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萝细指收紧,看着他克制得微皱的眉头,委屈道:“夫君不想吗?”
按住她手指的大掌更加用力制止她的动作,江昀谨的声音染了丝喑哑:“这是规矩。”
高门世家中确有此规矩,但规矩是规矩,床榻上的事,怎会有旁人知晓?所有人都束之高阁,就没有几对新婚夫妻会守此规矩的,怕不是只有他一人会守。
江昀谨挪开她的手放回到她的小腹,又强调一遍:“睡吧,明日还需早起请安。”
他态度如此强硬,崔宜萝今夜怕是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动摇一分。方才在榻上,他分明深陷情欲,最后她骨架都要被他撞碎了。可下了榻,穿好衣袍,他又拾起礼教,复又成了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君子了。
见他这情状,莫不是以后日日夜夜都要守礼禁欲下去。
崔宜萝暗暗皱起眉。
昼日初升,轻微的日光照着满室的红。卯时初过,崔宜萝被身侧人起身下榻的动作吵醒,她模模糊糊起身,满头青丝如瀑垂下,望着满目红帐,她缓缓回过神,昨日她同江昀谨成了亲。
“夫君。”
站在榻边男人低低应了声,嗓音带着晨起的喑哑:“吵醒你了?”
崔宜萝摇摇头。
倒也不完全是。身旁突然睡了一个人,她防备心本就重,这下更是睡不安稳,因此方才他虽然有意放轻了动作,她还是醒了。
日光斜打在江昀谨英挺的侧脸,衬得眼下的乌青更加明显,一见便知晓他昨晚亦未睡好。
昨夜睡前,她状若已睡熟,无意识地碰上他的手背,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他浑身紧绷。
活了二十一年都未近过女色,突然和女人亲密地同榻共枕,盖着同一条锦被,可不让他浑身难受吗?
于是,她径直侧过了身,将整个身体都靠上了他满蓄力量的手臂,如愿地感受到他更加僵硬,胸腔震动。
可他偏又守着礼教不能推开她,因为那势必会吵醒她。
他强忍着而紧绷的身体滚烫又僵硬,崔宜萝从中得了趣,暗暗将他搂得更紧。但抱着一块磐石入睡着实难受,过不了多久,她就受不住松了手,又装作熟睡翻身的模样,侧身睡去。
松手的那一刻
,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身子霎时松驰下来。
思绪回笼,眼前的江昀谨已大致穿好了衣裳,衣容齐整。他最是喜洁,更不喜旁人触碰,其他郎君不是由婢女便是由小厮随侍穿衣,唯有他从不让任何人服侍。
只是此刻,他的动作不自在极了。崔宜萝无声笑了笑,睡了二十年的榻上坐着与他做尽亲密之事的妻子,案上燃尽的龙凤烛不仅昭示他们成婚的事实,更将人带回昨夜红帐昏暗间,不断摇晃的烛火,以及炽热肌肤相贴的柔腻触感。
他拿起玉带,眼前忽闯进一只雪白柔嫩的手,抓紧了他的玉带。
崔宜萝笑容体贴,声音软绵:“夫君,我帮你吧。”
虽未睡好,但江昀谨漆黑的眼仍旧映着锐利的光,他果断便拒绝:“不必。”
崔宜萝眨了眨眼:“可是,按照规矩,不是该由新婚妻子为夫君更衣吗?夫君是要不守规矩,还是让宜萝不守规矩呢?”
