖是有备而来,今夜怕是要违抗皇帝将事揭露了。
太过突然,崔宜萝面色沉重地咬紧了唇,眼中情绪复杂,隐隐可见一丝无措。
萧靖继续道:“父皇,此事过于蹊跷,儿臣认为,应当彻查,儿臣斗胆向父皇禀明……”
崔宜萝掩在袖中的手掐紧。
“二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身旁的男人忽而往前一步。
崔宜萝心中颤了颤,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冷笑。
终于要用上她这颗棋子了么?
不知为何,分明他与萧靖做的是一样的事,她也早知道他辅佐萧靖,但当着她的面,他亲自出来要配合萧靖揭露她的身份,她心口如被击打一记,沉闷又泛着酸涩。
“敢问殿下,今夜的酥酪用的是牛奶还是羊奶?”
萧靖眉间微皱,沉默了一息,低声答道:“羊奶。”
江昀谨颀长的身影立在殿中,微微挡在崔宜萝身前,朝皇帝作了一揖道:“启禀陛下,臣的妻子对羊奶过敏,此前用的皆为牛奶所制的酥酪,今夜是臣疏忽,这才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崔宜萝心中一震,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并不对羊奶过敏,她似乎只小时用过一次桃仁,长大后再未用过,而酥酪中其他食料,她日常皆有用。
她只是对桃仁过敏,和琼贵妃一样。也显而易见的,她只会对桃仁过敏。
她心里清楚,江昀谨心中更是清楚,甚至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
萧靖不过是寻个查探蹊跷的由头,便往下要揭露她的身份,可江昀谨却直接让这个由头消失了。
为什么,他不是萧靖的人吗?不是要配合着萧靖揭露她的身份吗?
上首坐着的皇帝和琼贵妃也是神色微变,眼中划过几丝意外。而站在一侧的萧铮却不觉意外,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眼中玩味。
几息后,皇帝才正了神色开口道:“罢了,慎之,你夫人今夜也受了惊,眼下既太医看了诊,便早些回去休养吧。朕明日会派人赐些补品到你府上。”
江昀谨恭谨地行礼道:“多谢陛下。”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上首,皇帝和琼贵妃显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江昀谨这么出来一打断,坐实她与琼贵妃不是因一样东西而过敏,萧靖查出的结果不过是个乌龙,皇帝自然乐见如此,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又迅速下令将崔宜萝送回府,断了萧靖还要再借此做文章的念头。
萧靖素日宽厚温仁,方才已是豁出去,眼下由头没了,自不能再抓着不放,否则得不偿失。
崔宜萝没想到今夜之事竟就被江昀谨几句话就化解了,但直到回了府后,她还是未想明白,江昀谨为什么要阻止萧靖,显然萧靖手上是有证据的。
只要今夜揭露,五皇子便会失势,甚至楚家还能被扣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可究竟为何?
回到府中后,许大夫已在寄雪斋中候着了,荔兰听闻今夜宫中发生的事,见到崔宜萝手上未消却的红疹,更是惴惴不安。
而宽敞明亮的正厅中,江昀谨也候在她身旁,看着许大夫为她诊脉。
崔宜萝垂着眼,看着男人绛紫的衣角,心中复杂异样的感觉又升腾而起。他今夜的反应,并不对劲,都叫她有些怀疑先前的判断。
“少夫人本就症状不重,用过药后已无大碍,只是这红疹需要一两日才能消退。若大公子不放心,老身再写几道方子。”
江昀谨谦和道:“有劳许大夫。”
他正要唤人带许大夫下去开方子,闻风突然面色凝重地迅速进了厅中,附在江昀谨耳侧说了些什么。
闻风声量极小,纵使崔宜萝离得不远,也听不真切,但却见江昀谨眉眼迅速沉了下来。
“我即刻过去。”
随后,他面色如常地让人带许大夫开方子。
许大夫走后,江昀谨才看向她,眉眼柔和些许,轻声道:“我还有些要事,你先回房,我一会便回。”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安抚,崔宜萝沉默了一瞬,到底没直白问他,只应了一声。
江昀谨大步往书房中去了。荔兰扶着崔宜萝先坐下,等着小厨房将安神汤熬来。
崔宜萝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静了几阵,她心中终于回过几分神来。
今夜之事,太过古怪。江昀谨为什么会阻止萧靖呢?而方才他那么急着往书房赶,她虽不知为何,但显然与今夜的事脱不开关系。
而她的身份……她虽知道个眉目,却不知其中来龙去脉。
姨母定然是知情的。可她之前与程监丞定亲时,姨母虽愧疚不能为她出面,但却从未动摇过要帮她,而姨母为何会顾虑呢?自然是因受人限制。姨母对她,不过是爱屋及乌,若到了二选一的时刻,姨母不会选她。
江昀谨会告诉她吗?
崔宜萝本来很笃定地认为他不会,可他在偏殿出言后,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厅内悬挂的八角灯摇晃了一瞬,烛火跳了跳,如希望骤生。
在这一瞬间中,崔宜萝心中忽而生出了几丝勇气。
“荔兰,你先歇下吧。我去书房一趟。”
正厅离书房并不远,她走了不到半柱香,便到了书房所在的小院外,一道硕大的紫檀木照壁将书房遮住,甚至见不到漏出的灯火。
崔宜萝正要绕过照壁,忽然听到书房内传来江昀谨的沉声。
“殿下今夜未免过于冲动。殿下未仔细谋划就贸然行事,若出了什么疏漏,只会将一切都毁于一旦。殿下是要舍了自己的大业吗?”
崔宜萝纤细的身影登时立
在高大照壁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她轻轻地嗤笑出声。
她怎么还会对他抱期望?就因为今夜的事?
他出来阻止萧靖,不过是怕毁了她这个好用的棋子,而已。
崔宜萝心彻底落了下去,没有再往前走,转过身离开。
月下幽静,照壁之下一片空旷,幽风吹过,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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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长嘴的后果就是追妻[摊手]表哥话没说完,大家再往后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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