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路曦往前走,嗓音从前面传到路曦耳中，“路曦小姐想玩什么？”
    “今天我是陪你来的，该问你才对。”
    鲛人停在分岔路口,过了半晌都没有动静，路曦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路曦小姐决定吧,我看不见。”
    路曦才意识自己疏忽了，因为他平时生活不受影响,她经常忘记他是个瞎子。
    路曦想了想，带他往旋转木马走去,两人坐上旋转木马,路曦坐在前面，他坐在后面,刚坐上他就听到“咔嚓”的声响。
    “路曦小姐在拍照？”
    路曦忘记把手机调静音,不小心被他听见了，不过既然被发现，她大方承认,“嗯,等你以后眼睛治好了，就给你看。”
    她记得之前资料上说他不喜欢拍照，不过他现在表情看起来好像不讨厌。
    听见路曦说起他的眼睛,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勾,“好。”
    路曦跟元森离开游乐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斜阳把天空染成血红色。
    “路曦。”
    他们刚走出游乐场大门，被迎面而来的人叫住,看见那张脸，路曦愣住。
    四十年后的路满，长相跟当年没有太大变化，身为拥有灵力的路氏后人，她衰老缓慢，只是看起来比当年气质成熟些。
    路满满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虽然知道她其实不算真的复活，但这样已经很令人意外了。
    “路满？”路曦看着她。
    路满眼里氤氲着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少女身旁的鲛人，当年自己就是带着他赶去医院，只可惜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鲛人就被元氏带走了。
    比起当年的幼崽，现在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也不需要再用轮椅代步，总是哭哭啼啼的小鲛人，正用危险的眼神盯着她。
    “路……满小姐……”一只小手扯住路满的袖子，坐在轮椅上的小身板瑟瑟发抖。
    路曦这才看到她推着一只幼崽。
    幼崽长得很怯懦可爱，他满脸惊恐地坐在轮椅上，下半身被一条毯子裹住，看到这样的幼崽，路曦想起当年的小鲛人。
    路曦愣住，“这只幼崽……”
    “路曦，你现在过得好吗？”
    路满看着路曦年轻的脸，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见到她，其实当年在医院，她也难过了很久，自责没有早一点去。
    路曦也看着路满，“我很好。”
    “其实当年你去世那天，我带那只鲛人过医院，但已经晚了……”路满苦笑道。
    路曦扭头看向身旁的鲛人，他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别过头去。
    原来，当年还发生过这事。
    “我知道你今天来游乐场，特地过来见你，路曦，你……想去看看你母亲吗。”
    好像每个路氏的人见她，都是问她想不想去看她的母亲，但路满的出现难免让她怀疑，如果路氏要以此威胁她的话……
    “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
    “去。”鲛人说道，“我们去。”
    路曦抬头看向抢她话的鲛人，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温凉的触感给人可靠的安慰。
    “我会保护路曦小姐。”他在她耳边说道，当年的幼崽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
    路曦心里涌出异样的感觉，说不想去那是假的，她之所以答应带鲛人来安城，其实也是想来这座母亲去世的城市看看。
    再怎么样也是这副身体的母亲，每次有人提起她的母亲，心里就会有些复杂，大概是原身残留下来的感情，既然继承了这幅身体，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去一趟。
    “我不需要保护。”路曦叹气，她只是担心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他，比起死人，她更关心活着的人，路曦攥紧他冰凉的手。
    他们坐上路满的车，经过一段时间的行驶，最终到达路氏陵园的入口。
    这里距离路氏本家很近。
    路满将幼崽抱下车，看着这幅画面，路曦想起当年的自己，当年她就是这样带小鲛人出门的，这只幼崽为什么不能走？难道他也是鲛人，但鲛人一族不是已经……
    “路曦小姐。”元森掰过她的脑袋，不让她再看别的幼崽，“他比我好看吗？”
    路曦盯着眼前写着醋意的俊脸，不是很明白他跟小孩子吃什么醋，况且她已经不是路氏的管家了，再也不会养幼崽。
    而察觉到鲛人敌意的幼崽，身体忍不住又颤抖起来，紧紧缩在路满怀里。
    “路满小姐……”
    路满注意到他脸色苍白，见他满脸惊恐地看着那只鲛人，虽然这只幼崽向来胆小，但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顿时皱眉。
    “刘叔，你送他回去休息吧。”说完后，她回头看路曦他们，“我们走吧。”
    路氏陵园跟其他的陵园一样，墓碑立得整整齐齐，透露着冷冷的萧瑟感。