她声音柔和平缓,似清泉流过,却将人堵得死死的。
江昀谨沉默下来。
崔宜萝笑意更大,从他手中接过玉带,玉带顺滑地从他手中滑出。
随后,柔软的双臂环上了他的腰腹,似是为了方便穿戴,她靠得更近,头顶的乌发轻轻地,一下下地擦过男人的下颌,喉结,属于女子的幽香萦绕鼻端。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玉带扣紧,蕴着力量的腰腹线条被玉带束缚勾勒。
崔宜萝却未松手,抓住了他腰腹侧的衣裳,无辜又迷茫地看了眼玉带下方,仰起头看向江昀谨。
男人沉着眼别过视线。
崔宜萝轻声开口,气息轻轻洒在他的颈间,话语带着暗示意味,又像是善解人意:“夫君,时候还早。”
他颈间筋脉瞬间绷起。
江昀谨侧过头,下一瞬,崔宜萝被他强硬地拉开。
不同于其他处的剧烈,他面色冷着,墨黑的眼眸也泛着凉意,沉声道:“白日不可有亲密之举。”
崔宜萝轻眨眼睫:“那夜里便可以了吗?”
江昀谨神色一顿。
卧房内登时寂静下来,崔宜萝水润的眼认真地望着他,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昀谨抿了抿唇:“我去命人传膳。”
点到即止,崔宜萝也未再问下去,传了婢女进来伺候梳洗。
她当然知道他才不会答应,更没想着方睡醒便同他做那事,毕竟他失控时的力道实在大,她腰都快断了,她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用过膳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二人便往正厅走,新婚第一日,崔宜萝需依礼奉茶,其余几房的人也需尽数出席,正厅中登时聚满了人。
崔宜萝与江昀谨并肩走进正厅,霎时吸引全厅目光。
除却兰蕙所在的二房,其余两房诸人皆是神色各异,眼里藏着探究。
崔宜萝家世寒微,不过是借着江昀谨醉酒又谨守礼义,这才攀上了他,成了江家大少夫人。三房四房的夫人甚至开始后悔没早令自家侄女上门“做客”,白白让二房占去了便宜。
可话说回来,江昀谨在其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若说情爱,他孑然一身惯了,自然不可能突然对女子生了爱意。但若说没有半点其他感情,又何必一定要娶作正室?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妻子不仅要打理大房事务,日后还要统管江府上下的,这事关江家盛衰,江昀谨可是最注重江家兴旺的人。
“见过祖母。”
崔宜萝只当未觉三四房探究的目光,面上端着柔婉的笑,落落大方地和江昀谨一起行了个礼。
江昀谨行礼姿态依旧挑不出一丝错,一身月白松竹暗纹锦袍,更衬得男人鹤骨松姿,平日里疏离威严得让人不可靠近的人,此时站在成婚后更显娇美秾丽的女子身旁,竟让人出奇地觉得相衬,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众人目光又在崔宜萝的眉毛上掠过,皆是一愣。
崔宜萝平日里眉如柳叶,今日虽依旧顾盼生姿,但掩不住画眉人手法的生疏。
众人目光又下意识转向她身旁神色冷淡的江昀谨,暗暗咂舌。
崔宜萝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借着遵守婚俗,江昀谨自然不会拒绝为她画眉的请求。她本都做好了今日顶着丑陋的眉毛出门的准备,但她没想到他似乎极擅丹青,虽手法生疏,但画出来并不差。
众人神色各异,悄悄以眼神相触,暗流汹涌间,江老夫人忽沉声咳了咳,众人立刻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起来。
江老夫人环视过厅中,眼神警告。身边跟随多年的仆妇立刻会意地开口:“老夫人,既然各房都到了,便让大少夫人开始向长辈敬茶吧。”
江老夫人神情淡淡点了头,看不出几分喜事后的喜悦。各房眼神又是暗暗一变。
崔宜萝面色依旧未变,大方得体地将茶一一敬过。敬到兰蕙时,兰蕙眼中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崔宜萝笑着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老夫人只浅浅抿了一口,便将茶放下,脸上虽端起和善的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无。
“宜萝,既入了江家,便要谨记,你日后在外的一言一行都端的是江家的颜面,其中分量,自不必言说。若你日后不慎损了江家声誉,老身也不会看在慎之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一切依家规受家法责罚。宜萝,你可明白?”
崔宜萝坐在江昀谨身侧,柔婉地应了声是。
众人渐渐缓过神来,按规矩,婚后第一日确实该由长辈告诫一番新媳,但这告诫不过是走个过场,盛京的高门世家中的婚姻皆是门当户对,背后利益牵扯盘根错节,自然不会对刚过门的媳妇摆长辈的架子。
老夫人的这番做派,显然不满意这位新媳妇。
兰蕙皱了皱眉,就要开口,身旁的丈夫一把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崔宜萝虽乖巧应下,但并未让江老夫人的神色和缓半分,告诫自然不可能只这么几句,江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正要继续开口。
厅中忽地站起一颀长身影打断了江老夫人要出口的话。
只见江昀谨恭谨行了个礼,“祖母,既茶已奉完,孙儿尚有公务未处理,便带宜萝先回去了。”
江老夫人显然未想到会这一出,神色一滞。
坐在身旁的崔宜萝也是一怔。
江昀谨对她递来眼神,崔宜萝会意,反应迅速地跟着起身行礼。
坐于堂上的江老夫人虚虚挽起的嘴角登时沉沉压了下来。见二人真要离开正厅,众人目光也带上错愕。
江昀谨一向敬重自己祖母,从未顶撞,今日江老夫人显然还未告诫完他的妻子,他便将人带走了。
但看他认真的神情,似乎真的有公事要办,且奉茶之礼的确算已行完,他与其他房又一向关系疏离,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想来这公务当真要紧,他才起身告退。
江昀谨对众人的反应仿若不觉,径直带着崔宜萝离开了正厅。
回寄雪斋的路并不远,踏进寄雪斋后,江昀谨面色淡淡,仿佛当真未觉方才正厅中的暗流涌动。
“我先去书房。一会我需出府处理政务,若赶不及回府用膳,你便先用。”
大祈官员成婚有三日婚假,其他郎君婚假时恨不得将公务抛到九霄云外,但江昀谨在婚假时竟仍心系公务,新婚不过第二日,便要因公务不能与妻子用膳。
崔宜萝却毫不介意,脸上仍挂着娇甜的笑,既未露出一丝失望,更无恼意,柔声应道:“夫君专心政务便好。”
江昀谨眸色一暗,看了崔宜萝几息后,轻点了点头便要转身。
崔宜萝忽嗓音清脆地叫住了他:“夫君。”
江昀谨以眼神示意她开口。
崔宜萝扬起笑:“方才,多谢夫君。”
江昀谨神色一顿。
她指的自然是厅中一事。
似是犹豫,一息后,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崔宜萝走近一步,仰起脸认真地看他,眼中闪着希冀:“那夫君今夜何时回房?”
“不必等我,你若乏了便先行睡下。”
崔宜萝再次顺从地应了,“那夫君别忙到太晚。”
是极客气的关心之语,似乎她也不在意他几时回来,问这一句亦是例行公事。毕竟他们本就不是因情缔结的夫妻,除了在榻上,平日里自然相敬如宾。
江昀谨垂下眼,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夜幕低垂,已是深夜,马蹄声轻扬在江府侧门。
闻风将马牵离,江昀谨从郊外赶回,踏着月色大步往寄雪斋走。
绕过刻满君子礼义之语的紫檀照壁,映入眼帘的却是透过窗纸的昏黄烛火,在黑夜中轻轻缓缓地摇曳。
男人脚步在门前停留了一瞬,随后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门扇轻开。
怀中骤然闯入一团绵软,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腹,幽香随之袭来,攀爬而上,将二人紧密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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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萝:白日不可有亲密之举,那夜里就可以了吗[可怜]
按捺不住开车的手了[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不吃草莓的秋葵不是好菠萝x6,小颖x1,无敌喵喵拳x2,哥我和嫂子只是在用舌头掰手腕!x15,采瑾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