    而那个女人的墓碑，立在一个很边缘的小角落里，是那么的不惹眼，甚至一不小心就被人忽视，就如她当初活着一样。
    卑微，渺小，宛如尘埃……
    比起其它墓碑前还残留着些许枯萎的花梗，这块墓碑前干干净净，顶多蒙着一层风沙，似乎从来没有人看过她，路曦将中途下车买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惆怅，以后，她或许再也不会来了。
    “走吧。”路曦说道。
    “不多待一会儿？”路满问道。
    “不需要了。”活着的时候没有多看看她，现在死了，看再多也没有意义了。
    她比谁都清楚死亡的滋味，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意识，不知道疼痛、伤心、难过……祭拜，只是安慰活人而已。
    三人从陵园里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人，“路曦小姐。”女佣恭敬地低头道，“您好不容易回来，家主邀请您住一晚上。”
    这一出，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路满脸色难看，“你们没有权利留下她，现在的路曦，已经不属于路氏了。”
    “路满小姐，家主的话我不敢违抗。”
    “那我来违抗。”路满打算拉路曦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违抗命令，她早看不惯路氏作风，带路曦回来也没有别的意思。
    路曦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路满，在她眼里，路满一直都循规蹈矩，从来不会违抗家族的安排，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面。
    “好，我留下。”路曦说道。
    “路曦，别冲动。”
    路曦摇头，“我没有冲动。”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那个老人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肯定还会找她的。
    既然这样，不如早点面对。
    如果她还想把主意打在鲛人身上，路曦还是那句话，她想都不要想。
    路氏所在的深山即使在夏季也很凉爽，风吹动竹林沙沙响，夜色显得有些喧嚣，路曦没有住在当年的住处，而是被安排在别的阁楼，这一夜，没有人打扰路曦休息。
    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有人喊她过去。
    路曦不让元森跟着，他脸色冷得几乎掉冰碴子，过来接路曦的佣人几乎冻僵，但路曦不让他跟着，他只能看她离开。
    即使过了四十年时间，路氏主家的宅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这座宅子是很多年前老祖宗留下来的，就算再过个几百年，只要没有被人破坏，也还是这副样子。
    佣人带路曦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宽阔的客厅，一个苍老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她的背比起当年更弯了，头发也更白了。
    “家主，路曦小姐到了。”
    老人转过身，还是那双宛如能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眸，这个女人一辈子掌管着路氏，她的精明，路氏其他人望尘莫及。
    “路曦。”老人开口了。
    路曦已经不算路氏的人了，她正考虑应该喊她什么，老人又道，“坐吧。”
    路曦没有客气，挑了张椅子坐下，老人也坐上主位，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路曦不喜欢路慕如，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这个老人还是让她第一眼就不舒服。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见到奶奶，不问候一声吗。”老人看着她，“你毕竟是我路氏的子孙。”
    “已经不是了。”路曦道。
    她的身体当初或许流着路氏的血，但她的灵魂，跟路氏没有一毛钱关系。
    “你……”手掌拍在椅把手上，“被元氏养着几天，就忘记自己的本分了吗？”
    路曦倏地站起来，她来不是想听老人道德绑架，“如果没事，我就走了。”
    “站住。”她唤住路曦。
    老人忍着内心的不悦，但她不敢真的强迫路曦，她现在有元氏撑腰，况且那只疯子还在，当初路曦死掉后他直接疯了。
    要不是元氏把他带走，路氏说不定早就被他给毁了，但那样的实力……
    老人眼底微微一暗，不再想下去，关于那只鲛人的事情，她会慢慢盘算。
    “确实有事情要你帮忙。”路曦盯着上位的老人，又听见她说道，“路氏现在有一只sss天赋的幼崽觉醒不了，想让你看看。”
    “我不是医生。”
    “就连医生，也看不出问题。”
    要不是当年路曦能够让那只ssss级的鲛人觉醒，路慕如也不会想到她。
    但路曦现在已经不是管家了，她现在专心做任务，不想被任何事情分心。
    路曦刚准备拒绝，忽然脑海里传出毫无感情的金属嗓音，“检测到精神治疗的病人，紧急唤醒智脑中，加载进度，13%……35%……70%……87%……”
    与此同时，一只坐着轮椅的幼崽被人推进来，他的下半身俨然是……
    ……蛇尾。